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河、黑水河、还有沣河都是渭水的支流,冬季来临,河水枯萎成又瘦又小的一股清泉。
河流纵横交错,河道里全是密密匝匝的芦苇,在北风的吹拂下,“噗噗”的飘散开来。
渭水南岸,河道里、田野里、天空中,漫天都是白白的苇絮,犹如漫天飞舞的雪花,随风飞舞。
但比起雪花来,这些苇絮更轻盈、更妩媚、更活泛一些。每当有人或者马匹经过,苇絮好像害羞一般,很自觉的飞开,飘向四方。等到人或者马匹走后,苇絮又飘落下来,集聚在一起。
远处是巍巍的终南山,山顶白雪皑皑,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近处是漫天飞舞的苇絮,轻盈而妩媚。
河道里是枯黄的芦苇,密密匝匝,层层叠嶂,野鸭们躲在里面,兴奋的戏耍,时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
田野里是劳作的百姓,虽然冬天农活不多,但是勤劳的百姓总闲不下来,于是便在清晨迎着朝阳赶往田地里劳作,即便是没有农活,望一望这遍野的庄稼,心里也是高兴的。
纵马走在这如诗如画的郊外,赢恬的心事激动,更是开阔的。他已经忘却了黄龙山的战斗,忘却了自己的太子身份。
现在他就是一位春风得意的少年公子,纵马扬鞭,快步疾驰,兴奋异常。
不一会儿就跑出了好几十里,来到一处水草更加风貌的地方。这里更加的静谧,更加的悠远,而且还有一点点的神秘,山、水、田野、芦苇、草地、河道等等都显得那样的和谐安详。
赢恬陶醉了----
前面。
就在前面不远处。
有百姓在唱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歌声是悠扬的、空远的。
远远就能听到,歌声太美了,还没有走到跟前,赢恬就被打动了,于是他下来马,拉着马缓缓的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歌声又停下了。
虽然看不见歌唱的人,但是赢恬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冒昧,打搅了人家,于是他停下脚步。
“这么优美的歌声,一定是唱给心上人的。我可不能打搅了人家的好事。”赢恬心想道,转身准备离去。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歌声又唱了起来。歌词中带有一个“晞”字,赢恬冥冥之中觉着这首歌与姜晞有关,与自己要见的人有关。
“啊---,如此悦耳的歌声,我怎能离去。”赢恬最终还是被自己说服了,决定继续前行,看看到底是谁在唱歌。
再往前走,赢恬终于看到前面的一处缓坡上有几位年轻人正往下面望,年轻人的脸上是欣喜的、兴奋的,更是渴望的。
“他们在干什么呢?”
赢恬心中不由得产生疑惑,顺着年轻人的目光方向,赢恬拉着马向着河道走去。
见有人向着河道走去,坡上的年轻人又唱了起来,“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越往里走,芦苇越来越多,密密匝匝的划过赢恬的脸。
走过一处芦苇丛,前面河道开阔了,河道中露出一处不大的沙洲。
赢恬远远望见一位红衣女子静静的坐在沙洲的石头上出神望着远处巍巍的终南山。
在她的p;在她的身边是两个身穿杂色衣裳的侍女,此时的三人都一起望着南边,低声的说着话。
春秋时期,人们穿衣裳是有讲究的,服饰的色彩能够彰显穿着者的身份、阶层与地位。以“青、赤、黄、白、黑”为正色,象征尊贵,以正色相杂而生的间色为卑。
从服侍的颜色,赢恬就能看出前面这几个人的身份。中间的女子是贵族的夫人或者小姐,而两边的则是那个女子的侍女。
由于距离较远,而且周边还有芦苇遮挡,赢恬看不清三人的长相,凭着感觉,赢恬觉着红衣女子应该很年轻。
好奇。
凭着年轻人的好奇。
赢恬牵着马淌过浅浅的河水,向沙洲走去。
红衣女子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虽然赢恬只能看到她侧着脸的样子,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样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白皙,容貌清秀。
风吹过,苇絮纷纷飘过,红衣女子犹如处在风雪中一般,似梦似幻。
不时有苇絮飘到女子的身上,头上、脸上,女子抬起手,轻轻拂走沾到身上的苇絮。
女子的手很白,很白,犹如削葱一般,细细的指尖拂过头发;那一刻那种安静的神情、那个轻轻掠过的动作,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动人的肢体语言。
赢恬看呆了,不自觉的继续朝前走去。
“你是何人?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女子身边的侍女发现了赢恬,厉声问道。
“我?我、我是-----”
赢恬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来干什么?还不快退出去。”侍女再次质问道,并要求赢恬离开。
赢恬没有走,也不想离开,他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紧张、慌乱,渴望、好奇。
赢恬愣在那儿,脸红到了脖子。
红衣女子终于转过身,她平静的望着面红耳赤的赢恬,轻声的说道:“公子一定是迷路了吧!”
这声音简直是太甜美了。
轻轻的,犹如风飘过一样;甜甜的,犹如蜜糖一般。
女子的容貌更是惊若天人一样,白净的皮肤上,鼻子、眼睛、嘴巴镶嵌的那样精巧,脸不大,眼睛却很大,纯净而深邃。
苇絮不断的从女子眼前飘过,使得女子有一点点的梦幻感觉。
赢恬看呆了,望着眼前的女子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是---”
他本想说自己是秦国的太子,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来,现在还不是他说出实情的时候。
“你是谁?”
憋了半会,赢恬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嘿嘿---”他的话让女子身边的侍女笑了起来。
在她们看来这个黑不溜秋的,见人就脸红的年轻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想看美女,你就直说不就得了么,憋了半晌竟然会问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红衣女子捂着嘴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笑,赢恬的脸更红了。
一会,红衣女子收起笑容,从赢恬纯黑色的衣裳,她也知道眼前这位面色黑红的年轻人一定是位贵族公子。
于是她平静的说道:“我叫姜晞,公子听过吗?”
姜晞?
眼前的这位美女就是矢国公主姜晞。
秦国太子赢恬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公子,我已将名字告诉你,你也应该把名字告诉我啊!”姜晞平静的望着赢恬,轻声说道,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赢恬的脸又烧又热,紧张的更是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是秦---”
紧张之下,赢恬差点说出自己就是秦国的太子,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么说你是秦公子了?”姜晞好奇的再次问了声。
赢恬木讷的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望着赢恬慌张又紧张的神情,姜晞又笑了,于是便为赢恬开脱道,“看把你紧张的,公子一定是迷路了。”
虽然再为赢恬开脱,但是冰雪聪明的她已经猜出眼前这位见到自己紧张到说不出话的年轻公子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因为他穿着纯黑色的衣裳,而且他手里拉着的是一匹战马。
战马?
在那个年代可不是随便谁都敢骑得;更主要的是,虽然他黑衣黑面,但是走起路来腰板挺直,脚下很有力量感,这明显是一位将军才具有的气质。绝不是是一般富家公子所能具备的。
“我、我是迷路了。我、我---”赢恬还是说不出话来,突然转身上了战马。
“我会来找你的----”
留下这句话,赢恬纵马出了沙洲。
蒹葭苍苍,
蒹葭苍苍。
蒹葭就是芦苇,密密匝匝,苇絮飘满河道,如梦似幻,漫天飞舞。
一簇一簇的从秦国太子赢恬的眼前飞过,粘在了他的身上、头上、脸上。
赢恬一摸,脸上竟然有泪水,与飘过的芦苇粘在一起。
他流泪了,
这是幸福的泪水,
这是初恋的泪水,
这是激动的泪水,
十七年了,
他痛苦过,
他愤怒过,
他拼杀过,
他却从来没有因为那一瞬间的凄美流泪过。
今天,他终于流泪了。
“刷刷刷---”
“刷刷刷---”
芦苇划过赢恬的脸,他一点也不觉痛。
“刷刷刷---”
“刷刷刷---”
赢恬快马冲出芦苇丛,留下一丛一丛的芦苇不断的摇晃,苇絮更加快乐的飞开,在风的作用下,飞的更远,更远----
他的身后,歌声再次响起--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歌声飘荡在终南山下,渭水南岸。
“嘿嘿嘿---,这个人真傻,见到我家公主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说什么,他会回来的。”
侍女望着赢恬的背影嘲笑道。
待她们笑完,再看一眼公主,却发现公主还望着摇晃的芦苇出神,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公主,那个傻瓜早就不见了。”
“他一点也不傻。”姜晞公主轻声的说道,声音里竟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的眼前是轻轻摇晃的蒹葭,密密匝匝;
她的sp;她的身后是巍巍高耸的终南,直逼云端;
她的头顶是随风飘散的苇絮,如梦似幻;
她的脚下是景致小巧的沙洲,沙白水静。
她宛在水中央---
赢恬回到馆驿,季子还没有回来,可是他却再也坐不住了,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满脑子都是姜晞的影子。
直到午后,季子才回到了驿馆,“哎---”,远远的就能听到他的叹息声。
“快说说,矢国的事情谈的怎么样了?”赢恬焦急的问道。
季子望着他,轻轻的摇摇头,“你们不合适。”
“为什么?为什么啊?”
