第一章 名妓易主(画舫重逢王爷吃恩客醋C烂石榴蒂)(1/2)

群山冷翠拥裹的富春江水上,一片落日余晖映亮了江面停聚的一群画舫,其中一条施以金漆,显得尤为亮丽。这条舫名为渡春,在江上大有名气。不过倒不是因为它的富贵气派,而是因为这渡春船上盛着十二朵花钗,被称为江南男子的失魂乡。

这平常舫里人挤着人,又唱又闹,可是今天出了怪,船内静悄悄,只有一间阁内传出声响。只听里面儿巨屌拍臀啪啪作响,声音急促,于是周遭妓子纷纷议论起来,平时那花魁目中无人,何曾这么失态过,叫得李官爷阳具暴涨,生怕隔墙的耳朵谁听不到吗?

又过了一会儿,短促的一声过后里头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喘息交融。

嬷嬷催着候时已久的侍女端了盆儿进去,关门的时候抬头快速瞥了一眼,只见两人连帘儿也没拉,赤条条地脱力仰在褥上。

来侍奉擦洗的瞧见男人的阴茎搭在那人的小腹上,白浆糊嘟嘟喷了一身挂着。美人虽然力竭,却慢慢撑着着起身来,当着侍女的面儿舔起对方的下身。

外面儿窗户纸被人悄悄捅了个眼儿——

只看那名妓石榴裹着恩客肉棍的嘴巴一动一动,而男人也不简单,瞧上去就是风月场上的雄主,抬起脚在花魁耻户上来回揉踩。

美人毫不羞涩,反而大大方方地淫叫着,抱着恩客的腿喷潮得厉害,复又将立在一边的侍女叫了过去,替自己擦拭身体。自己则用口舌清理起了恩客的下体,一时半会儿二人未下床,进去的女孩儿很快嗯嗯啊啊叫了起来。

于是门外一传十,十传百地小声议论起来,说花魁今日要易主了!

而要易的这位主是谁,又要从白日发生的一切说起。

江南五月末,春时已故,夏未透。至元和二十九年,天下已不同于十年前,京里传来消息是听说明年改元,圣上逊位,四皇子就要御极君临。

时局风云动荡,但于富春江畔,千丈软红如故,大梁皇室贵胄、官宦显族偏就爱挤在秦楼楚馆里,管外头哪位王爷做了庄。

朝堂风起云涌,江南府尹高甫乍听得雁王下江南的消息,已是惊骇过分,江南一道的扯皮烂账,贪污赃款又如何瞒过。更令他担忧的是,王爷诡谲地将接风宴指定在富春江畔,这脂粉江水之上,不按套路出牌,怎叫高大人不心慌。

此时的江渚已是风平浪静,江畔雕廊画舫浮沉婉转。残阳暮光从旖旎雕窗中穿透,恍然照亮了内里颤动的珠帘,千颗万颗白珍珠面上泛着细粼粼的金光。

王爷坐荣华堂上,侧脸融于金光里。手中素纸扇子款摆,遮住一半俊脸。从上船到现在一言不发,身后站着的两位大人与高甫这厢对坐在珠帘外侧,仿佛静坐对峙,一道一道如刀般的视线往江南官员们头脸上剐。

高甫当先,大片地方文武官员亦行亦趋迎将上来。雁王还未开口作态,江南府尹已跪伏在地,连连叩首。他甫一登上画船,便敏锐察觉到局势生变。而等瞧见这审讯场面,便知这位王爷怕早已拿好罪状,只待他自投落网。

雁王眯眼瞧江面光色,似笑不笑把玩那扇子,开口道:“这江上的夜度缠头税,顶得上两广的捐赋了罢。”

高甫假意模糊道:“回王爷,为父母官,实在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总想着这富春江要狠狠地正法一批,对这些狎妓之官员绝不手软。可纵使税加两倍,仍旧夜夜客流如云。下官没辙了,朝廷便是派再厉害的官下来,怕也难禁。”

雁王淡笑:“这地竟有这般厉害,本王两年俸禄也不够一夜挥霍罢。就怕哪位娇娇给你也下迷药,舍不得了。”嘶的一声,高甫大气不敢喘,刚仓皇跪下试图否认,却见王爷看着纸扇,笑眯眯转过脸来,仿若一尊慈悲佛:“高大人,你这江南好,花不迷人人自迷啊。”

雁王的声音从珠链后穿了进来,随手拿起折扇挑起窗边纱帘,望着对面画舫里头粉白黛绿罗襦绣裙,阅尽了高高低低,骨感丰腴的美人妓子。半晌他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凝视着高甫,似有遗憾叹道:

“但似乎,都比不得大人府里那株新开的石榴。”

言罢,不知是装的还是吓的,高甫脸色立时变了,全身发虐子般抖动。

江南官场早都在传,江南府尹前几年上任之时钟情于一双儿,芳名唤石榴。在其未发育之始便捧在心尖上,嫖客嫖出了个情种,不过年岁十五就砸重金,着意调培教习出来成了这富春江上艳名赫赫的花魁,也送过不少高官通融,传言说这种“男女人”天生下贱,耐得住玩弄,比婊子还婊子,高大人留心物色了这销魂身子,专门留着伺候京城下来的大官,但最终还是未曾舍得送出去。

静默良久,众目睽睽之下,高大人神态仿若狱间将死之犯人,面容里透着股绝望的死气来。雁王依旧仰面平稳呼吸。只是语气犹如灌铅,脸色也阴沉得可怕:“大抵本王没那个福气,沾大人之光纳纳这烟花税了。府尹大人自是可以回府,只不过这朝中三十名京官联名上奏,称江南府尹贪贿辱君而且讳罪饰过,本王怕是不得不查。徐令——”

高甫被王爷骤然高声一喊,吓得腿一哆嗦。呆愣着眼,觑了觑王爷身后木桩子似站着的御史官徐大人,江大人,以及假装不存在的大内影卫,咬了咬牙,猩红着眼,朝随从使个眼色,招呼了其中一条画舫飘然靠岸。这画舫装潢陈设与其他不同,暗金也比之前愈加低调华贵。

待船渐近,雁王面色似乎变了一些。

下一刻,鸨娘便领了十二位妙龄女子并排站在官老爷们面前——一水的体态玲珑。白玉般的肩膀裸着,隔着层蛟纱,将里外白嫩胸脯,粉润私花透了个干净。鸨娘托起金盘,问高大人今日花牌令齐全,大人要点哪朵?

