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
江平野将头偏向了一边。
盛星河刚喝完,便见他这番作态。
他此刻哄人也哄得有点不耐烦,心想,喝他两口茶,看把他给心疼的。
他偏要喝!
盛星河故意当着人的面,喝了三大杯,像是找回刚才的面子。
看见江平野的脸色像是气得越来越红,他这才停止,还不由自主打了个水嗝。
江平野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心头有些许无奈。
但另一些,莫名的、陌生的情绪,却让这无奈中多了些许酸涩、甚至、甜意。
刚捂住嘴的盛星河一抬头,便看见了这个笑容,恍神一瞬。
他还是
小院外,方庭盛震惊地看着盛星河跟在江平野身后,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他方才被贺钰拉走后,到底还是心虚,生怕盛星河将禁地的事告诉盛酽,于是便想偷偷跟着他,趁着没人时威逼利诱,警告他不要说出去。
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发现?
联想到前几日开阳峰弟子的传闻,这两人竟然真的有一腿!
方庭盛顿时恨得牙痒痒,这个不知廉耻、虚伪卑鄙的小人,哪里值得盛酽仙君喜欢!
不行,他要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方庭盛脚步一转,匆匆来到盛酽偏殿。
殿中,盛酽正埋首在一堆古籍中,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他从书中抬起头,五官明艳昳丽。
然而看清来人,他不觉皱眉:“你来做什么?”
方庭盛看见心上人的脸,越发愤懑,他将将方才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苦口婆心地劝道,“那盛星河分明是油嘴滑舌之辈,不知诓骗了多少清纯弟子,仙君可千万别被他的表面功夫给骗了啊!”
盛酽听着他前面的话还有些动容,然而这人开始骂小孩,他瞬间就不干了。
他放下手中书籍,一张玉面冷笑道:“我看你才是油嘴滑舌之辈,星河最是单纯无辜,才不会像你一般在背后说人是非。”
方庭盛不敢置信,恨不得指天发誓:“仙君……”
“行了,这是我天枢峰的事,你还是请回吧!”盛酽懒得听他胡言乱语,直接下了逐客令。
方庭盛还想说什么,便见门外一人身着青衣,缓缓走来,他嗓音温润:“这是怎么了?”
正是云若竹。
方庭盛满肚子的忠言堵在喉咙间,表情讪讪,只好灰溜溜先走了。
云若竹回头,看向他离去背影。
“别理他,满嘴胡言”,盛酽很快将人抛在脑后,又对师兄迫不及待说,“师兄,快把你手上的医书给我。”
云若竹依言递给他,顺势在桌边坐下,看着师弟铺了满桌的医书,不由问:“你不是向来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岐黄之术,怎么突然想学医了?”
盛酽的眼睛还埋在医书上描写的各种疑难杂症上,听见师兄问,下意识便道:“小星河天生有疾,我不放心,想看看书中有没有记载过类似的病例。”
云若竹听完,搭在桌边的手默默攥紧。
小星河?他默默念了一遍师弟对那人的称呼。
如此亲密。
之前温絮对他说的话不由自主他脑海中浮现。
师弟、似乎真的对那盛星河,格外喜爱。
莫非传闻是真的?
可是,他们才认识多久?
明明他才是一直陪在师弟身边的人。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盛酽一时没听到回应,下意识抬头,便见云若竹清俊的脸上表情格外沉重。
他师兄向来温和,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露出这种表情,盛酽不由担心,“师兄,可是谁招惹你了?”
云若竹的眼神在师弟瑰艳的桃花面上一扫,继而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说:“无人招惹我,只是宗门近日都在传你和星河师弟的绯闻,内容不堪入耳,让我听了生气。”
他说完,笼在袖中的手更攥紧了些,面上有些热,毕竟和人争风吃醋一事,同他受过的君子礼仪大为相悖,让他觉得既羞赧,又不免提起一颗心,期待师弟否认的回答。
盛酽笑了一声,毫不在意道:“原来是这事,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师兄你在乎作甚?”