于是,季子就把今天大殿上的事情告诉赢恬,“今天拜见了矢伯之后,我就代表秦国正式向矢国提亲;听到我们的提亲,矢伯很高兴,也很爽快的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赢恬睁大眼睛,仔细的听着季子的每一句话。
“见矢国答应了我们的求婚,我也很高兴啊!双方便拿出你和姜曦的生辰合八字。你知道结果不好啊!”季子望着一脸呆滞的赢恬说道。在春秋时期的婚嫁中,合八字是比较重要的一步,如若二人八字不合,婚配一般不会成功。
“为什么?”赢恬有些失控的问道。
“八字上说,两人命中相克,结合会短命。”季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短命?”赢恬咀嚼着这两个字,“短命?卦师没说我最多能活到多少?”
季子摇摇头,“这个倒没说,既然双方结合都是短命之象,这桩婚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可能---”赢恬怒吼道。
季子吃惊的望着这位平常并不是特别暴怒的太子,他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如此激烈?
赢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于是改变口气,带着哭腔对季子说道:“先生,我知道你足智多谋,你想想办法促成此事,真的替我促成此事。”
季子是过来人,知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时候的那种感受。
可是这二人有没有见过面,太子怎会如此?
“太子,天下美女多得是,离开矢国公主,想要嫁给秦国太子的公主还多着呢;太子有何必非要娶她?”季子劝道。
“我今生就要娶矢国公主姜曦。”赢恬执着的说道。
“这是为何?你有没有见过她,她到底长什么样你又不知道。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漂亮。为了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子折寿划不来的。”见赢恬对姜曦经如此执着,季子有些不理解。
“先生,这位矢国公主,我见过,真的见过。简直是美若天仙,不,天仙都没有她美。为了她,我折寿都愿意,真的愿意。”赢恬睁大眼睛对季子说道,眼神里满是爱意,满是欢喜。
望着眼前赢恬这种样子,季子还能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个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痴心痴情的时候。
“哎---,可怜的孩子,就算是你见过她,但是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子,你竟然愿意折寿,这要是让你父亲,还有秦国的万千百姓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季子叹道。
从季子的叹息中赢恬听出了希望,急忙对他说道:“这么说季子先生答应了,那你就赶紧前往矢伯那里,告诉他,为了娶到姜曦公主,我愿意折寿,求他一定要将姜曦公主嫁给我。”
虽然赢恬很急切,但是季子还是一步也没有动。
“你快去啊---”赢恬催促道。
“哎---,我的太子殿下,你是不是给这女子给迷住了头脑。你也不想想,就算是你愿意娶人家;人家的君父就一定愿意把姜曦嫁给你?要知道一旦姜曦嫁给你,她也是要折寿的。我听他们的卦师说,一旦姜曦嫁给你最多活不过二十。你想想,为了女儿的一生,矢伯能答应把女儿嫁给你吗?”
季子的话,让赢恬彻底绝望了,犹如抽丝一般坐在地上。
泪水默默的流下。
天渐渐黑了下来。
秦国太子赢恬的泪水终于流干了,任凭季子怎么劝说,赢恬就是不愿意吃饭。
“太子啊,本来咱们过来提亲,就要有成与不成的两手准备,即便是现在没有成功,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你没有必要伤心,就当是咱们来这里游玩了。走,天都已经黑了,出去吃点东西。怎么样?”季子劝道。驿馆本来给他们准备有饭菜,不过这时早就过了饭点,只好出去在外面的酒家吃饭。
赢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根本就不理会季子。
季子见状,只好蹲下身子,拍着赢恬的后背,“太子,你将来是要继承秦国大位的人,等你当了国君,想要那家的公主,咱们就娶那家的公主。”
赢恬还是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
季子彻底是没法了,于是赌气的说道,“你说说,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恢复正常?”
“除非娶到矢国公主姜晞。”赢恬终于开口说话了,但说的还是那句话。
“好---,那老夫就成全你。”季子也赌气的说道,“不过我可把话说明白了,将来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怪老夫。”
赢恬一听来了希望,赶紧站起身,对季子说道,“先生,你可听好了,只要今天娶到姜晞,哪怕明天让我死了,我都愿意。你去说吧---”
“万一,矢国不答应,我们该怎么办?”季子虽然答应再前往矢国王宫走一趟,但他还是有些不踏实,于是问道。
“哼---,矢国要是不答应,秦国就发兵灭了他,我也要得到姜曦公主。”赢恬坚定的说道,“即便是现在君父不答应,那就等我当上国君再灭了他们。”
一个未来的国君把话说道了这份上,季子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好,就以太子所言。不过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先去吃饭,等到明天一早,我再次上朝如何?”
“好---”既然季子已经答应愿意再次上朝向矢国求亲,赢恬也来了希望,于是跟着季子出去吃饭。
第二天,赢恬早早起来,随季子一同前往矢国王宫觐见矢伯。
矢国王宫就在终南山下,说不上高大,但由于是古城,显得古朴而庄重。
与秦国结亲的事情出现变故,这让矢伯的心情一点都不好,“哎---,相国,你说说,这提亲的事情一黄,矢国是不是又危险了?”
本来,与秦国结亲这事情是最好不过的自保方式,可却偏偏出现八字不合这档子事情来,这又给风雨飘摇中的矢国出了一个难题。
“这个吗?”这一招失败,矢国相国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秦国使臣求见----”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殿外传来内侍的喊声。
“什么?秦国使臣求见,他们还来干什么?”矢伯紧张的问道,此时他真的害怕秦国干出点别的什么来。
“国君担心什么?人家已经到了家门口,赶紧接见啊!”相国提醒道。
“请秦国使臣上殿。”矢伯道。
“秦国使臣上殿-----”
在赢恬的陪同下,季子再次来到矢国大殿,“秦国使臣季子拜见矢伯。”
“使臣快快请起。”矢伯说道,“不知使臣这次前来有何要事?”
季子再拜道:“为了两国结亲而来结亲而来。”
“结亲?”矢伯和在场的矢国相国都愣住了,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寡人只有一个女儿,昨天不是已经合过八字,两人不合适啊!”
“下臣也知道二人不合适,但是我家太子唯独倾心姜晞公主,此生非她不娶,所以下臣就只好再次前来请求矢伯将公主嫁给我家太子。”季子向来说话直接,今天也不例外。
矢伯和相国惊呆了。
“这?”
矢伯望着相国,相国望着矢伯。
二人真不知道竟然会有这么一出。
随后,矢伯问道:“秦国太子远在几百里之外,你如何知道他的想法?”。
季子也不隐瞒,指着身边的赢恬对矢伯道,“不瞒国君,我身边的这位就是秦国太子赢恬。”
“啊?”矢伯和相国的眼睛都睁大了,直愣愣的望着季子身边这位黑黑壮壮的年轻人,“你真是秦国太子?”