高甫立时躬身,托着花牌递在雁王眼前。

这佛爷把手中扇子摺起放下,选绿头牌似的,手指一一划过十二支金钗,最终停在排在最末的那支身上,他将那支金钗攥紧在手心里,不经意道:“就他吧”

英英石榴花。

列在最末端的一位美人上前一步,微微欠身。

雁王抬起美人羞赧的下颚。手护着乳儿,又要遮下头,这位石榴姑娘臊得羞晕满颊,作出个痴痴娇态来,在贵客面前无往不利。雁王松了指尖,袖笼擦拭完手指尖滑腻粉香,道:“榴花美则美矣,不过尔尔。”

美人脸色一白,众人惶惶不敢语。无人注意到高甫隐在珠帘外的面色终于松懈。

恰在这时,从画舫后室传来一声无端嗤笑。紧接着一串银铃叮当作响,亮银色芒锋划进官爷眼中。

“东施效颦罢了,自然美则美矣。”

电光火石间,一抹红衫翻飞进内室,吹散了一众木讷沉闷。这娇客天生一副桃花眼,彩灯下看,眼尾还钳着一颗玲珑红痣,一笑起来,含着湿媚,漂亮透进了骨头。恰是这一霎时的明眸善睐,点亮整条画舫。

可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粗鄙做事丫头的装扮。

与满室娇红钗横鬓乱格格不入的,是一身四合如意暗榴花云纹长衫,洗得发白,鞋也不穿,用红线串了金铃泠泠作响,叫整室的爷们都低头凝视那双赤裸裸、白生生的足踝。

脚趾踏在毯上,白玉生温,不难想象这足若被握在掌中,锁在怀里,置于炙热间,必定熟稔承欢多情。

皎然傲气,足以激起任何男子的征服欲。

画舫内众人一时沉浸在张扬魅色中,就连雁王本人都目光不离美人。

众人还未回神,江南府尹对这不速之客发难,满目怒容,竟在王爷面前摆起了官气:“还不滚回去卖你的笑!竖在这儿现眼呢!”他递眼色示意鸨娘上前,将这人拽开。半晌,鸨娘来到王爷身边,微微用身体挡住了那人,躬身赔着礼:“这烧火丫头小门小户出身,不晓得规矩,官爷名高言贵,总得叫些名贵花儿为官爷倒酒……”

只是雁王面上似无悲无喜,只眼中闪着幽幽的光,仿若藏着按耐不住的烈焰一燃而烬。他一步未动,似乎张了张嘴,声音像柔丝从远处轻轻飘来一样。

“夺人所爱,本是不雅。但李某心之所念,只能请大人割爱了。”

雁王将那只榴花金钗,不容置喙地,插进美人凌乱乌发里。

石榴没有言语,只是望着他,似乎在审视。

雁王袖笼里的手攥紧了。

下一刻,雁王背后的徐令命令:“来人——江南府尹大肆狂妄,贪墨坏法,携妓狭游,多罪并罚,大小人等通通收押候审!”

几十名亲兵悬刀而入,把刀架在高甫一众官员脖颈上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气氛立时变得紧张肃杀。兵刀相见之际,却见王爷钦点的美人扭腰弄身轻笑,当着高大人的面,返身搂紧了王爷。

“高大人没了,我的身子是爷的了,爷要护我周全。”

众目睽睽下,毫无表情的雁王抓住怀里乱蹭乱摸的手,点头答应,随后竟躬身抱起人向画舫里屋走,兀自听石榴美人埋在肩窝里吃吃笑。

“我如何称呼爷?”

雁王噏动了一下嘴唇,碍难启齿,可到底还是低声说了出来。

“我虚长你一轮,石榴若想唤声哥哥,也当得起。”

美人突然忡怔了一下,话头莫名沉了下来。

雁王立时敏感地垂眸,低声道:“不愿,亦可不叫。”

谁料,石榴忽然凑上去在王爷凉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只是疑惑,你们这些恩客怎么都喜欢让我叫哥哥呢。”

王爷抱他的手臂骤然一紧,面色阴沉。

妓子吃痛,怕惹到这人,也不再开口。

花魁的闺房里光色很暗,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脂粉味很浓,浓的呛人。两人对坐着,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过多久,倒是花魁痴痴一笑,打破种种桎梏。

恩客端坐在床榻上,床铺很硬,并非一般妓子尽是软罗。

花魁手腕一翻,脱尽朱红云裳,露出光滑的胴体。视线下滑,打量着男人胯下昂藏之材,面色活泛起来。

“大人英威之姿,确实想让人体会一番。”

“怎么体会?”

花魁拖过身旁的太师椅,靠坐进去,缓缓分开双腿搭在扶手上,询问着对方有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眼神勾人魂魄却又不掩直白的天真,望向那人时流露出极为明显的交欢欲望。

“水都流干了,哥哥不体会体会么?”

