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儿子松口答应了,沈太太这病自然就好了,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激动道:“彦清,既然这事情是齐氏主动提出来的,你也答应了,打算什么时候办了此事?”说罢,似是怕齐锦绣会后悔似的,直接做了主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儿吧,快,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去县衙门将这大事给办了吧。”又转头吩咐张妈妈道,“你去二爷的院子,帮着将齐氏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再去库房另取三十两银子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是,太太。”张嬷嬷应声,又抬眸望了沈彦清一眼,这才折身离去。
齐锦绣就怕沈家不答应让她带走甜宝,此番见沈太太答应得爽快,倒是重重松了口气。她等着沈彦清一起去官府做登记,一直站在大堂中央未离去,一抬眸,便见那白青莲朝自己望来。方才一直忙着正事,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个等着做沈二奶奶的人在呢。
白青莲穿着一身纯白色窄袖口长裙,乌黑亮丽的一头长发,只以一根白色绸带束着,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儿,嵌着乌澄澄的大眼睛和一方樱桃小口,性子沉静又乖巧,望着人的时候,那双剪水秋眸仿若有光似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模样长得好,更是有一股子出尘脱俗的青莲气质,齐锦绣上下打量一番后,点了点头,的确是自己书中所描写的样子。外表瞧着乖巧文静,其实心思最是深沉,也颇有手段。否则的话,只以她市井小民的出身,何故将来能够在京都盛京同时引得太子跟燕王的注意?
齐锦绣不想得罪人,但见这白青莲蹙着秀眉看着自己,便弯唇朝她笑了笑。
白青莲倒是没有搭理齐锦绣,只平静收回目光去,权当作没有瞧见的样子。
“这里有青莲在就行了,彦清,你快去办大事,娘不需要你守在这儿。”沈太太心情好得很,根本没病,只一个劲催促儿子道,“再晚些时候,天都要黑了。”
“娘,这才过了晌午,哪里就天黑了?”沈彦清脸色不是很好,“再说,外头还下着雨。”
“下着雨,那衙门不也得办事儿?”沈太太急道,“彦清,你实话告诉为娘,你是不是不想跟齐氏和离?你是不是真想气死为娘?”
白青莲轻轻坐在沈太太另外一边,只幽幽抬起眸子来,朝沈彦清望过去。
沈彦清看了白青莲一眼,继而平静收回目光,眉心打着个结。
齐锦绣生怕情况有变,连忙上前一步来,又道:“锦绣担心家中一双弟妹,所以,也急着想将正事尽快办了。二爷也知道,锦荣跟锦华两个,若是再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怕是活不下去。既然二爷厌恶锦绣,锦绣也想得明白了,正如太太说言,此事不必再拖。”
“好,这便去。”沈彦清没再犹豫,只直起身子来,负手大步朝外面去。
齐锦绣开心,笑着朝沈太太告了安,而后也快步跟着去了。
白青莲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远去的两个人,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是百般疑惑。她不明白,怎么忽然间,这齐锦绣就性情大变了?以前她要是知道自己来沈府,必是又哭又闹的,可是今儿,却是如变了个人似的。方才瞧着沈二哥的样子,似乎是不太情愿和离的,莫非沈二哥对齐氏有了感情?
想到这里,白青莲搁在膝盖上的粉拳渐渐攥紧了些,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沈太太心情倒是好得很,只笑着拉过白青莲手去,紧紧握着道:“青莲啊,这下可好了,往后没了齐氏在我跟前闹腾,我的日子可算好过了。”说着又上下打量起白青莲,面上笑容更多了些,“青莲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如今出落得倒是越□□亮了。你家中阿爹阿娘可给你说了人家?”
“还不曾。”白青莲轻声回了一句,声音轻柔细软,而后也不想再提此事,只执起沈太太手道,“太太,让青莲先给你号号脉吧。”
沈彦清离开母亲院子后,只强行拉着齐锦绣快步往自己院子去,迎面遇到了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的张妈妈。张妈妈低着头,大步朝沈彦清走来,恭敬道:“二爷,依着太太的意思,已经将二奶奶一应陪嫁都收拾妥当了。老奴这正准备去库房拿银子去,二奶奶的东西虽则不多,可是被褥锅碗桌椅这些大件是有些的,是否需要安排马车送到齐家去?”