现在赢恬也没有必要装下去了,走上前道:“秦国太子赢恬拜见矢伯。”
“哦--,快快请起。”矢伯连忙说道,“来人,给太子看座。”
待赢恬坐下后,矢伯道,“想必昨天的事情,太子已经知晓,卦师已经说了,你与我家晞儿不合适,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虽然赢恬见到姜晞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但是面对其他人,他可就自如多了,正色说道:“赢恬今生倾心于矢国公主姜晞,唯此一人,绝不更改,还望矢伯成全。”
赢恬的话,虽然矢伯感到意外,但就算不为赢恬考虑,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矢伯还是想把此事拒绝掉;至于矢国的未来吗?他可以再想想其它的办法,于是矢伯劝阻道,“不是我不成全你们,可你也知道,你们的结合,双方都会短寿的。”
“就算是短寿,赢恬也愿意娶姜晞公主。”赢恬依然不改自己的初衷。
随后起身对矢伯道:“若今生赢恬能够娶姜晞公主为妻,对于矢国、秦国来说都有好处,一则可以使秦国与矢国和同为一家,共进共退;这样的结合,除了对秦国有利外,对于矢国更为有利,至少不用担心其它国家来侵袭;;二则也可以让姜晞公主有一个好的归宿,我答应一旦我继承秦国大位,就册封公主为秦国君夫人。最后,我还可以答应,一旦我娶了姜晞公主,愿出兵协助矢国打下岐山以东,渭水以南、骊山以西的土地。”
这样的话,除了秦君之外,当今的关中诸国是没有人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至此矢伯再也不怀疑眼前这个黑黑壮壮的年轻人就是秦国太子了。
“这?”这样的条件是非常优厚的,虽然前两条都在矢伯的意料之内,可是这第三条可就不一般了,一旦矢国拥有刚才赢恬所说的土地,矢国的面积可就要比现在的城邦小国多出一倍了。
见矢伯还在犹豫,赢恬站起身,对矢伯和相国道:“赢恬言尽于此,还请二位多多考虑,我先告辞了。”
说完赢恬起身向外走去。
“太子请留步。”矢伯叫住了赢恬。
赢恬站住脚步,转身望着矢伯。
“明天一早,我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矢伯说道。
“好,我等着你的佳音。”
话已经说道了这份上,其它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赢恬等着命运对他的安排。
秦国开出这样的条件矢国还能拒绝吗?
很显然,这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矢伯有些凌乱,也开始了自己的盘算;支走相国后,独自一人在宫里坐了很久,多少年来矢国为了土地、为了人口,为了在诸侯中的地位,不知道死了多少位君主、太子、公子;今天一位公主就能换得秦国这么大的利益,他能不心动吗?
最后矢伯心一横走向内宫,自己的君夫人和公主都在这里。
“哎---”
一走进内宫,矢伯就开始长须短叹。
“君父为何叹息?”姜曦是非常懂事的孩子,见父亲进来一直愁眉苦脸,便关切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与秦国的事情,我早就跟你们说过,秦国打败镕戎之后,迟早有一天要开进矢国;所以,为父就想出了与秦国联姻的策略,想把你嫁给那位秦国太子,毕竟人家是秦国的太子,娶你一位公主,对于你来说也不算委屈,谁知你却与那位秦国的太子八字不合。”
“这些我都知道,您不是已经回绝人家了吗?怎么父亲还闷闷不乐呢?”
“哎---,谁知道那位秦国的太子还不死心,非要娶你为妻。”矢伯叹道。
“秦国太子不死心?君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秦国的太子也在矢国?”姜曦被父亲这句话吸引住了,追问道。
“是啊!这位秦国的太子化作侍卫来到了矢国。”
“什么?你说这位秦国的太子化作侍卫来到了矢国?”听到矢伯这话,君夫人和姜曦都非常吃惊,“这么说这位秦国的太子还真的不一般。”
“什么不一般,我看他是有意为之,如果不是为了提亲,就是为了侦查矢国的地形,为今后吞并矢国铺路罢了。”矢伯继续道“不过现在他倒是对我家晞儿很上心,非要娶她为妻,宁肯折寿也在所不惜。”
“这是为何?难道他见过我家晞儿?”对于这样的结果,矢国君夫人自然是吃惊了。
“见没见过,我不知道,但是今天在朝堂上,他对于娶晞儿为妻倒是非常坚决,并答应一旦他继承大位,就册封晞儿为君夫人,这倒是让我有些感动。这不就回来征询你们的意见来了。”
虽说是征询意见,但是在矢伯的言语中透露了他的决定。
“哎--,晞儿若能当上秦国的君夫人当然是件好事,可是要是让我的女儿因此而折寿,我可就不答应了,总不能因为当上一个君夫人而早死吧,既然人都死了当不当君夫人还有什么意思。”君夫人虽然欣赏赢恬的勇气,但还是不愿意女儿因此就早早去世。
“你这是什么话,这事情最终还要女儿自己决定。”矢伯厉声制止了君夫人。
见矢伯生气,君夫人不说话了,在大是大非面前,女人还是不要拿太多的主意。
二人一起望着姜曦,等待她的决定。
听完父亲的话,姜曦就不自觉的联想到了昨天早上的情景。
“难道他会是秦国的太子?”
一想到赢恬那张涨得通红的脸,还有那种不自然的表情,姜曦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所有的困难都解决了。
“这孩子莫不是傻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你倒是说句话啊?”君夫人急切的问道,当娘的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短寿,希望姜曦拒绝了秦国的求亲。
“母亲,既然与秦国结亲对矢国有利,对君父有利,孩儿还能有什么要求,愿意前往秦国。”姜晞平静的说道。
“孩子,这么说你愿意嫁给秦国太子了?要知道一旦你嫁给秦国太子,你的命不久矣,卦师都说了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矢国君夫人急了劝道。
“母亲您也别伤心,生死有命,人活多长是个够呢?若能呢?若能为了矢国的命运做出贡献,我一个人的牺牲又算什么呢;更何况矢国若真的有了危险,我还能活的长久吗?”姜晞轻声说道,似乎这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哎--”
矢伯一家人不由得都发出一声叹息。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年轻人那颗渴望爱情的心情早就冲淡了未来所要面临的危险和困难。
于是双方再次请卦师测算迎亲的日子,既然双方的结合并不是合适,于是测算一个好的结婚日子就显得尤为重要,至少这样大家从心理上多少有些慰藉。
双反测算,结婚的日子最终定在了腊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正好也是小年。
事情终于定下来了,赢恬也该回雍城了。
走的那一天,赢恬一直回头望着矢国高高的城楼,他多么渴望那个窈窕的身影能够出现在城头之上,哪怕是挥一挥手,哪怕是在他的眼前闪现一下都好,可是直到队伍走远,姜晞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回望一眼矢城高高的城墙,没有见到姜晞的影子;
再往一眼,还是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赢恬有些失望,纵马向西而去。
高大的身影沿着渭水越走越远。
“公主,他已经走了。”
直到快看不见的时候,姜晞这才带着宫女上了城楼。
那个最高,骑着黑色骏马的背影就是秦国的太子赢恬,他已经消失在了秦山渭水之间。
“哎---”
姜晞一声叹息。
白色的苇絮从她的眼前飘过,犹如漫天的雪花一般,使得远处赢恬的身影更加模糊,更加辽远。
当天下午,赢恬一行就回到了秦都雍城。作为使臣的季子把前往矢国的事情向秦君赢嘉做了汇报。赢嘉听罢,直愣愣的望着太子赢恬,“帮助矢国拿下渭水以南的土地,这么大的事情,你怎敢擅自做主?”
赢恬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但当时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否则如何打动矢伯的心,迟疑了一会,赢恬倔强的说道,“君父,为了得到矢国公主,再大的责任,我都愿意承担。”
秦君愣住了,平时很有克制力的太子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愿意承担这样大的责任,看来这个女子不一般啊!
