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雅歌清楚的记得,那年她还小,辽东进贡了一批海鲜,舅舅赏了长公主府一份。当时连翘就说过,她的家乡在海边,从小最喜欢和弟弟下海捉螃蟹,那时她虽小,却是记住了这件事情。所以当日在连翘主动要求陪自己上船的时候,方雅歌才没有多想。
连翘本想假装溺水,可看到岸边的两人根本不为所动,甚至一些听到喊声跑到了岸边的婆子,也因为郡主在而不敢靠近。
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已经越来越无力,逼于无奈,连翘只能自己向岸边游去。虽然连着三日来滴米未进有些体力不支,可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连翘紧紧的抓着池塘边的水草爬了上来。岸边的主仆二人见此神情冷漠,岸边的众人也不敢吱声。
连翘知道自己完了,她会水的事情再也掩饰不住,而且众人也都知道了她谋害郡主的事实。连翘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着,半天都爬不起来,只是,她再也得不到一点同情的目光,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中都充满了鄙夷。
“连翘,你还要说自己不会水吗?”
看着眼前湿答答的人并不吱声,方雅歌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想让你死根本不需要理由,我现在来问你,只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你想抵赖到底,那么可以不用说话了!”
听到方雅歌的话,连翘知道这是实话,就单凭谋害主子,她就没有活路了,关在柴房三天却不给她半点吃的,就说明自己的命已经无关紧要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连翘决定赌一把,用身上的秘密换她自己的命。
“郡主,连翘知错,郡主想知道什么,连翘一定都告诉您。”
现在连翘这才觉得她已经不认识眼前的方雅歌了,郡主让她感到恐惧。
“走吧,去母亲那里。”
方雅歌可不想所有的人都听到她们的谈话,刚才的那一番折腾其实也是方雅歌有意为之,一方面是要众人看清连翘的真面目,这样以后才不会传出公主府是非不分、苛待下人、草菅人命的话。此外,有时候打草惊蛇也未必不是好事……
连翘落水没多久,就有那机灵的婆子跑到了栖凤苑通风报信,靳柔听说后大吃一惊,向来温柔贤淑的女儿怎么可能作出将人扔进池塘的事情?!直到方雅歌带着连翘出现在靳柔面前,她才相信了这一切。
“母亲。”方雅歌一进入内室,就如同一只乳燕般扑入靳柔的怀中。
“母亲,可是用完早饭了?女儿床上躺了两天都要把骨头躺酸了,今日觉得好多了,一大早就想陪母亲来用饭,却想着先解决了连翘的事情,结果耽误了时间,没赶上早饭。”方雅歌一脸的委屈。
听到女儿到现在还饿着肚子,靳柔哪里还有心情考虑别的,赶忙命人让厨房准备早饭。丫鬟们便连跑带颠的去大厨房吩咐传饭,一盏茶的功夫靳柔内室的桌子上就摆满了精致的早点。
方雅歌挑拣着自己喜爱的菜,用了一笼虾饺,配着厨房调制的酱藕片,还喝了一碗用水晶梗米和金丝小枣熬制的一品甜粥,吃的简单精致,温养调胃。靳柔看今日方雅歌的胃口比前两日好多了,心中十分安慰,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吃完早饭后,又有丫鬟递来茶盏、痰盂、帕子、脸盆、香胰子等物,庄婕就服侍着方雅歌漱口净手,一件件事情进行的井井有条。但是对跪在地上的连翘来说,现在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方雅歌用了半杯茶,才坐到靳柔的身边说道:“人我已经给母亲带来了,还请母亲好好的审一审这个丫头,如果真的有人故意想要害了女儿的性命,还差点就得逞了……想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听了方雅歌的话,想到女儿将连翘扔入池塘的事情,靳柔暗自心惊,自己的女儿一向单纯散漫,何时观察事情如此细致入微了?难道真的是经此一难,比平日想的多些?
还是以前女儿只是装作什么事情也不懂,什么事情也看不透,为的是让自己安心。看着方雅歌依赖的神情,靳柔突然有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女儿肯用心思考总比一味的单纯天真好。
“我的歌儿说的对,今日我本也准备让人好好的审审这丫头,让主子经历如此灾难,无论是有心为之还是无心之失,断然是不能留在府里了。不过她如果真的是受人指使,现在肯悔过,指证那幕后的人,倒是可以留一条命。”靳柔凛冽的目光扫过连翘。
听到靳柔的话,连翘赶忙应声,道:“奴婢是受人胁迫的,长公主,奴婢不想害郡主的,是有人威胁奴婢!!”
“威胁?是何人威胁你?!”靳柔急忙问道。
连翘缓了一下,盯着靳柔说道:“奴婢爹爹好赌,要不是输的家徒四壁,也不会从小就把奴婢卖进府当丫鬟。还好来到长公主府后做了郡主的贴身丫鬟,郡主慈善,奴婢不仅没有受罪,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奴婢爹爹恶习不改,奴婢的月钱银子全都拿去还债了。前些日前些日子有人递了封信给奴婢,说是爹爹欠他们的钱,已经被他们绑了,让奴婢拿钱赎人……奴婢没有办法,就拿了平日里郡主赏赐的首饰告了假出去,哪想到……”
连翘攥紧了双拳,下定决心般,缓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哪想到他们竟然别有所图,拿爹爹的性命要挟奴婢为他们办事,如若不然,就准备为爹爹收尸。”
说着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他们如果是要奴婢的命,奴婢给了他们就是,可是他们居然要郡主的命,奴婢如果不照办害死了爹爹就是不孝,可是奴婢要是按照吩咐做,害了郡主,就是不忠,奴婢别无选择。还好老天有眼,郡主平安无事,只是不知道奴婢的父亲,是否还有命活着了……”
说着哭的更加悲凉了。这也是为什么连翘到现在仍想要活下去,她就想看看她的父亲是否还活着,如果找个能托付的人照顾她爹,她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安静了片刻,方雅歌问道:“连翘,你可见到了那些人的长相”
虽然这样问,但是方雅歌想,这些人行的是不可告人之事,多半不会露出真面目。
“没有,那些人都是蒙面。”连翘老实的回答。
“那又是谁让你跟我上船的?”
“还是没见到人,是一封信,上面写着‘今日泛舟跟随,伺机动手’!”连翘惭愧的低下了头。
“你几时发现的信?”方雅歌再次追问。
“是那日午饭时分,我和白芷姐姐她们一起去正房服侍郡主用饭,回来之后就见一个白色的信封,和程。”靳柔听了女儿的话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方雅歌缓了缓接着说道:“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丫鬟婆子每次外出都要两个人或者两人以上结伴而行,那么对方就很难钻到空子!婆子丫头私自从外面传递物件进来该如何处罚?这也要有个章程才好,众人心里才有个怕头。女儿认为像这样的空子府里还有很多,母亲何不让底下的几位妈妈都好好想想,每个人提那么几条,母亲再筛选,最后拟定个章程出来,方是万全之策。”
听了方雅歌的话,靳柔不禁暗暗赞叹,女儿想的可是真周到,这几点有的靳柔也早就想到了,但是外出必需两人同行的法子,连她也是没有想出来的。而且女儿还让问询底下妈妈的意见,这些妈妈自然是最知道府里情况的。
“歌儿的法子很好,母亲会让底下的人都想一想的,我的女儿真的是长大了,都能为母亲分忧了。”说着抚了抚方雅歌的头,满眼的自豪。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歌儿,你身边有紫苏我还放心些,但这幕后人还没找到,你弟弟那里我也得安排一二。”
方雅歌当然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于是提醒道:“母亲,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却不知道对不对。”
“哦,歌儿想说什么?”靳柔不认为她和女儿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母亲是不是在想给弟弟也安排一个侍卫?”方雅歌一句话道出了靳柔的心思。
“歌儿难道有更好的办法?”靳柔的确想着进宫再向皇兄要一个侍卫。
“母亲,我觉得这样不好。”方雅歌接着说道:“弟弟是男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保护下,我们将军府和公主府未来也需要有担当的男子汉来继承,而不是被宠坏的孩子。即使在父亲母亲的保护下弟弟能一生衣食无忧,那又真的好吗?女儿家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无非生活在后院这方寸之地。但是男孩子不同,他应该有更远大的胸怀,母亲不能为了让自己安心,就阻碍弟弟的前程啊。”
方雅歌的一席话说得靳柔哑口无言,她确实想着,子女一生平安就够了,却不知道孩子们都长大了,连女儿都觉得自己目光短浅,有了这样的见解!难道自己真的阻碍了孩子的未来吗?
“母亲可知道,比起去学堂,弟弟更喜欢习武!”
将军府有自己的学堂,男子的墨韵堂在外院,女子的锦画堂在内院,都请了专门的教习师傅。方雅醇和方雅厚是一同进学,方征云还专门从余杭请来有名的大儒唐师傅,据说教出了好几个两榜进士。
因为方征云自己是行伍出身,总是希望儿子能争气,不要被人说是大老粗,尤其是方雅厚,不能继承将军府的爵位……而方雅厚于作学问上确实也有些悟性,唐先生经常夸赞:此子甚佳!
相反方雅醇就不太喜于此,到后来更是因为想要习武经常逃学,偷偷去演武场练习。重活一世,方雅歌并不认为仕途是唯一的出路。百无一用是书生,当年发生兵变的时候,那些平日称赞舅舅仁慈之君的文臣又能怎样,靠笔杆子去杀敌吗?很多时候还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母亲也知道弟弟将来是要承袭父亲的职位,难道要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当将军吗?弟弟如何能够服众?弟弟既然喜爱武艺,母亲何不请了高明的师傅来教他,一方面可以随了弟弟的心意,一方面也能贴身保护。即使将来弟弟做不成将军,做个富贵闲人,断然也不会埋怨母亲。”
听了方雅歌的话,靳柔心中五味杂陈。嫡子承袭将军职位这是不可改变的,方征云统领的可是京城禁卫军数万人,只有儿子继承了将军的位子,才能保证宫内的安全。
可是靳柔私心里不想让儿子上战场,只要方雅醇不通武艺,即使有朝一日需要儿子参战,也可指派个厉害的副将军辅助……
“可是,学武那么辛苦,醇儿怎么受得了?”靳柔还在挣扎,只是明显的底气不足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不好好磨砺弟弟,以后上了战场他如何保命?!母亲到时,可会为今日的阻拦而后悔!!……”
靳柔双眼猛的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想不到女儿会这样说她,一口气吸岔了,猛的咳了起来,方雅歌这话说的实在是重了,简直是在戳靳柔的心窝子。
方雅歌见状忙轻轻拍打靳柔的后背,靳柔这才缓了过来,只是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方雅歌话一出口也有些悔意,连忙说:“母亲莫要生气,是女儿心里着急了,才将话说重了。”靳柔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了些。
等了一会,看母亲情绪有所缓和,方雅歌接着说道:“可是这两府之中,除了女儿还有谁能这么毫无避讳的和母亲谈这件事情呢。女儿也请母亲好好的想一想,弟弟未来若无半点本事,男子汉大丈夫可如何自处?到时候若母子离心,母亲岂不是比现在难过百倍千倍?”方雅歌一面轻轻拍打靳柔的后背一面轻声劝慰。
想着女儿说的话,靳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天下哪个母亲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是哪个又舍得子女受苦。可是自家情况又和别人不同,女儿不说,未来找个可靠的婆家嫁了也就放心了,儿子却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生在皇家,享了别人想不到的荣华富贵,也背负着别人不用背负的重担,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
在方雅歌的安慰下,靳柔才慢慢的止住了眼泪,轻声对女儿说:“我的歌儿长大了,会为母亲分忧了,你弟弟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小手,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连手都不是小时候胖嘟嘟的模样,已经可见芊芊十指了。
……
方雅歌走后,靳柔屏退了所有的人,自己躺在床上沉思。当年她能在皇宫中生存实在不易,母亲早逝,哥哥异地封王,如果不是她不争不抢,再有忠心的嬷嬷照顾,早就被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了。所以她当初是甘愿嫁给方征云的,方征云不仅手握兵权,对皇兄至关重要,而且出身不高,底气不硬,也没有王孙公子身上的坏习惯,怎么都是个好选择……
想到自己成长的经历,靳柔不禁唏嘘,如果是把醇儿放到自己幼年的环境中,他能存活下来吗?……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她忘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慈母多败儿啊。
靳柔也是个果决的女子,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便不再犹豫,果断的从床上坐起,“来人,梳妆!”