冷面佛爷看着,起身拿过桌上精致嵌着玉石的小烛台,举到花魁大方分开的腿间,引着那双纤纤手,使他自己拨开卵蛋,露出藏在后面的女阴。艳色横陈,覆了一层水光,映着日光像镀了层透明琥珀,娇嫩诱人。

“你一般都这么迎客的?”雁王蹲下身,眼眸暗色波光诡谲。

虽说是阴阳人,这对器官却发育的很好,阴茎秀丽适中,两片阴唇肥嘟嘟地挤着。这对玩意儿分别放在一男一女身上,都是极为漂亮的,怪不得能受人重金登上这富春十二金钗之首,不无道理。

石榴只道:“我今晚只迎哥哥。”

王爷站起身,垂眸,似乎审视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宇间复杂的神色教人惊悚,但独独这个妓子竟不害怕。能做到花魁的位置,都是极聪慧的。雁王瞧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顺着视线看到自己顶出形状的下身,厚重的衣袍面料在两腿之中耸起。

“哥哥是骗子,想我却不敢动我。”

王爷眼眸已经充血,他掀开衣袍,蹬掉裤子,在石榴的伺候下脱了亵裤,露出筋肉怒举的阳物。花魁起身,又跪在地上双膝挪动爬过来,握住他的手,仰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言说,竟无意识十指交叉,褪下王爷碧玉扳指,含入自己口中。

王爷顶开美人双腿,扶了那截肥硕肉具,一寸一寸,刺穿花魁的蕊心。

二人以肘撑床,下身接连在一起,美人发乱钗脱,满面飞霞,一对黛眉高高耸起,樱桃般的嘴也张着,涎水顺唇角滴在肩头。下面儿粉色的口子一开一合吞那核桃般的头,进得又深又重,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男人腰上用着巧劲一耸一耸,速度越来越快,挑地那人挣动起伏却仿佛拔不脱,好像吸住一般。

一时间淫水漫流,咕叽作响。

“好哥哥,啊哥哥慢些顶出来了,胞宫都顶出来了”美人央求着慢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用手去摸自己的小腹,仿佛是感觉到被顶的隆起。

王爷见状一滞起身,跪踞在床换了姿势。

“疼么?”

柔情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石榴不愿探究他的眼底深处,却又被男人牵魂摄魄,假意痴痴笑起,淫叫说哥哥疼我。

王爷愣了一下,咬牙闷声道:“原来这是你取悦客人的把戏。”

他瞬间俯身,将其双腿拢靠在自己肩头,九浅一深几近顶得花魁泣涕涟涟,阴唇外翻。几乎同时,一双手臂缠绕上来搂住他的脖颈,只听那人小声哼道,真的……受不住了,谁有你那大炮仗……

嫩肉吸人,石榴那软肉缝儿缠绕的劲头有力极了。媚态欲拒还迎眼波流转,足踝一颤一颤,搭在王爷背上,铃铛叮铃铃的响,逼得人提起那双脚腕,并在胸前,放纵操弄。

“你经常戴铃铛吗?”

石榴摇摇头,答,我心里高兴。

王爷似乎有所触动,手拢着那对白脚腕子,下头顶得噗呲噗呲水声响亮,淫荡又催情。

“那别摘了,我也高兴……”

王爷彻底忘了身份,他垂眸,竟含着花魁白玉般的脚趾舔吮!

身下的人浑身一颤,口中抑不住地呻吟,似乎更受刺激地吞吃恩客卵大的头和粗壮的茎身,下头水淹出来,男人的那活儿也滑脱,石榴急忙用褥子一擦,又是连根尽没。他的手逐渐抱紧男人的胸膛,将自己那对胸脯挺得高高的,贴住王爷的胸肌,昏暗中什么东西滋长出来,竟叫妓子也悄悄露出儿女情态。

雁王动作变慢了。他吮着石榴的耳尖,温柔舔舐,过了会儿才含混不清地说,“别人弄你的时候也这般馋吗?高甫那老头能弄得你这般舒服?

“你叫他爷?还是也叫哥哥?”

“他都能做你爹了。”

神色认真,像在赌气。

花魁摇着腰有技巧地套他,含糊不清:“你弄,他弄的……嗯……有什么区别……啊!”

男人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于是抛弃了温柔和体面,突然重重地拧了一下石榴湿滑的骚蒂,美人吃痛地闭眼轻呼。却被醋意冷冽的那位爷翻过身来,掐住后颈狠狠顶操,又快又猛。

他心头突突乱跳,女穴被肏得浑身都软瘫了,嘴巴也肏软糯了:“爷肏得舒服,我喜欢,最喜欢哥哥,求求轻些……”

可越是爷啊哥哥的混着瞎叫,身上的男人越是色欲癫狂。石榴被弄的呜呜作响,鬓边已是渗出细汗,有些跪不住,直骂他疯了。可喊着腰疼,不过一会阴茎抽送的时候带出淅淅沥沥的水来,花魁被插得癫狂崩溃,求他停一下,受不住,哥哥呀,石榴要尿床了……

雁王隐隐有些泄意,知道浪蹄子有了心事发了狠,遂扳过他红潮的脸儿,亲了口:“出声来,哥哥也瞧瞧你本事,能不能被你叫出来……”

一下狠似一下,花魁被肏破了肉蒂,霎时魂飞魄散,叫得敞亮又爽快。

王爷扯过他养的丰腴的白腿,嗅那腿心骚红花蕾。

“你想好,我不是高甫。我必定拿链子把你捆在我房里,日日夜夜你只能裸着给我看,除了我谁都无法觊觎………”

美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抱紧了身上的人,下头雌穴拼命地裹吸,套弄得好凶,腰肢狂摆,攥在男人手掌心里头,逃不出,跑不掉。像富春江波光里婀娜摆动的柳。

此番云雨过后,两人便堂而皇之地滚在了一张绣床上。而那么些偷耳朵听的闲客把话就传了出去,说那十二朵里最浪的石榴花易主了,果然婊子无情,昨天还和的高甫白日宣淫,今个转脸就吸这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大人的魂了。