&nbbsp;没待沈彦清说话,齐锦绣直接做主道:“那就劳张妈妈费心了,还请贵府马车,跑一趟。”
张妈妈没有理睬齐锦绣,只在等着沈彦清的话,故而一直未言语也未曾离去。
沈彦清渐渐松了拽住齐锦绣的手,只静静望了齐锦绣片刻,这才对张妈妈道:“去备一辆马车吧,先将齐氏东西一应送到齐家去。”
“是,那老奴这就去忙。”张妈妈应声,这才离开。
外头雨虽然下得小了些,可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雨丝落在荷塘里,荡起一个个小小圆圈来。沈彦清望着那泛起一个个圆圈的湖面,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素净乖巧的脸来,沉默片刻后,终是低声道:“去衙门。”
将大事办妥后,齐锦绣心中那块巨石这才落下,一走进沈家宅子,就大步往二房院子冲来。
才将走进院子去,就听见女儿甜宝的哭闹声,齐锦绣极为心疼,连忙从小荷手中将闺女抱了去,在房间来回走动起来,不停哄着道:“甜宝乖,甜宝不哭,娘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自己衣裳,待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青色身影的时候,手上动作停住了。
小荷哭着说:“二奶奶,这是怎么了?方才张妈妈过来,将二奶奶您的陪嫁都搬了出去。奴婢问她,她也不说个缘由,二奶奶,您是不是又犯错了?”
齐锦绣道:“小荷,往后别再唤我二奶奶了,我已经不是沈家二奶奶。”
“二奶奶,怎么会呢?”小荷惊得呆住,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二爷休了您吗?二奶奶您做错了什么事情,二爷要休了您?”
“不是休了我,是我自愿跟沈二爷和离的。”齐锦绣对这件事情不想再多说什么,只认真望着小荷道,“往后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又望了沈彦清一眼,这才继续道,“二爷是个好脾性的人,你往后就呆在这院子里头,二爷不会为难你的。”
屋中甜宝还在哭,齐锦绣说完后,又抱着闺女颠了起来。
沈彦清道:“小荷,你先出去,我有话与齐氏说。”
小荷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又望了齐锦绣一眼,但见她冲自己点头,小荷这才低头应声道:“是。”
待得小荷走后,沈彦清从齐锦绣怀中将女儿抱到自己怀里,看着襁褓中那清秀白嫩的小脸,心中暖暖的,也难受得很。没有想到,这一晃眼,甜宝都四个多月了,比起刚落地那会儿子,可漂亮了许多。小丫头渐渐止了哭,只呆呆望着自己,小嘴里吐着泡泡。
“沈二爷,时候不早了,家中一双弟妹还在等着,我得赶紧抱着甜宝回去。”齐锦绣双手紧紧攥住,生怕沈彦清会临时改了主意,不肯放甜宝随她走。
闻言,沈彦清目光幽幽朝齐锦绣投落来,似笑非笑道:“现在这里就只有你我,说罢,何故这样做?”
见他这般问,齐锦绣抿唇轻笑一下道:“正如之前在太太那里说的,真的是锦绣想明白了。当初老爷疼锦绣,想让锦绣过上好日子,这才执意让二爷娶锦绣过门。可是二爷也该知道,这三年多来,锦绣并不开心,太太也不开心,二爷夹在中间,也是难做得很。既如此,何必彼此添堵。二哥,我终究只是市井小民,不是当少奶奶的命,我想重新开始,过自己的日子。再有,锦荣锦华也需要我。”
沈彦清听后沉默了片刻,而后才轻声道:“我以为……你知道他回来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道,“罢了,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我便也依着你。你若是愿意的话,往后便还当我是你二哥,有什么难处,只管寻我便是。”垂眸望着怀中正乖乖躺着不停吧唧小嘴的闺女,沈彦清目光更柔和了些,“知甜宝是你命根子,便叫她跟着你,以后就让小荷伺候你们母女吧。”
“二爷的意思是?”齐锦绣惊讶道,“让小荷跟着我回去?”
