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同披甲组、火器组以及一众伴当四十余人来到官署,赵烈让他们在外等候,赵烈、余大宝、杜立进入,来到王先生的公房外,赵烈先敲了敲门,王先生允了,赵烈推门入内,只见王先生正同周库吏商议事宜。
“公子此来,又是有何欠缺呀。”王先生轻摇折扇笑眯眯道,他心知这小狐狸又来收刮了,这两月来,这位二公子担任福海号船头以来已是三番五次的前来讨要兵甲辎重了。
“小的给王先生请安了,”赵烈嬉笑着拱手,脸皮厚如铁石,全不顾已经是数次捞到好处了。“福海号后日启程出征,只是船上还是兵甲不齐,只能厚颜求助先生了。”
“公子所言不实吧,福海号上应当说是兵甲齐备,可说是这些战船上兵甲最为齐全的了,不要说上番讨要的兵甲不翼而飞了。”王哲一合折扇点点赵烈,笑骂道。
“王先生,学生未有虚言,此番出征,学生也是头一遭,兵甲还是尚有缺损,还望先生伸手相助啊。”赵烈笑嘻嘻的抵赖,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走的模样。
“哈哈,小子顽劣。”王哲无奈笑道,心知赵指挥将日【,后的家中期望都放到这位小爷身上,多些兵甲随扈,也是理所应当的。“周库吏,你带公子到官库,领取四副鱼鳞甲、八副皮甲,再与其十杆鲁密铳。”
“二十杆鲁密铳,王先生千万成全。”赵烈不住作揖求告。
“你小子,”王先生气的一指赵烈,“与他,公子日后还是不要来此了,库房就快被你搬空了。”言罢,王哲低头看着案上文牍,全然不理面前这个小泼皮。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成全。”赵烈急忙拜谢。一副好学生、乖宝宝的模样。王哲只是哼了一声,没有抬头。
赵烈扯着周库吏出了公房。
王哲看着房门,嘴角微翘,“可惜了,未通经史。”
转眼到了后进的库房,周库吏带领着十余名兵丁打开库门,只见刀枪林立,盾牌罗列,倒也齐整,最后一个小间内,支架上支撑着六七件鱼鳞甲,保养的不错,头盔雪亮,甲叶闪光,只是护心镜稍小,乃是中档盔甲。
李山、卢元挑选兵甲,临了又多卷走了五件鲁密铳、五面盾牌扬长而去,让周库吏极为的无奈,这小爷惹不起啊。
吩咐几人回转战船,赵烈则同几个伴当来到水寨工匠处,此处工匠不多,只有五十余人,两个匠头袁义、郭福上前见礼。
前次赵烈当着所有工匠面前开出赏格,如按戚爷纪效新书所载造出颗粒火药,赏银五十两,纸包定装发射药,赏银三十两,水力或畜力锻锤,两百两银子。并当场拿出五百两银子作为建造开销。
赵烈至今记得众人又惊又疑、且惊且喜的样子,在赵烈看来,反应不算热烈,惊的多喜的少,太正常了。有生以来,这些工匠没有经历过此事,匠头一月饷银不过是二两银子,工匠不足一两银子,学徒甚至是没有饷银,此番小赵大人开出巨额悬赏,当然是好事,不过,这银钱可是有些烫手,万一花费了不少银钱捣鼓出的东西公子不满意,公子是否迁怒他们,这是个问题。
赵烈是不急,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早晚有人忍不住开始试探。果然,昨日袁义来报,颗粒火药已经造好,请公子前往点验。
“公子请看,这就是颗粒火药。”袁义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一个油纸包,杜立接过放于赵烈面前,赵烈拨弄了一番包中比米粒要小的火药颗粒,倒也极为均匀。
“公子,小的少时在津门学徒,军械局中见过颗粒火药制作,只是时日长远,有些忘了,这一月来,小人试制数次,终于制成,火药方子就是按戚爷纪效新书所载硝一两、磺一钱四分、柳碳一钱八分,混好后加水,搅拌捣碎,再晒干筛选,即成,如加酒代水效果更佳。此药在鲁密铳中发射后剩余不多,可五次通一次膛,此前可是开火一次通一次膛。”
“走,试一试去。”赵烈同一众人等来到院外空地,杜立拿出鲁密铳,往火门倒上发射药,从前膛装上发射药和弹丸,用通枝压好,点上火绳,瞄向一颗大树,扣动扳机,火绳进入火门,“轰”的一声,枪中冒出一股白烟,大树乱晃,枝杈落叶乱飞,如此击发五次,次次看膛,在五次后,膛内杂质太多,终于清膛。
“好,余大宝,拿出五十两银子交于袁头。”赵烈大喜。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袁义跪下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银子。其他工匠瞪圆了双眼,羡慕嫉妒悔恨充斥其中。
“本官上番的赏格还在,以期各位能早日作出物件。”赵烈又加了一把火。
“必不负大人所托。”众工匠一口同声的回应,此番可是气氛热烈。看到大人果然守信个个奋勇啊,恨不得马上动手。
“袁头,定装药包制成了吗。”赵烈问道。
“大人,做出了两种,一种装药稍多,一种装药稍少,还未试射。”袁义忐忑的回道。颗粒火药您不发话,也不晓得行否,得行否,怎敢多造药包,一旦不行,所费过多,我等不得吃排头。
“相差不多,多配出几种,多试试,选出最好的一种,射程够远,还不至于毁损鲁密铳的。”赵烈吩咐道。
袁义急忙答应。
“袁头,剩余的颗粒火药如按选好的方子可配置多少。”赵烈问道。
袁义细细算算,“先做出的颗粒火药不多,估摸能做出六七百份。”
“好,明日下午,本官等你的消息。”赵烈敲定下来。
“是,公子。”看到跃跃欲试的众人,赵烈满意而去。
夜晚,赵海明又一次将赵烈招致书房。
“烈儿,昨日为父同李先生议了一夜,如你所言,为家族未雨绸缪,还须有所作为。”