他没有正面回答,云若竹心沉了几分,“谣言猛于虎,这些传闻几乎传遍了全宗,不说师弟你的名誉受损,星河师弟怕是也会被其他人刁难,这些,师弟都不在乎嘛?”
听到盛星河的名字,盛酽表情严肃了些,又想到前几日方庭盛之流对小孩的针对,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他的缘故。
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一时没有考虑全面。
“是有些麻烦”,盛酽沉吟。
听见他这么一说,云若竹心一颗沉到了谷底,他了解师弟,因此更明白他是将那盛星河真正放在心上,所以才会为对方反思自己的行为。
云若竹呼吸有些不稳,垂眸看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手。
这只手幼年时便牵起师弟,他本以为会牵一辈子。
纵然师弟有无数追求者,但他相信只有他是不同的。
如今冒出一个盛星河。
他才意识到,师弟的偏爱究竟是有多么、令人艳羡。
“……不过问题不大,星河在天枢峰,又是宗主亲传弟子,我自然能护他周全,那些眼红的人顶多也只能酸两句,若是真正解释了,反倒会说我们心里有鬼呢。”盛酽深有体会,“所以师兄不用担心。”
他看向云若竹,忽觉对方脸色白了些。
他心头起了些异样,总觉得今日的师兄,有些奇怪。
“嗯”,云若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你可知道,方长老被囚了。”
“什么!”盛酽这下可是真正惊讶了。
他看向门外,正是方庭盛离开的方向,眉峰紧蹙:“天璇峰众人可知道嘛?”
“并未,父亲今日才同我说的。”
盛酽沉思,堂堂一峰长老,悄无声息被下狱,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宗门的事?而且如此讳莫如深,他想到什么,“莫非前日的择英会择英会……”
“师弟、慎言。”
看来是了。
他当时就奇怪,禁地虽然重要,但不至于七峰峰主都一起出动,如今想来不过是借着禁地的幌子、清理门户。
云若竹腰间的传讯玉佩突然亮起,他低头查看一番,当即起身道:“走吧,父亲唤我们。”
瑶光阁大殿之上,太一宗的六位长老齐聚一堂。
首位那人面容同云若竹有几分相似,不过五官更为硬朗坚毅,常年身居高位让他气势非凡,不怒自威。
正是太一宗宗主云靖。
其中一人道:“老方糊涂啊,那破境丹,哪里有吹得那么玄虚?”
另一人嗤笑:“他困在化神后期已久,又大限将至,自然着急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新生秘境,真的要开启嘛?”
提到这个,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首位。
宗主云靖面色严肃,沉吟半晌,又看向玉衡峰峰主,尊敬道:“老祖,修真大劫,当真快来了吗?”
玉衡峰独立于其他六峰之外,地位超然,峰主是宗门内唯一一位渡劫后期大能,也是当今修真界最高的修为。
玉衡峰峰主白发鹤颜,慈眉善目,身上披着宽大的星轨纹饰道袍,玄妙非凡。
峰主抬头,似乎透过殿顶看向天道隐藏的命盘轨迹,他道:“那东西便放在新生秘境中,有缘人才能取之,就算是清河谷的人,同天下大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大殿中人,格外明亮的眸子渐渐覆盖上一层白翳:“尔等还想经历、天谴之祸嘛?”
众人俱是一惊。
“宗主,大师兄和盛酽师弟来了。”
“新生秘境?”