这京城来的李官爷在渡春拉了一宿通铺,与花魁落了相好,往后几天自是恩情美满,云雨迷离,光是那红纱账里响彻夜的铃铛,以及吟弄粗喘交叠的声气,早已羡煞周遭美妓。

舫内侍婢端着茶水进屋时,自然嗅得出合欢帐里那股散不出去的腻骚味。她们的花魁即便不使出浑身风流解数,也能将那仙人似的官老爷迷得夜夜笙歌。

一抬眸,却见里屋轻薄纱帐霍然敞开,男人一袭暗金纹绣褂衫坐在床沿,正躬身着靴。身后虚虚拢着一滩软红淫肉——胡乱披着的绸衫身量过于松宽,漏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来。餍足的美人满脸潮红,四仰八叉支腿躺在锦褥上,活像露着软肚皮揣崽的母猫,被外头哪来的野猫灌种,嗬哧嗬哧地,浑身打摆子般直喘气,手还揪着相好袖口不放,不让走。

再龙精虎猛的壮士,都遭不住这般榨的。

官爷体贴,嘴上呵斥他胡闹,手却将其颤得筛子似的的两腿放平,轻柔按摩打揉。

侍从把两碗茶水端在两人面前,官爷不渴,只搁在几上,抬头瞧了她一眼,便偏头去看身后那个。那位可是锦衣玉食被服侍惯的,倒是从被子里抻出一截臂膀,直接跟侍从讨要。

花魁眼神是湿的,湿漉漉地盯着侍女,视线从脸蛋滑到胸脯,调戏完一圈才张着唇喝水。结果,手心一空——

茶碗突然被人抽了去,石榴抬头一张望,好嘛,官爷恼了,俯身抢了他的碗,再连人带被子一把抱在怀里,喊自己枕他臂弯里。颀长如玉的手指拿捏着杯底,用冰凉凉的白瓷口,蹭他唇脂。

石榴美人下意识凑过乱糟的脑袋,王爷说:“好懒的雀儿,擎等着人喂。”

等人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他又笑,低头望着石榴,慢悠悠道:“喝这么鼓,当心你又喊要尿了。”

“噗……”石榴一口茶喷了出来,脸上一哂一红,瞧了一眼站着的随从桩子,随即调整了神色,道:“爷不就好这一口?”

男人静静看着石榴,看那张美得浓墨重彩的脸,看他浑身泛粉,仿若熟透的蜜桃。

“爷好哪一口?”

石榴手指勾在男人衣领上,笑眯眯道:“声越大,叫得爷高兴,才赏宝贝吃。”

下一刻,他长腿往男人下腹一跨,手心腻在他裆下乱推乱搡,才穿正的衣襟又给扯得袒胸露乳的,王爷端的茶碗被闹得摇晃,褐色茶汤淅淅沥沥洒了些,落在被褥上,裤裆上。

婢子螓首偷眼望去,那官爷下头宝贝竟壮硕如童臂,比那些大腹便便的恩客们不知粗硕多少,心中唬了一下,难怪主子头一回给日成那可怜样。本就宽肩窄腰的,一身结实蜜色的皮肉,遑论嫁了人的媳妇还是未出阁的姑娘,都不由神魂颠倒。光瞧方才那些莺莺燕燕都挨着窗缝,瞄石榴屋里办事的情况便能知晓一般。谁都想知道,让见多识广的名妓都能彻夜浪叫的物件儿,到底有多极乐。

官爷此时正背对着众人,侧身抱着石榴在那红玉绣床上,交欢正浓。

玉茎怒杵直捣,巨硕肉槌般一记一记狂插在那烂泥花苞中,黏糊的白浆飞溅。

石榴的肉唇跟被捣融了一般,与男人阳物粘黏成一片滑腻紫红,直到被肥厚龟头勾出了来,再缓缓缩回时,众人才发觉那是里头淫肉全被操外翻了。

官爷一手揉石榴的浪奶子,一手狠抠肉蒂,前头的玉茎被撞得高高低低甩,阳精喷了小半床。

连调教嬷嬷见花魁那靡乱模样,都老脸泛红。

石榴看上去是不行了,整个人发浪狂扭,抽搐痉挛地如离了水的鱼,口水眼泪失禁横流,失态得哪有平时高高在上调教恩客的模样,如今浑身上下的洞全被男人打种灌饱了,肚子操圆了走不动路,腿也合不拢了,翻身的力都使不出了,做了那紫红肉蟒的精巢了。

“石榴、石榴管不住……啊——哥哥顶掉了,珠子顶掉了……”

“什么?”

“下头,嬷嬷穿的珠,哥哥慢些,磨得疼……”

众人顺着那话往下头望,天爷啊,原来花魁肉核鼓胀得高高的,还钳着珠子呢。这不要命吗,那蒂本就敏感出汁,办事这一下又一下,贴男人肉棒壁上剐蹭,皮都得破。

知事的心里骂出了声,八成是高甫那王八羔子,要让人更淫浪叫他玩弄,也为了自个儿下头孽根更快活,竟往石榴那薄薄的蒂珠尖上穿了一颗销魂铃铛。只是那些新来的小妓子则看得娇喘吁吁,下身瘙痒,只想难怪花魁这般风头无两,摸两下不就得蹬着腿儿吹水么。

“诶,怎么停了?”

“我瞧瞧……那爷不乐意吗?不能啊。”

“男人都爱这玩意儿,他们快活着呢!”