沈彦清将甜宝递送到齐锦绣怀里,也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折身走到一处,拿了二十两银子来,递给齐锦绣道:“你先拿着用吧。”
齐锦绣倒是没有客气,笑着接过道:“多谢。”
抱着甜宝跟沈彦清道了别,打开门走到院子中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鸟语花香,齐锦绣深深吸了一口气。
离开沈家,远离往后那是是非非,也算是穿越来做出的
早在刚刚穿越到这里没几天的时候,齐锦绣就通过小荷,将齐家的一应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虽则的确是穿越到了自己所写的书中去,可是这书中的齐锦绣,毕竟只是那中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微末小人物,只在沈彦清的回忆中出现过。
当时写的时候,因为根本不需要过多着墨她的缘故,有关于她的一应设定,都是空白。
记得,当时在书中只是提到,这齐氏女跟白青莲一样,都跟沈彦清是青梅竹马。沈彦清打小喜欢的是白氏,奈何却娶了齐氏为妻,齐氏福薄,没有能够妻凭夫贵,早早便去了。沈彦清虽则不喜齐氏,但到底还是为着妻子守了一年孝,原答应守完孝便续娶白氏为妻的,其中出了些事情,最后娶了高门之女。
想着书中那些情节,齐锦绣只觉得似是做梦一般,便是做梦,也从未梦过自己会穿到书中来。
再说这齐家,是典型的市井小民,家中虽则不富庶,可也还过得去。她从小荷那里探得,齐家老太爷前后共娶了两房夫人,两个夫人育有三个儿子,齐老大跟齐锦绣的父亲齐老二是前头夫人所生,齐老三则是后娶的夫人所生。
前头夫人走得早,这后头的夫人年轻的时候又貌美如花,齐老太爷只当个宝贝供着。连带着,也是更加偏心后头夫人所出的老三。齐老大成年娶媳妇后,后头夫人便吵着要分家,老太爷偏心又惧内,只将什么好的都留给老三,自己两口子也跟着老三过。
那后娶的夫人方氏原就要强,老爷子去了后,更是仗着自己是长辈变本加厉。三天两头跑去前头两个继子家中闹事要银子,说是自己跟着老三过,吃着老三住着老三的,前头两个儿子该是给银子才行。分家的时候,齐老大得了一间根本不怎么盈利的成衣铺子,两口子经营着,赚的银子也勉强只够温饱。
后来添了儿子,为着能够改善生活,齐老大便将铺子交给妻子打理,他则给富庶人家当长工去。
齐老二打小念书好,早早便中得秀才,考了两次举人皆落榜后,便也不再有接着考科举的意思。
听见熟悉的声音,齐锦荣闻声望过来,见是自己长姐,面上立即露出惊讶又兴奋的表情。
齐锦绣已经抱着甜宝走到了弟弟妹妹身边,眼圈儿里泛着泪花,唇角却弯着,笑着道:“锦荣锦华,走,跟姐姐回家去,姐姐做好吃的菜给你们吃。”说罢,稍稍弯下腰来,抬手轻轻抚了抚锦华脏兮兮的小脸,心疼道,“锦华,咱们不要这些菜叶子,姐姐买了新鲜的菜煮了给你吃。”
相对锦荣,锦华倒是不亲姐姐,见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人碰自己,她只晃着身子往哥哥身后躲。而后悄悄探出半颗脑袋来,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齐锦绣,看了会儿子,仰脑袋问锦荣道:“哥哥,她真的是姐姐吗?我有些忘了姐姐长什么样了。”
“锦华,她真的是姐姐。”锦荣弯腰将妹妹抱起,抬手顺便抹了把脸,又对齐锦绣道,“姐,锦华年岁小,又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她不认识你,你可别怪她。”
看着眼前跟难民似的一双弟妹,齐锦绣只觉得心酸得很,真是不敢想,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是如何将一个只有两个多月大的孩子拉扯到这般大的。齐家人根本也不管这俩孩子死活,只叫妹妹跟着哥哥深一脚浅一脚的过,身上穿的这些衣裳,想来也是左右邻居送的。
锦华还是个孩子,又是哥哥拉扯大的,跟哥哥亲,很正常。
齐锦绣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瘦弱的肩膀。
“以前是姐姐不好,打从爹娘走后,姐姐就没能够照顾到你们。不过,如今姐姐回来了,往后锦荣锦华再不必吃苦,姐姐会想法子养你们。”齐锦绣保证道,“以后一日三餐都会有肉,一年四季都裁做新衣,锦荣不必再倒泔水挣铜子儿,锦华也不必再捡菜叶子了。”