“孩子,就算是你愿意承担这样大的责任和危险,但是为了一个女子,你甘愿短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知道你将来要承载的是一个国家的命运。”既然孩子对于矢国公主如此痴情,答应过矢国的事情那就答应吧,但是为了一个女子而短命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活多少是个够,只要是跟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哪怕是一年我也愿意。”
秦君更加吃惊的望着面前这个黑黑壮壮的儿子,突然间觉着,自己对孩子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毕竟他都已经十七岁了,早就该结婚了。
这一年的冬天尤其的冷,寒风裹着雪花纷纷落下,覆盖了秦山渭水,从城上望下去,漫天遍野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往日欢快的渭水,碧绿的秦岭,此刻都变成了一片纯净的洁白。
等待总是漫长的,被爱情滋润下的赢恬是焦急的,也是甜蜜的,更是激动地。
反正冬天没有多少事情,每天一大早赢恬都会登上城楼望着远处的东方,那里有他心爱的姑娘,有他的牵挂和希望。
腊月终于来到了。
赢恬终于娶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当矢国公主姜晞走进雍城的那一刻。
所有的流言、所有的非议、所有的争执、所有对赢恬的不支持不理解都在姜晞甜甜的笑容里消失了。
公元前676年的春节很快就要来到了。
虽然天寒地冻,依然挡不住人们过节的兴奋之情,毕竟这一年秦国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从上到下,大家都很高兴。
讨伐镕戎取得成功,又娶了一位漂亮的儿媳妇,秦君赢嘉甚是高兴,早早命人杀猪宰羊,准备好好过个年。
从镕戎哪里抢来了不少的好东西,过个年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再加上有从镕戎哪里抢来了不少的人口充实道雍城,使得都城的人气也看起来旺盛了不少。
人口、牛羊、还有土地等等,这些在中国古代可都是好东西,现在秦国已经具有了这么多的好东西,秦君能不高兴?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秦国还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那就是秦国的大郑宫建成了。
新建成的大郑宫高大雄伟,气势非凡,莫要说是秦国,就是在所有的诸侯来说,都是独树一帜的。
已经是大年二十六了,再有三天就要过年了,高兴的事情叠加在一起,这让秦君赢嘉决定在新建成的大郑宫宴请群臣,以表示对大家一年来的辛苦的感谢。
当国君要在大郑宫宴请群臣的消息传出之后,秦国的文武大臣以及太子、公子们都很高兴,虽不敢说是奔走相告,也是兴奋异常;个个早早都做好了准备,换上华贵的衣裳,再把胡须头发都整理整理,准备参加国君的宴会。
刚过午后,将军赵骥就提前来到大郑宫。
“将军来的可真早啊!”赵骥刚一赶到,公子赢载就上前拱手道。
“哈哈哈--,那可不是,国君宴请,我能不早点来吗?”赵骥回道。
秦人命苦,一年到头,打仗的时候多,享受的时候少,难得国君宴请一次,群臣的高兴之情难以言表。
“好好好,里面请。”
随着赵骥的到来,曹叔、季子等秦国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到来了。
大殿内,羊肉已经煮好,香气四溢。
由于春秋时期对于农耕的重视,牛作为耕种的主要力量,一般是不允许宰杀的,所以羊肉就成了贵族的主要肉类。
众人到期之后,秦君赢嘉最后出现了。
“拜见国君!”众臣见状,起身拜见。虽然平常也是拜见国君,但是今天的拜见却有着不同的用意,大家的言情中多一些难以掩饰的高兴。
“诸位爱卿平身,今天我们秦国的大郑宫终于竣工,特设晚宴招待诸位,诸位今夜尽可以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众人期待已久可以放松的时刻。
秦君到来,晚宴也该正式开场了。
赢嘉端起酒樽,环视四周,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的脸上洋溢的满是笑容。
“诸位爱卿,寡人提议,我等满饮此樽,祝贺秦国大郑宫建成。”
随着国君的提议,众人高高兴兴的端起酒樽,开始了一年中难得的好时光。
大殿内是一派热热闹闹的饮酒场面。
辛勤了一年,劳作了一年,战斗了一年,拼杀了一年的秦人,今天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的开怀畅饮了,在这里可以说说你一年来的委屈,可以讲讲一年来的快意,也可以倒出一年来的不满和建议,总之,今天你说什么大家都不会去怪罪你,责难你。
因为,你和他们一样都为这个国家做了一年的贡献。
该说道说道了!
大殿外,北风卷着雪花“呼呼”的吹向秦山渭水。秦都雍城被茫茫的大雪所覆盖。
雪继续下着---
“咯吱--”宫殿的大门打开。
矢国公主,秦太子妃姜曦过着厚厚的皮衣,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出房间。
 p;秦地多雪。
这是她早就听说过的,今天一见,果真如此。
刚刚结婚,二人当然是如胶似漆的时刻。下午时,赢恬就告诉她,今夜君父要在大郑宫宴请群臣,所以就不能陪她了。
就在临出门前,赢恬依依不舍的望着姜曦,天真的说道,“要不今天晚上,你陪我一起前往大郑宫如何?见识一下秦国的这些大臣们。”
姜曦淡淡一笑道:“我的傻太子,国君宴请群臣,可是一件大事,女人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一年中难得有这样的场面,你就放心的去吧。”
“那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会很快回来的。”
都结婚了,赢恬见到姜曦还是那样的不自然,憨笑一下,恬依依不舍的出了太子宫。
赢恬走后,姜曦一个人呆在宫里甚是无聊,于是便走出门,登上皇宫城楼。
秦国的大郑宫建设在雍城的中间位置,用挖护城河的土奠基而成,地势当然要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站在这里,完全可以俯视整个城池。
走出房间,天刚黑,屋外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安静而纯洁。
雪花“簌簌”的落下,飘在姜曦的身上、脸上。
姜曦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那种感觉凉凉的、冰冰的。
姜曦很喜欢这种静静的感觉,就好像她喜欢矢国的芦苇一样,也喜欢秦地的风雪,特别是秦地那铺天盖地的大雪。
真个世界是那样的安静纯洁。
姜曦陶醉了,漫天的雪花多好啊!
多美啊!
多么纯洁,
多么无瑕。
姜曦静静的欣赏着这里的风雪,。
她已经陶醉了。
“姐姐,外面这么冷,你为何一直站在风雪里?”身后一个小男孩轻声问道,声音是怯怯的,试探性的,“是想家了吗?”
姜曦转过身,望着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但还难掩他的瘦小,“你是任好?”
小男孩郑重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姐姐是想家了吗?”
姜曦轻轻的摇摇头,“没有,姐姐只是喜欢这种飘雪的感觉。想出来走走。”
“那好,他们都在喝酒,我也没事,就陪姐姐在这儿看雪花。”赢任好小男子汉一般说道。
姜曦望着任好,郑重的点点头。
“好的。”
就在秦国上下都在大郑宫内喝酒庆祝的时候,这姐弟两却在外面静静的欣赏着漫天的雪花。
雪花是那样的神奇,“扑簌簌”的从辽远的天际轻轻落下,让整个秦地的山山水水、田园庄稼、草木树林还有房前屋后瞬间都变得那样纯洁,那样的宁静。
啊---
一切都变得那样的美好。
姜曦就喜欢这种安静和宁静。
赢任好更喜欢和美丽的姜曦姐姐呆在一起的感觉。
“姐姐你看,远处好像来了几架马车!”赢任好到底是小孩,眼睛就是尖,远远就望见城外的雪地上有车过来了。
“在哪?”
“就在东边。”赢任好指着东边白皑皑的雪地给姜曦说道。
顺着赢任好的方向,姜曦看见真的有马车过来了,而且不是一架马车。
的确,有马车过来了,是两驾马车过来了。
这是谁的车架?
为何要在这冰天雪地里急匆匆的赶往秦国?
姜曦疑惑着;
赢任好思索着---
中国古代的“河”专指黄河,也叫大河。
春秋时期的大河西岸由北到南有两个国家,一个叫梁国,一个叫芮国。
梁国的先祖与秦有源,也是赢氏后裔,都城少梁。由于梁国本身就是一个小国,所以不管是谁打过来,他们也不做太多的抵抗,实在不行的话,就向人家妥协,作为人家的附庸就行了。由于梁国一直采取这样的态度,几百年过去,竟然还没有被那个国家吞并。
于是乎在自己的小范围内,梁国过得优哉游哉!