一番梳洗之后,靳柔吩咐道:“去把将军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
进入栖凤苑,方征云还有些恍惚。下午大丫鬟夕雾走入慎思苑说‘将军,长公主问您是否得闲去一趟内院?有要事相商’时,方征云分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应该是喜悦的吧?所以他听到这句话,放下正和他探讨前朝重大战役的谋士,二话没说就往栖凤苑走。
进了大厅,方征云就见靳柔坐在正厅当中的罗汉床上,一身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配了一条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丰满的身姿一览无遗……头上梳了个瑶台髻,配了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米粒大小的金珠子轻轻晃动,一道流光划过,让靳柔的眉目更显娇媚。
靳柔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女人的好年华,白皙的皮肤因夏天的酷热而透出一抹粉红,眉眼温和,唇若红樱,方征云见此就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
靳柔看方征云进来,站进来,站起了身,屈膝一褔,“将军。”
方征云立刻还礼,夫妻间说不出的生疏。
“长公主叫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方征云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小丫鬟立马奉上茶盏,方征云低头啜了一口,是碧螺春,并不是自己喜欢的太平猴魁,心里轻叹了口气。无论是闵姨娘那里还是花姨娘那里,都是常年准备着太平猴魁,只有栖凤苑从不曾如此,就像它的主人,也从不打听自己的喜好。
“今日请将军来是为了醇儿的事情。”靳柔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醇儿怎么了?”方征云本以为是为了女儿的事情,不想是为了嫡子,放下茶盏,认真的看着靳柔。
“我想烦请将军从军中找一位厉害的师傅,教授醇儿武艺。”靳柔直视方征云认真的说道。
这件事情方征云早就想过了,只是嫡子和嫡女一直是长公主在教养,他不好过多的插手,但是嫡子是要继承将军府的,没有武艺如何领兵?即使军中都是自己的亲信部下,儿子未来也很难服众……本想着等过两年如果长公主还不提,他也要亲自教授儿子武艺,没想到今日长公主竟然提了……方征云喜出望外!
方征云虽然偏宠闵芳华,却还没到是非不清,嫡庶不分的地步,心中一直是认准让嫡子继承将军之位的,庶子,他只能尽量让他在仕途上走的更顺利些。
“长公主有此想法甚好!我早就谋得了合适的师傅,只等长公主同意。”方征云双手互击,满脸欣喜的站了起来。
靳柔见方征云如此才明白,原来将军也早有这样的想法,只有自己没看明白……
转头一想,方征云看来也是真心关爱醇儿的,看方征云的眼神就柔和了几分。毕竟是自己孩子的父亲,虽然屡次让她失望,靳柔怎么也不会对方征云豪无半点感情的。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方征云连忙又坐了下来,脸上飘满了红晕。他如今已经三十五岁,人到中年变得成熟稳重,可是在靳柔面前,他却总是手足无措……
方征云长得并不出众,方正的国字脸上两道寒眉,一双星目,鼻梁笔挺,却长了一张薄唇小口,弄得整张威严的脸多了份可爱,因此留了大把的胡须……
看到方征云的尴尬,靳柔假装没发现,“将军找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醇儿未来要领兵打仗,不光要精通武艺,还要懂得兵法,这方面将军是否亲自教导更为妥当。”靳柔试探的问道。
“这是自然!”粗神经的方征云根本没发现靳柔话里‘领兵打仗’的试探。
“那就有劳将军了!”靳柔说完满意的笑笑,轻轻的端起青玉茶盏,掩唇喝了一口。方雅醇习武的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
看夫妻俩谈话暂停,碧琴赶忙打帘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问道:“长公主,厨房的管事来问,将军今日可是在栖凤苑用晚膳?”原来此刻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厨房送饭到了慎思苑却发现主子不在,就问到了栖凤苑,如果夫妻俩要一起用餐,自然是将晚膳抬过来。
靳柔正是好心情,留了方征云一起用晚膳。
……
夏天白昼长,一顿饭吃完,天色才有些发黑,方征云想留下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走到靳柔的书架前想找本书来看,没想到书架上多是诗集,方征云在诗词方面实在不精通,找了半天,找到一本游记,就坐在床上看了起来。靳柔见此也不说话,自己拿起诗集开始抄写,靳柔抄写的正是一本诗词合集,收录了近三百年的知名作品。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方征云感觉如坐针毡,可是想到已经好长时间没见靳柔,实在是不太想走。两人正僵持的时候,锦翠走了进来……这是靳柔身边的二等丫头,也是个胆子大的,夕雾、碧琴此时都不敢冒头,只有锦翠心急,按耐不住进了内室,问道:“长公主,时候不早了,可是要沐浴更衣?”此话就是试探两位主子的意思……
方征云好像没听到一般,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那眼睛却是直愣愣的盯着一处。靳柔看了只觉得好笑,吩咐道:“你去准备吧!”
“是”,锦翠暗喜,看来长公主今晚是要留下将军了,方征云也松了口气。
听到吩咐,丫鬟们都行动了起来,栖凤苑内室有一道紫檀边座牡丹花开花卉宝座屏风,盛开的大朵牡丹花绣在薄如蝉翼的轻纱之上,再将轻纱固定在紫檀边座上,屏风后就是一人高的浴桶,桶内是洒满玫瑰花瓣的温水。靳柔让丫环们服侍脱掉外衣,从屏风外看,玲珑饱满的影子就透了出来……方征云看了难免身子发热。
靳柔梳洗完毕,披散着一头秀发,穿着了梨花白素锦寝衣,里面大红色凤穿牡丹图案的肚兜若隐若现,媚态天成。靳柔走到床边晾头发,丫鬟们就要将水抬出去,没想到方征云挥手说道:“不必换了,你们下去吧!”
靳柔从来都不让自己的丫鬟伺候方征云的,在栖凤苑他只能自己动手梳洗。丫头们看靳柔没什么反应,也就鱼贯而出。
方征云自己脱掉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翻出衣柜中白色云纹暗花的中衣,自去梳洗。靳柔心里想着他用了自己刚刚洗过的水,身上就热了起来,头发擦得越发的缓慢了。
没过多时,脚步声传来,一双大手接过棉布巾子,从背后轻轻的为她擦起头发来,靳柔就觉得心软了几分,身子朝着方征云的方向靠了一靠。方征云感觉到香气袭来,怀里多了柔软的娇躯,再也按耐不住,将靳柔贴身拉起,猛的压在了身下。
靳柔黑色的长发铺散在大红色滑丝薄被上,说不出的魅惑,方征云一边啃咬着靳柔细嫩的脖子,一边用力扯掉靳柔腰间的白丝绦腰带,睡袍滑落,红色的肚兜映着雪白的皮肤豁然跃入眼中,方征云粗糙的手掌顺势伸入,用力握住了胸前的柔软雪白。
“嗯,疼~~”靳柔低声嘤咛。方征云却是不管不顾了起来,……不多时嘤嘤切切的声就从房内传了出来,夹杂着哭泣和告饶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渐渐的歇了。听得值夜的丫头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再也不要出来。
……
,早就免了姨娘们的问安。这花姨娘早不来晚不来,父亲一住进栖凤苑就厚着脸皮的来了……还真是个有心思的。
“长姐。”
三人看到方雅歌走了进来,全都屈身行礼。方雅歌淡淡一笑,朝着三人点了个头,却并不像他们一样站在桌子边上,而是径直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夕雾,给我一碗燕窝粥,早上来得急,还没吃早饭。”
靳柔听了这话一愣,这个孩子真是的,来自己这里请安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居然空着肚子跑来,心里就有些心疼,赶忙将面前的五彩虾饺夹到了方雅歌的碗里。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方征云看了,眉头一皱,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夫妻俩人一起吃了几天的早饭,公主何曾给他夹过一筷子的菜。而且他现在还是个病人……可是他又不能和自己的女儿争吃喝。
花姨娘见方征云望着五彩虾饺皱眉头,以为他也想吃,赶忙将小笼屉里最后一个虾饺夹到了方征云的碗里。方征云见此心里更不是滋味,就有些牵连花姨娘。
“你服侍好公主就是,我这里不用你操心。”根本就不考虑花姨娘的感受。
“是,婢妾知道了。”花美清袖子下的手握的死紧,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方雅欢站在那里看到这些,头不自觉的又低了些,其余众人却像没看到般,根本不受影响。
看到方雅歌吃的津津有味,方雅欣内心愤恨。同样是女儿,凭什么她方雅歌就能坐着吃饭,她却只有站着的份!
月季失踪后,方雅欣才被解除了禁足,刚一出来就听说闵姨娘被打,方征云被罚跪的事情。而她自己更是要每天跟着谭嬷嬷学规矩……这些全都是拜方雅歌所赐。十三岁的少女嫉妒心强烈,看不得讨厌的人在自己面前恣意张扬。
“长姐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用早饭,可是昨天晚上睡的不好?”方雅欣实在没忍住,出口挑衅。方雅厚和方雅欢听了这话齐齐的斜了方雅欣一眼,皱了皱眉头。
看看这话说的多有学问,听起来是关心自己昨天有没有休息好,实际却是说她是因为赖床起晚了,才没吃早饭。连借口都给她找好了,睡得不好?
方雅欣今日穿了一身象牙色绣五彩菊花比甲,头上戴了猫眼小鬓珠花,笑盈盈的看着方雅歌,只是毕竟年纪小,眼里的嫉妒、愤恨怎么都藏不住。
“母亲,我还要南瓜饼。”有的人就是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面对方雅欣,方雅歌根本连回话的心情都没有。
靳柔听了这话,赶忙将方征云面前的南瓜饼夹了两个到女儿碗里。边上服侍方雅歌吃饭的白芷,一双筷子尴尬的停在半空……没办法,公主的动作太快了。方征云见此脸又黑了几分。
看方雅歌根本不搭理自己的话茬,方雅欣又气又羞。当着这么多人,尤其还有父亲的面前,方雅歌居然敢如此轻慢她……看花姨娘望向自己那似笑非笑的脸,好像所有人都在嘲笑她一个庶女居然挑衅嫡女。看,丢人了吧……方雅欣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长姐,妹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长姐,还请长姐言明,妹妹定当给你赔礼,只是别像这样不理会妹妹。”说着抽出腰间的丝帕,轻轻的擦了擦眼角。
一屋子的寂静无声,方雅欢不吱声,将目光转向多宝格,好似被架子上的梅瓶吸引,其它事情根本没引起她的注意。方雅厚听了这话,眉头几乎要皱到了一起,他不太懂女人间的心思,只是觉得妹妹这样哭哭啼啼的不好。只有方征云抬头看了二女儿一眼,不明白这姐妹间发妹间发生了什么。
转念想到内院应该是长公主打理,见靳柔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给方雅歌夹吃的,他也不好开口。只是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消散个干干净净。
方雅欣两次主动问话都直接被无视,瞬间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恨又委屈……这一下不用假哭,眼泪就真的控制不住的滴了下来。方征云见此眉头一皱,这到底是怎么了?!
任方雅欣哭的再凄惨,方雅歌还是稳稳当当的用完了早饭,放下漱口的茶盏,这才瞟了方雅欣一眼,颇为严厉的说道:“二妹这是做什么,在父母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难道是父亲母亲苛待了你不成?!你这样的姿态让别人看了,母亲岂不是要落下个苛待庶女的名声。”说着重重的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方雅欣被方雅歌一席话说的愣住了。不是她说话没人理会受了委屈的吗?不是该安慰她的吗?怎么就变成了她不敬嫡母这回事?
“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方雅欣急忙的辩解道。
“不是这个意思?你到母亲房中请安,来的时候欢欢喜喜,出去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从公主府一路走回将军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让下人们如何想?难道还能猜测你是欢喜的哭了不成?”
方雅歌越说越恼怒,她待方雅欣可没什么好脾气,这个丫头前世就是跟在闵芳华身边煽风点火的,表面装柔弱,暗中下绊子,她可没少吃这丫头的暗亏。只是碍于脸面,她从不成与这个妹妹公然反目,但是现在,她可不会顾及这些。
“还站着做什么,还不服侍二小姐下去梳洗!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也是摆设不成?”
