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河”专指黄河,也叫大河。
春秋时期的大河西岸由北到南有两个国家,一个叫梁国,一个叫芮国。
梁国的先祖与秦有源,也是赢氏后裔,都城少梁。由于梁国本身就是一个小国,所以不管是谁打过来,他们也不做太多的抵抗,实在不行的话,就向人家妥协,作为人家的附庸就行了。由于梁国一直采取这样的态度,几百年过去,竟然还没有被那个国家吞并。
于是乎在自己的小范围内,梁国过得优哉游哉!
与梁国为邻的芮国,都城芮邑,可就不一般了,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周王室姬姓子孙,而且长期担任周王室的大臣,地位非同小可。于是周王室一高兴,便把渭水以北大河以西的大片土地封给了芮国。这块地方又平又整,是种植庄稼的好地方,于是芮国地广粮足,时不时还会欺侮一下周边的小国家。
在秦国还在西垂徘徊的时候,芮国还算得上关中地区的强国。
可是后来的事情的发展就不那么顺意了,芮国国君姬万简称芮伯万因为好色,宠爱妃子而不理朝政,招致朝臣的不满,于是乎朝中大臣来到他的母亲芮姜那里告状,请求他的母亲劝阻芮伯万赶紧勤政爱民,励志图强。
既然大臣都说了,芮伯万的母亲就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便亲自出面劝阻芮伯万。
谁知这位芮伯万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人,不管你们怎么劝阻,我该怎么办还是该怎么办,继续与他的宠妃们纵情歌舞,对于前来劝阻的大臣非打即骂,对于母亲的话也是充耳不闻。
这还得了,这位芮伯万的母亲芮姜也不是一般人物,在多次劝阻无效的基础上决定采取强硬措施,发动兵变将芮伯万赶出芮国。
赶出国的芮伯万这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已经晚了,人家将他赶走之后,已经把他的弟弟扶持为国君。万般无奈,芮伯万只好逃到魏国。
本来这件事也就是芮国的国家内政,可是一心向东发展的秦国却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可多得机会,于是秦君赢嘉的父亲秦宪公以芮国驱逐国君有违礼法秩序为由,发兵攻打芮国。
别看芮国的地盘不大,但当时秦国也并不强大,当秦国劳师远征攻打芮国时,竟然被人家以逸待劳,把一心向东发展的秦国给打败了。
吃了败仗的秦国岂能够忍气吞声,偌大的秦国竟然被小小的芮国打败,这下面子给伤大了。
于是秦国联合周王室、虢国等国家一同向芮国发难,几次战役下来,最终打败了芮国,重新迎回了芮伯万。
芮伯万虽然在周王室、秦国、虢国等扶持下重新登上国君的位子,但是从心底里却并不怎么看得起秦国,一则秦国本来就是西垂养马的出身,出身低微;二则那就是秦国竟然能被他的弟弟打败,看来也不怎么样强大。
所以回到芮邑之后,芮伯万并没有对秦国有多好,最多也就是不再给秦国找事罢了。
回到平阳的秦宪公当然也知道芮伯万的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身边敌国林立,还有戎狄的兵马又不断的骚扰,秦宪公就算是想再次出兵攻打芮国,也是有心无力啊!
又急又气,没几年后秦宪公就死在了与戎狄的战斗中,死时只有二十一岁。
秦宪公死后,秦君赢嘉的兄长秦武公继位,虽然征讨了关中的诸多地方,但始终没有把实力延伸到芮国边境。
虽然秦国在关中西部一直在不断的征讨,但是对关中东部的芮国来说,芮伯万一直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注视着秦国。“哼哼,我到要看看你们秦国到底有多厉害?有本事,你们来打我啊!”
&nnbsp;虽然芮伯万冷眼看待秦国,秦国还真把人家没办法。没过几年,年纪轻轻的秦武公还是没有活过这位芮伯万,又一次英年早逝。
时间终于推到了秦君赢嘉这里。
当秦国在他的带领下,一路向东开进,接连打败了翟戎、镕戎等两大戎狄国家,终于把地盘推进到了芮国的西边。
此时芮伯万已经老迈,终于坐不住了。
当他听说秦国把军队从镐京城下开过的时候,芮伯万颤巍巍的走出宫殿,望着西边阴沉沉的天空,“秦宪公啊!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儿子,看来我当年还真是小看你了!”
说罢,芮伯万又不自觉的笑了,“哼---,秦君命短,说不定这小子也活不过我!”
笑完之后,芮伯万再次被自己的举动都给惹笑了,自己都已经老迈,还跟人家孩子们比寿命,这岂不是笑话。
而且眼下秦国地盘已经达到了芮国的西部,这下他真的坐不住了,以前那是秦国距离自己的芮国还远,他能够坐下来看热闹,现在就不行了,既然秦国能够打败翟戎和镕戎,拿下他一个芮国还不容易。
“这?这可怎么办?”
芮伯万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太子姬告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又有什么事?”一连串的不顺意,早就让芮伯万没有了当初看热闹的心态。
“君父,矢国为了巴结秦国把公主姜曦嫁给了秦国太子赢恬。”
“嗯?”芮伯万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矢国的姜曦公主他是知道了,前几年他就有把姜曦给自己的太子娶为太子妃的想法,无奈那个老奸巨猾的矢伯一直不愿意开口,现在倒好,他竟然把姜曦嫁给了赢恬。
“哼---,吃里扒外,见风使舵的小人。”芮伯万轻声的骂道。
骂完,他只觉着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现在关中地区的所有国家都争着与秦国交好,芮国该怎么办?