赵海明一日间仿佛老了几岁,“然为父一时苍茫,全无头绪,筹谋良久,只有手中有钱粮才能放手作为,只是,家中只有万余亩田产,银钱只有六万余两,田亩虽有产出,不过时日长久,虽有海贸,不过是与王大人合股,王大人占了大头,产出也是商丘的呃事了,左右思之无果,烈儿,你可有何筹谋。”
“父亲,家中虽有万亩良田,孩儿观之还是太少。”赵烈道。
赵海明询问的看向赵烈。
“若开基业,丁口必不可少,无论出战还是耕作,没有丁口就没有水步军,父亲试想如有大片田亩,就可召集大量流民,安置田亩上,从中挑选精壮整训,成为军屯,农忙时耕种,农闲时操练,如此数年根基必成,这些军兵为保其田产也必会竭力死战。”赵烈开画大饼。
“如何得来大片田亩,须知此地的仕绅早将田亩占尽。”赵海明摇头,心道还是年幼无知。
“有了钱粮,才能有田亩,”赵烈是不疾不徐,“父亲可知,我家手上可是端着金饭碗。”
“速速讲来。”赵海明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赵烈的脑袋。
赵烈揉了揉脑袋,真是无奈啊,三十余的人了还被老爹敲脑袋,真是违和啊。
“去岁,孩儿随父亲前往登州,曾遇一个弗朗机传教士波耶特以及助手蒂亚戈。他们言道,泰西之西班牙国上千料的战船数百艘,每艘少则二三十门巨炮,多则百余门巨炮,称之为无敌舰队。处处夺国占地,弱者灭之,强者击之,让其割地赔款。昔日郑和郑爷舰队所到之处他们已占泰半,我大明正东四五月的航程有一巨陆,有数个大明大小,他们也占据泰半,西班牙又鼓励工商,收取商税,如此富国强兵。”赵烈边说边看看老爹,只见赵海明听得入神。
赵海明往日倒也听闻泰西有属国船坚炮利,尤好商事,往来海上贩卖,尤以火炮火铳精良,当然他往日也就当趣闻听听罢了。当然,自家的红夷大炮、弗朗机就是仿制这些人的,可见不虚。
“烈儿,泰西火炮火铳精良可谓不虚,不过,夺国掠地、割地赔款恐怕过矣,毕竟海船不能上岸。”赵海明还是多有疑虑。
“孩儿一听,也以为其过于吹嘘,然其助手蒂亚戈乃是西班牙陆军中尉退役,据他讲,西班牙步军有火炮兵、火铳兵、长矛手、盾牌手,其舰队灭海军,步军上岸攻城略地,驻澳门弗朗机国也已向其称臣,儿回来后左右思之,其言可真。”
赵烈抬眼看看赵海明,只见老父捻须沉思,心道有门。
“父亲,我有其军,弱者灭之,强如大明者,我今击津门,京畿一日三惊,再南下攻打南京畿,再击广州福建,如往日倭寇,大明海疆必无宁日。后我提租借一地通商往来,不允,继续袭扰,最后朝廷必允,北方不靖,大敌当前,大明必不能两面开战。如朝鲜、倭国,这般攻打,其国力弱小,必会割地赔款。如朝鲜之济州,如我家占之即可养兵、耕种、造船。”赵烈继续忽悠。
“嗯,”赵海明眼中一亮,是极,不谈倭国,朝鲜军民是什么样子,他可是晓得,这战力嘛真是糟烂,此计可行,不过嘛,“如此计可行,为何西班牙国不如此行事。”
“据蒂亚戈将,今泰西又有英格兰、法兰西等国后起争夺,舰队主力不敢轻离,来回这里一番要两年时光,过于遥远,深恐本国有失。”赵烈大言不惭道。实际上,此时他好像记得西班牙无敌舰队已经灰飞烟灭,英格兰、尼德兰、法兰西渐成殖民主力,非洲、中东、远东、美洲渐成其猎场。不过,为了劝服老爹,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如此,巨舰大炮就是紧要。”老海军赵海明一语中的。
“父亲高见,”赵烈马上奉上马屁一顶,“巨舰大炮就是我家一支臂膀,而土地丁口就是我家另一个臂膀,兵甲粮秣尽在其中,为此,孩儿打算到澳门一趟,求取建造西夷战舰火炮的法门,到时不惜重金求之。”
“好,吾无忧矣。”赵海明开怀大笑。
赵烈也是心头畅快,成了,老爷子这是点头了,从此他可以自行行事,赵家在后协助,大事可期。
天启五年四月十三日寅时中微风,水手长高水城在福海号上忙碌,他是个三十出头中等个军户,身量消瘦,面色古铜,正看着最后一样物件药包装船,自从二公子用了所谓的滑轮上下货以来,活计轻省多了,滑轮比三脚架不是一般的省力。不过,火药不比其他,老高不放心这般粗手大脚的水手,亲自监工。
“老袁,你老小子请客啊,大早晨的不让我睡觉。听说你得了五十两白银,等我回来吃穷了你。”都是水师营里的老人,互相熟识,高水城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行,老高,到时撑死你。不过,这五十两白银非是我独得,我等火器伙几人均得,不敢乱讲。”袁义辩白道。
作为匠头袁义独得三十两银子,主意是袁义拿的,可活一个人干不了,备料、试制,诸事繁杂,人人上手,这才完成。奖银一发,袁义顶着名头拿了五十两银子,发现一帮老伙计这个羡慕嫉妒恨,见面口气都是浓浓的醋味,也不知这些个老男人哪来这么大的醋劲。
“老袁,反正你是偏得,就是要吃穷你。”老高那也是嫉妒,凭啥啊,我出海这有风险的事,饷银v,还比不过你个匠户。真的,出海那就是与海龙王相搏,说不上那次就回不来,这般搏命还没有军户中最低贱的匠户收入多,高水城还真是想不开。
“好,好,撑死你,”袁义真是无语了,亏得如果药包使用过关的话,还有二十两银子,足够众多工匠,亲朋老友吃喝,剩下的银子还是要再建买个宅院,子女多不够住啊。
看着袁义等匠人离去,高水城与其他水手也作着的最后准备,其他的船头也先后来到,今日水师将开赴登州,赵指挥亲临,各船头不敢大意。
卯时初,赵烈与李明峪,王哲等恭候于赵海明房外,赵海明身穿官服,昂首走出卧房,“父亲大人,孩儿已准备停当,父亲还有何吩咐。”赵烈单膝点地。
赵海明笑着看看虎背熊腰的儿子,面露微笑:“烈儿,起来吧,今去登州,须谨言慎行。谨记。”
“父亲放心,孩儿谨记。”赵烈起身答道。
