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克好像又笑了一下。林润觉着,他如果经常保持笑容的话,看上去也许不会那么的让人感到压抑。不过,身为一名守夜者,保持适当的威仪,还是挺有必要的一件事情。“难道不是吗?”林润沉默了。劳伦是幕后黑手之一,这怎么都听上去有点儿天方夜谭。他对劳伦了解的并不多,反倒是对于巴克署长,他确实见过几回。胖胖且胆小的巴克署长,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幕后黑手的属下才对。“你觉得,我是幕后黑手之一?”马道克这样问了,林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难道不是吗?难道真正的小女孩,不是荷莉杀的吗?难道里昂,不是因为发现了小女孩的真假才被灭口的吗?“很多时候,看东西,都不要只看表面。”马道克带着他奔行的速度降低了下来,呼啸过脸颊的狂风也显得那么的柔和。“表面?”林润嗤笑了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道:“表面就是,你口中的荷莉大人,的的确确杀死了无辜的市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么多吗?”马道克没有回答林润的这句质疑,扯开了话题。“为什么?”“你有点小聪明,我觉得你有成为一名守夜者的可能。”马道克如同绿宝石般的瞳仁看向了林润。在这双深邃的眼睛里,林润什么也看不到。看不穿。仅仅的,他只能看到倒映在眸底的自己。马道克面无表情道:“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总有人会死去。既然都会死,为什么不死得更有价值一些呢?”“被荷莉杀死,就是有价值?”林润冷笑不已,马道克并没有否认自己方才的话,小女孩的死,和里昂的丧命,都是荷莉一手造成的。“不。”马道克摇了摇头:“为帝国而死,才是有价值的。”“帝国?”林润蹙眉,如果马道克等人真的不是幕后黑手的话,那么阻止邪神降临,倒的确稳固了帝国的祥和。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林润努力睁大了自己的双眼,阵阵细风灌入了干涩的眼眶,一时间不由得微微湿润了起来。默默看着这座城市的景色在身后飞逝——从高处俯视,你总能看清更多的阴暗:布满腐败垃圾与肮脏臭味儿的小巷里有尚未完全咽气的男人,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在看似繁华的街道穿梭、祈求着维持生命的食物。路边坑洼的阶梯上,坐着低声抽泣的老人,他苍老且布满褐皮的瘦弱手臂里,正环着一个早已冰凉的小小尸体。孤独的一个个人在逐渐下起冷雨的小道上行走,他们低着头,将自己的容貌掩盖在硕大的帽袍之下。昏暗的街灯下,有黑烟从危楼中升起,林润想着,那应该是流浪汉正做着吃食。人间的悲欢各不相同,可是林润,却并不觉得他们吵闹。“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祥和”林润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了一丝悲怆的笑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为了帝国改变一些人的轨迹,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有蒸汽火车呼啸而过,燎起的阵阵烟气直喷低沉的天。马道克望了望火车下的轨道,那儿已经布满了锈迹。“改变一条轨道,会让一火车的人死去,但却能救下一整条街道的人。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林润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马道克的这个问题,正如同,他到底还是无法明白,马道克与他背后的组织到底是否正义。正义。真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面吗?医院已然近在眼前,在灰蒙蒙的天色之下,它就好似一尊同样沉默着的恐怖巨兽。林润的心,突如其来的涌起一阵惧怕。惧怕当然是没有用的。纵使心中再怎么的抵抗,不想直面这个答案,可是,马道克还是提着他的领口,从房顶落下。由于刚刚下过一阵小雨,此时的街道显得有些潮湿,滋啦作响的街灯打照在地表,透露出朦胧的光。两道同样朦胧的人影,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医院的大门。看守的人已经不知去往了何处——亦或者是地狱。平日里不算寂静的医院,在还没有彻底入夜时分,就已经悄然无声。只有二人啼嗒作响的皮鞋音,在昏暗的楼道里面有节奏的响起。“没有人?”林润身体有些发寒,不知道是长时间的被携在低空疾行着凉,还是医院里面的温度确实太低。哈出的气都如此醒目的出现在了眼前,林润长且卷的睫毛上已经结起了密密的霜。马道克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迈步踏上了台阶。台阶的尽头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有深到了极致的暗,无声笼罩在那儿。医院的大厅不见一个活人,林润头皮一阵发麻,后脊悄然升起了大量的寒意。也不敢落下马道克——毕竟自己一个人落单,简直比死亡还要来得更加恐惧与绝望。啪嗒——啪嗒——硬底皮鞋的清脆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穿越过了长且黑暗的尽头。“是荷莉的房间!”林润心头猛地一跳,看着再熟悉不过了的小门。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一扇紧紧闭合的淡蓝色小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儿,倒是有一缕血色的月光,从爬满青苔的窗沿透入。马道克的脸隐藏在了大半的黑暗之下,林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他均匀的呼吸中大致确定,他,还是他。他似乎抬了抬手臂,犹豫了一下,最终屈指扣响了门。扣响了这扇沉默的门。“荷莉大人,是我。”林润额头有细密的汗水流了下来,他不敢确定,这扇门后面掩藏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恐怖。门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马道克蹙紧了眉,窗沿外又突兀的刮起了风,寒冷且死寂的黑暗默默将二人的身体拥抱。“进来。”终于,在林润的大脑神经快要崩溃之际,门后响起了那道熟悉、且愈发无力的稚嫩声线。吱呀——马道克当然没有理由犹豫,他果断的抬手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