与梁国为邻的芮国,都城芮邑,可就不一般了,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周王室姬姓子孙,而且长期担任周王室的大臣,地位非同小可。于是周王室一高兴,便把渭水以北大河以西的大片土地封给了芮国。这块地方又平又整,是种植庄稼的好地方,于是芮国地广粮足,时不时还会欺侮一下周边的小国家。
在秦国还在西垂徘徊的时候,芮国还算得上关中地区的强国。
可是后来的事情的发展就不那么顺意了,芮国国君姬万简称芮伯万因为好色,宠爱妃子而不理朝政,招致朝臣的不满,于是乎朝中大臣来到他的母亲芮姜那里告状,请求他的母亲劝阻芮伯万赶紧勤政爱民,励志图强。
既然大臣都说了,芮伯万的母亲就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便亲自出面劝阻芮伯万。
谁知这位芮伯万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人,不管你们怎么劝阻,我该怎么办还是该怎么办,继续与他的宠妃们纵情歌舞,对于前来劝阻的大臣非打即骂,对于母亲的话也是充耳不闻。
这还得了,这位芮伯万的母亲芮姜也不是一般人物,在多次劝阻无效的基础上决定采取强硬措施,发动兵变将芮伯万赶出芮国。
赶出国的芮伯万这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已经晚了,人家将他赶走之后,已经把他的弟弟扶持为国君。万般无奈,芮伯万只好逃到魏国。
本来这件事也就是芮国的国家内政,可是一心向东发展的秦国却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可多得机会,于是秦君赢嘉的父亲秦宪公以芮国驱逐国君有违礼法秩序为由,发兵攻打芮国。
别看芮国的地盘不大,但当时秦国也并不强大,当秦国劳师远征攻打芮国时,竟然被人家以逸待劳,把一心向东发展的秦国给打败了。
吃了败仗的秦国岂能够忍气吞声,偌大的秦国竟然被小小的芮国打败,这下面子给伤大了。
于是秦国联合周王室、虢国等国家一同向芮国发难,几次战役下来,最终打败了芮国,重新迎回了芮伯万。
芮伯万虽然在周王室、秦国、虢国等扶持下重新登上国君的位子,但是从心底里却并不怎么看得起秦国,一则秦国本来就是西垂养马的出身,出身低微;二则那就是秦国竟然能被他的弟弟打败,看来也不怎么样强大。
所以回到芮邑之后,芮伯万并没有对秦国有多好,最多也就是不再给秦国找事罢了。
回到平阳的秦宪公当然也知道芮伯万的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身边敌国林立,还有戎狄的兵马又不断的骚扰,秦宪公就算是想再次出兵攻打芮国,也是有心无力啊!
又急又气,没几年后秦宪公就死在了与戎狄的战斗中,死时只有二十一岁。
秦宪公死后,秦君赢嘉的兄长秦武公继位,虽然征讨了关中的诸多地方,但始终没有把实力延伸到芮国边境。
虽然秦国在关中西部一直在不断的征讨,但是对关中东部的芮国来说,芮伯万一直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注视着秦国。“哼哼,我到要看看你们秦国到底有多厉害?有本事,你们来打我啊!”
&nnbsp;虽然芮伯万冷眼看待秦国,秦国还真把人家没办法。没过几年,年纪轻轻的秦武公还是没有活过这位芮伯万,又一次英年早逝。
时间终于推到了秦君赢嘉这里。
当秦国在他的带领下,一路向东开进,接连打败了翟戎、镕戎等两大戎狄国家,终于把地盘推进到了芮国的西边。
此时芮伯万已经老迈,终于坐不住了。
当他听说秦国把军队从镐京城下开过的时候,芮伯万颤巍巍的走出宫殿,望着西边阴沉沉的天空,“秦宪公啊!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儿子,看来我当年还真是小看你了!”
说罢,芮伯万又不自觉的笑了,“哼---,秦君命短,说不定这小子也活不过我!”
笑完之后,芮伯万再次被自己的举动都给惹笑了,自己都已经老迈,还跟人家孩子们比寿命,这岂不是笑话。
而且眼下秦国地盘已经达到了芮国的西部,这下他真的坐不住了,以前那是秦国距离自己的芮国还远,他能够坐下来看热闹,现在就不行了,既然秦国能够打败翟戎和镕戎,拿下他一个芮国还不容易。
“这?这可怎么办?”
芮伯万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太子姬告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又有什么事?”一连串的不顺意,早就让芮伯万没有了当初看热闹的心态。
“君父,矢国为了巴结秦国把公主姜曦嫁给了秦国太子赢恬。”
“嗯?”芮伯万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矢国的姜曦公主他是知道了,前几年他就有把姜曦给自己的太子娶为太子妃的想法,无奈那个老奸巨猾的矢伯一直不愿意开口,现在倒好,他竟然把姜曦嫁给了赢恬。
“哼---,吃里扒外,见风使舵的小人。”芮伯万轻声的骂道。
骂完,他只觉着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现在关中地区的所有国家都争着与秦国交好,芮国该怎么办?
作为国君他不能不考虑。
现在秦国的东边矢国已经与之结亲,秦国自然不会讨伐;镐京又是王都,秦国不敢讨伐;梁国又在自己的北边,还和秦国是一家子,秦国当然也不会讨伐。
这么一算两算,看来秦国下一步只有讨伐芮国了。
一想到这里,芮伯万一下子坐在宫殿外那冰冷的台阶上。
“君父,您快起来,台阶上太冷。”太子姬告劝道。
“冷?冷又有什么,再过些日子,等秦国打过来后,想坐在这儿都不可能了。”芮伯万有气无力的说道。
“君父,我觉着目前我们还没有那样悲观。”姬告说道。
“嗯?”芮伯万抬起头疑惑的望着太子,“说说你的想法。”
“君父,我们芮国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晋国作为后盾,难道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秦国不成?”太子姬告正色道。
“晋国?”芮伯万心里盘算着。
“晋国可是这中原地区的第一强国,一旦秦国敢入侵芮国,我们就向晋国求援。我就不信秦国再有胆量,敢于晋国抗衡?”
听完太子的话,芮伯万来了精神,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你说的对,我们背靠晋国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秦国。”
说完芮伯万转身回宫,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
再次望着西方。
芮伯万老年痴呆似的望着西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见父亲突然停下来,姬告问道:“君父,您又在想什么?”
芮伯万轻轻的摇摇头,轻飘飘的说道:“也许晋国不会帮我们。”
“为何?”
“因为晋国有他们的想法。”
“有他们的想法?”太子姬告不解的问道:“什么想法?”
“要么无暇自顾,要么趁机吞并我们。”芮伯万肯定的说道。
“?”
望着太子不解的神情,芮伯万翘着雪白的胡须说道:“你这个脑子都不好好想想,现在的晋国正处在内外交困的境地,武公刚死,新君刚刚继位,根本没有精力顾忌道我们芮国。一旦等晋国新君立足稳当了,他们也不会帮助我们,而且还会称火趁火打劫,趁着秦国攻打我们的机会趁机拿下我们芮国。”
“晋国为何要灭了我们?”太子姬告吃惊的问道。
芮伯万望了一眼太子道:“其实,他们早就灭了我们的野心,你都不好好看看我们的芮国位置,东面是晋国本土,南面又是晋国的西河之地。两面与晋国相连,而且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晋国能不垂涎三尺?更何况一旦晋国拿下了我们芮国,就具有了在河西之地抗拒秦国的有利位置。即使有一天秦晋之间发生大的战事,也不会影响到晋国本土,人家何乐不为呢?”
听到父亲的分析,太子姬告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我们与晋国都是姬姓子孙,他们都想吞并我们,这该如何是好呢?”
“还是得向秦人朝贡,问住秦国,不然我们可真要腹背受敌了。”芮伯万肯定的说道。
“既然父亲担心晋国吞并我们,难道你就不怕秦国从西面吞并了我们?”太子姬告反问道。
“当然担心,但不是现在。要知道秦国刚刚吞并翟戎与镕戎的地盘,需要很长时间来巩固;再说了秦国本身不大,战线不宜拉得太长;所以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向我们发兵的。”
“既然这样,那父亲还担心什么,我们且不管他们就是了。”
“胡说---,虽然现在秦国暂时没有实力来吞并我们,但是不代表将来他们也不吞并我们,要知道秦国现在的边境已经到了我们的西边。为了自身的安危,还是多多交好他们,以免将来对我们不利。”芮伯万气哼哼的说道,“秦国都打到家门口了,我能不着急?”
“嗯---”太子姬告似乎明白了芮伯万的心思。
见太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芮伯万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向宫里走去,已经是冬天了,外面冷得刺骨,他早就呆不下去。
回到宫里,芮伯万感到身上暖和多了。
“君父,既然我们要交好秦国,具体该如何去做?”太子姬告再次问道。
“我也一直在为此事发愁。虽然我们要与秦国交好,但是也不能丧失了自己的尊严。你替我好好想想,看我们该如何与秦国交好?”芮伯万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太子。
毕竟太子也是一把年纪了,总不能一直长不大吧,芮国太子姬告都已经过了四十;比当今的秦国国君大多了,能不担点事情吗?