“王先生,你与李佥事留守水营,多劳了。”赵海明转向王哲。
“不敢,大人杨帆千里才是辛劳了。”王哲躬身答道。
赵海明略一抱拳,带领众人鱼贯而出。
卯时中,大营中香案前,赵海明与各船头郑重祭拜海神,鼓号齐鸣。随后,各人各自登船。
没有机会随军前往的军余们在马涛徐鸿的率领下也到码头送行,方才祭拜气氛肃穆,不敢上前,此时,都集聚在福海号前眼巴巴的看着船队。
须臾,赵海明旗舰福山号先升起帅旗,大明登莱水师指挥同知,威海卫水师指挥使,赵,三面旗帜先后升起。随之,各个船头升起各自旗帜,各船先后鸣号,拔锚。
赵烈立于福海船台,看着三十来个水手披甲把沉重的两个主帆升起,看他们吃力的模样赵烈也是咧咧嘴,整个硬帆都是由竹肋来支撑硬帆,福海的船大,因此两个主帆也是非常巨大,造成主帆十分沉重,起帆时必须是全船人忙活,忙碌半晌终于主帆升起。
一艘艘大小船只先后驶出码头,在外海整队,旗帜、号角交鸣,四艘福字号居中,二十余艘海沧船、苍山船布于四周,十余艘沙船、鸟船前方开路,福山号三声长号,船队开拔。
虽与西方各国的庞大舰队无法相比,但身在威海水师舰队其中仍让人激动不已,赵烈环顾船队,壮怀激烈,身后一众伴当眼中也是闪烁不已,都是京哪个忍得住,就是阿玛我也忍不住,汗王不发此令,恐众皆有怨,另充实八旗各部人口粮草,以为出征助力,也不说有大错,然,各部严苛太甚,占其产,夺人妻女,逼其为奴,终至烽烟处处,虽无大敌,然袭扰纷纷。也就因此,惹怒汗王,言尼堪皆不可信,应尽斩之,虽是气话,然谁人可劝。”
两人相顾默然。
城东二贝勒阿敏府,其大管家额格楞正跪下痛哭流涕,
“主子,非奴才不严加看管,其尽皆逃亡,甚者父母妻儿皆弃,独自奔亡,如之奈何。”
“蠢材,今日起,庄中连坐,十户为一坐,有一户逃,其余尽斩,逃者捉回,凌迟处死。我就不信这帮尼堪就不怕死,不怕死,辽阳、沈阳、抚顺是如何丢的。”阿敏本就凶悍的面孔脸红脖粗,更显峥嵘。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全家为奴,女子被辱,就是我也想法逃脱,何况尼堪乎。谁是蠢材。额格楞吐槽不已。
“二贝勒,息怒,尼堪就是如此不堪,不杀服了,不服帖。”对面莽古尔泰插话。
“话虽如此,今年我两蓝旗收成太少,可恼可恨。”
“汗王前日还说,我八旗兵至,尼堪敬服,兵退则怨言四起,复州之杀太少。”莽古尔泰喝了口茶,言道。
“哈,就是,代善太软,复州才斩了万余尼堪,夺了几万妇孺,无怪汗王不满,若我去就杀个干干净净,杀猴儆鸡,看谁还敢反叛。”阿敏大笑回应。
“贝勒爷,汗王让三贝勒爷即刻进宫。”正此时,一名亲兵进来禀报。
两人均是一鄂。
城南,范文程府,范文程,高鸿中相对无言,油灯昏暗灰黄,室内静寂。
良久,“今土地凋零,人口散落,复州之事后,汉人惊惧,唯恐步其后尘,也恐后代子孙居此,俱争相逃亡,其势不止,鞍山,辽阳,盖州,复州反叛纷纷,”范文程干巴巴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实无法了吗。”高鸿中长叹言道。
“实无法,我等尽力劝解,而大贝勒,四贝勒不语,二贝勒阿敏则大骂我等,说我等尼堪皆不可信,若不是汉臣,就将我等捉去庄中为奴,可气,我等是观大明腐朽不堪,真心来投,欲行从龙之事,可叹,汗王终不信我等汉官,屈身文馆小吏,唉,今人心财货尽失,霸业成空啊。”范文程来回疾步行走,高大身材晃动不止,让不大的书房更显狭小。
“宪斗,咳咳,勿急,汗王今年六十有七了吧,前日听闻往年征战大亏本身,咳咳,茶不错。”高鸿中专心喝起茶来。
范文程蓦地停住脚步,看看高鸿中,心中默默思量,如果汗王薨,代善、皇太极何人及汗位,至于阿敏、莽古尔泰,在他看来,不过是穿上贝勒服的贼寇,勇有余而智不足,他人则没有威望实力,不值一提。
一时,室内又是清寂无声。
二日晨,距义州不远的鸭绿江东岸,罗山与弟弟罗东、罗昌、妹妹罗娟与腾海、腾河兄弟跪地痛哭,对岸只有悠悠群山,听闻哭声,他们是为死在凤凰城的罗家大姐、腾家父兄,和死在路上的罗家父母,腾家母亲而恸哭,几个半大小子衣衫褴褛,含泪北顾。
蓝天白云,气温不冷不热,此时正是辽东一年中气候最好的季节。
吴群的;吴群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他看着燃烧的宗祠,一言不发,转身越上坐骑疾风,穿过燃烧的庄院追上慢慢行走的大队,他不敢回头看看燃烧的家园,怕泪水当众流下来,因为二十一岁的吴群已是吴家的家主了。吴家是永乐年间从江西被贬到辽阳的大族,到吴群之祖父这一枝任复州卫指挥同知而迁至复州,父为指挥佥事,兄为百户,辽沈之变时,兄战死辽阳,父受伤归,言道事不可为,恐建奴不久就席卷全辽。
接着,辽阳族中大批子弟来投,道尽惨痛,房产、铺面、庄子被夺,人皆成庄奴,亏族中人多,暴起杀了旗丁,仓皇南投,族人皆剩青壮,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相顾默然。
其后几年辗转于金州自家的几个庄子,在收复金州中其父奋起响应,收复金州后,家人在金州安顿下来。
前几日,建奴大军来犯,攻金州甚急,吴父与吴群及吴氏子弟上城助战,吴父城头激战中箭倒地,临终言南下,到山东避祸,辽事已不可为。
作为次子的吴群如今只能担起族长之责,匆匆葬父后决定南下归明。
与数百族人、家丁仆人走了半晌,吴群终忍不住回头瞭望,只见阳光下广袤大地的远方,几缕黑烟腾起,互相缠绕,与蓝天大地相衬,刺眼至极。