方雅歌说着狠狠的瞪了跟随方雅欣的丫鬟,梅花听了这话唬了一跳,赶忙在碧琴的带领下去耳房服侍方雅欣梳洗。
方雅欣临走还是愣愣的,方征云看了嫡女一眼,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觉得嫡女这样教导妹妹好像也没什么错。
……
看着方雅欣被带了下去,方雅厚一会也不想停留,扭头说了句‘如果父亲、母亲没有其他吩咐,儿子就去学堂了。’转身就出去了。方雅歌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方雅厚的性子随了方征云,方征云信奉男主外、女主内,自从两个儿子六岁启了蒙,就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方雅歌暗自庆幸,还好方雅厚不是在闵芳华身边长大的,养成了一个正值的性子。而且他现在年纪还小,如果多加引导,应该会安安生生的做人……公主府可不能再有一个心思大的庶长子了。
想到这里方雅歌笑吟吟开口道:“父亲、母亲,我看厚哥儿如今越发的进益了,就是我雅荷苑的丫头们都知道,我们府上的大公子学问做的好,以后入朝为官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长女夸奖庶子,方征云刚刚那点对方雅歌有意为难妹妹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笑眯眯的问道:“哦,雅歌还知道厚哥儿的事情?丫头们怎么说的?”方征云少与长女接触,便由着她的话头往下接。
“丫头们说,厚哥儿经常得到唐师傅的称赞,说弟弟读书天分高,才十岁的年纪已经能通读孟子、大学、中庸这样烦难的书了。以后如果能拜入大儒的门下,别说是入朝为官了,就是登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方雅歌说的十分高兴,好像与有荣焉。
方征云听了满意的点点头,他虽然知道丫头们的话有些讨好的成分,但是听到别人这样夸赞自己的儿子,哪有当父亲的不高兴的。
“只是……父亲,唐师傅在外很有名气吗?我读的书不多但是也知道,对于文臣来说十分讲究门派出身,这唐师傅可是文人中有很高的名望?不过也可能是女儿见闻浅薄,在京城也只知道洪山大儒博纶先生,别的一概不知呢。”方雅歌抛下了诱饵……
方征云听了这话,猛地一愣,唐师傅名望高?京城的大儒?真要是能给长子找一名大儒做师傅,岂不是对他未来十分有利?!想到这里,方征云一把挥开花美清递过来的茶盏,也不管身后人的脸色如何,径直的站了起来,开始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方雅歌看父亲腿脚如此利落,想来那场罚跪应该没留下暗伤,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方雅歌一回头就见三妹妹方雅欢脸上一闪而逝的难过……看自己的生母在嫡母面前小意逢迎,却还是被父亲直接无视,作为女儿的,相信三妹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方雅歌无声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待方雅欢,方雅歌还是有些怜惜的。
方雅歌细细的打量方雅欢,上身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下身柳绿色裙装,头上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别着两朵莲子米大小珍珠串成的珠花。这样的打扮中规中矩,却并没有十分的出彩。
方雅歌对三妹妹方雅欢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世,那是婚礼的前一夜,三妹妹为她带来了一架花开并蒂的双面绣屏风面……
这双面绣的手艺十分难学,会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谁家的新娘子要是能拿出这样大的双面绣屏风当嫁妆,可是十分长脸的事。
当时方雅欢已经和江南世族许家三房的嫡长子订了婚,只是因为长姐十八岁都未嫁,她的婚期才一拖再拖。这屏风面本是方雅欢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已经绣了半年的时间。
因为方雅歌的婚事定的突然,成婚又急,方雅欢找不到什么好东西来添箱,想着自己的姐姐婚事坎坷,这才一狠心拿了双面绣得屏风,希望能为方雅歌在婆家面前留下好印象。
方雅歌那时候才知道,这个外冷内热的妹妹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
“三妹妹的秋衣料子可曾选好了,前两日针线房换了总管,不知道拿出的料子妹妹可是有喜欢的。”方雅歌笑盈盈的问。
方雅欢有片刻的呆愣,反应过来马上回道:“都选好了,前天送来的,我挑着喜欢的选了几匹,谢谢长姐关心。”
回答的中规中矩,只是小脸紧绷,给人少年老成之感。
方雅歌见了没忍住噗嗤一笑,起身拉着方雅欢在自己旁边坐下,笑嘻嘻的说:“三妹,你也太严肃了,这么点的年纪一天到晚的绷着个脸,小心哪天一笑脸就裂了。”说着还点了一下方雅欢的小脸蛋。
方雅欢“……”
心中纳闷,长姐待她一向冷淡,怎么今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浅浅的笑笑。
靳柔十分惊奇,女儿她还是了解的,平日里对待这些庶子庶女大方有礼,其实私心里根本瞧不上,所以这些年来跟这些弟妹们保持着非常远的距离。可是今日女儿不仅有意无意的提出让庶长子拜入大儒的门下,还对三姑娘这么亲近,实在有些反常。
方雅歌却不管方雅欢的僵硬,只是接着说:“我听说三妹妹在学双面绣,沈大娘还夸赞妹妹十分有天赋,可是真的?”
这沈大娘是将军府请来教授姑娘们女红的师傅,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也是十分有名气的,最拿手的自然是双面绣,只是这门手艺从不外传,却没成想看上了方雅欢,将衣钵传了下去。
“长姐别听丫鬟们胡说,我只是跟着沈大娘学了些皮毛,那双面绣岂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方雅欢确实是在学双面绣,可是现在也只是勉强绣一些简单的,并不敢托大,因此方雅歌问起的时候只说会一些皮毛。此外,方雅欢自小心思玲珑,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因此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即使是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也会藏拙,她实在也不想与别人争什么。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沈大娘既然称赞了就说明妹妹在刺绣上是有天分的,只要加以时日必然会有所长进,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姐姐厚颜,等妹妹能绣好的时候可否给姐姐绣几条手帕,我出去也好和众人夸耀,能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妹妹。”
啪嗒一声,花姨娘掉落了手中的团扇,惊觉自己失态,赶忙拾起,不吱声的站到了后面。这郡主是要帮女儿?!郡主虽然平日不喜出门,可是结识的也是些勋贵之家,如果郡主有意,女儿心灵手巧的名声定是能成,那么未来的婚事……哪个当娘的不操心孩子,只是方雅欢平日里并不待见她,她也就尽量少在女儿面前出现罢了。
“长姐想要,妹妹一定好好学,绣的好了就给姐姐多绣两条。只是这双面绣也没什么特别的,姐姐拿着玩就算了……妹妹只怕针脚粗糙,在外人面前落了姐姐的脸面。”
看到花姨娘失态,方雅欢羞得小脸通红,长姐随意的提一句就让姨娘这样失态,这让众人如何想她……
“妹妹也太谦虚了,女儿家是该文静贤淑,可是有出彩的地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长公主府的女儿自是别人不能比的,谁要是不服气,只管自己也绣一副拿出来比较一下,我们难道还怕别人抢了风头不成!”
方雅歌一面拉着方雅欢坐下,一面将目光投向目光投向了靳柔:“母亲,您说女儿说的可在理?”
靳柔看女儿有意和方雅欢亲近,自然不会落了自己女儿的脸面,瞬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道:“你长姐说的没有错,欢儿你只管好好学,学成了也给本宫绣个扇面。”
靳柔的话方雅欢不敢反驳,她在心中是十分敬畏嫡母的,立刻起身回道:“女儿定当好好学,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一脸的严肃认真。
方雅歌见了在心中觉得好笑,原来她这个三妹妹是吃硬不吃软的主。
……
方雅欣重新梳洗之后返回厅堂,还没进门就听到嫡母对方雅欢的夸赞,内心就颇有些不平。嫡女她比不过也就算了,谁让她不是公主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谁让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母女俩。
可是她和方雅欢一样是庶女,一样是姨娘生的,怎么嫡母对着方雅欢就慈祥和蔼,对自己就不闻不问。刚刚方雅歌给她气受,也没见嫡母出半个声……想到这里,当下眼睛又红了。梅花见此赶忙从后面小心的拽了方雅欣的衣服一下,方雅欣这才生生的忍住,面带笑容的走了进去。
“妹妹错了,不该使小孩子脾气,让母亲为难,谢长姐教诲!”进入饭厅,方雅欢二话不说,赶忙行礼认错,态度诚恳,眼角却扫向方征云。可是父亲貌似没发现她进来,站在屏风边上正在皱眉沉思。
“知道错了就好,要知道你是公主府和将军府的二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两府的脸面,不要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做派,动不动就哭天抹泪,让外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方雅歌岂能看不出这方雅欣实际上是以退为进,想博得父亲的好感,同时让人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惜,父亲根本没将精神放在这里。
小门小户?听了这话方雅欣生生的忍住一口怨气。方雅歌说这话明显就是指桑骂槐,说自己的母亲出身寒微,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内心气的不行,脸上却满是柔顺,恭敬回道:“一切都是妹妹的错,是我思虑过多,以为姐姐还在为了落水的事情怪罪妹妹,所以才……才不愿意搭理妹妹。”方雅欣拐弯抹角的指控方雅歌有意为难她。
“妹妹怎么会如此想,父亲既然解了你的禁足就说明这件事情是那大胆的奴婢做下的,我又怎么会是非不分的埋怨妹妹。”方雅歌一脸震惊,好像为自己被亲妹妹误会而感到心痛。
别以为只有你方雅欣会演戏,装可怜,豁得出脸面,谁又比谁弱多少,只是方雅歌性子直爽,实在难以做到随时装可怜、扮无辜,因此最多也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而且谭嬷嬷难道没有教导妹妹,食不言寝不语?何况还是在父亲母亲都在进餐的时候?”方雅歌一脸的疑惑,同时眼神中还有难以掩藏的鄙视。
让你装,让你挑衅,大家闺秀她方雅歌上辈子可比谁当得都顺手,想挑别人的错处,那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方雅欣听了这话,嘴角动了动,却没敢反驳。如果说知道,那自己就是明知故犯,挑起事端有意为难长姐,不尊嫡母,实在不是为人子女应做的事。如果说不知,只会显得她粗俗不堪,礼仪教养有缺,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方雅欣真的有点后悔,刚才干嘛招惹那个讨人厌的,结果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
方雅歌见方雅欢不说话,接着说道:“妹妹该知道,我们做子女的最紧要的是要重孝道。作为女儿,既然不能向男子那样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让父母宽慰,至少也应承欢膝下,知礼明事,让双亲抒怀。妹妹如果实在做不到,至少也要做到不让他们操心才是。”
方雅欢听完这话,简直要哭了,你用饭的时候说话就是让父母抒怀,我说话就是让人操心,怎么如此强词夺理……可惜这话她自己不能说,而房内的其他人也根本没人为她说话。
“妹妹知道错了,多谢长姐教导。”方雅欣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却有些恨上了方雅歌,只是方雅歌对此并不在意罢了。
“白芷,你去告诉谭嬷嬷,俗话说勤能补拙,二小姐既然在礼仪规矩上有所欠缺,自然要比别人勤奋些,不然一家子姐妹出去却是让人看出个好坏高低来……那不知情的还会说长公主府苛待庶女,如此不妥。以后二小姐比别人多学个把时辰规矩,时间久了也就好了。”
方雅歌可不打算将此事轻轻的揭过,方雅欣就是那种你也是容忍她,她反而蹬鼻子上脸,以为你怕了她的人。只有狠狠的教训一顿,她才能长记性。
“长姐!”
方雅欣听了这话呕得要死,每日学两个时辰的规矩已经很折磨人了,如果再多出一个时辰……那结果简直不敢想象。
可是这一屋子里唯一能为她做主的方征云此刻正在神游太虚,方雅欣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二妹妹不必如此激动,谭嬷嬷想来也不在乎多辛苦些。你好好的学,日后能有所长进,也就是对姐姐最好的答谢了。”
方雅歌说完还朝着方雅欣温和一笑,方雅欣顿时气的握紧了双拳,这方雅歌何时变得这么狡猾了,以前不都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吗?
花姨娘看方雅歌连消带打的就将二姑娘给收拾了一顿,刹那间觉得郡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以前的郡主即使是知道了二姑娘有意挑衅也会自恃身份,从不与她多做纠缠,今日却一反常态,将二姑娘打压的连话都回不上来。
郡主何时有了这样的心计?花美清暗自心惊,面上却是不漏分毫,仍然低着头,站在靳柔后面,轻轻为她打扇。
见方雅欣收拾的差不多了,方雅歌起身给靳柔行了一礼,心情愉悦的说:“母亲,您忙了一早上也该累了,女儿们不打搅您休息,我这就带着妹妹们告退了。”
“恩,去吧。路上走慢些。”靳柔点点头,没有反对。
方雅欢和方雅欣见此也只能跟着行礼,想要随着方雅歌一起退出去。
“花姨娘和我们一块走吧,我看三妹妹出门也没带个人,花姨娘就顺路将三妹妹送回去吧。”
方雅歌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花美清,顺便将人拎走,省得她留在这里招人嫌。相信一会父亲回过神来,可能会和母亲商量方雅厚拜师的事情。只是这些知名的大儒,不可能来家中授课,都是有自己的书院招收学生,而且能进入书院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方雅歌不在乎帮方雅厚一把,因为这件事情对她自己也有利。将方雅厚送出府去求学,让他远离闵姨娘,以后他若能能自立门户,与将军府少些瓜葛,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是方雅歌知道,这闵姨娘定然不会这么想,到时候弄不好还要将她们母女恨在心上……
……
将军府居中的荣养堂是老夫人袁氏的住所,在荣养堂的西侧是两位姨娘的院子,隔着荣养堂,东侧则是三个庶出的孙子孙女的院子。
最南侧的是方雅厚的出云居,这也是最靠近外院的院子,再往北是方雅欣的幽兰院,最靠近东北角的才是方雅欢的住所竹意院。
一出了公主府,进了将军府的角门,方雅欣就再也忍不住,只留下一句‘三妹妹和花姨娘请先走一步,我去姨娘的凝春居坐坐’,就径直带着小丫鬟急匆匆的走了。也不管这边母女二人的反应,想来是向闵芳华哭诉今早的遭遇去了。
对此方雅欢并无什么反应,这个二姐姐一向的嚣张跋扈惯了,也就是在嫡母和长姐面前她才会有所收敛,对其她人,就没那么注意了……
花美清一路走来也不说话,看女儿并不出色的容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庶出的身份,容貌一般,这样的条件要想找个好人家,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除非……除非女儿入了长公主的眼,愿意给她费心谋个好人家。
“欢儿,那双面绣你可要尽心尽力的学,一定要给长公主绣个精致的物件出来,如果能得公主的青睐,将来……将来对你是有好处的。”
花美清将一段话在心里绕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含蓄的说了出来。
此时方雅欢已经到了竹意院的门口,院门内种满了竹子,所以她的院子才叫竹意院。这些翠绿色的竹子并不粗壮,一阵风吹来便随风摇曳,却是弯而不折……方雅欢就想,做人不也应当如此吗?
“姨娘,这件事情你就不要过于操心了,母亲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即使我什么都不拿去孝敬母亲,母亲也不会有意难为我的。”说着看了花美清一眼。
这些年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缠在姨娘的身边,母女二人见面也就少了,不知不觉中,姨娘也有些显得老了。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姨娘也在不停的为她操心呢?