齐锦荣只以为姐姐是回来看看的,并没有认为姐姐会常住在家,他虽然小,但是知道,姐姐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女人嫁了出去,那就是人家的人,又怎能常住在家呢?此番听姐姐言语间的意思,又看了看姐姐怀中抱着的甜宝,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姐,你怎么抱着甜宝回来了?姐夫呢?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家?”齐锦荣小脸板着,脸上脏得都分不出本来肤色,浓黑的粗眉蹙起,明显十分愤怒。
这大街上,并不适合说话,齐锦绣左右瞧了瞧,对弟弟道:“锦荣,你去唤人来拉这车泔水,今儿钱也别要了,唤了人来,即刻回家去,姐姐有话对你们说。”言罢,抬手拉住锦华小手,柔声道,“锦华,先跟姐姐回家吧,姐姐让小荷去买菜,然后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齐锦荣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显也有些急了,对妹妹道:“锦华乖,先跟姐姐回家,哥哥去汪伯那里喊人来拉这泔水,一会儿就回去。”
“那哥哥快点回家,锦华在家等哥哥。”锦华很乖,她最听哥哥的话了。
齐锦荣将妹妹放了下来,点头道:“哥哥跑得很快的,你到家的时候,哥哥肯定也到家了。”
齐锦绣伸过手来,牵住妹妹的手晃了晃,又对弟弟说了几句,就领着妹妹先往家去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天幕呈浅黛色,天色已然很晚了。家家户户开始做饭,一路走回去,都是饭菜的香味儿。锦华小手被姐姐牵着,她时不时能够闻到姐姐身上好闻的香味儿,心也安了些,只乖乖跟在姐姐身边,摇摇晃晃往家去。
闻着菜香味,她觉得饿了,嘴角不自觉流出口水来。家家户户小院子的院门都敞着,院中搁一方四方桌,桌上放着饭菜。锦华不自觉就朝香喷喷的饭菜瞟去,眼睛一眨不眨的,只盯着瞧。
“锦华再忍着些,今儿晚上,咱们吃好吃的。”齐锦绣瞧见了小妹的小眼神,心里又酸又暖,又将妹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锦华踉跄跟在姐姐身后,乖乖的,只不住舔着小嘴。
齐家小院子已经被小荷打扫收拾得干净又整齐,齐锦绣走进院子的时候,见院子里头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正在跟小荷说话。小荷见齐锦绣回来了,连忙跑了来,笑着道:“奶奶,按着您的吩咐,小荷已经将院里跟屋子里一应收拾一遍。之前的那些被褥床褥都脏了,小荷给换上了新的,还有奶奶那些嫁妆,也都寻了空处儿安置妥当。”
“锦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带了嫁妆回家来,那沈家是什么意思?”那妇人一把抓住齐锦绣的手,微微有些瘦削的脸上满是惊讶关心的神色,那种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如旁人那般,只三言两语问几句,而后背地里成群议论。
齐锦绣自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妇人,之前小荷也没有与她提过这一号人物,她只能笑着,目光落向小荷。
小荷道:“奶奶,这是赵家大娘,就住在咱们隔壁的。赵大娘听说奶奶您回来了,不放心您,所以特地过来问个究竟的。”小荷又对那赵大娘道,“大娘,我们家奶奶一个月前生了病,醒来后就有些忘事儿,您别怪她。”
赵大娘蹙眉道:“我就知道,那沈家就是个狼窝,似他们那样的富户,又怎会看得上咱们市井小百姓?锦绣嫁给沈二郎那负心汉,算是白瞎了。黑了心肝的玩意儿,这前脚才中了举,后脚就将你休了,整个安阳县,怕也就只他们沈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齐锦绣道:“小荷,你拿了钱去街上铺子看着买些菜,今儿留大娘在家吃饭。”
&nbbsp;赵大娘忙拒绝道:“锦绣,家里小花已经在烧饭了,大娘就不在这吃饭了。再说,东哥儿也要人照看着,大娘听说你突然带着嫁妆回来了,担心你,这才忙赶着过来看你的。”说罢,沉沉叹息一声,目光落在锦华身上,“原还以为那沈二郎是个不错的,如今瞧着,可真不是个东西,前程似锦了,就一脚将你踹了。锦绣,往后你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过?”