一刹那,吴群仿佛又闻到宅院爆燃时的焦糊味,吴群胸中如刀砍斧凿,撕裂开来,下马跪下身来,手捧黑土,嚎啕大哭,这是父兄血染的土地,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见到闻到。爱马疾风不明所以的用舌头舔着主人。身后数百人泪水涟涟,痛哭之声不绝,良久不息。百年开拓,历尽沧桑,一朝尽丧。
旅顺城,洪武四年立,北城,永乐初年包砖,周一里二百步,高一丈二尺,阔两丈,分南北两门,南城在北城包砖后十年包砖,周一里三百步,高一丈二尺,宽两丈五尺,分南北两门。自建成始,无战事。
两城说是城池,其一丈多高的城墙不如说是大堡,不过,建奴几番来犯,形势险恶,驻守参将张盘禀报皮岛、登莱后,登莱拨于钱粮,张盘开始在旅顺南城加高加固城墙。
天启五年三月始,旅顺被围。不过,是被难民围城。从辽南四卫以及辽中各地涌来的难民,围住北城,并绵延至南城北面。
刘福贵眼中无神的依靠在窝棚里,心神不知到了那里。一旁的邹怀恩长叹一声,欲劝无语。两人既是邻居又是发小。邹怀恩十岁出头父母双亡,只剩小他两岁的妹妹,没有刘福贵一家的接济,兄妹俩早已死了。
辽沈之变后,两家耕种的七八十亩旱田被正蓝旗牛录额鲁夺取,家中房屋成为正蓝旗旗丁的宅子,两家人住在牛棚里与牲畜为伍,缺衣少穿,饥寒交迫,刘福贵的爹娘、弟弟、妹妹饿死,病死,邹怀恩的妹妹今年春天也病死,两人一天上山砍柴归来,被出外的村民告之刘福贵的大哥大嫂侄儿因没有余粮,被老奴的五斗米令处死,刘福贵就想回去拼了,邹怀恩强拉着他南下。
两人路上历经艰险,甚至杀了两个下地没有准备的余丁抢了粮食、银两、顺刀长枪,才穿山越岭的到达旅顺,不过,刘福贵迟迟没有恢复过来,常常发呆,梦里常常喊着父母弟妹,邹怀恩苦劝不听,好在抢的两个余丁的少数银两、顺刀让两人在旅顺存活下来。
邹怀恩转身看看外面,心中更是厌烦,围着旅顺北城直到南城北面的两百步大道两侧密密麻麻的到处是窝棚,有以前的逃难者留下的,更多的是新立起的,怕得有数万人挤在这里,都是辽南各地的逃难的人群,有原来军户,有大户人家,有逃奴,现在都肮脏的挤在一起,为了一线的希望,可以逃到山东,脱离苦海。
前两批船运走的都是大户,散尽家财,买来船位,留下的都是苦哈哈,可也得熬着,用旅顺兵爷的话讲,朝廷不会不管,毕竟数十万辽民嗷嗷待哺。
旅顺城头,衣衫褴褛的官兵麻木的看着这一切,几年来已是数次大规模难民潮了,由同情转为麻木,连哄骗辽民安稳别闹腾的借口都是张口就来,朝廷不会不管云云,只是大明真的在乎这一众蚁民吗,不知啊。
旅顺卫官署后堂,旅顺参将张盘、游击朱国昌愁眉不展,又要修缮南城,又要运送百姓,还要防备建奴进击。
南城门楼里,游击耿忠裕惬意的端起茶碗,一口饮胜。刚刚管家胡瑜报上,这一月以来,两万余两银子已是悄然入袋。挣命离开死地的大户们乖乖的献上银两、女人,只求逃得一命。虽说旅顺马上就要面临老奴兵锋,不过,富贵险中求,这不短短时日,海量银子入袋。这才开始,不急。
一阵急促的脚步,只见亲兵头目汪海飞奔进入,单膝跪地。
“大人,金州昨日晚,已被老奴攻陷,王涛指挥等一千余官兵,三千余青壮殉国。”
啪,茶碗掉到了地上粉碎,耿忠裕目瞪口呆,怕什么来什么,老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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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烈自是不知旅顺风云,眼下在福海号上,赵烈的练兵正是如火如荼,火器组,披甲组分上下午,顶烈日迎海风,众兵丁是累的欲仙欲死。
火炮组练习装药,开火,刷膛,晾干,再重复。
火枪组装药,装弹,开火,重复,每五枪练习清膛。
当然,大部时间是空手练习。
披甲组练习长枪捅刺,就是刺和收,两个动作,不过,也因此太单调,当然还要披甲练习,真是令人疲倦。
火器组和披甲组还得交换兵器使用,真是有的忙了,别的船上兵丁是闲的要死,他们则是累的要死。
赵烈看看众生态,爽快的宣布,每晚考核时,火器组用时最短者,披甲组动作最标准且耐力最好者每人一两银子,立时欢声雷动,训练热情高涨,暗暗较劲,进步明显,特别是京见到阿巴泰的旗帜,忙叫人通秉莽古尔泰,自己下马下跪见礼。
“起来吧,先到金州城外等候。”阿巴泰交代一句。
“嗻。”牛录领命而去。
随后大队人马滚滚而至,旌旗招展,盔甲闪亮。
阿巴泰摸摸自己的短胡茬,得意的笑笑,在辽东的土地上,我大金的精兵是无敌的存在。
思量间,一大票人马排众而出。当先一人正是莽古尔泰,这位三贝勒只穿了一身皮甲。
“五哥,”阿巴泰上前施礼,状极恭敬。
“老七,辛苦了,”莽古尔泰略一还礼,嗯,这老七,倒是挺能干的,可惜了,出身太差。
“托汗阿玛宏福,三军用命,打下金州。总算不辱使命。”阿巴泰笑着回应。
“还是老七能干。怎么样收获颇丰吧。收了几个汉奴啊。”莽古尔泰打着哈哈。
“还成,还成。”阿巴泰嘴都合不拢。“不知,父王让五哥来金州有何公干。”
“汗王听李永芳的哨探讲,旅顺尼堪逃奴极多,防守松懈,命我领正蓝旗取下,以免明国得知金州失陷,大举增援。就不好啃了。”莽古尔泰撇撇嘴,颇有点不以为然。“我一路急行,没带太多粮食,老七,这就得靠你了。”
阿巴泰心中一痛,口中却说“无妨,尼堪剩余不少粮草,七弟我一定先供大军所需。”
莽古尔泰笑眯眯的看着阿巴泰心痛的模样,心中大乐。
“另外,叫你手下包衣随军听用。”
“遵令。”阿巴泰大恨,这一千包衣能回来几个,不让镶黄旗同去,摆明了打了草谷也没他的份。
莽古尔泰好好欣赏了阿巴泰的心痛模样,吊足了胃口,“嗯,再叫上两个牛录同我前去。”啃骨头是甭想了,不过可以喝口汤。