官爷也不知在想什么竟当场停下了。扑哧一声,下头那根从泥潭肉花艰难抽了出来。饱胀爆筋的肉棒外头包得乳白一层,待一下抽出来,竟勾出了一大团浓浓的白浆来,滴得床上皆是,把那门外的妓子看得无声痉挛,襦裙腿心中央湿出水迹。

外头议论纷纷,八成不高兴了,官爷猛地手一扯,将帘子遮掩起来。只有鸳鸯轮廓叠影儿,浪叫也停了,一众美人再面红心热也就散了。

且说这绣帐里,突然暗了,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枕在恩客肩头的石榴被肏丢了几次,此时正两眼迷蒙,浑身哆嗦,两腿如蛙腿般瘫软在寝榻上颤栗着。

雁王垂眼看他,但凡有人见其表情,铁定齿寒骨冷。

他面色有些沉,将妓子的大腿强行掰开,弓着背弯着腰凑近了打量,眼里竟似酝酿着刀光剑影——那凄艳的蕊花被奸淫得高高坟起,震颤个不停,屄口一滩白浆里,娇嫩蒂豆小小一粒鼓起,竟是被人拿了一根细银针强行穿刺其中。如今跟玉茎一样勃起,鼓起来充着血,娇柔易碎得他都找不着力度去碰触。

男人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肿红糜烂的屄口上。石榴不知他待如何,心下慌乱,费劲地合拢只说嫌痒。

雁王突然开口道:“铃铛不好,我不喜欢。”

昨夜脚上铃铛声响彻红帐,他甚至没有听见这一颗铃铛的求救。

石榴把这话都听进了耳朵里,以惯常的温柔媚态道:“爷不喜欢,我就不戴了。等哪天爷喜欢了别的,我再戴上。”

你看,该说这富春江上顶有名的花魁,一句话就直直在王爷心坎上杀了个三进三出。恩客不喜欢就顺着人不戴,等恩客有了新相好,再戴上也无妨。多心狠,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恰在此时,花魁喉头一滞,腿突然发抖。

下身一湿一烫!

这人竟低头去舔那女户!

舌头力道有些重,刮刺得有些疼。石榴骇了一跳,他可不是什么纤尘不染的仙子,下头布满交媾污脏痕迹,也不像名门闺秀那般白净漂亮,这人怎么能舔那地儿。他曲肘撑起上身,推他走。

石榴呵道:“你要折我的命么?不嫌脏么,滚开!”

雁王抬起糊满淫液的下巴,嘲道:“本就是我弄脏了你……”

喉咙像被噎住了,后头是什么,两人都不敢细想。石榴下意识抓紧床单,克制地,转开脸去看头顶成双对的鸳鸯。下一刻却骤然闷哼一声——竟是那人手一用力,将那粒银珠取了下来!

石榴猛地一把扯过棉被,埋首在褥中狠狠咬紧舌头。

极致的痛楚,痛得腿根在颤,身体在颤,手指已将床单揪起,刺啦一声,撕裂开来,却连一点痛哼声都没有。

正当私处痛辣难当时,凉药膏的味道扑鼻而来。

然后是身下传来一阵轻柔的呼气声。

“上了药还这么痛吗?哥哥给吹,乖,在吹呢……”

蒙在被里的花魁,满头大汗,一颗接一颗,划过面庞,混着眼尾晶莹剔透的水痕,坠在沾染脂粉气的枕巾上,晕染开来。

层叠着腥臊浊液的被褥在颤抖。

很快又被外头的手臂抱住,一下一下地拍。

拍了多久不知道,只是等饿了石榴才从被里出来,却被一众美人姐姐嘲笑得紧,说“小石榴也有归宿咯”。

花魁听见她们打趣,瞄了一眼窗外,瞧见站在画舫甲板上的那个人,又缩了回去。

可那群姐姐们可没打算放过他。

“怎么,他不在这哄你,就不吃饭了?”

“好哥哥弄弄,好哥哥陪我,好哥哥好哥哥,你马上可得改口叫好相公了!”

“芍药你刚没瞧见,那官爷丢的种都哄石榴含着,怕用不了几天就娶回家去当娘娘呢。不不,娶回去当菩萨供,小骚菩萨,躲自个儿被窝里摆弄呢……”

石榴捂着脸,生气了,从被窝里钻出来:“出去,都出去。我头痛。”

“你别拿乔。姐姐可跟你说,这么好的爷谁不想占为己有?隔壁画舫的惊羽,趁你睡着,就过来给你爷们递手帕,里头还藏着几根骚毛!”

“什么?那浪蹄子敢跟我们石榴抢,看本姑娘不把她骚脸挠花!”

“你别被人打了主意吃了亏啊——诶——别推我呀——”

石榴把这几位好姐姐全关在门外,才坐在床沿上,不知在想什么。

可即便这样,还是能听见她们嘀嘀咕咕的八卦声。

“我早就说那高爷,八成是个干瘪的,只会折磨人!石榴跟他能有几天快活日子?自然比不得新官爷。我可从未见过那驴货似的宝贝,得顶到底吧……都听见昨晚尿了一地么,爽死个人呢……小石榴真是命好的。”

“我就怕是逢场作戏。你才说高爷,我总觉得新官爷一来就把高甫押了,又跟石榴这般亲热,有蹊跷。”

“什么蹊跷,我话撂在这!真做戏,感情也做不了假。姐姐我成天看多了,这爷即使在万花丛中,可眼里心里只有一朵花,就瞧得上小石榴,只进他的洞,这做什么戏!”

“你们这碎嘴娘们,自己都烂账一堆呢,管人家那么上心。我们石榴生来是要享福的,享后福哩!”