作为国君他不能不考虑。
现在秦国的东边矢国已经与之结亲,秦国自然不会讨伐;镐京又是王都,秦国不敢讨伐;梁国又在自己的北边,还和秦国是一家子,秦国当然也不会讨伐。
这么一算两算,看来秦国下一步只有讨伐芮国了。
一想到这里,芮伯万一下子坐在宫殿外那冰冷的台阶上。
“君父,您快起来,台阶上太冷。”太子姬告劝道。
“冷?冷又有什么,再过些日子,等秦国打过来后,想坐在这儿都不可能了。”芮伯万有气无力的说道。
“君父,我觉着目前我们还没有那样悲观。”姬告说道。
“嗯?”芮伯万抬起头疑惑的望着太子,“说说你的想法。”
“君父,我们芮国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晋国作为后盾,难道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秦国不成?”太子姬告正色道。
“晋国?”芮伯万心里盘算着。
“晋国可是这中原地区的第一强国,一旦秦国敢入侵芮国,我们就向晋国求援。我就不信秦国再有胆量,敢于晋国抗衡?”
听完太子的话,芮伯万来了精神,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你说的对,我们背靠晋国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秦国。”
说完芮伯万转身回宫,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
再次望着西方。
芮伯万老年痴呆似的望着西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见父亲突然停下来,姬告问道:“君父,您又在想什么?”
芮伯万轻轻的摇摇头,轻飘飘的说道:“也许晋国不会帮我们。”
“为何?”
“因为晋国有他们的想法。”
“有他们的想法?”太子姬告不解的问道:“什么想法?”
“要么无暇自顾,要么趁机吞并我们。”芮伯万肯定的说道。
“?”
望着太子不解的神情,芮伯万翘着雪白的胡须说道:“你这个脑子都不好好想想,现在的晋国正处在内外交困的境地,武公刚死,新君刚刚继位,根本没有精力顾忌道我们芮国。一旦等晋国新君立足稳当了,他们也不会帮助我们,而且还会称火趁火打劫,趁着秦国攻打我们的机会趁机拿下我们芮国。”
“晋国为何要灭了我们?”太子姬告吃惊的问道。
芮伯万望了一眼太子道:“其实,他们早就灭了我们的野心,你都不好好看看我们的芮国位置,东面是晋国本土,南面又是晋国的西河之地。两面与晋国相连,而且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晋国能不垂涎三尺?更何况一旦晋国拿下了我们芮国,就具有了在河西之地抗拒秦国的有利位置。即使有一天秦晋之间发生大的战事,也不会影响到晋国本土,人家何乐不为呢?”
听到父亲的分析,太子姬告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我们与晋国都是姬姓子孙,他们都想吞并我们,这该如何是好呢?”
“还是得向秦人朝贡,问住秦国,不然我们可真要腹背受敌了。”芮伯万肯定的说道。
“既然父亲担心晋国吞并我们,难道你就不怕秦国从西面吞并了我们?”太子姬告反问道。
“当然担心,但不是现在。要知道秦国刚刚吞并翟戎与镕戎的地盘,需要很长时间来巩固;再说了秦国本身不大,战线不宜拉得太长;所以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向我们发兵的。”
“既然这样,那父亲还担心什么,我们且不管他们就是了。”
“胡说---,虽然现在秦国暂时没有实力来吞并我们,但是不代表将来他们也不吞并我们,要知道秦国现在的边境已经到了我们的西边。为了自身的安危,还是多多交好他们,以免将来对我们不利。”芮伯万气哼哼的说道,“秦国都打到家门口了,我能不着急?”
“嗯---”太子姬告似乎明白了芮伯万的心思。
见太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芮伯万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向宫里走去,已经是冬天了,外面冷得刺骨,他早就呆不下去。
回到宫里,芮伯万感到身上暖和多了。
“君父,既然我们要交好秦国,具体该如何去做?”太子姬告再次问道。
“我也一直在为此事发愁。虽然我们要与秦国交好,但是也不能丧失了自己的尊严。你替我好好想想,看我们该如何与秦国交好?”芮伯万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太子。
毕竟太子也是一把年纪了,总不能一直长不大吧,芮国太子姬告都已经过了四十;比当今的秦国国君大多了,能不担点事情吗?
太子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的问道:“君父,此事甚是重要,若办不好,会丧失我国的尊严,毕竟我们可是周王室的子孙,不能把自己等同于秦国这样的野蛮国家。”
“嗯---,说得好。即便是我们要向秦国低头,那也只是暂时的,等到有朝一天我们强大到可以消灭他们的时候,一定不要手软。”芮伯万狠狠的说道,“说说你的办法!”
“要不我先去梁国看看,既然我们芮国面临着这样的境地,我想梁国也一定不会轻松,梁国同样面临秦国东进带来的危险。我的意思是我前往梁国,看看他们如何面对秦国东进这件事情。我们也好借鉴借鉴。”太子姬告道。
“嗯---,说的不错。梁国也一定不轻松,那你就去梁国看看,我们也好借鉴借鉴,两个国家共进共退,总比一个国家要好的多。”芮伯万赞赏的说道。
得到君父的肯定,芮国太子姬告心中不免高兴,于是早早打点行装,向着北面的梁国去了。
梁国与芮国本就相邻,第一天驾车过去,第二天呆了一天讨论各自的办法,第三天下午,芮国太子姬告就回来了。
当芮国太子姬告把梁国的办法向芮伯万汇报之后,芮伯万差点没气死。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芮伯万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是丧权辱国,丧权辱国--”
原来,芮国太子到了梁国,首先拜见了梁国国君梁伯,并说出了芮国在秦国东进这件事上的担心,谁料人家梁国根本就没有把这当回事,人家早就做了决定,准备前往秦国朝贡,而且还是国君亲自前往。
朝贡。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般是指藩属国向宗主国进贡方物指的是当地的产物,称之为“朝贡”。
虽然朝贡的东西也就是当地简单的物产,但意义却非同一般,标志着梁国向秦国低头,成为人家的藩属国。
这能不让芮国生气吗?
生气归生气,但生气之后,又能如何?
人家梁国就是这样的处事方式,你又能奈他何?
芮伯万又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屋外已经下雪了,虽然只是很小很小的雪花,但却很冷很冷,毕竟这里距离大河很近,冬天湿度大,雪夜就多了。
“君父,您也别生气,他梁国愿意朝贡就让他去朝贡,我们不去就是了。”
芮伯万看都不看太子一眼,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一言不发,现在他可真是处在了两难境地。
梁国国君梁伯要亲自前往秦国朝贡,我该怎么办?