书院内,响起一阵骚动。
盛酽点头,他也是刚接到师尊命令,虽不明其义,却敏锐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
他担忧的目光在盛星河身上扫过,不过很快移开,肃容对一众新生道:“正是,按照宗门传统,入我太一宗的新生在一月后便可进入新生秘境,秘境中有前任师兄弟参悟的功法、也有前人遗留的法宝秘籍,更有灵石灵矿若干,在两个时辰内,弟子各凭本事取之,算是宗门馈赠。
今年宗门事务繁多,因此决定提前举行,下午便开启秘境,所以今日的文课取消,你们快回去准备吧。”
下午就开始!这也太仓促了些。
和盛星河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众人纷纷离开书院。
盛星河倒是不急,毕竟他储物戒内不缺宝贝,因此慢了些。
盛酽见状,叫住他。
“师兄怎么了?”
盛酽看他一张苍白的小脸,内心总有些萦绕不去的担忧,最后只道:“这次的秘境、怕是不太平,你多跟着些江平野。”
他看向同样还没离开的少年。
虽然这人有些古怪,但不得不说,对方本事尚可,有他在,多少能护小孩一二。
他还在沉思,便见江平野忽然上前,将小孩往他的方向扯去,护在身后,像是故意避着他一般。
对方道:“师兄放心,星河自然有我。”
盛星河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了,不觉看向他侧脸。
渣爹这是怎么了?
不对,不应该叫我师兄才对嘛?
真是没大没小。
盛酽的目光凝在江平野拉人的手上,如果有实质的话,怕是已经化作两米长的大刀把人手砍断。
他不满地盯着江平野,昨天不是已经警告过他了,竟然还这么嚣张。
还是说,呵,他果然对小孩心怀不轨,被他点破后,竟是连装也懒得装了?
盛酽越想越气,目光也越发冷峻,金丹修士的威压隐隐溢出。
迟钝如盛星河,也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紧迫。
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的眼神在他爹和渣爹身上来回看。
若是其他弟子,怕是早在这种威压下弯腰下跪了,江平野却面色如常,还对盛酽道:“师兄既然没事,我先带着星河走了。”
盛星河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他一把拉走。
他忙回头,只能看见他爹站在原地孤单的身影。
“你跟我……跟盛师兄,是怎么回事?”盛星河差点说岔,他低声询问。
江平野松开了抓住他的手,用一种深远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他,嘱咐说:“以后离盛酽远些。”
盛星河:???
没大没小,我爹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不对,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话?
盛星河不知道江平野和他爹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他忧心忡忡,决定以后还是要阻止两人见面。
谁知道在原书剧情的推动下,他们会不会背着他珠胎暗结呢?
回到住处,盛星河倒是没有什么好准备的,索性抓紧时间睡了个午觉。
被江平野叫醒后,他精神抖擞,跳上仙鹤,一同前往书院。
书院前的平台上,新生弟子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大家都是满脸兴奋,幻想着能在秘境获得奇遇。
角落中,贺钰看着人群里的盛星河,眼底的,眼底的恶意如有实质,他抬手在身边布了层结界,这才低头对身边一人道:“你若在秘境中帮我杀了那废物,我可以告诉你一些那东西的下落。”
他身旁的温絮似笑非笑:“哦?你怎么知道那东西的消息?”