锦荣寻着人拖走了泔水,也匆匆跑回了家,正巧瞧见隔壁赵大娘拉着姐姐说这事儿。
齐锦绣见弟弟回来了,拉了他到跟前来,这才对赵大娘解释道:“不是沈彦清休弃了我,大娘,是我自己个儿觉得那样的日子过着没意思,主动提出和离的。再说,锦荣锦华还这么小,总不能一直叫他们这样过下去,所以,我前思后想了好一阵子,就做了决定。至于往后的日子,我想,总不会比之前还糟糕吧?”
锦荣道:“姐,真不是沈家人将你赶出来的?”他悄悄攥紧拳头。
齐锦绣将甜宝递送到锦荣跟前,甜宝已经睡醒了,圆溜溜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见好些陌生的人看自己,愣了愣,然后“呜哇”哭出了声来。见闺女哭了,齐锦绣连忙抱着哄。
锦荣目光落在甜宝身上,此番瞧着甜宝,他想到了妹妹小的时候。
赵大娘搓着手道:“锦绣啊,既然事已至此,大娘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往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别将大娘当外人,只管开口跟大娘说。你……你二哥今儿也回家来了,有他在,不会眼睁睁瞧着你被人欺负的。只管放宽了心过日子,你这辈子还长着呢。”
小荷从屋里折身出来,手中攥着一小串儿钱,笑着道:“奶奶,那小荷去了。”
赵大娘也笑着说:“天色不早了,大娘也就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说罢,抬手挨着摸了摸锦荣跟锦华小脑袋,这才出去。
“锦荣,你去烧些热水,一会儿跟锦华都洗个热水澡,姐姐给你们准备了干净的衣裳。”齐锦绣话音才落,锦荣就赶紧钻进小厨房里去了。锦华本能就要跟着哥哥走,齐锦绣拉住妹妹道:“锦华,你跟着姐姐进屋去,陪着甜宝玩儿好不好?”
锦华往小厨房看了看,见厨房里哥哥在朝她挥手,锦华抬手抓了抓脑袋,仰头细声应道:“好。”
屋子果然被小荷收拾得干净整齐,齐锦绣左右瞧了瞧两间房,也都一应换上了新的被褥。房子虽破旧,可还算暖和,齐锦绣是满意的。
走到大些的那间屋子里,齐锦绣将已经不哭不闹的甜宝放在床上,拿了被子盖着她。
甜宝小脸白皙粉润,嘴巴水水润润的,白嫩如豆腐般的小脸上,嵌着一双乌澄澄的眼睛。甜宝见娘在,只一个劲盯着娘看,时不时就傻笑。
“锦华,你过来。”齐锦绣拉了妹妹到跟前,姐妹俩一并凑到甜宝跟前去,齐锦绣笑着对妹妹道,“锦华你瞧,甜宝喜欢你呢,她在对你笑。”见锦华果然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甜宝看,见甜宝笑,她也渐渐笑起来,比刚见面的时候好多了,齐锦绣开心,又道,“锦华是小姨,以后帮着姐姐一起照顾甜宝好不好?”
