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却没医好自己,临终时他对君逸说,你悟性高,不该止步于这个山村,可他从未踏出过这里一步,又能去哪?他拿出全部的积蓄为师父办了丧,却没打算离开,可命运弄人,师父走了半年后,暴雨下了整整三日。山下一片汪洋,庄稼也都被水冲毁,等水退下后,只留下一片狼藉,乡村的很多人也都打算离开,另谋出路,只留下一小部分等着官府的救济。君逸也跟着众人离开,慢慢的一行人也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只剩君逸一人来到了上锦城。一路走来他吃了不少苦,好在有一技傍身,采不到草药时也乞讨过,终于来到北黎最繁华的地方。可这里的人都眼高于顶,药铺的人见他衣不蔽体,听他说会抓药就嘲笑了几句,像打发乞丐一样撵走了他。君逸颓废的坐在一家茶馆旁,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饥肠辘辘的瘫在地上,恍惚间他看到有人过来。应该是赶他走的,怕影响了茶馆的生意吧,君逸扯了扯嘴角,他这回是真的走不动了。可那小二走到他面前蹲下,却没有开口赶人,反而拿出了两个包子递给他,君逸来不及道谢就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随后梗着脖子似乎被噎到了。“再给他倒碗水。”悦耳的声音从小二身后传来,那小二道了声是就跑去倒水去了。君逸终于看到说话的人了,那女子戴着面纱,露在外面的一双美目如天上皎洁的明月,透亮清澈。身着青色的罗衣长褂,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犹如不食烟火,天界下凡的仙女。身旁的黄衣丫鬟见人看的痴了,上前一步挡在女子面前怒骂道:“瞎了你的眼,少主好心救你,你竟敢如此寡廉鲜耻!”君逸立刻红着脸低头道:“小人失礼,姑娘恕罪,多谢姑娘施救。”这时小二刚好端了水出来,递给跪坐在地上的君逸。君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听那少主又开口道:“先喝水吧。”君逸又道了谢,才将水接过喝了。缓过神来就见那女子带着丫鬟就离开了,君逸见二人的背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追了几步跪在她身后大声道:“求姑娘给条活路。”二人转过身来,那丫鬟又骂道:“你这人好不知羞,我们救了你,你还要赖上我们不成?”君逸来到这里好些天了,眼前的人是他唯一一个遇到的善人,他只能厚着脸皮求人了。那女子拉了丫鬟一下,“秋言,你先退下。”又转头对着君逸道:“我不缺下人,你可以找份活计来谋生。”君逸把头压的低低的:“求姑娘可怜,他们见我这样,没有人愿意让我留下来,我识得药材,也学过几年医,姑娘若不嫌弃,便留下我,只要管吃住就行。”少主听到这话,停下了要离开的步子,问道:“你会医术?”君逸一听,觉得自己应该有些用处,赶紧抬头道:“是,我跟着师父学了十余年的医,虽没有什么成就,却也能抓几副药。”少主见他满脸真诚,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几日肖家正在招学徒,你可以去试试。”说罢对着秋言道:“你亲自带他去。”秋言领命,君逸立刻惊喜叩头:“多谢姑娘!”君逸跟在秋言身后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时,马车已经缓缓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秋言是少主身旁的贴身丫鬟,负责考核学徒的人自然认得,很快君逸凭着本事留了下来。不过一年的时间,君逸就成了肖家的内门弟子,也知道了当初救他的那个女子的身份。肖家家主肖振最小的女儿肖月。肖振共四子一女,数这个小女儿在医术上的造诣最精湛,也最得肖振与肖夫人的喜爱。肖月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子不仅没有嚣张跋扈反而温柔善良,在认得她的人口中都是赞不绝口的。君逸觉得她就是造物主的宠儿,心底的那份心思也变得龌龊,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她有接触的机会了,可是没曾想变故来的这么突然。晚间闲暇之时,他与师弟程青河在茶楼听曲,忽然一群人突兀的去了二楼,君逸认得出来,是肖家子弟的衣着。肖家于他有恩,顾不上多想,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去了二楼。门外隐约听到有婴儿的哭声,君逸又离得近了一步,不曾想下一刻就被人拉进了房内。一把剑抵在脖颈,持剑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门外鬼鬼祟祟?”君逸赶紧解释自己的身份,道:“我曾得少主的恩,以为肖家的弟子出了什么事,所以上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没有。”突然房内安静了下来,君逸随着众人看向的方向,不禁一愣,眼前的女子容貌倾城,肤若凝脂,洁白胜雪。可那双眼眸他怎么都忘不掉的,是肖月!