贺钰一顿,眼神有些闪烁。
他其实也心里发虚,毕竟谁都没想到太一宗这么快就开启新生秘境,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他和手下还有宗门都无法取得联系,谁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过,想到他爹临走时说,他进了秘境自然会有所感应,应该是在他的一堆法器中有寻宝功能,贺钰略放下心来,面对温絮的质问神秘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温絮看着这被蒙在鼓里的蠢货,眼底深处有淡淡的怜悯:“行吧,要解决那盛星河,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而此时,盛星河毫无所觉,只是在人群中左右四顾,不过没找到他爹的身影,倒是见几个高大俊朗的弟子出现,他们的弟子服有些不同,白色里衣外罩浅紫色轻纱,轻纱上以金线绣着星轨纹饰,左臂纹有“瑶光”二字,颇有些玄妙意味。
“瑶光峰?听说是宗门最神秘的一峰。”
“瑶光峰的师兄们好生俊朗,怎么我们峰就是歪瓜裂枣。”
“……”
盛星河听了些八卦,就见那几位师兄分开站立,他们抬手间,平台四周空气一荡,凭空浮现一个巨大法阵,接着迸发出刺目白光。
再次睁开眼时,盛星河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山洞之中。
山洞空旷,墙壁两侧点有火烛,正前方是一面泛着淡蓝色水波的“门”,神秘不可测,旁边有两名紫衣弟子把守。
其中一人道:“这便是新生秘境入口,秘境中每个弟子只能选择一样东西带出,就算是一颗石头,也算作名额,多携带者会被没收所有东西,两个时辰后秘境自动关闭。”
另一人:“现在进去吧。”
盛星河和江平野对视一眼,跟在其他人身后,一前一后跨入水门中。
“星河,来喝药吧。”
太一宗大殿内,轻纱飞舞,红衣美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蹁跹走来。
“这就来”,盛星河忙迎上前,伸手端起托盘内的药碗,一饮而尽。
身前的盛酽笑意盈盈,递来一颗蜜饯:“压压苦味。”
盛星河没有拿,而是就着美人的手将蜜饯含在口中,含糊不清说:“谢谢爹。”
“哈哈哈,看来星河的病好了许多”,一人大笑着从门外进来,他身形高大健硕,背负三尺青锋,一上来就拍了拍盛星河肩膀,“改日就去剑宗,传授我无情剑道给你。”
“莽夫一个”,红袍划过门沿,来人长了一双狐狸眼,五官深邃魅惑,他细长手指从盛酽端着的玉盘中捡了一颗蜜饯含在嘴中,微红的舌尖若隐若现,狭长的眼尾还是盯着盛酽的脸,轻笑了一声,“真甜。”
“呸,邪魔歪道”,被他唤作莽夫那人硬是挤进两人中间,挡住那风流魔修,对着盛酽笑得春光灿烂,“阿酽今天累了吧,快坐下。”
最后一人没有像两人一般急着表现,而是走到还在揉着肩膀的盛星河面前,目光温柔,嗓音悦耳:“星河今日,可好多了?”
盛星河放下手:“多谢云爹爹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星河真是偏心,怎么只叫他一个人爹爹”,那双狐狸眼向他瞥来,眼尾流转间,似乎颇为伤心。
盛星河吐了吐舌头,熟练叫道:“君爹爹、郁爹爹。”
然后又对立在中间的盛酽道:“爹,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嗯,你先去玩吧”。
盛星河一蹦三跳,越下大殿前的白玉台阶,跑到不远处的后山之巅。
山巅上一颗奇松盘曲,他倚靠在遒劲树干上,脚下是云雾弥漫的山崖,扑面而来的山风吹起他腰间的红色衣带,几缕桃花瓣晃晃悠悠飞来。
盛星河手一伸,花瓣便落在了他雪白手掌中。
顿觉惬意无比。
他叫盛星河,是修真界最强的修二代。
因为东洲太一宗、剑宗、以及北夜魔门的宗主,都是他爹的追求者,也是他的二爹爹。
所以偌大修真界,他几乎都可以横着走。
虽然他患有血脉暴动,但在几年前他爹已经找到神医,只要再调理几日便可彻底痊愈。
盛星河觉得他就是最幸运的人了。
只是这样的生活有些完美到不切实际。
少年看着天边的层叠峰峦出神,似乎、他不应该过得这么幸福才对。
不过随即,他拍了拍自己脑门,怀疑是昨夜没睡好,哪有自己还咒自己的。
盛星河轻笑出声,手一扬,让那瓣桃花又蹁跹回到风中。
瑶光阁大殿之上,一面巨大水镜漂浮半空,水镜中映出的,是洞穴中水门前倒了一地的新生弟子。
忽然,一堆躺尸中,一个少年微动,继而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一派清明。
一长老见状,,满意颔首:“如此短的时间便从幻境中脱离,此子心性不一般啊。”