“五哥几时攻取旅顺,我叫奴才们备粮草。”
“尼堪夜不收能否打探到金州。”莽古尔泰催马当先慢行。
“我已撒出我已撒出去两个牛录,金州地狭,尼堪插翅难飞。”阿巴泰紧随其后。
“好,我一路急行,奴才们甚是疲乏。待休息一日,快马先下旅顺,杀他个措手不及,能趁乱夺城更好,不能,则分裂南北城,包衣一到就攻打。懦弱尼堪想也挡不了我大军几时。”莽古尔泰拍了拍阿巴泰,“老七,我可是饿得紧了,下面你安排。”
“五哥,金州早已备宴,快随我来。”阿巴泰急忙想让。
大队加快前行,一路鸟兽惊绝。
旅顺南城官署中,赵指挥同耿游击正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一盏茶后,官场寒暄告一段若,
“赵大人,不知粮草,兵甲何时能上岸入库,”耿忠裕拱手请教。
“耿游击,辎重都在船上,不过,我看难民充实码头,运送颇为不变,待两日后,难民大部运出后,再入库,耿大人以为然否。”赵海明放下茶盏道。
“甚好,前几日,下船粮食,难民疯抢,军户连砍十余人才弹压下来。”耿忠裕抹了抹汗,“让下官我至今心惊肉跳。”
“耿大人在这临战之地,为国戍边,真是多多辛苦了。”赵烈深施一礼。
“赵公子言重,言重了,为国戍边乃我等本分,当不得。”耿忠裕嘴上言道,脸上的笑容却挡不住。
赵海明捻须微笑,嗯,小子,官场上的门道也知晓一二嘛。
“耿大人,我自幼长在威海,见识鄙陋,今见旅顺城甚是雄伟,想到城上一观,不知可否。”赵烈睁眼说瞎话,威海卫乃是天下四卫之一,不是旅顺可比拟的。
“好说,一会儿,我唤两名亲兵带公子上城一观。”不过是一个小衙内的小小要求,耿忠裕满口应了。
赵烈登上北城头,只见西北面两百多步就是北城,都是老式四方形卫城,两城之间都是大大小小的窝棚,挤满难民,附近树木,草地损毁殆尽。
赵烈登高大约估摸还有三四万的难民,旅顺水师,东江水师前期运走,登州水师,渔船后期运走,也得有个数万人。
嗯,时间没有了,赵烈暗自嘀咕。
赵烈四下看了看,心中有了一些计划,不过,难度颇大。
赵烈等人沿阶梯鱼贯而下,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和一个二十余岁素孝在身的男子恭立梯下,耿家亲兵介绍此是耿府管家胡瑜。
胡瑜躬身一礼,“公子,我家老爷有事相求。万望公子应允。”
赵烈拱手笑道:“好说,好说,游击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胡瑜看看另一个年轻人:“公子,此是我家大人的亲戚,金州人士,今金州失陷,想到山东避难。望大人成全。”
吴群上前深施一礼,“公子,小人是金州吴群,家父前些时日于金州阵亡,遗言全家人等回祖籍山东青州安顿,望公子成全。”
吴群带领全家辗转来到旅顺,希望回到山东,然而,此时水师忙于往东江诸岛强运难民,一时无船前往山东,吴群明白,建奴马上就会攻取旅顺,时间不多了,所以耽搁不得。
他使人搭上游击耿忠裕的管家胡瑜,又上了两千两银子,望胡瑜为其搭上回山东的船队,耿忠裕思量此时只有威海水师船队完整在此,于是唤胡瑜一试。
“公子,吴群家中人口众多,故找船极难,您看。。。。。”胡瑜看赵烈沉吟不语,忙加上一句。“您看,所需运费几何。。。”
“大人,吴群愿奉上白银五千两作为船资,望大人成全。”吴群一咬牙,钱财乃身外之物,此时已是顾不得了。
如运去东江,各个军头也是不会放过自家,金州本事临海,东江诸将所为历历在目,父亲言明不去东江,要回山东就是怕到了东江,一定是被盘剥干净,而指望东江回击建奴,重返家园,乃是痴人说梦。
“族中多少人?”赵烈正容问道。实际上心里一动,看来要借助此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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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共四百二十余人,公子,”吴群马上跪下道,“家中仆人随侍几辈,不忍抛弃,望公子千万帮与。”
赵烈看看吴群因紧张而发红的面孔,嗯,辽东人大族,田亩铺面肯定不少,今丧于老奴之手,老父死于建奴,与建奴仇深似海,真是辽东好土著。
只不知此人胆略如何。至于耿忠裕的亲戚,如果真是至亲好友,站在这里的就应该是耿忠裕了,而不应是他的一个管家。
“胡先生,我要和吴公子单独谈谈。你看。。。。。”
胡瑜深施一礼:“公子,府中杂事繁多。小人告退。”嗯,我家老爷也算尽了力,吴家小子自求多福吧。这赵公子不知能榨出多少黄白之物,可惜了,自家如有船只,那是多大的进项。
胡瑜恭敬后退几步方才转身离开。
吴群不敢起身,心中忐忑,族中虽有几万两银子,不过,几百人到了山东衣食无着,人地两生,万万不能没有银子,只能寄望这位赵公子不要狮子大开口。
“吴公子,是军户吧。”赵5,烈问道。
“是,复州军户,家父,家兄先后与建奴战死。”吴群拱手答道。
“哦,”赵烈一愣,果然有埋伏,原来是复州军户,赶忙扶起吴群。“原来是忠烈满门,请起。”
“不敢,不敢,”吴群起身,想起父兄两眼泛红。“有辱父兄,今只能亡命山东,祖上百年家业全部陷于敌手。老父临终遗言回山东老家,作为家中如今长子责无旁贷。万望公子帮衬。”
“吴公子,令父兄可敬可叹。”赵烈一拱手:“不过,你家中人口众多,皆往山东,舱位不足,如你答应本将一条件,不无不可。你意。。。。”
嗯,方才所言果是客套,如今讲到银钱了。
“赵公子尽可直言,吴群必尽全力办到。”
“吴公子到山东安置好家眷后,带领家中一些子弟为我办事,何如?”