在这下流勾栏院里,遇上了一生对的人,平了过往一切意难平。

福气当真自有天意。

在这富春江上,恩客总是趁夜而来,唱一出浓情蜜意的戏,日头一升,便是一拍两散。“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大抵世间名士无人会把风月场上的妓子,搁自个儿被窝里藏起的。

但石榴是不同的。

似乎从一开始的时候,这小孩提着把剑踏上画舫船头那刻,所有人都察觉出他是不同的。

当年这位花魁是被高府送过来的。高大人本是养在庄子里当外室,结果被高夫人知晓,扯了个罪名就要把人送官。最后央着大人求情,才送他们这来。当时高府嬷嬷眼睛张在天上,把小孩儿往她们花船上一扔,下巴一昂,嚣张道:

“喊你们这的主事的来,这小子出生贱籍,习惯了伺候男人,是天生玩把戏弄屁股的淫荡材儿,不会来以身殉节那一套。叫你们妈妈讲个好价钱……”

贱籍二字刺得嗑瓜子的一众妓子心头一跳。连烟花场都嫌的粗鄙之语,反观那被点到名的娃儿竟站的笔直,人冷冷清清的,面无表情。这可奇怪了,富春江的妓子沦落风尘,身世惨的多了,天天闹得不接客的,恨不得以泪洗面的。可石榴不是。

众人循着视线,瞧见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袭破烂青衫洗的发白起皱,身姿仿佛伫立在孤峰远月之上,可那张祸水脸竟嵌着一双春水氤氲的桃花眼,从没有万花丛中过,分明只有我花开后百花杀。若为妓,必成一代名妓;一旦动心,必得一世专宠。

后听高府仆人解释,这娃被高大人捡到还是十二三岁,当时流落苏北一带行乞,高烧烧坏了脑子,没了记忆,又被歹人下了媚药,命悬一线。好心的大人怜他孤弱,带入府中,谁知这小浪货竟不甘寂寞爬上老爷的床,高甫宠妾灭妻,主母哪里瞧得惯,将人送至此地。

大抵这世间男子的宠爱都相似,我能讨你欢心,处置其他宠物,却不能因为你,处置我的正妻。

自那之后,小石榴便在花船里住了下来。最开始,鸨娘知晓他身后站着的是那位高老爷,明白这画舫左不过是高爷给小美人谋的落脚之地,便也不叫他接客,哄着高甫一人便万事大吉。平素对这石榴也多疼宠,锦衣玉食深怕大人怪罪,只一点,不许他随意交谈露面,须得处处低调行事。

石榴性格讨喜,模样又生得俊秀,见人三分笑,把画舫十二钗哄得笑得如花枝乱颤,久而久之大家伙便逐渐淡忘了那段可怜身世。美人姐姐们觉得她们这小石榴哪哪都好,就是贪酒喝。妈妈不让他喝,这鬼精灵就把酒藏在他芍药姐姐床底下。

有一年中秋节,人芍药跟相好浓情蜜意,突然惊闻床底下有隐约的人语声,吓得那老爷提起裤子,赤精裸条地起来披了衣服,啐着乱骂出的门。芍药没领到赏金,一个翻身,把床底下那人狠力拉扯出来。瞧一脸喝得烂醉瘫地上胡言乱语的,可不正是四处遍寻不到的石榴。

美人气得脸色发青,把小醉鬼拽着手腕子就往门口拖:“混账小子!你丫的捣鬼,坏姐姐我好事……你、赔我相好!妈妈你看他——”

这厢还没告状完,地上那脏兮兮的花猫儿也开始告状。含糊不清的几个字眼抖着往外蹦:“手痛……别拽,好疼……哥哥吹,好疼呢……”

芍药步伐一顿,轻轻松了力气。她眸光一闪,蹲下身子细细打量他,忽然轻声问他:“臭小子,喊谁哥哥呢?在外头偷人,小心你高爷找过来罚你……你……”随即,她惊悚地发现这小没心肝的脸上竟罕见地留了几滴眼泪,立时芍药恨不得喊画师画下来,一会等他酒醒好嘲他,可见这人痛得抱手腕子,只好翻了一白眼,认栽给他吹。

“小石榴心里有人了呀……哪家哥哥呀?”

“不告诉你……我、我的……”

梦里醉了都舍不得给别人,得多喜欢啊?芍药本来想摸摸他软茸的头顶的,然而忍住了,万一摸醒了,话还怎么套?这小子一向口风甚紧,难得醉成这惨样。

芍药轻声细语诱哄着:“你告诉姐姐,为何喜欢他,姐姐就不跟你抢。”

醉猫笑道:“你抢不走的……”

“他说会陪我读书,什么都会做,送了我好多……玩意……笛子,还会做荷包,好多姑娘向我讨,我都不给。他只给我做的,他说他只给我做。”

“月亮圆了,他说要给我做桂花月饼的,我吃不到了……”

芍药沉默着,见少年的眼睛又黑又亮,是她从未见过的天真诚挚。

大抵也曾粉身碎骨,碾入尘埃。无人可诉,哭都要喝醉了才敢哭,醉得把自个儿之前编的身份都忘了,什么烧坏了脑子,分明是记得清楚,如数家珍。

芍药:“厨子今晚做了月饼,我去把娇杏姐姐一同叫来,来我屋里吃月饼,好不好?”

醉猫:“不好,喝酒……”

芍药:“那小混蛋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丢下你了,姐姐帮你再找个好的。”

醉猫:“不好,都不好……他是天底下最好的……”

芍药被他气得差点闭过气去,恨铁不成钢:“那你情哥哥为何从不来找你?说不定早有了相好,况且你如今入了这行当,他还会待你如初么,傻石榴……”

醉猫不说话了,散开了衣带,懒懒躺在船舱地上,手里紧紧抱着小酒坛子。原本白玉肌骨,染上醉红,比任何胭脂都要涂得好看些。

少年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似囚禁困住的飞鸟,目光却直愣愣地盯着窗外,透过雕花勾栏纱窗,试图去摘天边星月。

富春江上的月光,苍白得像死人脸,照在年轻红润的面颊上,呈现出一种诡谲灰颓的美。少年人佝偻着,轻缓喘息着,似一具早已枯槁干涸的年迈躯壳。

脂粉风月场上,当年多少暖香红袖,恨不嫁春风。多少名士多情,谁新喜,今何在?