另一长老道:“若不是当初宗主和我抢人,我倒想把此人收在我门下。”
首位的方靖也笑得欣慰:“多亏诸位承让,这也是我太一宗之福。”
“宗主不是收了两个弟子,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宗主身侧的盛酽眼神直直盯着水镜一角,那里,小孩睡得正香,不知入了什么美妙幻境,嘴边还隐隐有口水流出。
盛酽不着痕迹皱了眉,不知小星河能不能识破幻境。
江平野醒来时,发觉周围躺了一堆人。
一只手臂还大喇喇横在他胸膛,他胸膛,转过头去,就对上盛星河笑得灿烂的睡颜,以及、嘴边口水的痕迹。
江平野:“……”
有弟子注意到他苏醒,高声道:“这位师弟通过了幻境考验,请尽快入秘境吧。”
原来他们还没有进入秘境,江平野眼眸微垂。
他手心出现一柄细小刀刃,将盛星河的手从他胸前移开时,在对方细白的手背上划破了一道浅浅伤口。
江平野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睡梦中皱眉的那张脸,接着,抬腿便走入了波光微荡的水门中。
盛星河正在大快朵颐。
他爹为了祭他的五脏庙,特意请了五湖四海的厨师,每天不变样地提供膳食。
只是吃着吃着,他手背忽然一痛。
低头一看,便见苍白的手背竟凭空出现一道细长血痕。
他不由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少宗主,可是不合胃口?”他停顿时间太长,今日负责的厨师有些惴惴不安地发问。
“啊,没有”,盛星河回过神来。
厨师端上了一碗粥,殷勤说:“许是这些太油腻了,少宗主来尝尝这个。”
盛星河尝了一口,满嘴鲜香,他看着眼前的粥,脑海里忽然冒出些许画面,拿着调羹的手一顿:“……我好像、也曾喝过这样的粥?”
“是吗?这粥用宗门养的灵植做的,许是其他师傅也用了。”
灵植、粥……
好像还有个人来着?
是谁呢?
手背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的思绪空前清明起来。
笼罩记忆的迷雾如同被风吹散,一双清冷含霜的眼眸骤然跃入脑海。
……江平野!
对了,他不是进入秘境了吗?!
盛星河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带翻了放在桌沿的碗。
“少宗主,怎么了?”那厨师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淡了些。
“没什么”,盛星河重新坐下,竭力镇定自若,“只是太好吃了,我有些兴奋。”
然而,他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发抖,后背已然冒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这竟然是幻境!
好险,他差点没意识到。
多亏了手背的伤口。
像是察觉到他的异样,那厨师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忽然间,门口处有阴影投落,盛星河转身看去,就见三个备胎爹出现在了门外。
只是比起早上的慈爱,三人现在俱是面目铁青,毫无表情地看着盛星河。
骤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盛星河也不免提起一颗心,起身渐渐后退。
三人随着他的动作,步步逼近。
盛星河注意到,他们还抬着一个大蒸笼。
其中龙傲天郁无朝道:“小星河,你不是一直想治疗血脉暴动吗?我们终于找到方法了。”
他们将蒸笼放地。
魔尊君华道:“吃了你的真爹爹,你很快就能好了。”
他手一抬,蒸笼盖子应声倒地。
里面赫然是江平野惨死的脸!
卧槽!!!
盛星河被吓了一跳。
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他惊慌看向那三人,对方正朝他逼近,似乎还真想压着他吃什么真爹爹!
盛星河忙抬手,储物戒中的小白瞬间飞出,白光一闪,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房中四人的身体!
这些人也未反抗,身体如同水墨一般,碰到刀刃便散作一团雾蒙蒙的水汽,趁此机会,盛星河眼疾手快,抓住小白便闷头冲了出去。
一路直直跑上了山巅。
“咳咳”,似乎随着幻境的识破,他的身体也恢复了往日的孱弱,不过跑了一段,便累得差点喘不过气。
盛星河捂着胸坐下,看向来路方向,幸好,几人还没追上来。
他快速捋了捋现在的情况。
已知他们本来是进入新生秘境,但现在他却身处幻境之中,看来这应该属于一个考验。
但是要怎么出去呢?