虽然方雅欢心中知道花美清只是是姨娘,不应超越嫡母,可是母女天性,哪是那么容易割舍的……方雅欢心中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看青砖地面上有绿色的苔藓冒出,眼睛深处有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沧桑。
“姨娘,人心不能太大,守着自己的身份干该干的事才是正理。”方雅欢明白,这句话既是她说给自己的,也是说给姨娘的,希望姨娘也能明白。说完不说完不再看花姨娘的表情,直接抬腿迈入了院子。
花美清在院门口白色的影壁下站了半天,直到太阳渐渐大了,晒得人有些发晕,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女儿看不起自己啊……想着,眼泪就在眼窝子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
另一边,方雅欣如同受伤的小兽般,眼泪汪汪的冲入闵芳华的凝春居,一头就扎在了闵芳华的怀里。
“娘亲……”憋了半天的泪水就再也收不住,一下子流了出来,哭湿了闵芳华上衣的前襟。
闵芳华此时刚刚用过早饭,正在窗边的凉塌上给方征云赶制衣衫,看女儿一头冲进来大哭,吓了一跳,赶忙放下针线,屏退了房内的众人。这才抬起女儿的脸……只见方雅欣的小脸上已经泪水纵横,心中就是一疼。
“欣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早上来她这里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请个安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闵芳华已经猜到,女儿定然是在公主府那边受了气。
“还不是那对母女,仗着身份高,想将我们娘俩狠狠的踩在脚底下!百般挑剔我,让我在别人面前没脸。”
竟是一句都不提她自己挑衅在先,因为自她里就认为,她欺负别人可以,别人欺负她就罪大恶极,方雅欣的性子也是霸道到了极致。
“最可气的是父亲,他居然一句话都不帮我说,就让那母女两人这么欺负我。”想着方征云的不闻不问,方雅欣更加委屈,哭的更凶了。
闵芳华怔忪了一下,心里直觉这不可能!方征云平日里是十分疼爱他们两人的这对子女的,怎么会眼看着靳柔发作女儿?难道是那天晚上,他因为自己没有在袁氏面前周旋而心里有怨气?
那天晚上方征云和靳柔走后,闵芳华想来想去怎么都不安心。可是又拉不下脸来亲自去栖凤苑瞧瞧,所以今天一大早闵芳华就让方雅欣去栖凤苑请安,顺便去探探情况。
这些年靳柔不仅免了姨娘们的请安,就是庶子庶女也不让去,说是怕耽误了他们的学业,其实就是图个清静。所以渐渐的,也只有方雅厚和方雅欢每日必去栖凤苑,方雅欣根本就不过去了。
“你父亲看着如何?乖女儿,你快把今天在栖凤苑发生的事情都和娘说说。”闵芳华也是着了急,她现在必须得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方雅欢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闵芳华才知道,原来靳柔根本就没说话,单单一个方雅歌就将女儿打击成了这样。
自从上次方雅歌带人大闹将军府还让人打了她之后,闵芳华就对方雅歌十分忌惮。觉得方雅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肚子礼仪规矩的草包郡主了。
闵芳华清楚,这两府中能压制靳柔母子三人的只有方征云,以往她也是依靠着方征云和袁氏的宠爱才能在这将军府里当个正经的主子。可是今日,将军眼看着女儿受了委屈也不言语,是厌弃了她们?还是有别的考虑?
闵芳华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想的更深远些。在这深宅后院,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男人的宠爱,就像她自己。如果没有男人的宠爱就要有强势的身份,就像靳柔。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是个万劫不复……想到这种可能,七月的大伏天里闵芳华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她和方征云从小一起长大,更是袁氏的亲外甥女,就算方征云心里对自己有些埋怨,也绝对不会将她彻底舍弃。方征云长情的性子,闵芳华摸得一清二楚。
看来得找个机会把将军哄回来,如果他一直住在那边,没准什么时候心就偏向那边去了。闵芳华不是对方征云没有感情,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一个妾室,光依靠感情是很难生存的。还好,她还有亲情、恩情可以利用。
想到这些,闵芳华内心稍安,赶忙安慰方雅欣。母女俩正在说话,就见闵芳华身边的大丫鬟石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闵芳华见了眉头一皱,问道:“出了什么事?”
石榴也知道,她现在进来实在是不合适,无奈事情耽搁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说:“是舅老爷来了,夫人见是不见?”
自从方雅歌带着谭嬷嬷在将军府发了威,府里的丫鬟们就不敢再称闵芳华为夫人了,除了闵芳华几个贴身的丫头。
方雅欣听到这话赶忙起身,“舅舅既然找娘,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女儿就不在此耽搁了。”说完也不等闵芳华说话,一转身就从卧房的后门跑了出去。
闵芳华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女儿这是看不上兄长啊,所以才急匆匆的避了出去,走的还是后门,就是怕在厅堂和她舅舅碰个正着。
不多时,石榴引着闵文修进了厅堂,转身离去时,石榴发现闵文修一双桃花眼紧紧的黏在她的身上,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这舅老爷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无奈她只是个丫头,就是夫人要她跟了舅老爷……她也是不能拒绝的。
“哥哥!”看闵文修一双眼睛追着走出去的石榴,闵芳华不自觉的提高了声调。这个哥哥,近年来越发的好色了,平日里逛楼子还不够,来了府里居然也敢如此……
“呵呵,妹妹莫急,今日我可是给妹妹送银子来的。”说着从袖口中抽出了几张银票
“这里是两千两,妹妹点一点。”说完,轻轻坐在了窗边的梨花木椅子上,拿起盘子中的蜜饯果铺吃了起来。
闵文修身材修长,面容白净,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应得人十分精神,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只是多年的风流恶习早就掏空了身子,外强中干,就是力气也没有个女人大。
“怎么这个月只有两千两?”
闵芳华这些年掌管将军府的庶务,从中贪了不少银子,更是拿出了两万两让闵文修去放印子钱。
虽然雍和王朝私放印子钱是重罪,无奈这里面利太高,还是有人铤而走险,闵家兄妹仗着两府的名头也不怕出什么事情,这每月至少有个三千两的收入。每月闵文修拿五百两花用,剩下的交给闵芳华。
“这个月手头有点紧,多拿了五百两,妹妹可别和哥哥计较。”听闵文修听了闵芳华的问话竟是一点也不怕,显然这事情已经不是。不要说她这个太子表哥品行敦厚,断然不会为了避嫌就不理会安家的孤儿寡母。就是太子太傅也不该避而不见,只派了两个下人过去,这件事情透着蹊跷,方雅歌不弄清楚简直夜不能寐。
“郡主,您找奴婢?”紫苏进屋福了一礼。
“紫苏,将这个递进宫去,记住亲自交到太子的近卫手中。”方雅歌将大红色的帖子连带出入宫门的令牌一块递给紫苏。
方雅歌手上出入宫门的令牌是皇上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外甥女可以随意出入宫门,而紫苏对宫中最熟悉不过,让她办这件事情方雅歌放心。
“是,奴婢一定办好。”说完转身走了,一点也不拖沓。
是不是把花房里那几盆珍贵的牡丹搬出来几盆?还是再放两盆海棠?方雅歌想着既然用赏花做了借口邀请太子哥哥,怎么也得摆摆样子……可是转念一想,御花园里什么珍贵的花没有,公主府里的花又怎么比的过?客随主便,想来太子哥哥也不会介意,因此就将妆点后花园的心思抛到了脑后。
……
“郡主,王总管门外求见!”
甘草见方雅歌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才进来禀报,这会王总管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恩,你让他进来吧。”
方雅歌走到厅堂坐下,并不让丫鬟们设屏风,白芷见此眉头一皱,这有些不合规矩,王总管毕竟是外男。可看方雅歌淡定的表情,终是将劝阻的话咽下,郡主自落水醒来后就越来越有主见了。
“参见郡主!”
王福进来看方雅歌直接坐在正堂的中央,也是唬了一跳,赶忙低下头,想着郡主怎么会如此……!一眼也不敢往前看。
“听说王总管来了一会了,不巧我刚刚有些事情耽搁了,劳累王总管久待了。”
方雅歌端起桌子上的茶盏,一口一口的吹着,即使是在暑热的时候,雅荷苑的茶也是温热的,靳柔很少让方雅歌吃凉的东西,怕伤了身子。
“不敢,我没有来多久,不妨事的。”
王福觉得方雅歌虽然才十三岁,但是面对郡主比参见长公主还让他有压力。想到早上去栖凤苑送账册,长公主只轻轻的一句‘以后府上的事情交给郡主管,你去郡主那里讨个说法吧,郡主有什么吩咐照办就是了。’就把他打发到雅荷苑来了。这郡主看来真的是开始管理公主府了。
“王总管大热的天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方雅歌可不认为王福没事会往内院跑。
“启禀郡主,这外院的账我已经找人查过了,没有什么疏漏之处,特来禀明郡主。”王福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方雅歌听了这话,拨弄茶盏的手一停,抬头看了王福一眼。这王福真是个人才,前世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周万山失了势,王福得以上位,按道理现在是打击对手的最有利时机,他只要慢慢的查账,总会找到那么几处疏漏的,到时候周万山就再难翻身了。
可是现在王福居然这么快的查完,还查出毫无错处这样的结果……这王福不是太老实,就是太精明,知道不管账册有没有问题,她都不打算再用周万山,这个时候再痛打落水狗只会寒了那些掌柜们的心……果然是个可用之人。
“恩,很好,周管家这些年没功劳有苦劳,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王总管辛苦了。”
“郡主客气,应该的。”
王福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郡主的话意思是说周万山没有贪墨府里的银子她很满意,还是自己对周万山的态度让她很满意呢?
心中犹疑不定,王福眼角飞快的抬了一下,扫到方雅歌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赶紧又把头低下些。心里却想着方雅歌刚刚的表情,看来这一关他是过了。
“账目的事情,王总管可回了母亲那母亲那里了吗?”
方雅歌知道这样的事情王福必定是先去母亲那里才会到她这,但是她还是想知道母亲对自己管家的态度。
“回郡主,我先去的长公主处,长公主交代,以后外面买卖上的事情只要听从郡主的吩咐即可。”
母亲居然全权交给自己?方雅歌以为母亲顶多给她一些支配钱财的权利,或者是让她配合王总管,却没想到是让她放开手脚的意思,方雅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既然如此,这两天你代表我去京城的几家铺子走上一走,安抚一下人心,不要搞得大家担惊受怕。告诉他们,只要没做对不起公主府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郡主这话可是耐人寻味,一是要他告诉这些掌柜的,以后公主府的事情郡主说了算,可别不把郡主的话当做一回事。
其次嘛,无非是杀鸡儆猴,告诉他们如果做了什么错事最好现在想办法弥补,不然……查出来,可是有周万山的前车之鉴呢。
“是,我这两天就把事情办妥。”
不知道郡主的话是不是他理解的意思,不管郡主本意如何,王福是打算这么做的……
缓了一会方雅歌接着道:“虽然花嬷嬷不可饶恕,但是周管家一直对公主府尽心尽力,一功一过互相抵消,我就网开一面……人就别送官府了,一人赏二十板子,派去南边的庄子上做工吧。”
王福听了这话,汗都下来了,这郡主小小年纪怎么处事如此的老城狠辣。不说别的,这么大点的小姑娘一张口就是二十板子,一点犹豫都没有,脸色都不变一下。要知道二十板子打好了那可是要皮开肉绽、伤筋动骨的!
“王管家,我吩咐的事情你可记清楚了?”
看到王福有些愣神,方雅歌又问了一遍,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她不一上来就震慑住王福,以后很多事情都难以展开,所以才通着他的面宣布周万山夫妇的处罚。
“是,我记清楚了,郡主请放心吧!”
心里对方雅歌更是看重了几分,暗自想着,还好他和郡主之间还有媳妇李氏这层关系,想来郡主不会有意为难他。看郡主这样的果断有主见,以后有什么事情,他还是少插手为妙。
“那就好!”说着抿了一口茶。
“这些先不论,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去做。”方雅歌眼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郡主请讲。”
“你在京城周边打听一下,看哪里有大片的田地出售,最好是连成一片,有山有水,最重要的是有足够的空地可以建造房屋的……嗯,最好能建造容纳一千人左右的房屋。”
方雅歌边说边算计,这样的条件应该足够安置她从春风馆里接出来的姑娘们了,以后再聘请师傅,专门教授她们各项技艺……
“恩~~请问郡主,这地大概要多少亩?郡主准备什么时候要?”
虽然方雅歌提出的这些条件让王福觉得匪夷所思,他还是不敢有丝毫的疑问,只问方雅歌何时办妥。
这也难怪王福心里打鼓,京城周边本来就少有农田,就算是有,地价自然是不便宜的,多是达官贵人们买来建造别苑花园的。所以如果想要买地种庄稼,,还不是居心叵测。还摆出那样的架势,简直是无耻之极。
朝臣们心里也是有杆秤的,大家虽然都会明哲保身,但是在人家落难的时候不理不睬,时候还要一副惋惜痛心的模样就让人反胃了。
这满朝文武基本可以分为几个层次,最底层的当然就是那些像孟达一样没长脑子的,一般没人照顾最先被收拾的就是这类人。在其上就是能看清朝堂上的风向,但是自身弱小没什么实力,只能随波逐流的。此外还有官居一定要职,依附某一势力,可以成为利刃的人。而张清就是这样的。
如今这大殿之上站着的哪个不是人精,看看张清,看看方征云,再看看皇上那已经黑了的脸……心中猜到积分,只是他们虽然不耻张清,但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还是保持沉默吧。
靳铎脸黑了,心更寒,不得已杀了安兴邦还不够,现在还拿安兴邦子女来做文章,还想让他搭上方征云。
此外,这件事情往深了想,还有更大的危害。这等于间接给他脸上抹黑,想让他在百姓心中成为一个诛杀忠良还将人家灭门的暴君!其心可诛!