芍药随他一起看了许久月光,久到她被秋风拂过浑身做冷,才听见醉鬼蓦地开口,言语很轻,却令人觉得一字一顿均在心间淬炼多年。

“他有自己的道,我亦有。可倘若唯剩一条道,供一人行走,我愿送他走上。他总是因我如履薄冰,孤注一掷……我不能……我不能见他。”

一番话颠来倒去没个重点,所言之处含糊其辞,芍药听得蹙起了眉心,恍恍然似乎压根未听懂。

片刻后,石榴端起酒坛子举向明月,笑起来好似天边的一缕清风。

千里万里,天涯共此时。

“再见面,我不嫌你的桂花饼了……”

“好不好啊长庚……”

别人的名字只是名字,而他的名字却是一颗糖果。在疼痛的日子,拿出来含一含,放在舌尖,藏于喉头,便会霎时甜了整个身心。

赎身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凡是饮过江水的人,无论老少都在讨论石榴是否会愿意离开渡春“堕入”凡尘。

假如说这被赎的命运落在普通青楼女子身上,定是一桩脱离苦海喜不自胜的好事,但于石榴而言,结果就很难被预测。虽说是嫖客来渡春嫖妓,但据传言中石榴的放浪和欢愉,仿佛是他嫖了这些身强力壮的老少爷们儿。

富江春畔常年风调雨顺,平平无甚大事发生,不过自有传言说石榴愿意被赎出渡春舫始,百姓茶余饭后就有了火药般凶猛的谈资。不过,处于风口浪尖的两人并不如众人那般兴致勃勃。

对于渡春舫而言,石榴赎身是开舫以来件极重要的一件大事。虽说是青楼,但渡春十二枝连同妈妈们情谊颇为亲密,她们大多是被父母抛弃卖进来以皮肉谋生。好在这里主事妈妈的理事之道和其他青楼大有不同,她着力培养这些孩子们擅长的技艺和其独有的个性,也并不逼迫她们在黄毛未褪之前就接客,而当女孩们愿意开始以肉身换取更多收入时,妈妈们也会严格挑选身体健康的客人。

可能是自身一部分生着男人的器官,石榴从小浑身就散发着天然的男孩儿气,相较于平常的小蜜果而言他更为义气和坦荡,也是因此,自皮包瘦骨来到这里的,雪片似的飞向御案,教那京城里的皇帝踌躇万分。

此举震动帝京,暴风眼儿里头的雁王一行也难逃纷扰。

这夜,姚镇在衙门后院逮住正要走的徐令,恭敬地鞠了一躬,才问道:“我瞧刑部的条折,说是应押进京严审问罪但按王爷的意思,是就地正法,以防翻案。你们那边准备如何?何时升堂?”

徐令抬头,望了望暮色四合的天,以及隐没在云彩后的月亮。“重泽你看着些,别死在牢里了,尤其渡春里头的人。”

姚镇一愣,茫然看他,不知何意。忽然,一张脸浮上心头,才明白过来徐令口中所指何人。

御史令是跟着雁王的老人了,自幼时便随侍左右,他都要唤一句小公子,几近代表着王爷的意思。他便顺着往下说:“拘他们是护他们呢,可这事也不好解释要我是那位小公子,怕也得责怪王爷是个逢场作戏,拿自己牵线的混账啊”

徐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另起了话头:“高甫老狐狸滑不溜秋的,当了七八年父母官,没圣旨是动不了他的。为了逼皇帝老儿拿出御剑就地正法,王爷把这一片的官全给得罪干净了。太急躁了这回此举做的仓促,思虑又不周备抓得官里边有两个四品,七个六品,倘若这些人在京城寻事使绊子,造流言,不日王爷登基恐会吃亏小公子又那个脾性,瞒着这个瞒那个,怕被王爷知晓。你说王爷能不知道吗!他急着翻案啊。”

姚镇看他都上火,低声解释道:“小公子怕是习惯了单枪匹马,这么些年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万般只得靠自己哎,就目前这二位拧巴的状态,你不说,我不问。生了嫌隙更要出大事。明瑜你怎么说?”

徐令揉了揉蹙起的眉心,长叹口气:“一涉及这位,王爷便束了手脚了。扒着高甫囚禁审讯月余,这顶顶重要的人证,没有一击必中的铁证,哪敢贸然打草惊蛇。那案子牵涉甚广,就怕最后连顶头那位都要下罪己诏,王爷能否全身而退,还两说。”

“重泽呐,我说句大不敬的。我倒还真希望王爷这宝贝疙瘩叫什么花啊石榴的,三两个月最多半年,玩腻了也就罢了。”徐令自嘲地笑道。

“可他姓顾啊”

衙门口灯花“噗”地跳了一下,姚镇瞳仁中的余光也是火花一跳。

顾氏,一个在本朝讳莫如深了八年的姓氏。

八年前,顾氏大案在金殿被一锤定音。虽疑点重重,却永不能开诚布公,仿若探究一点便能稍稍窥到帝王心术边缘。文武朝臣不能说,只能让世人猜,猜到了也只能讳莫加深,说出去就奇祸立至。可顾氏侯府与王爷情分颇深,安定侯夫妇对王爷有再生之恩、知遇之恩。偏巧那时雁王被派去两广,未能及时赶回,知晓后日日视死如生,如今好不容易在江南找到顾氏遗孤,方才似个活人。

安定侯一辈子戎马寒衣,换来几千里方圆百姓平安,免去几十万生灵涂炭,到头来连自家嫡公子都保不住。

姚镇心中突然泛上一股凄凉之感,怅惘道:“小公子怕是不愿跟王爷回京吧,虽说赎了身子,到底还是戴罪之身。不认还能快活些日子,一旦认了怕是要”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以启齿,千金之子沦落风尘,是民间戏台最火热的桥段。可但凡发生在一个有血有肉的、切实的人身上,怕就是再勇猛的汉子都受不住。王爷可以不介意,可他自个儿能不介意吗?一旦承认,王爷于他的关系将彻底改变。