芮伯万望着飘着雪花的天空,心中空荡荡的。
难道我也要亲自前往秦国朝贡?
我可是周王室的姬姓子孙,身份尊贵,封国的时间比你秦国还要长?
我去秦国朝贡?去朝贡一个养马的秦人?
哼---
这难道不是丢祖先的人吗?
芮伯万已经老了,年轻时候的锐气没有了,但最后的尊严他还是要的。
可是强权之下,还有尊严可言吗?
骂完了,说够了。
但事情还得办,可是这事情该怎么办呢?
去秦国,肯定是丢人。
不去秦国朝贡,那就有亡国的危险。
这可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事情就这样拖了几天,结果却听到了梁国派太子前往秦国参加秦国太子赢恬婚礼的事情。人既然人家梁国都已经与秦国有所往来了,而芮国还在这里左右徘徊,这一下芮伯万再也坐不住了。
又是一通臭骂之后,芮伯万终于把前往秦国朝贡的事情摆上了日程。
而且梁国已经派人捎话过来,如果芮国不去的话,他们国君准备就在这两天亲自前往秦国,不等芮国了。
再不去,人家就要走了,这就等于把芮国单独留下来等秦国收拾了。
芮伯万能不着急吗?
“太子,你说说,现在梁国准备前往秦国朝贡,我们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芮伯万再次把困难交给太子,让他去处理。
“君父,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着还是应该去。君父您想想,现在关中诸国都与秦国结好,如果单单把我们芮国留下来,好像我们还成了另类,势必会成为关中诸国的敌人。假如君父不愿意前往秦国,孩儿可以代父亲前往。”
芮伯万望着太子姬告,正色的说道,“你以前不是主张向晋国求援吗,现在为何又要结好秦国?”
“诚如君父所说,如果我们向晋国求救,晋国也许会趁机消灭我们;而且一旦晋国真的要想灭了我们,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如果我们不向晋国求救,秦国迟早有一天也会大军压向芮国,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停止东进的脚步。为了让秦国暂停他们的前进脚步,儿臣的意思是先稳住秦国,给他们一些甜头,至少也要让秦国不反感我们。至于今后的事情,我们在走着看。”芮国太子姬告说道。
“嗯-,这也是一个办法。不过,一旦梁国前往秦国的是他们的国君,而我们却派个太子前往,行吗?这不表明了我们还是没有足够的重视与秦国的关系吗?”芮伯万说出来自己的担心。
“这么说君父要亲自前往了?”
“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芮国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国君太子。罢了罢了,反正为父这张老脸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再丢一次又何妨?你去准备一下,为父亲自前往秦国朝贡。”说罢,芮伯万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虽然芮伯万心里非常清楚,人家梁国之所以国君如此积极的要亲自前往秦国,那是去叙旧,共话赢氏之间的亲情;而自己前往,用他的话讲,那就是丢周王室的人去了。
可是谁让芮国的实力不济;
谁让当下的周王室江河日下呢?
这又能怨谁了?
抱怨完了,也该启程了。
这一路过去,冰天雪地,天寒地冻,说不定这把老骨头真的就结束在路上了。
已经是深冬了,再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要过年了,为了在年前把这件事办妥。芮伯万带上内侍、宫女以及少量的护卫,还有朝贡的方物。与梁国好商定好之后一路向着西边的秦国都城雍城出发了。
越往西边走去,风雪越大,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
“哎---,这是什么鬼地方,地方,看来我这把老骨头真要葬送在这秦国了。”芮伯万望着这一路的风雪,不断的抱怨着。
虽然芮伯万的车架里放着火盆,而且自己也穿上了厚厚的皮衣,但是芮伯万还是感到冷的不行。
于是乎,他边走边骂。
天黑时分,梁芮两国国君来到镐京城外。
镐京大夫虢仲当然认识东边的这两位国君,不但亲自开城迎接,而且还在府里准备了上好的酒菜招待两位国君。
“二位国君,天寒地冻,先喝口酒暖暖身体。”虢仲端起酒樽对二位国君说道,一路过来芮伯万和梁伯也都冻坏了,迫不及待的先喝了口酒。酒早就热好了,即使梁芮两国的国君不来,虢仲自己也要喝的,所以这一到冬天,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酒给热上。
酒一下肚,人也就不觉着冷了,话也多起来。
“二位国君今日一同前来镐京,定有要事相商,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探讨。”直到此时镐京大夫虢仲还不知道梁芮两国要干什么,还以为他们是来协商共同抗秦的事情。
芮伯万望着梁伯;
梁伯看着芮伯万。
谁都不愿意先说出自己前往秦国朝贡的事情,因为他们都知道虢仲在镐京城下对抗秦人的事情,现在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岂不丢人。
但人家虢仲既然已经问道这里了,总得有人回答吧。
于是芮伯万望了一眼梁伯,对虢仲说道:“秦国大郑宫新建落成,梁伯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前往秦国朝贡秦君,我呢!顺便也跟着一同去看看。”
芮伯万的品质本就不是多么好,现在当着虢仲的面直接说出是梁国要去朝贡秦国。
“哼---,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是我要去朝贡秦国,难道你不愿意去?”梁伯当下就火了,对着芮伯万怒道。
过去芮国强大的时候,没少欺侮过梁国,现在秦国打来了,芮国却主动向梁国示好,这本身就让梁国感到意外,就觉着这个芮伯万出尔反尔,有些变化无常。
今天在虢仲的宴会上,芮伯万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梁伯岂能不生气。
听完芮伯万的话,虢仲本来就已经很是吃惊;再看看梁伯的表现,虢仲更加明白了。
现在的关中诸国,矢国已经向秦国妥协,主动与秦国联姻,确保了自身的安全。
现在梁芮两国又趁着过年,秦国大郑宫建成之际,向秦国朝贡。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伯国,怎么一个个都把头转向了西方。
谁还会继续望着东方的周王室呢?