“父皇,儿臣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张大人,请父皇准许。”满朝沉默中一个声音响起,激得众人一个机灵。话音刚路,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大殿最前排走了出来,向着靳铎一行礼,身上穿的正是太子朝服。
“太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靳铎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儿子出头,心口一松,还好太子是个省心的。再看看其他几个皇子事不关己的样子,靳铎眉头又皱了一下。
“张大人,请问你可是亲眼见到孟副指挥使抓走了安家的人?”靳水辰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的上十分温和。
“回禀太子殿下,微臣并未亲见,只是问了道观中的道士才知道的。”张清看似恭敬,内心其实并不把靳水辰当回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罢了。
“哦,那道观之人可是认识安家的孩子?”靳水辰不急不慢的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呃……微臣不知,只是那观主说最近只有被京城指挥使司抓走的一对兄妹来投宿,而且微臣听其描述与安家子女吻合,才有此结论。”张清内心一抖,这太子居然能想到这一点!
“听张大人的说法,你并不肯定那道观中被抓走的人就是安家兄妹,是吗?”靳水辰面带微笑,仍是不慌不忙的口气。
“微臣,微臣不敢断定!”
张清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刚才干嘛说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安家兄妹被抓走。可是如果他见人被抓走却不吱声,这又与自己赶去照顾故人之子的初衷不相符。张清被自己陷到了一个两难的局面里。
“哦,本太子明白了,一切都是安大人的推测,你并未见安家兄妹进入道观,也没见安家兄妹被抓走,那么孟副指挥使从道观中抓走的就可能是真的前朝余孽。我这样说,张大人可是认同?”
靳水辰眼光微闪,这是个反向的推断,不从正面纠缠,而是从不可能的方向进行否定,得出的结果才是有利于自己这一方的。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微臣是接到安公子的书信才去的道观,再加上那道观中被抓走的男女与安家兄妹年龄外貌相符,臣相信,那两人一定是安家兄妹。”
张清没想到靳水辰如此难缠,差点将他绕进去。但是只要他一口咬定,就不怕对方翻盘,而且他们兄妹俩现在可是在京城指挥使司,这一点不能否认,实在不行就带人。
“哦,张大人和安大人私交不错?”靳水辰一句话将张清再次逼到了墙角,和安兴邦私交不错?是不是和春闺舞弊案有关?
“不,这些年微臣和安兴邦也只是泛泛之交,只是想到同乡的情谊才会出手相助。”张清的汗都要下来了。
“哦,这样就有意思了,既然张大人和安家并不熟,怎么能光凭着一封来源不明的书信就断定是安公子本人书写。那些通家之好也未必就见过安公子的字,就算见过也不至于一眼认出且深信不疑吧。张大人为官多年,难道不知道人心险恶吗?”
靳水辰笑了,只是这笑容十分冰冷。
“这,这……”张清此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认定书信为真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个局,自然有疏漏之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太子找了出来,而且还找的这么准,让他所说之话的可信度大大降低,张清不由自主的又向前面看了一眼。
靳铎一看张清被太子问的哑口无言稍感宽慰,望着自己的长子只是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靳铎内心有一股自豪之情升起。这是他和妻子的子嗣,是他的血脉!
虽然他靳铎作为皇上可能并不出色,但是靳铎相信,他的儿子一定做的比自己好,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帝王,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处处被人掣肘。
“太子殿下,微臣虽然不认得安公子的字迹,但是微臣相信一个罪臣之后应该没人愿意去冒充。而且我那门房也说,来送信的人看身形像是安公子,所以微臣才有此判断。”
张清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段话,想着尽量将话说的圆满些,别留下什么漏洞。
“哦,也就是说张大人一不能肯定送信的人是安家公子,二也不能确认道观中被抓走的不是乱臣贼子。那么本太子敢问张大人,是谁给了你胆子,单凭一己揣测就在朝堂之上、大殿之中参奏国之重臣。你们御史难道就是靠着猜测去想象事实参奏的吗!是谁教你这样为官的!”
靳水辰一席话掷地有声,问的张清哑口无言,听到朝臣心中更是有了另一番滋味,这太子是要发作张清,还是要发作御史们?
“臣请罪,臣治下不严。让张御史将未查实之事上奏,是臣的疏忽。”
靳水辰一席话后,只见一个白胖的身影连忙跪在大殿之上请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吴非。
这吴非是个典型的墙头草,虽然是整个督察院最顶层的左都御史,但是整日里无所事事,看着风往哪里吹,他就向哪里靠。就好像刚刚张清越级上奏,他不声不响,这会看太子发怒,又赶紧请罪,好将自己摘出去。这样的人平日里还好,到了关键的时候却靠不住。
只是御史这个职位敏感,而有吴非这样的御史,对皇上来说是好事。如果整个督察院上下一心,今天参奏这个,明天参奏那个,靳铎才是真的头疼。所以这吴非什么本事没有,却是稳坐左都御史十几年。
“哦,吴大人的意思朕不明白,难道张大人参奏之前并未向你程秉吗?”
朝堂上的规矩,大臣当然可以单独上奏,但是私底下在上奏前总是会知会顶头上司一声,这是人情,省得让人觉得骄纵,留下不好的印象,这些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是什么原因让张清跳过吴非,急不可耐的上奏了呢?大家心里又明白了几分,这个时候谁出头那定然是张清幕后的人了。
“回禀皇上,这件事情微臣确实不知,但是我督察院众位御史绝不敢玩忽职守,绝不会捕风捉影。想来张大人也是关心则乱,这才犯了这样的错误,微臣请皇上饶恕张大人失察之罪。”
吴非一席话说的张清险些吐血。这个吴胖子别的本事没有,坏人事的能耐数一数二,这几句话就将他推向了所奏不实、捕风捉影的地步。
可是事情到了这里,他又不能叫冤,除非是他与皇上撕破脸,一条路走到底,拿项上人头作担保,逼迫皇上去查,只是到了那时候……怎么会有他的好。正在张清左右为难,摇摆不定的时候,一个壮硕的身影走出。
此人穿着四爪子的蟒袍,并未下跪,只是对着靳铎屈身一行礼。
“皇上,本王认为,张大人虽然没有铁证可以证明方将军的手下捉拿了安家兄妹,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总是有些缘由在里面。与其在这里打口舌的官司,不如派人去军营一趟,将人提来不就全都清楚了。”
说完双眼直视靳铎,一道精光闪过,只是面上笑容不减分毫。此人正是雍和王朝世袭罔替的三王之一的崔齐光。
众位大臣看到崔齐光出头,内心纷纷猜测,难道这张清背后的人是英王?只是一个个低着头,脸上不显半分,就连张清也是毫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激动的意思都没有。众人又在心中骂了一句老狐狸!
其实他们还真是冤枉了张清,此刻他面无表情实在也是被英王吓了一跳。这英王怎么会站在了他这头?也只有张清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身后的人可是和英王截然不同的立场啊。
靳铎自从见崔齐光站出来,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原来背后的人果然是他……自从靳铎继位,这满朝文武几乎就分成三派:支持皇上的,支持靳镦的,还有一派就是支持靳锋的。
这些年靳铎与靳镦、崔齐光数次交锋,只是无奈对方势力庞大,手中不仅有兵权,更是掌控着户部和礼部,所以十分难缠。
十几年下来,虽然靳铎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能奈何对方,这也是靳铎最大的一块心病。
“英王此言虽有道理,但是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说法就去怀疑国家栋梁的肱骨大臣,实在是过在是过于小题大做了。如果因为随便一句怀疑的话就去彻查臣子,那朕每日也不必为其他的事情操心,光是忙乎着查抄自己的臣子就行了。这样做岂不是伤了臣子们的心,朕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靳铎见对方步步紧逼,最终还要来个当堂对质,早就怀疑这京城指挥使司是遭了人家的算计,现在若去提人,这事情八成是不能善了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让方征云私底下去调查是怎么回事,绝对不能把人带到大殿上来。
“皇上此言差矣,本王认为,方将军既然身居高位,一言一行更应该谨慎,现在既然有人对方将军的能力和作为产生了疑问,我们就应该查清楚,这样也能还方将军一个清白。如果现在一味的回避,不把事情弄清楚,到最后只会以讹传讹,把本来没有的事情传的绘声绘色。那样无论是对方将军还是长公主的声誉都不好。”
崔齐光说完挑衅的看了靳铎一眼,这件事情明显着是针对方征云而来,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使不是朋友,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和他利益一致的。所以崔齐光才毫不避讳的站出来,推一把,让这场戏继续唱下去。
“你……”靳铎用手紧紧的攥住了龙椅,双手过于用力,青筋爆出,显示着他内心的愤怒。
这崔齐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逼迫他,逼迫他去查这件事情。即使自己不愿意去查,他崔齐光也会将消息传扬出去,让将军府和公主府彻底背上滋扰百姓、乱抓无辜、冒领军功的罪名。
想到这种可能性,靳铎的心猛的一沉。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无事还要被人讲三分,如果真有那么一些蛛丝马迹,岂不是给人添了谈资。看来这件事情捂是不行的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掀开来,大家看看到底这幕后是什么牛鬼蛇神。
靳铎想到这里内心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像刚刚那样愤怒狰狞,反而是一脸平淡的吩咐。
“既然英王如此说,方将军,你现在就回大营一趟,亲自将人带来好了,朕倒要看看,那两人到底是不是安兴邦的子女。”
靳铎说着给方征云使了个眼色,方征云见了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京城指挥使司数万人并不在城内,平日维护城中治安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的人都是驻扎在城外十里处,就是策马快行,平日也需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这来回之间可就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可不短,如果自己有心,想做些什么事情都是来得急的,如果军营中那两个人真的是安家兄妹……他自然有办法将人给换掉,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其他的可以以后慢慢查。
“是,微臣遵旨。”
方征云想明白这关键之处,当下毫不犹豫的答道,转身一个抱拳就要向外走去。就在这时只听张清的声音传来。
“方将军且慢。”
方征云听到这句话内心暗叫不好,这张清还要耍花样。果然,他听张清说道,“这件事情方将军和孟达副指挥使都有涉及。按照本朝律法,案件关系到之人理应在审理的时候回避,此刻方将军亲自去提人,不妥。”
说完还看了方征云一眼,方征云听了这话立马暴跳如雷。
“张清,你不要其人太甚,方某行的端做得正,因你毫无凭据的猜测现在已经被逼的亲自去提人。你居然还要将我比作那犯人,你是何居心!”
方征云对张清怒目而视,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就展露了出来,方征云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论心计谋略他自然比不过张清,但是论气势威压,十个张清也不敌。张清见方征云如此被吓了一跳,加之本来就做贼心虚,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呵呵,方将军何必如此激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方将军如此推三阻四,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
崔齐光没想到张清如此不中用,无奈只得再次开口,“既然张大人不放心,不如就和方将军一起去吧,我想方将军为了自身的清白着想,也不会拒绝你的。”
崔齐光的话音刚落,张清赶忙接口:“臣愿与将军同往,请陛下恩准。”一个头扣下,表明他的决心。
“臣附议张大人,请方将军与张大人同往。”
只见礼部尚书解灵均跳了出来,支持张清,其实是支持崔齐光。看解灵均出了头,朝堂上崔氏一脉的人一个个纷纷表态。
“臣附议张大人,请方将军与张大人同往。”
“臣附议”……
靳铎看着底下跪着的十余人,内心再次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方征云,大袖一挥,轻声说道:“去吧。”
方征云知道皇上的难处,朝着皇上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后面还跟着一个张清。
见此,崔齐光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而太子靳水辰皱起了眉头,再一次体验到父亲深深的无奈,暗自攥紧了双手。
“混账!”