徐令道:“王爷与他的情分,之前尚能借风流壳子演一演,倘若剥光了身份,光秃秃的,顾家公子又是那般性子,难说。”顿了一顿,复又转过头来,沉重地拍了拍姚镇的肩膀:“不论如何,王爷是要重谢你的,我明瑜也要谢你。你没瞧见当时王爷那样子好在,好在你将人找到了。不然这天真要变了”

姚镇摆手说不敢不敢,心里头蓦然念及五月初他新官上任,在江南府尹宴席上初遇那人的光景——高甫为迎他上任,在富春江上做酒席。歌姬长袖翻飞红裙入水,他们五六个大老爷们吃酒,貌美小妞便端着佳酿陪客。许是高甫醉上头了,犹嫌这群人伺候的不好,便大着舌头指使鸨娘又喊来一个。

随着锒铛的银铃声响,一妓子掀帘而入,众人注目看时,只见那人着一身艳榴色水泻长裙,鸦羽似的头发束着玉冠,徇徇优雅宛若弱不禁风的处子,却又丝毫不带媚颜俗气。但跟防人窥探似的,面上还罩着一层月白薄纱,乍看有种婊子立牌坊的荒诞。细看之下才品出半掩姿容的妙来。

半面轻掩,露出来给人窥视的就那一双眉眼!荡着春心,凝着秋月,一双桃花招子似笑非笑,风情半露,差点勾得姚镇三魂缥渺七魄俱散。

恰在此时,他瞧见了那眼角隐约一颗朱砂小痣,只此一眼,却教姚镇吓得脸色煞白,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曾在宫里御宴上见过的,世间再无第二人了。

那个大梁朝长公主的宝贝娇儿子。

那教雁王踏遍山河万里、大梁四境,却遍寻不到的顾昀。

可那人却仿似认不出自己来——当然,那会才七八岁的侯府嫡公子金尊玉贵,正趴在长公主怀里闹酒吃,又怎能注意到自己这个坐席末的穷酸小官呢。

后头几天,他偷偷派亲信私下联系,所寄信牍一律被退回。再见面却还是在高甫所设宴席上,他混不顾地在无人花苑中拦下这位花魁,低声叫了几句名讳。不想那人不怒反笑,媚声嗲气地骂他登徒子醉了酒认错了小情人,那神态多无辜,竟是对“顾昀”二字仿若闻所未闻!

当时被骂得姚镇茫然一怔。等就寝前才反应过来,急忙写信知会雁王。谁知那雁王愈发谨慎,还没见人就先查探了这个高甫。结果这一查,竟牵出当年顾氏满门抄斩的大案来!

王爷查案八年,每每查至关节处,屡屡被人先行截断。当年皇城被血洗,本以为构陷安定侯通敌叛国,知晓通信文书的涉事官员早已死绝,没成想漏算了那名不见经传的高姓冏卿!本是掌管皇帝车马,却因侍从天子左右,地位渐高,最后竟改头换面,摇身一变当上了江南府尹,在皇帝老儿的八年庇佑下,居然老神自在地在这富春江上翻江脑海,长达八年之久。

姚镇:“丧心病狂的王八羔子!”

徐令垂眸,喃喃说道:“高甫左不过是耳目喉舌。上头那位想作践的,何止小公子一个”

姚镇像是方才从往事中突然惊醒。

那一刻,他仿佛瞧见了隐在九重宫阙背后,那个在清醒与痛苦中勉力克制的雁亲王。

徐御史看了一眼姚镇,半晌又抬了眸,望向“明镜高悬”的牌匾的目色,迟迟不变。

“王爷曾与下官说过,顾公子不杀高甫,只能是这样做对他有好处。他留在高甫身侧,除非是他必须留。”

御史令扬起的下颚,如同铸在月辉浅光浮影中的一尊石像。

眼见七夕将至,前段时日的高压紧张氛围一扫而空,富春江畔夜市集鲜活了起来。卖茶果点心、花市灯笼的,画小像的耍杂技的唱戏的,一应俱全。

酒楼二楼位置,一排鹊桥宫灯下,一人白袍玉带,挺秀高颀立在光亮处,即便发上只插了一支简单木簪,褂衫用着极寻常的料子,都透出几分高不可攀的意味。

他身侧那人却似一朵夜游的牡丹,连女人都要为之嫉妒。绯色繁花交领长衫,衬极那双生动艳丽的眉眼,藏尽风花雪月。

王爷与石榴二人难得似寻常眷侣一般同游夜市,在二楼南厢房坐得高高的看戏。

这是给高官女眷留的位置,门帘用纱蒙着,外头人瞧不见里头,只有个轮廓。

等王爷将糖葫芦、小糖人等玩意儿买上来时,石榴这厢已经兴冲冲地叫上了一大壶女儿红。他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最近这爷不知怎么地,时常找些五岁小儿吃的甜腻东西喂予他。一双狼眼非要盯着他乖乖吃完,才伸手摸摸他后脑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固执与满足。

石榴摸不着这人是有什么给人当老妈子的癖好吗?每回抱怨自己不是三岁小儿,过两三年都及冠了,不吃这种甜东西,就会被那人以“你还太小”的眼神怼回来。

恐怕是只有御史令大人在,才能体会出某种迫切想要弥补的深意吧。

石榴只兴奋指了指下头戏台:“都不知道现如今唱哪一出了。台上那个是名角儿,像是前些年演《白衣卿相》的那个,长得忒好。”

王爷嗯了一声。

【常言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欲将真情与她讲,未必她心似我心。罢罢罢!我伤心伤心更伤心,岂可暴露讲真情。】

一开口,雁王便眉心一蹙。

是谁费心给他点的这出戏?

他不动声色望了望周遭厢房,无果,又望向对面看戏的石榴,这会儿大半身子都倾靠在栏杆外头,正兴致高昂。

雁王抿了抿唇,没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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