太子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的问道:“君父,此事甚是重要,若办不好,会丧失我国的尊严,毕竟我们可是周王室的子孙,不能把自己等同于秦国这样的野蛮国家。”
“嗯---,说得好。即便是我们要向秦国低头,那也只是暂时的,等到有朝一天我们强大到可以消灭他们的时候,一定不要手软。”芮伯万狠狠的说道,“说说你的办法!”
“要不我先去梁国看看,既然我们芮国面临着这样的境地,我想梁国也一定不会轻松,梁国同样面临秦国东进带来的危险。我的意思是我前往梁国,看看他们如何面对秦国东进这件事情。我们也好借鉴借鉴。”太子姬告道。
“嗯---,说的不错。梁国也一定不轻松,那你就去梁国看看,我们也好借鉴借鉴,两个国家共进共退,总比一个国家要好的多。”芮伯万赞赏的说道。
得到君父的肯定,芮国太子姬告心中不免高兴,于是早早打点行装,向着北面的梁国去了。
梁国与芮国本就相邻,第一天驾车过去,第二天呆了一天讨论各自的办法,第三天下午,芮国太子姬告就回来了。
当芮国太子姬告把梁国的办法向芮伯万汇报之后,芮伯万差点没气死。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芮伯万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是丧权辱国,丧权辱国--”
原来,芮国太子到了梁国,首先拜见了梁国国君梁伯,并说出了芮国在秦国东进这件事上的担心,谁料人家梁国根本就没有把这当回事,人家早就做了决定,准备前往秦国朝贡,而且还是国君亲自前往。
朝贡。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般是指藩属国向宗主国进贡方物指的是当地的产物,称之为“朝贡”。
虽然朝贡的东西也就是当地简单的物产,但意义却非同一般,标志着梁国向秦国低头,成为人家的藩属国。
这能不让芮国生气吗?
生气归生气,但生气之后,又能如何?
人家梁国就是这样的处事方式,你又能奈他何?
芮伯万又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屋外已经下雪了,虽然只是很小很小的雪花,但却很冷很冷,毕竟这里距离大河很近,冬天湿度大,雪夜就多了。
“君父,您也别生气,他梁国愿意朝贡就让他去朝贡,我们不去就是了。”
芮伯万看都不看太子一眼,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一言不发,现在他可真是处在了两难境地。
梁国国君梁伯要亲自前往秦国朝贡,我该怎么办?
芮伯万望着飘着雪花的天空,心中空荡荡的。
难道我也要亲自前往秦国朝贡?
我可是周王室的姬姓子孙,身份尊贵,封国的时间比你秦国还要长?
我去秦国朝贡?去朝贡一个养马的秦人?
哼---
这难道不是丢祖先的人吗?
芮伯万已经老了,年轻时候的锐气没有了,但最后的尊严他还是要的。
可是强权之下,还有尊严可言吗?
骂完了,说够了。
但事情还得办,可是这事情该怎么办呢?
去秦国,肯定是丢人。
不去秦国朝贡,那就有亡国的危险。
这可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事情就这样拖了几天,结果却听到了梁国派太子前往秦国参加秦国太子赢恬婚礼的事情。人既然人家梁国都已经与秦国有所往来了,而芮国还在这里左右徘徊,这一下芮伯万再也坐不住了。
又是一通臭骂之后,芮伯万终于把前往秦国朝贡的事情摆上了日程。
而且梁国已经派人捎话过来,如果芮国不去的话,他们国君准备就在这两天亲自前往秦国,不等芮国了。
再不去,人家就要走了,这就等于把芮国单独留下来等秦国收拾了。
芮伯万能不着急吗?
“太子,你说说,现在梁国准备前往秦国朝贡,我们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芮伯万再次把困难交给太子,让他去处理。
“君父,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着还是应该去。君父您想想,现在关中诸国都与秦国结好,如果单单把我们芮国留下来,好像我们还成了另类,势必会成为关中诸国的敌人。假如君父不愿意前往秦国,孩儿可以代父亲前往。”
芮伯万望着太子姬告,正色的说道,“你以前不是主张向晋国求援吗,现在为何又要结好秦国?”
“诚如君父所说,如果我们向晋国求救,晋国也许会趁机消灭我们;而且一旦晋国真的要想灭了我们,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如果我们不向晋国求救,秦国迟早有一天也会大军压向芮国,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停止东进的脚步。为了让秦国暂停他们的前进脚步,儿臣的意思是先稳住秦国,给他们一些甜头,至少也要让秦国不反感我们。至于今后的事情,我们在走着看。”芮国太子姬告说道。
“嗯-,这也是一个办法。不过,一旦梁国前往秦国的是他们的国君,而我们却派个太子前往,行吗?这不表明了我们还是没有足够的重视与秦国的关系吗?”芮伯万说出来自己的担心。
“这么说君父要亲自前往了?”
“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芮国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国君太子。罢了罢了,反正为父这张老脸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再丢一次又何妨?你去准备一下,为父亲自前往秦国朝贡。”说罢,芮伯万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虽然芮伯万心里非常清楚,人家梁国之所以国君如此积极的要亲自前往秦国,那是去叙旧,共话赢氏之间的亲情;而自己前往,用他的话讲,那就是丢周王室的人去了。
可是谁让芮国的实力不济;
谁让当下的周王室江河日下呢?
这又能怨谁了?
抱怨完了,也该启程了。
这一路过去,冰天雪地,天寒地冻,说不定这把老骨头真的就结束在路上了。
已经是深冬了,再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要过年了,为了在年前把这件事办妥。芮伯万带上内侍、宫女以及少量的护卫,还有朝贡的方物。与梁国好商定好之后一路向着西边的秦国都城雍城出发了。
越往西边走去,风雪越大,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
“哎---,这是什么鬼地方,地方,看来我这把老骨头真要葬送在这秦国了。”芮伯万望着这一路的风雪,不断的抱怨着。
虽然芮伯万的车架里放着火盆,而且自己也穿上了厚厚的皮衣,但是芮伯万还是感到冷的不行。
于是乎,他边走边骂。
天黑时分,梁芮两国国君来到镐京城外。
镐京大夫虢仲当然认识东边的这两位国君,不但亲自开城迎接,而且还在府里准备了上好的酒菜招待两位国君。
“二位国君,天寒地冻,先喝口酒暖暖身体。”虢仲端起酒樽对二位国君说道,一路过来芮伯万和梁伯也都冻坏了,迫不及待的先喝了口酒。酒早就热好了,即使梁芮两国的国君不来,虢仲自己也要喝的,所以这一到冬天,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酒给热上。
酒一下肚,人也就不觉着冷了,话也多起来。
“二位国君今日一同前来镐京,定有要事相商,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探讨。”直到此时镐京大夫虢仲还不知道梁芮两国要干什么,还以为他们是来协商共同抗秦的事情。
芮伯万望着梁伯;
梁伯看着芮伯万。
谁都不愿意先说出自己前往秦国朝贡的事情,因为他们都知道虢仲在镐京城下对抗秦人的事情,现在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岂不丢人。
但人家虢仲既然已经问道这里了,总得有人回答吧。
于是芮伯万望了一眼梁伯,对虢仲说道:“秦国大郑宫新建落成,梁伯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前往秦国朝贡秦君,我呢!顺便也跟着一同去看看。”
芮伯万的品质本就不是多么好,现在当着虢仲的面直接说出是梁国要去朝贡秦国。
“哼---,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是我要去朝贡秦国,难道你不愿意去?”梁伯当下就火了,对着芮伯万怒道。
过去芮国强大的时候,没少欺侮过梁国,现在秦国打来了,芮国却主动向梁国示好,这本身就让梁国感到意外,就觉着这个芮伯万出尔反尔,有些变化无常。
今天在虢仲的宴会上,芮伯万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梁伯岂能不生气。
听完芮伯万的话,虢仲本来就已经很是吃惊;再看看梁伯的表现,虢仲更加明白了。
现在的关中诸国,矢国已经向秦国妥协,主动与秦国联姻,确保了自身的安全。
现在梁芮两国又趁着过年,秦国大郑宫建成之际,向秦国朝贡。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伯国,怎么一个个都把头转向了西方。
谁还会继续望着东方的周王室呢?