啪的一声,一个定窖五彩茶杯落在了金砖铺成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御书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瞬间就跪了一地。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军营里明目张胆的纵火……”
靳铎怒火中烧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一边骂着一边来回的踱步,走的太快,衣衫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也难怪靳铎如此愤怒,方征云刚刚从城外的军营回来,满朝文武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却只等来了军营失火,两人葬身火海的消息。
那满朝大臣一个个惊讶、怀疑、轻蔑的神态深深的刺激了靳铎,大袖一挥,直接散朝,但是他能想象,用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像风一样的传开。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靳铎不仅感到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皇上息怒。”
方征云见皇上听了自己的回报,气的摔了茶盏,还不停的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赶紧请罪,他也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
“征云,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这件事情是冲着方征云来的,靳铎现在想听听他的意见,也许事情还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皇上,微臣认为这背后的人心思歹毒,现在死的人到底是不是安家兄妹已经难以分辨,正因为如此,一旦有流言传出,微臣也很难解释的清楚。这是想要我们死无对证。”
方征云带着张清赶回大营,因为张清不会骑马,只能用马车,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方征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昨夜被抓的人真的是安家兄妹,他就咬死有人放假消息给手下,抓错了人,再自动请罪,即使有错,处罚也不会太重。
可哪里想到,方征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人纵火,自己的士兵毫发无伤,关押犯人的大帐却是烧成了灰烬,两人都没能救出来。
想到张清当时那嘲讽中又略有得意的目光,方征云的心就一直下沉。这些人好是厉害,不仅让他的手下错抓了人,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杀了,一盆子脏水泼过来,现在方征云就是浑身是嘴也已经说不清了。
“军营里可曾查到什么?”靳铎终于停止了踱步,坐了下来,揉揉额头问道。
“纵火的人没抓到,关押的地方比较偏僻,没有人注意到。”
这也是让方征云十分恼火的事情,这蓄意纵火的人应该就在军营内,想着自己看做兄弟的手下里有人是敌人的奸细,方征云倍感心寒。就如同一条毒蛇盘卧在身侧旁让人难受。
“皇上放心,微臣已经安排人私下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此次的确事发突然,让方征云措手不及。但是也正因为时间紧,对方也有些操之过急了,反而留下了线索。
方征云认为今日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有迹可查的,早上御史那一本参奏是为了将他拖下水,哪里知道他根本不在军营,这一点对方没有想到。可是他们又不甘心让他就此逃脱,所以才有了后面军营纵火,死无对证的毒计。
只是今日皇上根本就没有让百官退朝,而是全部在金銮殿上等着,对方能先自己一步将消息传递出来,必定是用了信鸽。
金銮殿上谁能听到消息传递出来?军营里今早有谁接了信鸽?这都是很容易查到的。只是方征云怕,等他查清楚的时候,人未必是活着的了……
……
靳水辰今日忙的团团转,虽然在大殿上他舌战张清,表现的风轻云淡,但是作为一国储君,他怎么会对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危机毫无察觉呢。所以一下朝,靳水辰就去见了太子太傅,两人密谈了几个时辰,连午饭的不曾用过。
安兴邦的死有冤情靳水辰他知道,但是无奈证据确凿,那安兴邦又是主动认罪,他也没有办法。
安兴邦处斩后他也曾关注了安家母子的情况,可是前段时间,三人离开了安府,失去了踪迹,靳水辰心里就有点忐忑。心里还曾侥幸的想着他们也可能是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就没再多做打探。却不想真的有人对母子三人下手,说来还是他的疏忽。
“太傅,对于安大人我心有愧。”放下手中的茶盏,靳水辰眼光有些迷离,貌似一丝伤感从眼中划过。
“殿下,安大人之事非你我所能控制,实在是对方太过强势了。”势了。”
太子太傅如今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睿智。此刻见靳水辰伤感,怕他走入了愧疚的漩涡难以自拔,赶紧开口劝慰。
“安大人求仁得仁,他的死已经不能挽回,我们能做的是让自己强大,才能让这朝堂上以后少一些像安大人这样的可怜人。”
太傅手中带着一串木质的珠串,个个有核桃大小,此刻在手中轻轻的捻着,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就是思考事情的时候,这珠串也不曾停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安大人的事我心难安,也正因为此,我羞于见他的亲眷。如果我早些时候能放下脸面,将他的夫人、子女找个地方好好安置,也不至于让他们遭遇了不测。”
靳水辰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漩涡,他因为愧疚而回避,因为回避而尝到恶果,此刻就更加愧疚。这就是因果吧,想到这里露出一个苦笑。
“太子殿下,以有心算无心,您防护的再周到也比不上人家成天的惦记着。只要你有那么一丝的松懈,他们还是会受到伤害。您又能护他们到几时?难道让他母子三人终生不见外人了吗?”说完深深的望了靳水辰一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件事情太子殿下实在没有必要揽在自己的身上,该负责的是那些有此心、行此事的恶人。兔子吃草,狼吃肉,这是不变的道理。现在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狼,而是那饿狼,如果不想被吞噬,就不要做那吃草的兔子,而是要做吃肉的狼,甚至是虎,将那饿狼打的没有力气露出獠牙,老老实实的当看家狗。”
太傅心里有自己的思量,当今圣上虽不是那昏碌之辈,但是性子有些绵软,再加上生不逢时,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很难有什么作为。但是太子不同,太子不仅睿智,而且拥有一代帝王该有的果决。
“现在殿下身边不仅仅有一条饿狼盯着,而是面对着一个狼群,如果殿下一味的消沉下去,那么不仅是安大人,所有追您的人,以及他们的亲眷都将面临危机。安大人的今日就可能成为他们的明日。所以老臣恳请殿,下振奋精神,不要再徒增伤悲。”
靳水辰听了这话内心一震,深深的看了太傅一眼,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向着太傅行了一礼,太傅赶忙避让。
“多谢太傅为我指点迷雾,只是这安大人的事情我必然要查个清楚,这样我心方能安。”
太傅听了这话心中叹了口气,睿智、果决,却唯独缺少了一样,心硬如铁。如果是太平盛世,一位慈爱的仁君自然是百姓之福,但是如今强敌环饲,太子如此品性反而会成为他的牵制。
罢了、罢了,太子的品性已是难得,如果有足够的气运,找到可以辅佐的忠良之臣,未来也是无忧。只不过,想要铲平这一路的荆棘又谈何容易。
见太傅不说话,靳水辰收敛心神思索安家的事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安家兄妹多半已经遭遇了不测。那么现在就要弄清楚的事情有三件:
其一,到底是谁将前朝余孽的事情透漏给孟达,那透漏消息之人必然是有嫌疑的,如果不是这莫名其妙的消息,孟达怎么可能深夜去道观抓人。
其二,要弄清楚安家兄妹为何离开安家,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最后出现在了道观。而且安夫人为何不在,这期间出了什么事情?
最后,就是军营的那把火到底是谁放的。消息传递的如此之快必然是宫中有了对方的人,而在军营中纵火,外人是做不到的,这纵火的人相信也一定在军营之中。
至于那张清,他是谁的人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此人十分狡猾,又没有理由直接审问,相信很难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还是先从其他三处入手,慢慢的剥丝抽茧,总会有线索出来。
靳水辰双眼微眯,眼光中有寒芒闪过,他绝对不会放过那幕后的人。想着他站了起来,走到檀木的桌案前,提笔将心中所想的几条写在了白色的宣纸之上,力透纸背。
太傅将纸一张张拿起,双眼中闪过沉思,这几件事情看起来简单,其实都是要费一番功夫去查的。不说别的,单单安家兄妹的行踪问题就很难探查,茫茫人海中怎么去找那些曾经接触过或者曾经见过安家兄妹的人?
就是找到那些曾在安家服侍过的老人,也不一定就知道这母子三人的去向的,反而是孟达将军那里最好下手……靳水辰和太子太傅二人又一顿商讨,最终决定,先从军营入手调查,那里毕竟是方征云的地盘,查起来要相对容易的多。
靳水辰回到宫中已经掌灯时分,草草的吃了几口饭,洗漱完,贴身太监小喜子拿来一张大红色的帖子。
表妹邀请他赏花?靳水辰看着帖子有点迷糊,难道是方征云要找他,这才借了安宁的手?想到这种可能性,靳水辰立马问小喜子。
“郡主的帖子是何时送来的?”
小喜子能贴身服侍靳水辰自然是个机灵的,口舌伶俐的答道:“这个帖子是前日送来的,来送的人是郡主的贴身丫头叫紫苏的,帖子是当值的王公公收的。这帖子本来应该当天拿给太子爷,但是前天您回来的晚,洗洗就睡下了。而今天又是一天没露面……所以这王公公刚刚才把帖子拿来。”
小喜子说着瞄了靳水辰一眼,他是贴身服侍的人,一天到晚跟在太子身边,所以这东宫的事另有人打理,就是这名叫王公公的老太监。这郡主的帖子前两天就送来了,只是太子实在太忙,没来得及呈上来,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怪罪。
“恩,知道了。”
说着合上了帖子递给小喜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失望。再想想刚刚的请贴上些的是……赏花?不是吟诗作对,不是珍馐佳宴,而是女人们喜欢的赏花……他堂堂一国太子,国之储君,接受赏花的邀请……也不知道这表妹是怎么想的。
可是他就这一个表妹,平日里更是得到了父皇母后百般疼爱,如果不去……想起父皇龙案上至今还十分结实没有一丝裂缝的戒尺,靳水辰觉得后背一痛……算了还是去吧。小表妹落水他也听说了,怎么说都应该去慰问一下,而且趁着这个机会去趟将军府也可以见见方征云和姑姑,一举两得。
“小喜子,你去我把前日到大相国寺求来的佛珠找出来,明天带去公主府。”
这串佛珠是用上好的紫檀木雕琢而成的,一个巴掌大小,戴在手上正合适,是靳水辰寻了来,送到大相国寺去请主持开了光,准备送给皇后贺佩凤的。如今只能当做礼物送给表妹了,他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去。而且这佛珠的寓意好,正好给表妹压惊。
……
方雅歌不知道靳水辰内心的纠结,自从知道是父亲的人将那对假兄妹带走了,方雅歌就觉得这件事情还没完。当年安银霍成了靳钰的手下,这期间必然还有事情发生。
无奈,现在方雅歌手中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可以派出去打探消息,只让紫苏多留意栖凤苑那边的动静。现在父亲每日都在母亲那里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必然会有一些征兆。
果然昨日晚饭后紫苏告诉她,栖凤苑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以往父亲和母亲总是吃完晚饭后一个练字一个看书,两人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可是昨天晚上,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全都在厢房休息,而正房内室的灯一直到二更天才熄灭。
今天早上去母亲那里请安,方雅歌也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方雅歌的心咯噔一下,就想必然是出事了,所以父母才会彻夜长谈,所以今早两人才会无精打采……只是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今日太子来府中赏花,可是要将花房里的十八学士和南洋玫瑰搬出来?”
方雅歌自从今早从栖凤苑请安回来就有一些魂不守舍,这会更是在发呆,白芷见了就觉得郡主现在整个人都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她当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郡主……可是今日早上收到东宫来人回话,说太子殿下过些时候就来公主府赏花……
其实一大早听到太子要来的这个消息,白芷就一肚子郁闷,郡主邀请太子来赏花,怎么之前连个风声都不透……一般情况下请人过府游玩怎么也得提前两三天就开始整理,何况请的还是太子殿下。
可是她家郡主不仅不提前交代,到了这会都还在发呆,眼看着太子殿下都要来了,也不安排人整理一下花园,难道就准备请太子殿下看这一池子的荷叶吗?
“什么?哦,不用了,我看现在就很好,你让闲杂人等回避就行了。”
方雅歌现在正在绞尽脑计的想事情,根本没发现白芷饱含怨念的小眼神。赏花什么的本来就是借口,她已经让紫苏将安银霍带去了怜星阁,想着让他和太子见上一面。
按照方雅歌本来的计划,是准备先对太子表哥旁敲侧击的问一下,看看在安家的事情中他是怎样的角色,有什么样的态度,再决定后续的事情。
但是父亲和母亲的异常让她明白,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如此一来再等就不合适了。方雅歌决定歌决定见到表哥先问清楚父亲出了什么事,接下来就安排他们见面。
白芷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听方雅歌这样说只能无力的摇摇头,心中暗叹,郡主,虽说客随主便,那好歹是一国的储君啊,您也太随便了吧。这一池子的荷花叶,到底有什么好欣赏的?
“既然郡主这样说,这后花园也就算了。可是郡主您是不是该列个菜单子出来,奴婢好吩咐厨房的管事准备午饭。”
这赏花什么的还能说是欣赏一池子的凋零之美,可是这饭菜是硬功夫,郡主不开口,厨房哪里来的胆子去定菜谱。白芷觉得,她肯定是个操心的命,现在已经让她家郡主愁得开始长白头发了。
“哦,太子表哥应该不会在府中用饭。”
方雅歌心想,如果太子表哥听完她说的事还有心情留下来吃饭,她都得佩服表哥心思也太沉稳了些。可是看白芷一脸的欲言又止,方雅歌还是加了一句。
“你让厨房的管事将平日里的一些精巧的菜式预备一些吧,不求材料精贵,太子殿下在宫中什么好东西吃不着,但求有新意。菜也不要太多,七八道就行,回头你帮着拿主意就可以了。”
呃~~她帮着拿主意,这也太不重视了吧,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白芷想着一会抽空亲自去厨房监督一二才行。
扭头叫了门口的小丫头,让她将方雅歌的吩咐告诉厨房大娘史嬷嬷,再三强调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吃食,务必尽心些,可别出了纰漏,丢了公主府的脸。
白芷才吩咐完回到方雅歌的身边,就见半夏引着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了二门口,后边还跟着一个身穿内史常服的小太监。再向前两步便看清,来人正是她们等待多时的太子殿下。
今日靳水辰并没有穿太子常服,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脚下配着白色的锦缎靴,头上墨发高盘,并未带网帽,而是用一根通透的玉簪子将头发固定住。
白芷赶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太子容貌,却突然想到以前公主念的词,谦谦君子、美如冠玉……想着不妥就在心里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口,小蹄子,太子爷是你能评价的?
见太子走到跟前,方雅歌赶忙行礼,“见过表哥。”
身后白芷也是屈膝深蹲,面露恭敬。
“安宁,你今日请为兄来可是准备了什么奇珍异草要让为兄大开眼界?”