“好了,二位国君不要争执了。你们的意思,下臣都明白,不就是前往秦国朝贡吗?有必要推三堵四吗?”见两人还在争执,虢仲劝道。
既然有人劝解,二人也不再争执,继续宴会。
不过在场的诸位都没有刚才的心情。
既然大家都各怀鬼胎,住了一夜之后,梁芮两国也觉着没有在镐京继续待下去,就急匆匆的向西赶去。
再晚点,等秦国的大郑宫落成典礼之后,要想再找出一个朝贡秦国理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可是当他们一路风雪赶到秦国时,人家的大郑宫真的已经建成,而且都已经开始庆贺了。
那天晚上,嬴任好与姜晞看见的两架马车就是梁伯与芮伯万的车架。
当他们赶到雍城城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落在芮伯万的车架上,车顶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城门早就关闭。
本来就牢骚满腹的芮伯万心中的悲凉可想而知。
“快叫开城门,我都快要冻死了。”芮伯万对身边的侍卫喊道。一边的梁伯冷冷的看着这边的芮伯万,眼中透出一丝不屑的目光。
“城上有人吗?快开城门,我家国君要进城。”芮国侍卫在城下向上喊道。
北风“呼呼”的吹过;
雪花“簌簌”的落下。
芮国侍卫的喊声随着风声,早就吹得无影无踪了。
更何况这么大的风雪,而且天也黑了,守城的将士早就跑到城楼里烤火了。
“再大点声。”芮伯万喊道。
风大、雪大。
不管城下芮国侍卫怎么喊,城上就是没有将士出现。
没办法,只好几个人来到城楼下,站在一起对着城楼大喊,终于惊动了城楼里烤火的守城将士。
守城将军带着几名士兵赶忙跑出来城楼,朝着城下望去,只见下面停着两辆车架还有不少的士兵。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芮国和梁国的将士,我家国君要拜见秦君。”
“什么?我听不清。”
“将军,我听见他们说好像是芮国和梁国的国君,要拜见国君。”
一听说是芮国和梁国的国君要拜见秦君,守城将军不敢怠慢,撒腿向城里跑去。
此时的秦国大郑宫内,秦君赢嘉的庆祝晚宴已经开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正高高兴兴的相互劝酒。
“报国君,梁国、芮国两国国君城外求见。”
“?”
整个秦庭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两国国君要拜见秦君。
怎么事先没有一点迹象?
他们一起来干什么?
“他们要来干什么?”秦君赢嘉不解的问道,对于梁芮这样的小国前来秦国,秦君到没有感到太多的吃惊,不过是有些不理解罢了。
将士摇摇头,作为守城的将士,没有必要知道人家国君要来干什么。
“国君,切不要管人家来干什么,人家的国君已经来到了我们城下,不管怎样,也应该请人家进城才是。”曹叔说道。
秦君想了想,两个国家的国君一同前来秦国,这确实是个新鲜事,总不至于带兵来攻打秦国,“他们带了多少人?”
“就两部车架,一共不到一百人。”守城将军答道。
“嗯---,有请二位国君正殿相见。”秦君赢嘉说道。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梁芮两个国家的国君前来拜见,还是应该高度重视。于是秦国君臣只好停下宴会,转往大郑宫正殿接见梁瑞两国的国君。
梁国国君梁伯和冻得抖抖索索的芮伯万在内侍的搀扶下走进了秦国的大郑宫。
既然双方都是国君,秦君赢嘉当然不能坐在宝座上等人家拜见自己。
于是秦君赢嘉走下宝座来到大殿门口,“哎呀呀,什么风把芮伯和梁伯吹来了?未能远迎,还请多多包涵!”
见到二位国君进来,秦君赢嘉高兴的上前迎道。
“什么风?当然是西北风了。”芮伯万抖索着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寒气。
“哈哈哈,芮伯乃是关中诸国的老寿星,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难道还经受不了这点风雨。”
对于这位芮伯万,秦君赢嘉心中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品了。但毕竟人家也是国也是国君,而且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到你秦国,面上的事情还是要过得去。
进入大殿之后,秦君命人给二位国君搬来椅子坐下,随后自己走上国君的宝座,“不知二位国君今日前来秦国,所谓何事?”
还没等梁伯说话,芮伯万直接说道,“寡君听说秦国的大郑宫新近落成,所以邀上梁伯一同来到雍城,前来祝贺;顺便也对秦国在讨伐翟戎和镕戎过程中取得的胜利表示感谢,这可是为我们这些关中诸国做了件大好事啊!让我们这些饱受戎狄所扰的国家,终于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秦国这么点事情,烦劳二位国君急着,赢嘉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啊!”秦君赢嘉客气的说道。
梁伯望着对面的芮伯万,心中暗骂道“哼---,这个老东西转的可真快啊,在镐京的时候还说是我叫他来的,怎么一到秦国立即就成了他主动邀请我来的,真是个见风使舵的狗才。”
“秦国兴建大郑宫乃是关中诸国的大事,岂能不前来道喜,来人啦---,送上我们的礼品。”不等梁伯说话,芮伯万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神气,现在他要给秦国君臣表现了。
属下带着芮国的特产一一进献在秦君的面前。
望着芮国进献上来的黍、稷、菽、麦等作物。
秦国君臣明白了,芮国这是来向秦国朝贡来了。
本来是自己主动要与秦国交好,这下却被芮国抢了先,梁伯心里一肚子的怒火,只好等着芮伯万表现完毕,这才命人将朝贡的方物一一进献上来。
高兴。
还是高兴。
今天应该是秦国最高兴的时刻了。
传统的中原国家,终于向一个西垂养马的秦人低头了。
秦君岂能不高兴?
秦国岂能不高兴?
秦君赢嘉太高兴了,等仪式结束后,当即邀请二位国君前往偏殿开宴。
酒宴原本就是准备好的,无非是多准备两张案几而已。
三国国君坐定,其他的大臣们也在国君的身后坐下。
秦君赢嘉举起酒樽面向右边的芮伯万,再转向左边的梁伯。春秋时期,以右为上,芮伯万年长,理应坐在秦君的右侧,梁伯只有坐在左侧了。
“二位国君,感谢你们对秦国的厚爱,请满饮此樽。”
三位国君一同饮下。
酒一下肚,梁伯心中压抑的火气就上来了,当着秦国君臣的面问对面的芮伯万:“芮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芮国当初一直对秦国不怎么感冒,秦君帮您重新上台之后,您似乎并不认为这是秦国的功劳,今天怎么对秦国朝贡如此上心?”