“好了,二位国君不要争执了。你们的意思,下臣都明白,不就是前往秦国朝贡吗?有必要推三堵四吗?”见两人还在争执,虢仲劝道。
既然有人劝解,二人也不再争执,继续宴会。
不过在场的诸位都没有刚才的心情。
既然大家都各怀鬼胎,住了一夜之后,梁芮两国也觉着没有在镐京继续待下去,就急匆匆的向西赶去。
再晚点,等秦国的大郑宫落成典礼之后,要想再找出一个朝贡秦国理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可是当他们一路风雪赶到秦国时,人家的大郑宫真的已经建成,而且都已经开始庆贺了。
那天晚上,嬴任好与姜晞看见的两架马车就是梁伯与芮伯万的车架。
当他们赶到雍城城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落在芮伯万的车架上,车顶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城门早就关闭。
本来就牢骚满腹的芮伯万心中的悲凉可想而知。
“快叫开城门,我都快要冻死了。”芮伯万对身边的侍卫喊道。一边的梁伯冷冷的看着这边的芮伯万,眼中透出一丝不屑的目光。
“城上有人吗?快开城门,我家国君要进城。”芮国侍卫在城下向上喊道。
北风“呼呼”的吹过;
雪花“簌簌”的落下。
芮国侍卫的喊声随着风声,早就吹得无影无踪了。
更何况这么大的风雪,而且天也黑了,守城的将士早就跑到城楼里烤火了。
“再大点声。”芮伯万喊道。
风大、雪大。
不管城下芮国侍卫怎么喊,城上就是没有将士出现。
没办法,只好几个人来到城楼下,站在一起对着城楼大喊,终于惊动了城楼里烤火的守城将士。
守城将军带着几名士兵赶忙跑出来城楼,朝着城下望去,只见下面停着两辆车架还有不少的士兵。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芮国和梁国的将士,我家国君要拜见秦君。”
“什么?我听不清。”
“将军,我听见他们说好像是芮国和梁国的国君,要拜见国君。”
一听说是芮国和梁国的国君要拜见秦君,守城将军不敢怠慢,撒腿向城里跑去。
此时的秦国大郑宫内,秦君赢嘉的庆祝晚宴已经开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正高高兴兴的相互劝酒。
“报国君,梁国、芮国两国国君城外求见。”
“?”
整个秦庭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两国国君要拜见秦君。
怎么事先没有一点迹象?
他们一起来干什么?
“他们要来干什么?”秦君赢嘉不解的问道,对于梁芮这样的小国前来秦国,秦君到没有感到太多的吃惊,不过是有些不理解罢了。
将士摇摇头,作为守城的将士,没有必要知道人家国君要来干什么。
“国君,切不要管人家来干什么,人家的国君已经来到了我们城下,不管怎样,也应该请人家进城才是。”曹叔说道。
秦君想了想,两个国家的国君一同前来秦国,这确实是个新鲜事,总不至于带兵来攻打秦国,“他们带了多少人?”
“就两部车架,一共不到一百人。”守城将军答道。
“嗯---,有请二位国君正殿相见。”秦君赢嘉说道。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梁芮两个国家的国君前来拜见,还是应该高度重视。于是秦国君臣只好停下宴会,转往大郑宫正殿接见梁瑞两国的国君。
梁国国君梁伯和冻得抖抖索索的芮伯万在内侍的搀扶下走进了秦国的大郑宫。
既然双方都是国君,秦君赢嘉当然不能坐在宝座上等人家拜见自己。
于是秦君赢嘉走下宝座来到大殿门口,“哎呀呀,什么风把芮伯和梁伯吹来了?未能远迎,还请多多包涵!”
见到二位国君进来,秦君赢嘉高兴的上前迎道。
“什么风?当然是西北风了。”芮伯万抖索着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寒气。
“哈哈哈,芮伯乃是关中诸国的老寿星,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难道还经受不了这点风雨。”
对于这位芮伯万,秦君赢嘉心中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品了。但毕竟人家也是国也是国君,而且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到你秦国,面上的事情还是要过得去。
进入大殿之后,秦君命人给二位国君搬来椅子坐下,随后自己走上国君的宝座,“不知二位国君今日前来秦国,所谓何事?”
还没等梁伯说话,芮伯万直接说道,“寡君听说秦国的大郑宫新近落成,所以邀上梁伯一同来到雍城,前来祝贺;顺便也对秦国在讨伐翟戎和镕戎过程中取得的胜利表示感谢,这可是为我们这些关中诸国做了件大好事啊!让我们这些饱受戎狄所扰的国家,终于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秦国这么点事情,烦劳二位国君急着,赢嘉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啊!”秦君赢嘉客气的说道。
梁伯望着对面的芮伯万,心中暗骂道“哼---,这个老东西转的可真快啊,在镐京的时候还说是我叫他来的,怎么一到秦国立即就成了他主动邀请我来的,真是个见风使舵的狗才。”
“秦国兴建大郑宫乃是关中诸国的大事,岂能不前来道喜,来人啦---,送上我们的礼品。”不等梁伯说话,芮伯万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神气,现在他要给秦国君臣表现了。
属下带着芮国的特产一一进献在秦君的面前。
望着芮国进献上来的黍、稷、菽、麦等作物。
秦国君臣明白了,芮国这是来向秦国朝贡来了。
本来是自己主动要与秦国交好,这下却被芮国抢了先,梁伯心里一肚子的怒火,只好等着芮伯万表现完毕,这才命人将朝贡的方物一一进献上来。
高兴。
还是高兴。
今天应该是秦国最高兴的时刻了。
传统的中原国家,终于向一个西垂养马的秦人低头了。
秦君岂能不高兴?
秦国岂能不高兴?
秦君赢嘉太高兴了,等仪式结束后,当即邀请二位国君前往偏殿开宴。
酒宴原本就是准备好的,无非是多准备两张案几而已。
三国国君坐定,其他的大臣们也在国君的身后坐下。
秦君赢嘉举起酒樽面向右边的芮伯万,再转向左边的梁伯。春秋时期,以右为上,芮伯万年长,理应坐在秦君的右侧,梁伯只有坐在左侧了。
“二位国君,感谢你们对秦国的厚爱,请满饮此樽。”
三位国君一同饮下。
酒一下肚,梁伯心中压抑的火气就上来了,当着秦国君臣的面问对面的芮伯万:“芮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芮国当初一直对秦国不怎么感冒,秦君帮您重新上台之后,您似乎并不认为这是秦国的功劳,今天怎么对秦国朝贡如此上心?”
这话里明显有了火药味,但是芮伯万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然知道进退,“嘿嘿嘿---,梁伯莫要见怪,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年轻不懂事,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不懂点什么?”
轻轻一句话就把当年的过错归罪出去。
这把梁伯气的不轻。
秦国君臣当然能够看出这二人之间的矛盾,在秦君的提议下,纷纷过来给二位国君敬酒,不一会儿,二人都有了醉意。
夜已经很深了,酒宴也该结束了。秦君端起酒樽,对二位国君说道,“二位既然已经来到秦国,就是我们的故人,在秦国的这几天里,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尽管提,寡人一定办到。”
梁伯当然知道这是秦君客气的话,于是说道,“寡君前来秦国,本就是朝贡来了,还能有什么要求。”
秦君听罢点点头,转向芮伯万,“芮伯还有什么要求没?”
芮伯万已经有了醉意,结结巴巴的说道,“寡人听说秦国的女人很有味道,能不能找几个过来陪陪?”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又一次被芮伯万这句话给震住了。
“真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淫贼,小心累死你个老东西。”
秦君心中骂道。
公元前677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杯酒下肚。
公元前676年也来到了。
秦国由于讨伐“三戎”取得胜利,国土面积快速增加,诚如芮伯万分析的那样,转入新年之后,秦国确实停止了东进的步伐。除了因为战线太长,兵力不足的原因之外。
还有有一层意思,那就是秦国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向哪个方向出兵?
向北已经打到了黄土高原的南部边沿,再向北那可是一望无际的山脉。
看来还是不去的好!