盛星河想了想,一般来说,修真界的幻境会变化为宿主最向往或是最恐惧的事物。
前者如他方才的幻境,他希望和他爹幸福生活,希望身体痊愈,因此幻境给他编织了一个美梦,想让他沉溺其中。
那么在他意识到这是幻境,会不会……
“你是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盛星河抬头,才发现“盛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对方的姿容依旧惊艳绝世,只是此刻看向他的眼神毫无温情可言,甚至是看着仇人一般,玉面含怒,字字诛心,控诉道,“你这个鸠占鹊巢的窃贼!快把我儿子身体还回来!”
盛星河瞳孔猛缩,心脏像是被看不见的手蓦地攥紧。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看着那张与他爹别无二致的脸对他露出仇恨表情,盛星河还是忍不住心头震荡,后背、手心冒出冷汗。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果然,这就是他最恐惧的——
被他爹发现他是外来者,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也不是、他的儿子。
然而,盛星河咬了咬唇,想到盛酽送他回二十年前时说的最后那句话:
“傻孩子,你一直都是。”
山风吹过,吹过,桃瓣飘向遥远的天际,两人的发带随着青丝飞舞,衣角猎猎作响。
“盛酽”还在死死瞪着他,盛星河在对方仇恨的目光中,忽然笑了。
他缓缓起身,看向眼前的冒牌货,举起了小白,雪白剑锋映出少年坚定的眼神。
“我爹才不会凶我!”
一剑破万象。
“咔擦”一声,“盛酽”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化作水雾,而是和周围空间一起,犹如镜子般猛地炸裂开来。
万千碎片洒落。
盛星河“唰”地睁开了眼。
他爬起来四顾,发现自己还在山洞之中,周围地上还躺着几个熟悉的弟子,但大部分都不见了。
巧的是,杜半明此刻也醒了过来,刚好和他对上眼神。
山洞昏暗的烛光闪烁,对方表情有些看不清,盛星河也不在意,率先移开了视线。
紫衣师兄走过来道:“既已破了幻境,师弟们还请尽快进入秘境之中。”
盛星河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原来他们根本还没有进去。
说好的送福利送机遇呢?怎么还搞个幻境当门槛!
盛星河在心中吐槽,他摸了摸手上已经快愈合的伤口,抬脚就要进入水门中。
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衣带被人扯住。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背叛他的小胖子。
对方像是心虚,头埋在胸前不敢看他,只低声匆匆道:“你小心贺钰和温絮。”
说完,便将他一推,盛星河一头跌入水门中。
“嘶”,穿过“水门”,他头猛地撞在石壁上,疼得盛星河呲牙咧嘴。
说便说了,为什么还要动手!
盛星河揉着额头,想着刚才杜半明的言语。
贺钰也就算了,为什么温絮也会出现在小胖子口中?
难道,那次的禁地陷害,温絮也参与其中?
盛星河记下这一点,然后抬头看了看四周。
他所处的地方仍旧在一个山洞中,不过不远处有阳光照入,是洞口。
他抬脚走了过去。
走出洞口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巨大的剑冢,高高低低的残剑似乎延伸直天际,剑与剑的空隙中,随处可见翻页的孤本秘籍和散发着灵光一看就是宝贝的法器。
简直是眼花缭乱。
盛星河不由瞪大了眼,
经过这一打岔,盛星河心绪平复下来,手指拨弄了一下小白身上的剑穗。
罢了,如果他猜测为真,那弟子同贺钰来谋害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盛星河原路返回,本来想找到贺钰,弄清那弟子化为行尸的真相,然而走到方才之地,又往前走了一段,却四处不见贺钰的踪影。
“算了”,盛星河道,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秘境的天穹低垂广阔,黑云无边,显得天色格外昏暗。
他们方才午时进来,除去破除幻境的时间,又耽搁了一会儿,现在恐怕只剩半个时辰不到。
他转身,对江平野道:“我们还是先挑选适合各自的法宝吧。”
他本来想和江平野就此分别,然而巧合的是,却在这时看见了贺钰的背影。
盛星河精神一振,忙指着一处,“师弟你看,那是不是贺钰?”