这话里明显有了火药味,但是芮伯万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然知道进退,“嘿嘿嘿---,梁伯莫要见怪,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年轻不懂事,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不懂点什么?”
轻轻一句话就把当年的过错归罪出去。
这把梁伯气的不轻。
秦国君臣当然能够看出这二人之间的矛盾,在秦君的提议下,纷纷过来给二位国君敬酒,不一会儿,二人都有了醉意。
夜已经很深了,酒宴也该结束了。秦君端起酒樽,对二位国君说道,“二位既然已经来到秦国,就是我们的故人,在秦国的这几天里,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尽管提,寡人一定办到。”
梁伯当然知道这是秦君客气的话,于是说道,“寡君前来秦国,本就是朝贡来了,还能有什么要求。”
秦君听罢点点头,转向芮伯万,“芮伯还有什么要求没?”
芮伯万已经有了醉意,结结巴巴的说道,“寡人听说秦国的女人很有味道,能不能找几个过来陪陪?”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又一次被芮伯万这句话给震住了。
“真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淫贼,小心累死你个老东西。”
秦君心中骂道。
公元前677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杯酒下肚。
公元前676年也来到了。
秦国由于讨伐“三戎”取得胜利,国土面积快速增加,诚如芮伯万分析的那样,转入新年之后,秦国确实停止了东进的步伐。除了因为战线太长,兵力不足的原因之外。
还有有一层意思,那就是秦国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向哪个方向出兵?
向北已经打到了黄土高原的南部边沿,再向北那可是一望无际的山脉。
看来还是不去的好!
向南又是巍峨高耸的秦岭,根本没有攻打的可能性。
看来只有向着东方进军了。
可是秦国以东又都是周王室的属国,秦国还没有想好将以哪种方式向东方的周王室属国进攻。
毕竟,芮国、梁国、矢国以及镐京等等,与秦国一样,大家都是周王室的属国,秦国要向吞并人家,除了实力上的差距之外,还有道义上的谴责。
于是乎,劳累了一年的秦君赢嘉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暂时停止了东进的步伐。
他需要好好理一理思路。
开春,又是草长莺飞的美好时节。
既然没有想好进攻的办法,何不把现有的土地巩固一下,于是乎,秦君赢嘉带着太子赢恬、公子赢载,以及大臣季子、将军赵骥等人前往秦国各地进行巡查。
比起行军打仗来,巡查各地可就是一件非常轻松自如的事情了。
秦君赢嘉的人生迎来了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从西边的陇山开始沿着灵山、老龙山、一路向着东边的黄龙山巡查过去。
满眼望去,过去戎狄的草场上,已经有秦国的百姓开始种植庄稼,这令赢嘉甚是满意。
偶尔,也会有少许的戎人在秦国百姓的周边试探着放牧。
对于这些抱着投机心思的翟戎人或者镕戎人,秦君赢嘉的队伍给予了无情的打击。
让他们明确,这些地方已经贵秦国所有,他们将永远不能再染指这些地方。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
等到秦君带人回到雍城的时候,春天已进入到了尾声,夏天也即将到来。
这一年注定将是不平凡的一年。
刚进入四月,天气就开始热了起来,炽烈的阳光照耀在秦山渭水之上,往日水草丰茂的渭水也在阳光的炙烤下显得瘦小了许多,欢快的河水变成了涓涓细流,蔫蔫的流过秦国大地。
太热了。
原本这个时候还穿着夹衣的秦人不得不脱去夹衣,穿上了单衫。
秦都大郑宫。
秦君赢嘉焦躁不安在宫内转来转去,才刚刚是早上就已经热的出奇。
“今年怎么这样热?”赢嘉焦躁不安的问身边的太子赢恬。
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正是庄稼成长最关键的拔节时候,需要雨水灌溉。可是如此炙热的天气,庄稼如何生长?而过庄稼受到了损伤,百姓来年的生活,又在那里着落?
作为一国之君的赢嘉岂能安心。
“君父,面对这样热的天,群臣也很无奈,纷纷要求祭师祈求上天降雨。”
“情况如何?”
太子没有回话。
情况还能咋样?炙热的天气已经告诉了结果。
见太子不说话,秦君赢嘉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有没有什么可以补救的办法?”
“这需要问问祭师?”
“你现在就去把祭师给我找过来。”赢嘉着急的说道。
祭师很快就进来了。
“下臣见过国君!”
 p;“祭师,你说说这么热的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地尸横遍野,孤魂野鬼太多滋扰了上天的安宁,上天有意惩罚秦人。”
听完祭师的解释,秦君沉默了。去年以来,秦地的战斗确实是多了些,说是尸横遍野实不为过。
“如何将功补过?”
“唯有国君亲自祈求上天宽恕秦人,兴许上天会给秦地降下甘霖。”
“你的意思就是国君亲自求雨?”