向南又是巍峨高耸的秦岭,根本没有攻打的可能性。
看来只有向着东方进军了。
可是秦国以东又都是周王室的属国,秦国还没有想好将以哪种方式向东方的周王室属国进攻。
毕竟,芮国、梁国、矢国以及镐京等等,与秦国一样,大家都是周王室的属国,秦国要向吞并人家,除了实力上的差距之外,还有道义上的谴责。
于是乎,劳累了一年的秦君赢嘉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暂时停止了东进的步伐。
他需要好好理一理思路。
开春,又是草长莺飞的美好时节。
既然没有想好进攻的办法,何不把现有的土地巩固一下,于是乎,秦君赢嘉带着太子赢恬、公子赢载,以及大臣季子、将军赵骥等人前往秦国各地进行巡查。
比起行军打仗来,巡查各地可就是一件非常轻松自如的事情了。
秦君赢嘉的人生迎来了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从西边的陇山开始沿着灵山、老龙山、一路向着东边的黄龙山巡查过去。
满眼望去,过去戎狄的草场上,已经有秦国的百姓开始种植庄稼,这令赢嘉甚是满意。
偶尔,也会有少许的戎人在秦国百姓的周边试探着放牧。
对于这些抱着投机心思的翟戎人或者镕戎人,秦君赢嘉的队伍给予了无情的打击。
让他们明确,这些地方已经贵秦国所有,他们将永远不能再染指这些地方。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
等到秦君带人回到雍城的时候,春天已进入到了尾声,夏天也即将到来。
这一年注定将是不平凡的一年。
刚进入四月,天气就开始热了起来,炽烈的阳光照耀在秦山渭水之上,往日水草丰茂的渭水也在阳光的炙烤下显得瘦小了许多,欢快的河水变成了涓涓细流,蔫蔫的流过秦国大地。
太热了。
原本这个时候还穿着夹衣的秦人不得不脱去夹衣,穿上了单衫。
秦都大郑宫。
秦君赢嘉焦躁不安在宫内转来转去,才刚刚是早上就已经热的出奇。
“今年怎么这样热?”赢嘉焦躁不安的问身边的太子赢恬。
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正是庄稼成长最关键的拔节时候,需要雨水灌溉。可是如此炙热的天气,庄稼如何生长?而过庄稼受到了损伤,百姓来年的生活,又在那里着落?
作为一国之君的赢嘉岂能安心。
“君父,面对这样热的天,群臣也很无奈,纷纷要求祭师祈求上天降雨。”
“情况如何?”
太子没有回话。
情况还能咋样?炙热的天气已经告诉了结果。
见太子不说话,秦君赢嘉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有没有什么可以补救的办法?”
“这需要问问祭师?”
“你现在就去把祭师给我找过来。”赢嘉着急的说道。
祭师很快就进来了。
“下臣见过国君!”
 p;“祭师,你说说这么热的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地尸横遍野,孤魂野鬼太多滋扰了上天的安宁,上天有意惩罚秦人。”
听完祭师的解释,秦君沉默了。去年以来,秦地的战斗确实是多了些,说是尸横遍野实不为过。
“如何将功补过?”
“唯有国君亲自祈求上天宽恕秦人,兴许上天会给秦地降下甘霖。”
“你的意思就是国君亲自求雨?”
“也可是这样说。”
“好,只要能够下雨,那寡人就亲自登台求雨,解万民之忧。”秦君赢嘉爽快的说道。
事不宜迟,秦人赶紧在雍城东门外搭建土台,并在四周插上招雨幡。
午后,烈日正盛。
身穿白色长袍、披散着头发,表情严肃,神情庄重的秦君赢嘉带领着文武百官,顶着火一般的太阳来到土台前,这里已经跪着成百上千的百姓。
“请国君登台求雨-----”祭师高声喊道。
秦君脱去鞋子,赤脚踩在火一样的大地上,一步一步登上土台。
越往上走,秦君越感到大地的滚烫,他的脚下好像生了火一般,火辣辣的;四周空气也像着了火一般,拂在身上如针扎一样。
还没有走上土台,赢嘉已经是大汗淋漓。
本来很短的一截路,赢嘉却觉着十分的漫长。
走上土台,赢嘉在正中间双膝跪下。
在膝盖接触在地面上的那一刻,秦君立即感到两只膝盖突然间被烫着了一般。
如此热的天,莫要说是庄稼,再过几天人都会被热死。
“万能的上天,秦国君赢嘉诚心祈求您念及百姓的辛劳,快快给秦国大地降下甘霖;若秦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全是赢嘉一人之错,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人,切莫要加害秦国百姓。”
说完,秦君赢嘉长跪在土台之上。
见国君跪下,台下的百姓也跟着祈求起来,“老天爷,求求您,快快降雨吧--”
烈日继续炙烤着秦国大地以及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当然包括正在求雨的秦君赢嘉和台下跪着的百姓们。
半个时刻之后,赢嘉再次直起腰,向上天祈求一次。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上的太阳越来越毒,快把台上的赢嘉和台下的百姓们烤熟了。
几个时辰过去,天空一点变化都没有。
“上天啊!你为何还不给秦国降雨。”赢嘉望着明晃晃的太阳,嘴里默念道。
太阳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虽然秦人不断的求他,但他并不为所动,继续把自己的光和热洒向秦国。
此时的赢嘉在火一样的阳光炙烤下,豆大的汗珠子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先是被汗水浸湿,再接着有被阳光烤干。
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上天,你就惩罚我吧。”赢嘉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小到他自己都快听不到的程度。
既然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那样高的上天岂能听到,继续向大地释放着他的光和热。
“上天,下雨---”赢嘉嘶哑着嗓子喊道。
随后他的身体向前一歪,倒在了火一样的大地上。
“快---,国君晕倒了---”
台下的官员和百姓赶紧冲上土台,抬起国君就往城里跑去。
此时,土台上的招雨幡,慢慢的晃动起来。
“快看,刮风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众人抬头向南边望去,只见云层开始在南边的秦岭方向聚集,一点一点的变厚,风也开始沿着渭水慢慢的吹过来。
真的要下雨了吗?
雨并没有下下来!
只是在秦国的大地上滴了几个点之后就草草收场了。
可是这场求雨却把一个人害惨了。
他就是秦君赢嘉,炽烈的阳光把原本就受过伤的赢嘉给晒休克了。
等到郎中把他救过来的之后,赢嘉静静的躺在大殿内的竹床上,望着殿外明晃晃的阳光,只觉着刺眼。
“拿水过来,寡人口渴。”
宫女们忙不迭的跑过去端了一盉hé,春秋盛水的器皿水过来。
秦君抓起盉咣当咣当的喝了起来。
他实在是太渴了。
一通狂饮之后,秦君赢嘉终于不觉着口渴了。
他倒头在竹床上躺下来,背后的虚汗直冒,不一会儿就把身后的衣服湿透了。
“君父,秦地大旱,各地官员纷纷上书,呈报灾情。”太子赢恬疾步匆匆的走进大殿,向秦君赢嘉禀报道。
秦君静静的躺在竹床上,一动不动。
“君父---”赢恬有轻轻的叫了一声。
秦君没有动。
“君父,您在听吗?”赢恬以为父亲睡着了,再次问了声。
赢嘉微微睁开眼,“听着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天要大旱我又何能?”
“这?”赢恬知道,父亲为了求雨把自己的命都差点打进去,还是没有下一丝半点的雨。现在就是把这些问题禀报给君父,他又能如何?
赢嘉看出了赢恬的无奈,“你先派人前往各地查看一下灾情,也算是对当地官员的一种安慰,总不能人家把情况向咱们汇报了,我们不采取一点行动吧。”
“诺---”
赢恬下去安排人员前往秦国各地查看灾情了。
几天过去,派往各地的使者陆续赶回雍城。几天时间,所有派出去的使臣无不被炽烈的阳光晒得又黑又红。
“国君,今年实在是太热了,臣还没到岐山,就被晒得脱了层皮。”前往岐山的使臣连声抱怨道。
听着这些使臣的汇报,秦君赢嘉心中明镜似的,看看屋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用说什么都知道。
“各地的百姓如何?”
“百姓们顶着烈日,提着罐子从河里舀水给庄稼浇水,老人孩子都上场了。”前往西犬丘的使臣禀报道。
“你们去的那些地方也是这样?”秦君赢嘉转头问其他几个使臣。
“都是这样。”
突然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秦君赢嘉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