太子靳水辰见方雅歌今日一身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头上点翠嵌红宝石花果珠花,应得小脸熠熠生辉,觉得她气色不错。看来果真像母后说的,落水没留下什么病根。
靳水辰转头向小喜子一伸手,小喜子马上递来一个喜上眉梢嵌翡翠的紫檀木盒子,里面装的正是那串佛珠。
“这是我专门请大相国寺住持开过光的佛珠,你前些日子落水,全当给你压压惊。”
太子送的这份礼物算的上是贵重了,除了佛珠本身材质珍贵不提,光是大相国寺的住持亲自开光这一条,就足以让无数人眼红。
“恩,谢谢太子哥哥。”
只见一双雪白的手快速从眼前飘过,紫檀木盒子就落在了旁边低垂着头的白芷的怀里。
‘郡主,这样轻飘飘的将人家送来的礼物拿过来真的好吗?’白芷再一次无语了。
“太子哥哥,我今天请你来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的。”
方雅歌这会没有心思去看礼物,一心想和太子说清楚安家兄妹的事。
“太子哥哥,能不能屏退左右,有的事情我不想让旁的人知道。”
就算靳水辰再迟钝现在也感觉到了,今日的安宁不太寻常……于是一挥手,小喜子心领神会的站到一旁,白芷见此,瞄了她家郡主一眼,也不再跟着,独留靳水辰和方雅歌二人独自向后花园走去。
“太子哥哥,昨日上朝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路过一片海棠树,此时花已掉落,果实挂满了枝头,方雅歌顺手摘下一颗,放在手中把玩,眼睛却是盯着靳水辰。
听到方雅歌如此问,靳水辰愣了一下。本来他今日过府应赏花之约是假,见见方将军才是真。可是自从刚才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只有方雅歌主仆,靳水辰就明白,自己过府的事情姑姑和方征云是不知道的,不然不可能不出来迎接他。虽然他名义上是他们侄子,但同时他也是一国太子……
靳水辰就想,今日安宁约他的事情必然是瞒着长辈们的,可是为什么呢?尤其是现在还问他昨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靳水辰在心中打了个突。
“昨日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啊,安宁你为何如此问。”
靳水辰相信姑姑和姑父定不会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安宁,否则今日她也不会主动来问自己。而且安宁毕竟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告诉她这些事情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靳水辰理直气壮的撒谎了。
二人此刻已经来到一颗银杏树下,这棵树是公主府建造之初移进来的,已经十几年了,但是在移植之前想必已经生长了好些年,所以树冠粗大,枝叶散开形成了一大片的阴影。方雅歌站在树下直视靳水辰缓缓的开口。
“昨日父亲回来之后就屏退了众人,和母亲深谈,到了后半夜俩人才休息。今日早上父亲和母亲满腹心思,面色憔悴。父亲母亲自然不会将朝堂上的事告诉我,可是为人子女不能为父母分忧,我心难安。我只是想知道父亲出了什么事情,这样心里也不会猜来猜去,寝食难安。表哥告诉我可好?”
方雅歌一脸真诚的望着靳水辰,现在她没有办法直接去问父亲,但是她可以从表哥这里旁敲侧击。拿出最柔弱的眼神,方雅歌不相信靳水辰会无动于衷,即使不成功,她也还有别的办法。
看着方雅歌担忧的眼神,靳水辰有那么片刻的失神。这个表妹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从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到其背后隐藏着什么,安宁何时变得如此聪慧了?靳水辰对方雅歌的印象还停留在有些木讷的大家闺秀的阶段。
“安宁,朝堂上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牵扯到方将军,但是我和父皇会为你父亲周旋,你不必过于担心。”
眼看着瞒不住,靳水辰挑一些不太重要的说了,其目的还是以安抚为主,详细的并未提及。其实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方雅歌考虑,怕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除了增加烦扰毫无用处。
方雅歌见表哥避重就轻,知道再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们还是将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所以什么也不肯让她知道……既然这样,那她就拿出不让人轻视的本事来。
“表哥,听说前些日子安大人问斩了。”
方雅歌离开银杏树继续向前,突然一回头,向着晚出发一步的靳水辰来了这么一句。靳水辰听了这话有瞬间的呆愣,接着迈开脚步追上方雅歌的身影。
“安大人?问斩?安宁,你说的是……”
靳水辰觉得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安宁说的每个字他都听清楚了,但是连在一起,这句话他没弄明白。怎么会从自己柔柔弱弱的小表妹嘴里听到问斩这样惊悚的字眼。直到灵光一闪……难道安宁说的是安邦兴大人?
“安宁,你说的可是仪制清吏司郎中安邦兴大人?”靳水辰试探的问道。
“难道还有别的安姓大人也被问斩了吗?”
方雅歌一双大眼睛盯着靳水辰问道,只是双眼中不再是无辜、担忧的神情,而是有那么一丝的冷漠,只是藏的太深,并未让靳水辰发现。
在安家兄妹的事情上,方雅歌承认她是有些迁怒靳水辰的。如果真的是表哥见死不救,将这对兄妹拒之门外,她该如何是好?
靳水辰:“……”
对于这样的回话靳水辰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温柔的表妹何时说话变得这样的尖酸刻薄了,而且对象还是他。
方雅歌见靳水辰的错愕,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于是赶紧变换了口气说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安大人。”
这又让靳水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安宁刚才反问自己的那句话可能只是单纯的下意识的发问罢了,并没有讽刺或者责问的意思。
“安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这都是朝堂上的事,你这样……不太好。”
闺阁中的小姐,与一国储君讨论朝堂大事,怎么看都感觉很诡异。靳水辰下意识的不愿与安宁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尤其安兴邦现在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不愿意让人碰触,自己的表妹也不行。
“哦,表哥说说怎么不好?是我管的太多不太好?还是你觉得心中有愧,让我点了出来,心里不自在,不太好?”
听了靳水辰的回答,方雅歌怒了,一条人命,一家子的幸福,只换来讳莫如深的三个字,不太好。
她不懂朝堂上互相推诿的那一套,她只知道表哥这样的态度让她很难她很难过。难道在他心中安家的事情就那样的无足轻重吗?最后只换来不太好这样的结局。即使是她这样的身份都不能多谈论一句,那普通百姓又有谁敢说什么。
“安宁!我这是为了你好,安大人的事牵扯太多,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现在虽是在内院这样随口说不会被外人听到,但是如果你不多加小心……在外面说了不该说的,到时候只会被人利用。”
靳水辰想着方征云现在与安家的事扯不清,如果安宁说错了什么话被有心的人得知,那方将军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安宁你告诉我,安大人的事你到底是从何得知的!”
安宁还在问自己方将军在朝堂之上有何事发生,不像是知道实情的,事情也不会是方将军告诉她的。而且他这个表妹一向不关心世事,何况是朝中大臣的生死,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我从何得知表哥先别管,我只问你,安大人的事情,你可是问心有愧。今日你若是答了,你就还是我的表哥,如果将我当做小孩子糊弄,那么以后您当您的太子,我做我的安宁郡主。”
方雅歌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言下之意居然是如果靳水辰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就要和他绝交的意思。整个雍和王朝能威胁太子殿下绝交的人绝对不多,而这方雅歌正是其中的一个。
靳水辰看着方雅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坚定,想含混过去的心思打消了,也罢,无非就是一句话,既然她要,做哥哥的给就是了。
“安宁,安大人的事情我虽心中有怜惜、有遗憾,但是我对得起天地,如果说愧疚,也只是因为身为一国太子却不能给安大人一个公正的结果。但是这就是朝堂,证据确凿,就是父皇,明知道安大人是遭人陷害,也无可奈何。”
说完靳水辰看了方雅歌一眼,见她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表哥,如果有可能,你会成为一个明君吗?”
方雅歌抬头望向靳水辰,眼中有流光溢彩闪动,如果可能,如果可能……她希望太子表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嘶~~”听到方雅歌这话,靳水辰倒吸了一口气,他当然想做一代明君,可是父皇正值壮年,底下还有弟弟,他虽贵为太子,有的话却是说不得……
“安宁,你僭越了!”
靳水辰这话说的稍显严厉,但是话语中更多的是关怀,还好附近没有别人,如今只剩下他二人。
“表哥,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代贤明的君主,受百姓爱戴,让朝臣拥护。我认为整个雍和王朝最适合继承皇位的只有你。”
方雅歌这样说是真的认为她这个表哥从各方面来看都是皇子里最优秀的,而且靳水辰从小受到舅母的影响,对公主府十分好,而其他的皇子,呵呵……将太子视为敌人,自然也不会喜欢支持太子的公主府。
“安宁,好了,这话千万不要再说。”靳水辰揉揉额头,为这个表妹担忧,但是同时内心还有那么一丝欣喜,那是对待亲人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安宁,安大人的事你千万别再提了,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你是从何……”
靳水辰的话还没说完,怜星阁的雕花木门砰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黑衣少年从里面冲了出来,跪在了地上。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家父的事情是草民告知郡主的。”
说着一个头扣在了地上,泪水打湿了石板,太子说他问心无愧啊,父亲是我错怪了太子殿下,您没看错人,您安心吧!
可是刚刚郡主好像提到了继承皇位、贤明君主,安银霍想着汗都下来了,郡主,您是坑我呢吧?
……
七月初,京城大街小巷流传了一则消息,忠勇将军方征云虐杀平民、草菅人命。甚至孩童间都开始唱起了歌谣‘娶公主,坐金堂,当了将军,腹中草莽。抓了人,没过堂,平民百姓,葬身火场。’矛头直指方征云为了军功乱抓平民百姓,事情暴露后不思悔改,蓄意纵火,伤人性命。
这样的脏水泼上身,方征云百口莫辩,甚至已经到了将军府的马车一出门人人避让的地步,方征云为此气闷,索性称了病,不去上朝,在栖凤苑闭门不出。
只是方征云的避让并没有让事态平息,不出两天,已经有那胆大的百姓开始往公主府前扔瓜果蔬菜。老百姓见带头的人并没有受到惩罚,渐渐的胆大的人越来越多,公主府的人没办法,只能从后门出入。
京城最繁华的酒楼,人们这几日津津乐道的都是公主府被百姓围堵的传闻。这时靠窗的一桌子坐了三个人,这三人都穿着书生的儒衫,远远看去颇有几分文人气韵。
“张兄,你可曾听说了,忠勇将军府的事……”
一个青衣书生倒了一杯酒,尚未拿起先开了口,问他对面穿月白色衣衫的男子。
“这事现在满京城还有哪个不知道的,方征云大将军纵容手下逮捕寻常百姓,冒领军功。”
白衣男子夹了一口菜,满脸的不以为是的回答道。这三人正是国子监的学员,此刻在这楼内相聚,聊得自然是这几日最热门的话题。
“这事你们知道的不全,其实这里面还有隐情。”最先开口的书生将酒杯放下,小声的说着,瞬间就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哦,王兄可是知道什么内幕不成?”这时一直听曲的蓝衫公子将注意力从唱曲的小娘子身上转回,接了话茬。
这三人虽然都是国子监的学员,但是并非那些寒门之士,而是高门大户的公子,不然也吃不起这聚贤楼的饭菜,三人交好多年,也是因为家世相当。现在看姓王的这位好像知道什么更深的内情,可见,王公子的父亲在朝堂上更具影响力。
“杨兄客气了,我也是偶然听家父说的,这件事情我说与你们听,你们可不能外传啊。”
王公子一脸的深意,明明是很想说,现在却要卖弄一下玄机,好像这样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其余二人见他这样自然心知肚明,连番保证下,王公子方才心满意足的开了口。
“我听说,那被害死的两人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有身份背景的。”说完眼睛一转,果然见两个同窗一脸的疑惑,就知道这个消息一般人还不知道。
“你们可还记得,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春闺舞弊案?”王公子再吊一次胃口。
“自然记得,那安兴邦大人也是够惨的,一朝身死,清名不保啊!”