嗯,不是银钱吗,吴群蓦地抬首看向赵烈。
“怎么,吴公子不愿。“赵烈微笑道。嗯,不是银两哦,意外吧,我要的是人,是熟识辽东的人。
“小人怎敢,待小人到山东安排家小后,即刻前往公子面前效力。”吴群大喜,“不过,我等家族人口众多,占用舱位,多有不便,我愿献上白银五千两以供公子打点。”
“我是尊你父兄为国捐躯。可是看上你等黄白之物。你视我为何等人。”赵烈脸一板,大义凛然,既然收为心腹,岂可觊觎其钱财,唉,五千两银子可是不少啊,可惜了,你说你拿这些钱财诱惑我作甚。
“多谢大人。我代父兄多谢大人。”吴群一时哽咽。
“不必多礼,吴公子手下可有家丁。”
“家中除去与家父阵亡的家丁外,还有三十余家丁。”吴群茫然,这是要收走家丁。
“嗯,你家中殿后家丁昨日已看到建奴莽古尔泰旗帜,其已到金州与阿巴泰汇合。老奴援兵万余。数日后可下旅顺。你急往告之。”赵烈目光炯炯的看向吴群。
“呃。”吴群出身世袭军户,自是明晓谎报军情后果是人头落地。这是赵公子用建奴立至的谎言为其筹划某事,也是以此让我奉上投名状,借此要挟于我。
吴群看着赵烈面无表情的黝黑的面容,一咬牙:“在下即刻唤家丁前往通秉。”先过了眼前再说,如恶了赵烈,上船是不用想了。
“好,吴公子痛快,”赵烈还复笑脸,“不过,此事千真万确,明后自知。”
“遵命。”你骗鬼呢,水师的夜不收我就没见过。吴群在这碎碎念。
赵海明立于船头看着赵烈乘着走舸靠到福山号船边,赵烈沿绳梯攀沿而上。
“大人,”赵烈上前见礼。众人当前,当然是参见上司。
“嗯,免礼,”赵海明微笑回道。
赵烈递个眼神,赵海明言道:“赵烈,你与我到船内一谈。”
“是。”赵烈大声回应。
两人先后进入尾楼船舱。
“何事。”赵海明边坐边问。
“父亲,据金州逃亡军户言,莽古尔泰率援军已到金州,即刻攻打旅顺。”
&nbssp;“嗯。”赵海明一愣,“可否属实。”
“千真万确。”赵烈心道,我前世就在辽宁各地奔波,这些史实大多清楚,不过援军是哪一旗,多少人,我就不知了。莽古尔泰下旅顺还是知道的。
“这,”赵海明眉头紧锁,“如今还有几万难民,唉,”
“父亲,此数万辽民与建奴血海深仇,如为我所用,万事可成。”
赵海明定睛看了片刻赵烈,唤道:“李虎,”
“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李虎进舱言道。
“吩咐各哨船,知会各船,先把难民到双岛,留下些许淡水,粮食后返回装运,今日、明日两天内务必运完。”赵海明命道。
“遵命,大人。”李虎转身离去。
同一时间,北城官署,张盘盯着前面跪下的两个人,半晌不语。
吴群跪着,眼睛紧盯着地面,心中咒骂赵烈不已。家丁头目蒙江随其一同跪着。
蒙江带来的莽古尔泰带兵南下的消息,令张盘头痛不已,张盘心知此事多半为真,唯一令人迷惑的是自己的夜不收损兵折将,也没到达金州左近,吴群及家丁蒙江何来的消息。蒙江说,他是穿山越岭绕过大路回归,见到正蓝旗大队骑兵来犯。
张盘思量再三,大喊一声,“来人,”
一亲兵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传命朱游击,北城全城戒备,南城耿游击,南城停止修城,尽速运送难民,命王同知,两城青壮分发武器。”张盘下了决心,金州离此只一百余里,骑兵几个时辰可到,有备无患为上。
“你二人先回去,如所报属实,定有重赏,如谎报军情,定要你等狗头。”高瘦的张盘作为军旅顺的掌控者自有一番威严。
“遵命,大人,我等所言俱实,望大人早作准备。”吴群硬着头皮叩头拜别。
张盘挥退两人,立身看着支架上的文山甲,心中分外激动,决定前思量是为全城军户所筹谋,为毛大人筹划,他则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辽沈之变后,自家几十口人死于老奴之手,他侥幸逃脱仅以身免,立志报仇,追随毛帅,战皮岛,战镇江,金州,复州,旅顺,身经大小数十战,与老奴不死不休。
咔,一声,张盘拔出雁翎刀,望着锋利的刀锋,长吼一声,挥刀将桌案一劈两半。
码头上大小船只串流不息,无数辽民登船驶向双岛。
一时间,明金双方争夺旅顺的战斗拉开帷幕。
京之子自己怕拿不到这个名额,辽沈之前时,自己还在老家,家中田亩不多,收成贫瘠颇为困顿,辽沈后,家中尼堪抢十余名,金银数百,又分得海州数百亩田地,真是福从天降。去年,自己开始随父出征,出击复州,镇江等地,由余丁≮,升为马甲。
伊泰阿看看旁边一心骑马的发小吉鲁,两个人打赌五两银子,看谁杀的尼堪多,抢的金银多。
身着皮甲的吉鲁余光看到伊泰阿望向他,于是看向伊泰阿,不服的撇撇嘴,看谁能赢,看谁能赢。
花斑马上大明百户,旅顺步营骑兵把总刘光擦了把汗,
“大人,我们突不进去,建奴太多,怎么办,”另一匹马上的小旗王三说道,王三盔歪甲斜,满身是汗,左臂棉甲上插着一支重箭,幸亏只是破了皮,没有大碍。
“再等等,”刘光看着前方远处腾起的大股灰尘皱眉回道。
两骑从侧方急速跑来,
“大人,从小山上看后面几里都是漫天灰尘,肯定是莽古尔泰大队。”两个小旗报道。
“命全队回军,”只要知道是莽古尔泰大队就可以了,刘光虽和鞑子有着灭门血仇,刘光全家只有他和弟弟刘广幸存,不过也不会螳臂当车,徒丢性命,“王三,你速回旅顺,回禀大人。”
片刻后,刘光领着只剩二十余骑的夜不收南下。
张盘接到夜不收的回禀,略一思量,建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旅顺,随即下令全军退回南城,没办法,预计的援兵还没从登州出发,谁让毛帅与武巡抚,杨总兵不和,现今的四千余人分两城,那只够站城墙的,没有后备军,否则,两城互为犄角,足够建奴头疼。南城乃是军需库房重地,兵甲粮草,海运码头尽在于此,不容有失。