“也可是这样说。”
“好,只要能够下雨,那寡人就亲自登台求雨,解万民之忧。”秦君赢嘉爽快的说道。
事不宜迟,秦人赶紧在雍城东门外搭建土台,并在四周插上招雨幡。
午后,烈日正盛。
身穿白色长袍、披散着头发,表情严肃,神情庄重的秦君赢嘉带领着文武百官,顶着火一般的太阳来到土台前,这里已经跪着成百上千的百姓。
“请国君登台求雨-----”祭师高声喊道。
秦君脱去鞋子,赤脚踩在火一样的大地上,一步一步登上土台。
越往上走,秦君越感到大地的滚烫,他的脚下好像生了火一般,火辣辣的;四周空气也像着了火一般,拂在身上如针扎一样。
还没有走上土台,赢嘉已经是大汗淋漓。
本来很短的一截路,赢嘉却觉着十分的漫长。
走上土台,赢嘉在正中间双膝跪下。
在膝盖接触在地面上的那一刻,秦君立即感到两只膝盖突然间被烫着了一般。
如此热的天,莫要说是庄稼,再过几天人都会被热死。
“万能的上天,秦国君赢嘉诚心祈求您念及百姓的辛劳,快快给秦国大地降下甘霖;若秦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全是赢嘉一人之错,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人,切莫要加害秦国百姓。”
说完,秦君赢嘉长跪在土台之上。
见国君跪下,台下的百姓也跟着祈求起来,“老天爷,求求您,快快降雨吧--”
烈日继续炙烤着秦国大地以及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当然包括正在求雨的秦君赢嘉和台下跪着的百姓们。
半个时刻之后,赢嘉再次直起腰,向上天祈求一次。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上的太阳越来越毒,快把台上的赢嘉和台下的百姓们烤熟了。
几个时辰过去,天空一点变化都没有。
“上天啊!你为何还不给秦国降雨。”赢嘉望着明晃晃的太阳,嘴里默念道。
太阳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虽然秦人不断的求他,但他并不为所动,继续把自己的光和热洒向秦国。
此时的赢嘉在火一样的阳光炙烤下,豆大的汗珠子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先是被汗水浸湿,再接着有被阳光烤干。
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上天,你就惩罚我吧。”赢嘉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小到他自己都快听不到的程度。
既然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那样高的上天岂能听到,继续向大地释放着他的光和热。
“上天,下雨---”赢嘉嘶哑着嗓子喊道。
随后他的身体向前一歪,倒在了火一样的大地上。
“快---,国君晕倒了---”
台下的官员和百姓赶紧冲上土台,抬起国君就往城里跑去。
此时,土台上的招雨幡,慢慢的晃动起来。
“快看,刮风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众人抬头向南边望去,只见云层开始在南边的秦岭方向聚集,一点一点的变厚,风也开始沿着渭水慢慢的吹过来。
真的要下雨了吗?
雨并没有下下来!
只是在秦国的大地上滴了几个点之后就草草收场了。
可是这场求雨却把一个人害惨了。
他就是秦君赢嘉,炽烈的阳光把原本就受过伤的赢嘉给晒休克了。
等到郎中把他救过来的之后,赢嘉静静的躺在大殿内的竹床上,望着殿外明晃晃的阳光,只觉着刺眼。
“拿水过来,寡人口渴。”
宫女们忙不迭的跑过去端了一盉hé,春秋盛水的器皿水过来。
秦君抓起盉咣当咣当的喝了起来。
他实在是太渴了。
一通狂饮之后,秦君赢嘉终于不觉着口渴了。
他倒头在竹床上躺下来,背后的虚汗直冒,不一会儿就把身后的衣服湿透了。
“君父,秦地大旱,各地官员纷纷上书,呈报灾情。”太子赢恬疾步匆匆的走进大殿,向秦君赢嘉禀报道。
秦君静静的躺在竹床上,一动不动。
“君父---”赢恬有轻轻的叫了一声。
秦君没有动。
“君父,您在听吗?”赢恬以为父亲睡着了,再次问了声。
赢嘉微微睁开眼,“听着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天要大旱我又何能?”
“这?”赢恬知道,父亲为了求雨把自己的命都差点打进去,还是没有下一丝半点的雨。现在就是把这些问题禀报给君父,他又能如何?
赢嘉看出了赢恬的无奈,“你先派人前往各地查看一下灾情,也算是对当地官员的一种安慰,总不能人家把情况向咱们汇报了,我们不采取一点行动吧。”
“诺---”
赢恬下去安排人员前往秦国各地查看灾情了。
几天过去,派往各地的使者陆续赶回雍城。几天时间,所有派出去的使臣无不被炽烈的阳光晒得又黑又红。
“国君,今年实在是太热了,臣还没到岐山,就被晒得脱了层皮。”前往岐山的使臣连声抱怨道。
听着这些使臣的汇报,秦君赢嘉心中明镜似的,看看屋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用说什么都知道。
“各地的百姓如何?”
“百姓们顶着烈日,提着罐子从河里舀水给庄稼浇水,老人孩子都上场了。”前往西犬丘的使臣禀报道。
“你们去的那些地方也是这样?”秦君赢嘉转头问其他几个使臣。
“都是这样。”
突然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秦君赢嘉的心头。
“这么热的天,老人和孩子都上到地里去浇水,难道就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人死伤?”
在座的使臣面面相觑,其实秦国各地已经有好多的人都热死了在地里了,可是当地的官员们为了保住最后的收成,还是命令所有的百姓全力抗旱,谁都不允许呆在家里乘凉。
见国君问起,使臣都不说话了。
“快说,有没有死伤百姓,死了多少?”已经很虚弱的秦君赢嘉终于发怒了,对下面吼道。
除了派往黄龙山的使臣没有赶回来之外,其他的使臣都在这里。
但是谁都不愿意先说。
秦君支撑着坐起身,指着岐山的使臣道:“你说,岐山死了多少百姓?”岐山乃是秦国的富庶之地,从岐山到雍城乃是一马平川的渭水平原,秦国的粮食大多集中在这里。
岐山使臣躲不过了,只好起身说道:“六十岁以上的老者死了大约一百人,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大约有二十人,成年人不足十人。”
“什么?百姓都晒死了,还抗什么旱,这帮蠢猪一样的官员。”赢嘉气愤难当,捂着胸口痛苦的再次躺下。
“陇山一代的百姓也死了不少,老人大约有六十人,成年人十多人,孩子五六人。”
“西犬丘也有死伤……”
秦君赢嘉虚弱到了极点,他已经听不清楚身边人的声音,转过头望着屋外炽烈的阳光,眼前一片光明。
&在这片光明里父亲秦宪公向他走来。
父亲---
他还是那样的英武,那样的年轻,那张脸上永远都挂着二十一岁的笑容。
“君父---”秦君赢嘉轻轻的叫了一声。
听见秦君赢嘉的叫声,秦宪公惊恐的望了他一眼,倏地一下不见了;他的身后秦国死去的将士们拖着病残的身体走进了大殿,他们表情痛苦,缺胳膊少腿,个个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伸着手向秦君赢嘉要着什么?
