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现在我只是想找个树洞,好好说说我跟他的事。我多想以一个普通妹妹的口吻与视角,来记录我跟他的这二十来年。

4、

埋怨过他,因为他骗我,他没有说过他不存在。于是我真以为有个他,做了我那么多年的玩伴。不过到初中之后,我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他真的不在,至少不在我们这个冷冰冰的客观世界中。但他在长大,我十一岁,他十四岁。我们都走进青春期,他个子一下子拔了老高。我们从前睡上下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太愿意跟我一起睡。

捅破窗户纸其实来得比我想象中容易,源于一次争吵。因为那次我执意要他留下来跟我一起睡,没他在我根本睡不着。他那时候也非常不成熟,说起男女有别这回事,一套一套大道理。我听着烦了,同龄人已经在讨论怎样去恋爱,爱一个有无数瑕疵的真实人类,而我跟我根本不存在的哥哥在争论这些东西。

这难道不可笑吗?

所以我说出了最伤人的话,至今我还记得。我对他说:“有什么关系呢,哥?反正你根本就不存在吧?你晚上真的会睡觉吗?你吃饭的时候会尝到真实的味道吗?你骗我那么久,说你在隔壁班级上课,于是我每次傻乎乎地去等你,你的校服又是从哪里搞来的?还是说这一切其实只是我在做梦?妈妈说我有精神病,是这样吗?不然为什么我还能碰得到你?”

我只顾一股脑地发泄自己的怨气,我憋太久了。

他什么都没说,从窗户一跃而下。我吓傻了,过了两秒猛冲过去,他没有摔成一滩肉泥。但是他不在了。那几天他再也没有出现,我精神彻底崩溃,没办法去上学。爸妈从外地赶回来,说实话,关于后面的记忆我缺失了很多。

又是驱魔又是看医生的,反正是那老一套,后面还会在我的人生中出现无数次。但当时我被折磨得够呛。他们当我面杀公鸡,血点到我额头,我被吓一跳,大哭起来。那时整个神龛都振动起来,给我做驱魔的那个男人也吓一跳。

有人大叫,窗子,窗子!

所有人都看向窗子,玻璃正在剧烈抖动,仿佛正被狂怒的某人拍打。然后一个手印、两个手印……无数个黑色手印在玻璃上显出形来。

爸妈的脸彻底扭曲起来,男人更是慌不择路,手上还拽着鸡呢,就要跑出那个地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野路子的八字先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但当时我记得我笑了,在所有人都慌乱无比的当下,我大笑起来。

因为那是哥哥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第一道痕迹,为了我。

我对爸妈说:“这下你们总算该相信我了——”

相信过去我的所有话,相信我有个哥哥,并且他会为我的委屈挺身而出。但这话并没能说完,我看到妈的脸变得铁青,认定我是被更大的灾厄缠上。他们商量着要送我去找更厉害的医生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我必须忘记这一茬,为此他们可以不计手段,也不计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