军旅顺北城人喊马嘶,乱作一团,一天一夜抢运后仅剩的数千辽民更是哭喊成一片,没头苍蝇一样在码头乱串,兵丁好一阵弹压才让剩余的人恢复纪律。兵丁强制数千人全部进入南城南面码头。
此时赵海明与赵烈、黄铁山、余福等船头在福海号上一起商议事宜。乱音传来,众人一起出舱来到甲板,眺望旅顺,一时无语。
赵烈立于船头,眺望城中,心中也是微微紧张,虽说在这两日已经做足了准备,兵丁已经上岸布置,而拥有弗朗机大炮的所有战船也已经靠近城西,不过毕竟这个时代东亚最强的军队就要来了,大战在即,作为一个战阵初哥,他心心下忐忑。
赵海明回身看看众人,“各位,依照商议好的各自办理,我等与老奴血仇今日一见分晓。”
众人轰然答应。依次回归本船。
赵海明看着赵烈,拍拍赵烈,“不要逞强,首要是保护好自己。”
赵烈眼一红,双膝跪下,“孩儿知晓,父亲大人也要保重。”赵烈决然起身下船,赵海明欲言又止,长叹一声,看着赵烈消失在船舷。
威海水师各船起锚,靠向岸边,以保护南城码头和几千名辽民,每时每刻都有船从双岛返还装运难民。
正午的阳光下,远方的小城逐渐变大,离城三里,全军整束,前锋快马飞报莽古尔泰,“北城空了,”
莽古尔泰哈哈大笑:“张盘这个无胆鼠辈,只作缩头乌龟。进城。”
莽古尔泰与几位梅勒额真,甲嘞额真及护卫进入北城,只见城中空无一人,物品丢弃满地,一片狼藉。
莽古尔泰见此狼狈场景更是大快,没有经历十余年前建州女真受制于大明以及其他女真部落的欺凌,很难明白此时莽古尔泰此时的复仇快意。
出了北城南城门,南城出现在眼前,南城同北城一样不大,说它们是城还不如说是堡,南城北城墙上站满了明军兵丁,铁甲很少,大多是皮甲和棉甲,还有很多没有甲,这让莽古尔泰很是感慨,曾几何时金军兵甲连当前的明军都不如,不过,有辽东明军这个运输大队这些都不是事,没枪没甲明军给你造,没人明军给你送啊。
张盘立于城头看着正蓝旗大队在两城之间展开,旗丁全部着甲,多半还是铁甲,人喊马嘶,甚是张扬,张盘心中暗恨,建奴是越打越强,占了辽中几年,人口、田亩、银两大涨,兵甲因此齐备,而他虽在金州、旅顺连败建奴,可被压缩在旅顺,连屯田养兵都做不到,援兵,粮饷全在登莱,偏偏武之望、杨国栋两个小人掣肘不已,今属下真正战兵不足两千,剩余的南下逃归的汉军还有数百,张盘长叹一声,非战之罪啊。张盘不惧建奴,只是看不到剿灭建奴,得报血仇的希望。
“贝勒爷,现下如何,请示下。”梅勒额真卡西克上前问道。
莽古尔泰看看这个建州老人,高瘦的卡西克,自己的嫡系手下,一路随自己南征北战,功勋卓著,
“卡西克,你命四个牛录分东西两路直插南关码头,断了旅顺的后路,今天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嗻,”卡西克吩咐两个戈什哈前往前军传令。
张盘仔细端详了建奴的军阵,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全是骑兵,没有步军、包衣,也没有大炮,建奴统军的三贝勒这是打算用骑兵填壕攻城吗,如果是一个蠢货领兵,张盘还有可能信,莽古尔泰随老奴南征北战,战功都是用大明人、蒙古人的血染出来的,绝不可能如此低能,那么就是说必有后手,后手是什么呢?
辽南人口凋敝,田亩荒芜,无法象辽中、辽西一带就粮于敌,长时间的相持,粮饷全部由辽中转运,建奴消耗不起,这也是张盘以及毛文龙、登莱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因由,众人皆以为建奴打下金州后,应恢复辽南人丁、田亩后才大举进击,如今来,也就是打个草谷,袭扰明军,不让明军屯田而已,不会全力攻城。不过,如今看来,这位三贝勒当真是要拿下旅顺,那么他是打算如何办到呢,也就是说旅顺有何漏洞。
思量间,张盘与城头居高看到,建奴前锋各分出几百人分东西两路进击,张盘明白这是断己后路,明白归明白,张盘没法阻止,自己能守住城就不错,不可能出城野战,那是自取灭亡,至于码头上的难民,自求多福吧,辽沈时死了多少人,不差当前的这几千人。至于码头上水师,他们能上岸吗,即使上岸,连登莱营兵都野战不过的建奴骑兵,他们有几个胆子,直接被张盘忽视了。登莱军,哼哼。。。
“朱兄弟,”张盘看着朱国昌,“南城墙低矮,我恐有失,你带人增援南关,一切拜托。”
“大人,你放心,有我在,就有南关。”矮壮的朱国昌抱拳大声回应,目光炯炯。
张盘当然放心,老朱与鞑子也是血海深仇,家族中泰半丧于建奴,此是复仇良机。
张盘看着朱国昌带着亲信家丁几十人往南城而去,看看蓝天,也许旅顺能够被建奴攻破,不过,前提是流够建奴的血。
旅顺南城东北面依着一个几百米高的小山,山与城之间是一条不宽的小路,只能容一辆牛车行走,小道蜿蜒到城东南。道两旁林木茂密,草繁林密。
牛录章京库图、富哈带领着两牛录近四百人骑两骑并列快速前行,行进间库图闻到一股微微刺鼻的味道,看看行进间茂密的松林,许是松林的味道,不过有点怪异,库图不以为意,催全队继续前行。对尼堪的接连胜利让这两位牛录也是大意起来。
小道南麓的尽头,余大宝、黄汉、李虎簇拥着赵烈,几人身着文山甲,身前火器披甲组列队。
此时几乎没有上岸步战过的福海号披甲火器兵丁们很多都是紧张的望着远方,即使被树木挡住了视线,不是还有耳朵吗。
赵烈也在仔细听着建奴大队向南疾驰的马蹄声,密集而迅疾的南来,赵烈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赵烈深吸几口气,控制一下自己的心神,即使他是个菜鸟,从未经历战阵血腥,如今的局势也容不得他退缩了,一旦战败,家中实力尽丧,在这个乱世那就意味着将命运拱手让与他人。