他们的嘴里屋里哇啦的喊着说着,可是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所有的人都伸出手来,向秦君讨要着,讨要着。
秦君赢嘉下的直往后退,“别过来,别过来---”
“国君--,您这是怎么了。”曹叔摇了摇秦君。
赢嘉醒过来了。
“曹叔---”秦君的声音很轻很轻。
“微臣在。”
“你去拟诏,让各地官员停止这种白天抗旱的做法,既然庄稼已经保不住了,不能再把百姓也折磨死。”
“诺--,微臣这就去办。”
曹叔走后,秦君赢嘉一一望着下面的使臣,“黄龙山的使臣怎么还没有回来?”
殿下的使臣又一次不说话了。
秦君的目光集中在太子身上。
“君父,前往黄龙山的使臣已经死在半路上了。”既然已经躲不过了,赢恬实话对秦君说道。
既然沿着渭水的关中流域都干枯到了这种程度,更何况本来就缺水的黄龙山地区,说不定百姓早就渴死了。
秦君赢嘉扭过头去,豆大的汗珠子和着泪水落下。
他已经太累了,没有了发脾气的勇气和力量。
连使臣都热死了,更何况那些顶着烈日抗旱的百姓。
不一会儿,曹叔就把诏令拟好了,“国君,诏令拟好了,我给你念一下。”
秦君摆摆手,“不用了,你去吧太史叫来。”
“诺---”
太史很快就进来了,“微臣参见国君。”
“太史,今天是什么日子?”秦君赢嘉莫名其妙的问道。
“今天是庚日。”
我国古代用天干、地支合并记载时间。天干的数字有10个,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gui。地支的数字是12个,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是夏至后的第几天?”秦君再次问道。
“是夏至后的第三个庚日。”太史答道
“嗯---”
随后,秦君轻声说道:“从今天起在秦国历法中设立一个伏日,要求所有的百姓、牲畜等等从即日起都要藏伏起来,尽量减少出门活动,以后每年如此。”
“伏”表示阴气受阳气所迫藏伏在地下的意思,就要潜伏一段时间,“潜伏”就是“伏”的本义。
“这?”太史愣住了,“国君,周王室的历法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
秦尊周礼,所有的历法、礼法等等都要遵从周王室的规定,秦君突然要求在秦国的历法中增加这么一条,还真是第一次,太史当然拿不住了。
“切莫要管它,你只管添加就是了。”
“诺----,微臣请问国君,设立伏日需要多长时间?”
既然要设立伏日,总不能是一天吧。
“你推算一下,看看这样的热天能持续多长时间?”
太史推算后说道,“少说也得三四十天吧。”
“那你就把伏日设为三十天。夏至后第三个庚日开始为头伏初伏,第四个庚日为中伏二伏,立秋后第一个庚日为末伏三伏,头伏和末伏各十天,中伏十天或二十天,虽天气而定。“三伏”共三十天或四十天。”
“诺---”
自此中国的历法中出现了“三伏”这一说。
伏日设定了,百姓们可以不用出门,不用到田野里去暴晒。
但是闷热的天气还照样继续。
天实在是太热了----
呆在家里就算是一动不动,背上的汗水还是不断的滴下。
好多人都处于一种虚脱的状态下。
田野里,树叶是扭曲的、河水是枯萎的、大地是裂开的,动物们则趴在阴凉处一动不动。
傍晚的时候,天气稍凉,雄鹰从秦岭里飞出,冲上天空,雄视下方,它知道这样的天气,一定会有更多的动物死去,它该觅食了。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若任由天气继续热下去,不需要敌人攻打,秦国也会自己灭亡。
秦君赢嘉艰难度日。
闷热的天气使得原本就已经很虚弱的他更加消瘦,豆大的汗滴不住地滑落在地。
更为不幸的是,急火攻心,他的伤口又复发了,殷红的血从秦君赢嘉的胸前流下,再顺着竹床滴落在地上。
他再次休克了。
傍晚时分,太子赢恬走进殿来,只见父亲脸色煞白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竹床上,胸前的白色衣服已经染红,床下是一摊殷红的血色。
“快---,快请郎中来这里。”赢恬怒吼道。
在一边乘凉的内侍们,早就昏昏欲睡,听到太子的喊声,吃惊的跑出门去请郎中。
不一会儿,郎中喘着大气跑进大殿。
一看秦君赢嘉的状态,傻眼了,直接愣在了那里。
“你快看看。”赢恬见状对郎中命令道。
“太子,国君这……,小人怕是救不了啊!”郎中还没有上前施救,先打了退堂鼓。
“快去救,不然我杀了你。”赢恬知道他要说什么,上前一把抓住郎中的领口怒吼道。
郎中吓坏了,赶紧上前施救。
郎中一点一点的揭开秦君赢嘉身上的衣裳,血已经与衣裳凝固在了一起,稍微一用力,就会伤到伤口。
但秦君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衣裳揭开,赢恬看见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还在缓缓流出。
郎中用嘴把伤口边的血吸干,趁着新的鲜血还没有流出的间隙,赶紧给秦君上了药,再次包扎好伤口。
“太子,如此热的天,伤口最容易感染。小人已经尽力了,若伤口再次崩裂,那就请太子杀了小人。”郎中正色对太子说道。
他知道,夏天伤口感染,无异于要命;若在此崩裂,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秦君。所以他很直接的把结果告诉太子,下次再崩裂的话,那你就杀了我,别再让我救了。
秦太子赢恬点点头,他当然知道父亲的病情,若真的再次崩裂,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不敢想下去。
送走郎中,赢恬望着一动不动的国君,泪水早就布满了眼眶。
“君父,你一定要活过来,你才只有三十四岁啊!”