贺钰的背影其实非常好认,旁的弟子都是一身朴素的弟子服,只有他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灵光闪烁的护身法器,况且他腰间那把剑鞘华贵无匹,镶嵌的细碎灵石微光闪烁。
不过此人向来鼻孔朝天,此时却是微微佝偻着背,脚步踉跄,像是受伤了一般。
盛星河刚才差点上当,这次警惕了些。
他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江平野噤声,然后扯着他一截衣角,远远跟上贺钰。
看他又要搞什么鬼?
奇怪的是,贺钰走的方向却是一处荒芜断崖。
断崖上光秃秃一片,没有一把残剑、也没有什么秘籍灵石,甚至一棵荒草都没有,旁的弟子看都不会看一眼,因此贺钰的身影格外突兀。
“他不对劲”,江平野忽然低声道,他眉峰微蹙,像是遇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凤眼中划过疑惑,“好像、变成了行尸?”
“什么?”盛星河惊呼出声,下一瞬立马捂住嘴,忙看了看不远处的贺钰反应。
然而那背影却是仍旧往前,像是根本没听到动静一般。
?盛星河也狐疑起来,依照修士的五感,不应该没听见啊?
“看他的指甲”,江平野出声提醒。
修真者耳聪目明,盛星河虽然被封了灵力,其他却不影响,因此他凝神仔细看时,仍旧能看到对方泛着灰黑、变得尖利的长甲。
怎么回事?!一双猫儿眼蓦地瞪大,盛星河倒吸一口冷气。
他才同这两人见过面,为什么对方都前后变成了行尸?
这秘境不会是有什么鬼气吧?那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想到这,盛星河不觉汗毛直立。
“但、他往断崖去干什么?”江平野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对啊,他既然变成行尸,为什么不去咬别人?”断崖光秃秃的,一个行尸去那干嘛?
疑惑间,盛星河眼光一转,捕捉到了一个人影。
“温絮?他怎么也跟着去了?”
盛星河和小师弟对视,不约而同跟了上去。
不过,等他们悄悄跟着人上了断崖顶之后,却发现崖顶空无一人。
“人呢?”盛星河茫然四顾,小跑到崖边俯视。
这处断崖低矮,更像一个小山丘,离地不过五丈距离,从崖边看去,周围一片平地的风景全都纳入视野,根本毫无人影!
风吹过,卷起盛星河高高束起的长发,他有些茫然。
“此处有阵法”,在一旁观察的江平野,注意到崖边某块形状奇特的碎石,在盛星河还没有开口询问前,便拉着他衣袖,直直往崖下跳去。
!!!
盛星河猛地闭上眼睛,在空中毫无着力的情况下,下意识将旁边的人当作了救命稻草。
瞬间如同八爪鱼一样缠在了他身上。
啊啊啊!摔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然而奇怪的是,不过五丈高的断崖,他却觉得在空中掉了好久,正忍不住睁开眼,就觉腰间一紧,他身上那人搂着他,在空中旋转踩上崖壁,然后稳稳落地。
脚终于踩到实地,盛星河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能见到遥远的一线天和危岩峭壁,黑云缭绕,分明是几十丈不止的高度。
应该是障眼法之类。
他回头时,才发现和江平野挨得很近,两人挺直的鼻梁几乎碰在一处。
近得他甚至能在对方颜色浅淡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在鼻端。
盛星河呼吸紧了一瞬,猛地推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