肖月也看向他片刻才道:“我记得你,如今你也是肖家的弟子了吗?”君逸道:“是,还得感谢少主的引荐。”抵在脖子上的剑收了回去,那人还是不客气道:“走吧,这里不需要你!”君逸很想留下,可却找不到什么借口,只得怏怏的离开。还没走两步,肖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等一下。”君逸惊喜的转过头,“有什么事少主尽管吩咐。”肖月把怀中的婴儿递给了旁边的人,“你过来给他看看。”君逸没多想,来到婴儿旁边看着他乌青的面色,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强忍着震惊为婴儿把脉,君逸的眉头皱的深深的,看着去而复返的肖月欲言又止。肖月看出他的犹豫:“不妨直说。”“他这是中了木炭毒,需要至亲之人为之换血。”肖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其实还有一种方法,你近前看。”说完,把婴儿放到床上,将他的衣服褪下,露出青紫的小身子。肖月取出银针,不一会儿,婴儿的身上头部都被扎满了。肖月抬头,有下人会意,端来一杯水,肖月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白色药丸放了进去。端水的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肖月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护着孩子的人为我挡了一箭,临终把他交给了我,这条命我得还。”听到这话,那人才躬身退下。婴儿服用了药,肖月为他拔了针,只过了一刻,就恢复了正常。君逸大为震撼,传言果然不虚。婴儿在一旁安稳的睡着,肖月坐在床边对跟着的几人道:“我打算自己离开,你们不需要跟着我,这个婴儿谁愿意来照顾?”房内顿时跪了一片,其中唯一一个女子道:“奴婢身上有功夫,也能端茶递水,请少主不要赶我走。”其余几个男子也纷纷磕头请肖月不要赶人。肖月摇头:“我们人多,不利于逃走,你们都有本事,留下也好,另谋出路也好,万万不能再跟着我,这样我才有机会活下来。”肖月的话他们怎么不懂,明明就是怕他们跟着丧命,几人又道:“即便是死,我们也不走!”肖月顿时冷了脸:“又耽误了这么久,想必人已经追上来了,你们若是想让我死,就继续留在这里吧!”“我们带着少主再躲几日,等家主回来就好了。”“是,我们一定能撑到那时候的。”余下的几人也跟着附和,可就连君逸都知道,肖振喜欢游历,不说几日,便是几月都有可能不回来,又能撑到什么时候。肖月依旧低眸不语,任凭几人如何嘶声力竭都无动于衷,最后几人也实在没办法一一离开了。肖月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熟睡的婴儿,才发现一直守在身侧的君逸。“你怎么还在?回去吧。”君逸听了这么久,也琢磨出来几分来龙去脉,少主被人追杀,中途有人为她挡了一箭,留下一个中毒的婴儿,肖月为了给婴儿解毒,也为了潜退随从才来到这里。肖月连亲信都不愿麻烦,肯定也不会让君逸帮忙,随着一声婴儿啼哭,君逸眼中一亮,忙道:“他们都走了,就由我来照顾这个婴儿吧。”听到婴儿的哭声,肖月才想起来他没人照顾,可还是有些犹豫:“你?行吗?”君逸点头:“少主放心,我一定视他为己出!”肖月起身来到梳妆台,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张地契。“这是我在医术上的见解,还有这间茶楼也是我的。”肖月一并递给他,“算是你帮我将这个孩子养大的酬劳,如今我要这些也没用了。”君逸正想推辞,看到肖月的眼神还是收下了:“我一定不辜负少主的信任!”肖月只浅浅微笑,眼里再没了初见时的光。肖月转身之际,君逸壮着胆子问道:“少主打算去哪?”肖月没有回头,依旧动听的声音传来:“往南走吧,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