赢恬跪倒在秦君赢嘉的床前,默默流泪。
父亲这一生真的是太苦了,爷爷死那一年父亲只有五岁,才刚刚懂事,可是不久奶奶也因为悲伤而去世。从此他便失去父母的爱护,在兄长的带领下东躲西藏,在惊恐中一天天长大。
后来,随着秦国形势的发展,伯父一个一个离世,最后秦国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肩上。
这是多么沉重的担子啊----
父亲就这样一个人默默的扛起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诉苦过。
当上国君的日子并没有让他过上幸福上幸福的生活,由于连年战斗,母亲也在惊吓中早早过世,从此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册立过君夫人,而是一个人独自承受着秦国的一切。
现在他终于累到了。
太子赢恬斜靠在父亲的床前,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但炽烈的阳光照耀了一天,傍晚时分,依然很热。
他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睡梦间,他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轻轻的,似母亲的手,那样的轻柔。
赢恬抬起头,看见君父正怜惜的望着他,眼神里满是爱意,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头上。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醒了。
“君父,您醒了。”赢恬轻声说道。
“嗯---”秦君赢嘉微笑道。
“我以为……”赢恬本想说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只好尴尬的笑了。
“君父命大,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只是这天气太热了,我实在是受不了。”秦君赢嘉疲惫的说道,汗水一点一点从他的头上滚落。
赢恬抬起衣袖,替君父擦去脸上的汗水。
可是刚刚一擦去,又有汗水随之涌出。
父亲实在是太虚弱了----
“天气确实是太热了,要不问问祭师,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赢恬征询道。
“也好---”
祭师是上天的使者,既然上天要惩罚地上的人们,人们也只好求助于祭师们。
掌管祭祀的祭师被请到了这里。
“祭师,你说说如何才能躲过现在的闷热?”见祭师到来,秦君赢嘉问道。
“杀狗以祛除湿热。”祭师坚定的说道,看来面对这样的天气,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杀狗?”
“对,杀狗。热毒时间一长就会产生蛊,若不及时规避,还会生出邪气和厉鬼;到那时将会是秦国的一场大难。”祭师说道。
秦君与太子大惊。
邪气与厉鬼都是当时人们最害怕的东西,当然不能让他们出来。
“若要避免厉鬼生出,唯有以狗血撒地,方可祛除。”祭师说道。
狗是人类的朋友,自从驯化以来,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随着人类,从无背叛。现在秦国为了祛除热毒而要杀狗,秦君有些不忍,毕竟要杀狗祛热,那可不是一只两只狗就能解决的。
“需要杀多少只狗才能规避这场灾难?”
“视情况而定,若要彻底规避,最好每家每户都撒上狗血,实在没有那么多的狗,至少每一条街道都要撒上狗血才行。”祭师语气坚定。
“这么多?”秦君知道要让秦国每一座城池、每一条街道都撒上狗血,没有成百上千只狗,是拿不下来的。
“国君,为了保住人的性命,必须杀狗来换取。”祭师补充一句道。
狗命换人命,放到谁都会做出选择。
“那就杀吧。”说完秦君再一次重重的躺在床上。
对于春秋时期秦国的狗来说,公元前676年的这个夏天无疑是一场浩劫。
一夜之间,整个秦国的大街小巷,人们像疯了一样追逐着平常与人关系密切的狗,追上之后,当街将其杀死,随即将狗血淋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
滴完血,还要把狗的尸体挂在自家的门楼上,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厉鬼进屋了。
经过这场屠杀,秦国大地很少能够听到鸡犬之声相闻了。
可是,天气真的慢慢凉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好天气秦君赢嘉却享受不了几天了。
秦都雍城。
天气慢慢变凉,秦国大郑宫也开始由过去的闷热变得凉爽中带着一点冷清。
秦君赢嘉静静的躺在这里,时不时睁开眼望望窗外的风景。远处就是秦岭,树木葱翠,高耸入云。
窗外时不时有鸟儿飞过,留下一两声清脆的叫声,旋即飞走。
秦君赢嘉默默的望着窗外,思绪万千。现在秦国遭受了多年不遇的大旱,好多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可是他却没有这个精力了。
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
“太子在哪里?”躺了半天,秦君赢嘉意识到太子赢恬今天还没有过来看他,于是问道。
“太子去岐山督促秋天的播种去了。”
“哦--”
夏收已经错过,秋天的播种可不敢再有所耽搁了。
看来赢恬把什么都想好了,这多少让他感到欣慰。
“扶我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秦君赢嘉想起来转转,躺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后背有些酸痛。
“国君,您的伤不宜动啊!”内侍上前劝道。
“胡说,快扶寡人起来。”秦君有些恼火,对内侍喝道。
虽然内侍知道国君的病情不宜动,但他们也不敢不听国君的话,只好扶他起来。
在内侍的搀扶下,秦君走出宫,缓缓的登上大郑宫的前面的平台。
站在这里,可以远望秦都周边的一切。
站稳后,秦君赢嘉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他太熟悉了。
秋日的清凉,让秦地的山山水水都显得那样安静和谐,如最美妙的音乐一般。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那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油然而生。
田野里百姓们在匆匆忙碌着,夏日的庄稼都已经旱死,秋天如不及时播种,来年的生活可就困难了。
望着这里的一切秦君赢嘉眼眶湿润了。
最后,他的目光转向了东方。
东方---
东方---
那里是他毕生为之奋斗的方向。
若上天再给他十年时间。
他一定要扬鞭勒马在大河之滨,望一望那白浪滔天的河水,听一听惊涛拍岸的巨响;
如果上天能给他二十年时间,
他一定要率军突破大河天险,看一看那中原大地的诸侯争霸,挥刀杀一杀他们的锐气,让他们都知道,在这西垂之地,还有秦人的声音和铁骑。
可是?
可是他能吗?
秦君默然。
“前面是哪里?”秦君赢嘉望着辽远的东方问道。
“是东方,国君。”内侍答道。
“东方,记住这个方向是东方,那是秦人的方向。”秦君赢嘉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充满了力量。
内侍们吃惊的望着国君,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话,谁都知道这个方向是东方,为何国君还要多问。
难道国君已经糊涂到连方向都辨认不清了?
起风了,宫外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