远远的蹄声传来,8,扬尘飞起,建奴骑兵沿着羊肠小道小跑着进入视线。
赵烈、李虎等明军将士紧张的看着远方,毕竟这是与建奴的首战。
打头的拨什库看看几十人的小小方阵,没有回身去请示牛录,就这点步伍,一个冲锋打乱敌人,接下就是砍瓜切菜。吆喝一声,加快马速以求冲阵。
“平枪。”李山一声号令,火枪组前排的六人平放鲁密统。
兵丁们京富哈也是其中一员,身上的火烧起来这位牛录章京疼的东串西跳,全然没有了主子爷的气度,更像是一个跳大神的巫师。前面的牛录章京库图是幸运儿,浑身竟没粘上一点火星,久经战阵的库图明白,停住,后退是没可能的,只有冲出火场还有一线生机。
队前的拨什库则是没有这个烦恼,前面二十余骑听他号令加快冲阵,出了埋伏的圈子,虽听后面混乱无比,已是不管不顾冲了上来。
到六十步时,李山一声号令:
“放。”
京海赖带领另一路骑兵沿城西白玉山同南城之间的官道疾驰,这个官道是连接码头和北城的大道,可并排两辆牛车,比较宽敞,道上疾驰时,可以清楚看到城上的明军指指点点,海赖不禁大乐,知道大爷们这是断你们归路,你们这般尼堪又能如何,真是缩头乌龟。
大道经过城西,拐过东南角就可以见到码头,南关码头不如说西南关码头,码头距城西南更近一些,前锋领催带人经过西南角进入城南,远处密密麻麻都是人群,领催仿佛又看到喋血的场景,不禁加快了马速。
突然,他听到连续的轰轰的响声,他抬眼望去,近岸十余艘大船上升起大股白烟,接着自己身上剧痛飞了起来,同时,他听到噗噗呲呲的响声,接着全身剧痛,渐渐失去知觉。
海赖刚刚到达转角,也听到前方连续的炮响,当他转过转角,只见旗兵连人带马倒成一片,不下百余骑倒在地上挣扎,人的惨呼马的悲鸣呼应,海赖急忙勒马停下,只见船上又有炮响,接着大量散弹飘散在前方,海赖心痛至极,都是邻里的旗丁啊,这仗没法打了,几十门炮盯在这,道两旁一面较陡的山地,一面是深寬的护城壕,死多少人不够填的。海赖马上喝令回军。
原来,前几天赵烈登城头看了两城的地势,定下了东侧利用路窄林密火烧,西侧利用转角距海近,两边坡地壕沟遮挡,中间较为狭窄的地势,用舰炮狙击的计划。
回去同老爹商议,几经说服,老爹终于同意,将福山福海号上的弓弩手火器手、披甲组调出由赵带领阻击,同时发下赏格只要出阵临敌,每人十两白银,如果战没给家眷三百两的抚恤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这些银钱将军兵们刺激的嗷嗷叫,人人奋勇,开玩笑,就是死了,家里日后的生活也无忧了,值了。
赵烈又将几艘船上的火油,和坛子收罗一空。就这样凑足了近四百名兵丁在赵烈手下军余的统领下埋伏在道路一侧纵火。此番终于功成,不过只能挡一天,这一天,大火过林,到处烧的火热,建奴是别想进入了。
西侧则用二十余艘船舰炮试炮定准,四炮接着四炮依次发射散弹,保持炮击的连续,炮击阻路。
旅顺两侧的伏击终于让建奴前锋吃了一个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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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烈行进在队伍中,慢慢平复心跳,让还处在狂躁状态的心情平静下来,京、牛录章京指挥围城,所谓围城其实就是席地而坐,坐等南关的消息。作为大金国的和硕贝勒,就没必要在外干等了,莽古尔泰自己也感觉有点累了。
莽古尔泰回到原北城明军官署坐下歇息,这里十分的杂乱可见尼堪奔逃时的仓皇,三贝勒刚喝了≤,一口水,刚端上的牛肉干还没吃上一口,贴身的戈什哈布泰就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跪下,
“主子,东路库图、富哈受阻,”布泰看看莽古尔泰,只见莽古尔泰并没暴怒,只是极为诧异的看着布泰,按莽古尔泰所想,此两路应在码头汇合了。
“如何受阻,库图呢。”莽古尔泰厉声问道。
“主子,库图、富哈两位大人至今不见踪影,领催索霍等人带伤回报。”布泰硬着头皮禀报。
嘶,莽古尔泰手中水壶险些飞出,嗯,制怒,弟弟德格类所言,父王已老,大哥你也有机会登基汗王,然脾气暴烈不利与你,应制怒。
“让索霍进来。”莽古尔泰咬着牙吩咐。
“嗻。”布泰长出一口气,这股火没发到自己身上,至于一会发到谁身上就不是布泰考虑的了。
片刻,只见两个浑身灰黑的人连滚带爬的跪着进来,只见两人头盔不见,头发散乱,甲叶凌散,其中一人手上还有血迹,莽古尔泰喝道:“索霍,如何这等模样。”
索霍浑身一抖,伏身于地不敢看贝勒爷,
“主子爷,我等沿小道南下,半途明军树林中埋伏纵火,前队陷于火海,后队我等数次冲阵,奈何火势太大,山上山下燃成一片,烟火熏人,奴才们实在无法呀。。。”索霍声泪俱下。
他心知三贝勒脾气暴烈,能否活命,全在于此时自己的表演啊,不过自家所言句句是实,谁让自家是后队中官职最大的,只好前来禀报,真是倒霉催的啊。
“好奴才,欺你家主子不识,何等火攻让前队全墨,”莽古尔泰一甩辫子,气的浑身哆嗦脸皮涨红。
“主子,尼堪用的是大量的猛火油,粘上不易扑灭,小路两旁的林木皆被尼堪点燃,旗丁损失惨重啊,奴才左手后两指也被火油粘上,奴才不得以拿刀自断啊。”另一个熏得象黑人一般的拨什库痛哭回道,并把左手抬高以示人。
莽古尔泰仔细一看,果然此人左手后二指齐根断去,现在还流着血,莽古尔泰吸一口气,抬眼看着布泰,布泰急忙回道:“主子,回来的旗丁,马匹大都有烧伤。”
莽古尔泰大怒,怒吼一声,“张盘,好尼堪,攻下旅顺,看我生啖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