杨家公子与这安大人有过几次接触,所以今日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来。在杨公子的心中,真正罪大恶极的人一般很难被查出,反而是这些人手底下的虾兵蟹将经常被踢出来顶包,他父亲官职不高,正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所以杨公子对安兴邦的事情更有感触。
“那被京城指挥使司抓走的正是安兴邦大人的子女,现在这家人才真的算是家破人亡了……”
说完夹了一口菜在嘴中,一边嚼着,一边还摇了两下头,表示遗憾。听了王公子的话,其他二人都有片刻的恍惚,怎么事情这么巧,方将军抓的是安大人的子女,而且还死无对证,这难道是……
“王公子你是说,这件事情是皇……”张公子脑子慢,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惊了王公子一身的冷汗。
“张公子慎言,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就是告诉你们内情,有些杀头的话张兄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王公子此刻就纳闷了,他怎么会结交姓张的这样的愣头青……以后还是离他远点才安全。说完斜了张公子一眼。
“呵呵,口误,口误,今天喝多了,我看我还是先回……哎,那个人在干什么。”
张公子也有心给自己一个巴掌,这张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呢?刚想找个借口走人,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到了大理寺外,站在了登闻鼓前。
“咚咚咚……”
巨大的鼓声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这人居然在敲登闻鼓?!一时间张公子不记得离去,王公子手一抖,撒了杯中的酒水……三人一同向着窗子外望去,暗道,又有人疯了。
……
也难怪这三人有此赞叹,这登闻鼓虽说常年设立在大理寺门前,但是十几年来几乎没有敲响过,因为这面鼓是为了民告官而设,一般的百姓看到当官的躲避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有胆子去上告。俗话说的好,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可见这当官的不好惹。
除此一层,鲜少有人去敲登闻鼓还因为这敲鼓的后果很可怕。自古贵贱不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何况是在数万的读书人中脱颖而出当了官的,那身份自然是贵,平民百姓即使是良民,身份也不够。因此律法规定,凡是敲登闻鼓者,杖责三十再问缘由,这也是为了防止那刁民无故滋事。
也曾有那被贪官欺负的狠了拼了命想要上告的,但是官官相护之下,三十下杀威棒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久而久之百姓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有的人宁愿拦路喊冤,也不去敲那登闻鼓了……
此刻正是午饭时分,这酒楼边上人来人往,大理寺前登闻鼓敲响,一时间将数千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正在大家还在震惊中时,只见少年拿出随身携带的卷轴,一丈长,三尺宽的白布铺在了衙门口的青砖地上,随着白布落地,几个大字呈现出来。
“乱臣贼子,御史张清,陷害忠良,天理难容”
十六个大字每个都有脸盆大小,让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看的一清二楚。边上有那通些文墨的将四句话念了一遍,人群就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已经开始高声议论。
“这小伙子是谁啊,居然状告御史,不知道这御史是出了名的口舌厉害,和御史打官司,这不是找输呢嘛。”
“是啊,一向都是御史告别人,我活这么大的岁数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告御史的,这还真是稀罕事。”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站在最里圈,此人正是刚刚在楼上看热闹的三人之一的张公子,本来要回家的人,一看底下有热闹看,马上拉着另外两个人走了下来。
“这御史张清是什么人?”有个老汉年纪不小了,虽然知道御史是个官,但是却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官。
“这御史可是个大官,您不知道,就是这个御史正是将方将军在那金銮殿上给告了,说什么乱抓平民百姓的,没成想,这会倒是让人家给告了。”
搭话的是个黑脸的青年,相貌平淡无奇,属于埋在人群里,一眼就巴拉不出来的那一类。
“哦,那这青年又是谁呢?”老汉见有人搭话十分高兴,立马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但是你看那十六个字,说陷害忠良,难道是为了方将军叫冤的?”
男子一脸的暧昧,说话的声音可不小,让周边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人群间风一般的传开了一个消息,有人见不过御史张清陷害方将军,敲了登闻鼓为方将军叫冤了。
……
在聚贤楼三层的包间内,一扇窗户正对着大理寺的门口,此刻窗里一个女子神情冷然的站立着,望着大理寺的门口一言不发。
“紫苏,别站在那了,坐下来看一样清楚的。”
听了这句话,那叫紫苏的女子才转了身,慢慢的坐在了八仙桌的一角,细细的看去,从窗外还是能一眼就看到紫苏,却是看不到说话的方雅歌。这是紫苏有意将自己暴露在明显的位置,而角落里的方雅歌就相对安全的多。
“郡主,我们在家等消息就可,为何还要来这里呢?人多事杂,冲撞了郡主如何是好。”
紫苏一本正经的说着,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白芷了,不是她想要当管家婆,实在是郡主太能折腾了。前两日安排了太子和安银霍见面,居然想出让安银霍敲登闻鼓状告张清的计策,此刻更是掺和进来。
哎,她家郡主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还好这事最终决定由太子出面,如果郡主要自己出面,想到方雅歌可能成为雍和王朝第一个上公堂的郡主,紫苏就头皮发麻,一般女子尚且以进公堂为耻,何况是郡主的身份,那真的是比将军抓平头百姓冒领军功的事还有震撼力。
所以紫苏一万个不愿意方雅歌来这里,万一郡主没忍住,或者事情出了变化,郡主要亲自上堂……紫苏不敢再想。
听到鼓声响起,大理寺内休息的众人一个机灵,大理寺卿施远道让鼓声吓了一跳,一杯茶水洒到了斜面上,瞬间怒火中烧,厉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跑了进来,闷热的天气里穿着厚重的官服跑了一段路,此人进入室内已经是一身的汗。
来的正是大理寺少卿郑瑞,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气喘吁吁的回禀道:“启禀大人,是有人在敲登闻鼓。”
“什么?”
施远道有些呆愣,有人敲登闻鼓?这是哪个愣头青,要是在平日也就算了,把人威吓一顿,一般这样的平民百姓也没什么见识,吓唬两句自然就退缩了。
可是现在,才出了方将军乱抓平民百姓的事,现在风头这么盛,他这里要是落了什么口实,岂不是自找麻烦?他可不比方征云有个皇上大舅子当靠山,兢兢业业的混到现在,也就是个三品,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冒险。
如果对方状告的是个边城小吏,他现在迫于形势接了也没什么,但是如果对方是身居高位的,那绝对不能碰……官场盘根错节,其中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水至清则无鱼。
“郑瑞,你派两个衙役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先把人带进来再说。”施远道打定了主意,派了郑瑞先去查看。
“是,卑职马上就去。”
郑瑞一扭头,又冲到了火辣辣的太阳底下。
直到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大理寺的大门才缓缓的打开,里面走出两个黑衣衙役。一看外面的情况吓了一跳,今天这事看来是难以善了了。
两人在众人的眼光下不情不愿的走到青年面前,看了看地上的十六个字,眼皮更是一跳,这是要状告御史啊,瞬间脸色就阴了几分。
“你是何人,为何在大理寺门口撒野。”
一个毛胡脸的衙役率先开口,一上来就是质问的语气,听了这话,周边的百姓就有些皱起了眉头,这是要以势压人?
只见年轻的小伙子抬起了头,与衙役四目相对,丝毫没有半点的怯懦。
“草民安银霍,家父安兴邦,如今状告御史张清陷害忠良,敲响了登闻鼓是希望大理寺能审理此案,还草民一个公道,还方征云大将军一个清白。”
一段话说的声音洪亮,最后一个字落,周边围着的上千人鸦雀无声,貌似都被自己听到的话惊到了。
“他说他是安银霍,他不是死了吗?他怎么会死而复生!”
片刻之后,有那最先醒悟过来的,高声喊道,满脸的震惊之色。好似被这人一喊大家都明白了过来,众人脸上难掩好奇和激动之色。更有那机灵的这会已经向后跑,跑到附近的茶寮酒家里开始传递消息。
这可是大新闻,比那说书的讲的故事还要精彩,何况这是真人真事。一时间,安家公子死而复生,大理寺前为方将军伸冤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看热闹的人蜂拥而至。
那两个衙役一听安银霍的话,腿肚子都有点打转,这可不得了,这人要是真的安银霍,他二人要是将人带上公堂,那今天是要来捅娄子的,估计这饭碗是保不住了。二人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另一个瘦高个的衙役开口就恐吓。
“呔,那小子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胡说,那安公子早就下落不明,如今你冒充他来大理寺门口闹事是何居心,啊!还不快给差爷滚开,不然要你好看。”
这声音一落就听周边的人群嗡嗡的议论,这明显的是要撵人,不想处理的态度啊。但是看热闹的多是普通百姓,这时也没人敢出头多说什么。
“这位差爷,我真的是安银霍,而且我已经敲响了登闻鼓,差爷怎么也要向里面通报一声。我朝的律法可是规定,敲响登闻鼓者,各级官员不得拒绝审理,差爷在这里耽搁了,可是要连累大理寺卿施大人违反律法!”
安银霍早就料到事情不会太顺利,但是没想到一个衙役也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将上告的人直接驱散,而且他代表的可是方将军,这衙役现在驱逐他,也是个蠢的。想着看了一眼聚贤楼,还好他已经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安银霍了。
“少在这里狡辩,再不走我问你个扰乱官府的罪名,赏你杀威棒尝尝。”
瘦高个的衙役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索性撕破脸,这会得罪人总比回去挨板子强。
“呦,这差爷好大的口气,居然要把人家告状的人抓起来,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说抓人就抓人,我们今天一定要跟着进去,要不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抓起来!”
看安银霍一脸阴沉,刚刚一直在开口的黑脸小子立马出声,一副今天不看到热闹绝对不罢休的神情。
“就是,老头子我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讲理的衙役,这样张扬跋扈,老头子我不服。这位小哥,老头子我支持你,不要怕,我们随你进公堂。”
本来这公堂之上也是允许老百姓旁听的,怕的就是有那昏官不分青红皂白将人直接定罪,甚至是用刑过重将人直接打死,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制度。只是这些年碍于大理寺的地位,很少有百姓真的进去旁听审案,因此将这些衙役养的太妄自尊大了些。
老百姓本来都是胆小怕事的,但是人人都有好奇心,看热闹更是百姓日常的一个消遣。本来听了衙役的话,见今天这热闹看不成了,周边的人还觉得十分的失望,这会见有人主动出头,大家就一起跟着起哄。有一就有二,渐渐的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并渐渐的向着大理寺的门口靠拢。
两个衙役一看这个情况赶紧往回走,嘴里还大声嚷着:“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吗?还不退后。”一边就要抽出腰间的刀。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脚,踹在了拔刀衙役的腿上,接着更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大喊着:“你居然敢持利刃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你算什么东西!你才是要你才是要乱杀无辜,其罪当诛。”
一看衙役被推翻在地,没了刚刚的威风,本来还吓得一退的人群立马围了上来。而且这时人们更气愤,居然拿刀对着他们,此刻都恨不得在那两个衙役的身上打上两拳。
门口守卫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要将大门关上,怕人群冲入大理寺内闹事,那大理寺就真的是颜面无存了。
两个衙役一看门要关上再也不敢迟疑,连滚带爬的向着大门冲去,从仅存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就是这样,还有一个的帽子被人群拽了下去,根本来不及拾,门后的七八个衙役更是紧紧的抵住了门,加上大门笨重,这才没被人群推开。好不容易落了栓,衙役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吁了口气。
……
这门外发生的事情,大理寺内的诸位大人根本不知道。本来一开始还在门缝里探头探脑打探消息的郑瑞一见那一丈长白布上的字,一听安银霍的名字,就知道今天的事情难收拾了。
十六个字的意思很简单,矛头直指张清,而这门外的小子自称安家公子,是帮着方征云方大将军来喊冤的……郑瑞的脑子稍微转了一圈,发现这两位一个身后是当今的圣上,一个是英王崔齐光的人,这两位他谁也得罪不起啊!
因此衙役一出去,郑瑞扭头就跑去了大理寺卿施远道那里。完全不知道两个蠢蛋衙役将事情给办砸了,还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
“什么,你说这人是安家公子安银霍,要为方征云喊冤,告的是御史张清?!”
施远道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个消息太震撼了。前两天张清才说方征云杀害了安公子,今天安银霍就站在大理寺门口替方征云喊冤,这个事情变化也太快了些吧。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大人我们如何是好?”
郑瑞站在边上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询问道。他来回跑了这两圈早就热的汗透衣背,但是现在如何处理外面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丝毫不敢想着休息一下的事。
“现在安银霍人在哪里?”
施远道毕竟是个老狐狸,他可不认为这个时候外面的安银霍是冒名顶替的,这事情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推动。是方将军还是皇上?
“我让两个衙役去带人了,想来这会人应该在大堂,大人还是早些想想如何处理吧。”
这事情背后的人,得罪了哪个都没有大理寺的好果子吃。郑睿知道他这个顶头上司是个老滑头,一直在几大势力之间游刃有余,现在沾上这个事,不知道会怎么选择。
施远道在厅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最后一咬牙,对着郑瑞说道:“走,随我去看看。”
“是”
施远道和郑瑞一前一后的走到大堂,却没有见到任何人,问了几个衙役才知道,人还没带来。施远道听了这话表情有点奇妙,外面难道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施远道迫不及待的走向前门,想去看看事情如何了,却见到整个大理寺的大门紧闭,更有七八个衙役站在门后一脸慌乱,而门的那一边人声鼎沸,还夹杂着不断传来的拍门声。
“快开门,不要躲在里面就没事了,当心小爷把你的门撞开。”这是个不怕事大的,说完还踢了大门一脚。
“你们大理寺的都是缩头乌龟,躲在里面不出来是什么英雄好汉。”这估计是个跑江湖的。
“开门,开门,这案子还审不审了?”这是个来看热闹的。
一听门后这样的热闹,再看眼前的衙役一个个没精打采,尤其是其中还有两个衣衫让人拽的皱不拉几的,施远道就一肚子气。过去踹了毛胡脸的衙役一脚。
“蠢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给我好好的说说。”
那衙役一看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瞬间就没了脾气,一改刚刚在外面的嚣张跋扈,点头哈腰的将外面的情况讲了一遍。
“你个蠢货,你个猪脑子,怎么敢激起民愤!”施远道骂完还不解气,在俩人的腿上各自又踢了一脚,这才觉得好些。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施远道暗自叹气,看来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民愤哪是那么容易激起的,这是背后有人挑唆啊。
施远道向后退了两步,站在门口对面一颗合抱粗的桂花树下,树底下有用石头堆砌好的围挡,站在上面人也高出了许多。确定自己离门还有一段距离,施远道才对衙役们吩咐。
“一会开门,百姓们进来,你们不得出手伤人……还有不要让百姓冲到本官这里。”
脸面虽然重要,自己的命更重要,施远道这会既怕伤了百姓不好交代,但是更怕百姓一时激动伤了他。
“两班衙役听命,打开大门。”
施远道站好大声说道,让门后的百姓也得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