锦华明显很喜欢甜宝,冲姐姐认真应声点了头,然后想伸手去碰一碰甜宝,可见甜宝那么漂亮干净,自己却这么脏,伸出去的脏兮兮的小手又缩了回来,只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姐姐。齐锦绣握住妹妹的手,轻轻拥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道:“以后姐姐会一直照顾锦华,再也不会不要锦华了,姐姐将锦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跟邻家那些小女孩一样。”
“不乱花钱,存起来,哥哥会累。”锦华仰着小脑袋,说得极为认真。
齐锦绣只紧紧抱住妹妹,应道:“好,不乱花钱,只将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锦华听话,脏兮兮的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整个身子也呈放松状缩在姐姐怀里。小丫头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甜宝看,笑得腼腆又羞涩。
齐锦绣看着妹妹巴掌大的小脸,觉得妹妹实在懂事得叫人心疼,不自觉在她脸上亲了下。
赵大娘回家之后,见孙儿东哥儿蹲在院子里头的大桃树下玩儿,顺手将他抱起来,又唤了长媳姚氏跟闺女小花道:“你们也都别忙了,快进屋来吧,娘有话说。”
姚氏正坐在廊檐下搓洗衣裳,听得婆婆的话,连忙撂下手上的活,乖乖跟进屋子去。
赵小花摆好饭菜,将手在围裙上搓了搓,便够着身子朝外头探去。外边黛青色天幕下,一个身着短打布衫的高大男子正大步往里头走来,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边往里走边侧头朝隔壁齐家小院子望去。男子身形高大硬朗,面容冷肃,眉心深蹙,看了会儿又收回目光来,只两道浓黑的眉毛轻轻拧着。
“娘,二哥回来了,咱们开饭吧。”赵小花开心地喊了一声,而后大步迎了出去。
姚氏是长嫂,又是个寡妇,知道避嫌。见小叔子回来了,只慢慢挪着身子,站到自己婆婆身后去。
儿子侧头往齐家院子看的举动,赵大娘尽收眼底,心内不由叹息一声。说起来,这也真是一段孽缘,想当初,若不是那沈老爷子坚持要沈家二郎娶锦绣,如今怕是锦绣就是自己老赵家小儿媳妇了。当年锦绣才十三,就嫁给了沈二郎,阿昇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原身子健硕的阿昇,愣是大病一场,自那之后,阿昇整个人性子都变了不少。
阿昇跟那沈家二郎一样,都是隔壁齐老二的学生,是打小就在齐老二所在的私塾念书的。其实这左右街坊邻居的孩子,大多都是齐老二的学生,但是齐老二最喜欢的就是阿昇跟沈家二郎沈彦清。她记得齐老二活着的时候说过,他半辈子所教的学生中,怕是将来就数阿昇跟彦清最有出息。
沈彦清是富户家的儿子,而阿昇只出身市井小民之家,说实话,当听到齐老二那样说的时候,她十分自豪。要说当初,锦绣那丫头更是喜欢黏着阿昇的,都是出身市井之家的孩子,又是左右邻居,自当走得近些。而阿昇,待锦绣丫头比待自己亲妹小花还好,虽然阿昇嘴上没说,可是她瞧得出来。
真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想着法子弄来,宠得不得了。
那个时候,她就晓得,自己家的阿昇,这辈子,怕是就只认定锦绣丫头做媳妇儿了。旁人家的闺女,就算再美再好,他也是不会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后来沈老爷子跟齐老二做主,将锦绣许配给了沈彦清,原性子爽朗的阿昇,生一场大病后,整个人性情就大变了。成了如今这样,沉默寡言,见了谁脸上再没个笑意,只将什么都藏在心底,心思日渐深沉起来,连她这个当娘的,都猜不透儿子心思。
曾经爽朗豪迈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也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晓得他心中苦楚。
锦绣嫁了之后,他也不在乎什么功名,那些花着好些银钱买的书本,都被他藏起来了。
他自己也不愿意呆在这安阳县,常常出远门去,一走就是数月。每次回家来,都会带银子回来,然后在家歇个几日,就又走了。他不说,自己问了也无用,只能就这样由着他去。可已经三四年过去了,就算他再念着锦绣,可锦绣到底已经是沈彦清的媳妇儿。
不但两人结为夫妻已有数载,就是连孩子都有了,如今沈彦清又秋闱高中,想必小夫妻两个感情会越来越好。自己自当是希望锦绣过得好,可也希望自己儿子能够早日忘记锦绣,寻个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不,一大早才瞧见阿昇回家来,就连忙托了西街的甄媒婆去了叶家。
原想着,这回不管使了什么法子,哪怕是哭闹上吊,都得逼着阿昇娶个媳妇儿回家来。可谁又想得到,这节骨眼上,锦绣与那沈彦清和离回娘家来了。
想到这里,赵大娘觉得瞒着也不是法子,便将齐锦绣的事情跟她擅自做主请媒婆去叶家的事情都说了。
赵昇才在院子里头打了凉水洗脸,骤然听得母亲说锦绣回来了,整个人都懵住了。似乎只是瞬间,曾经那些甜蜜美好的记忆,一下子便全都涌了上来,叫他有些招架不住。那雪白娇俏的小脸儿,那脸上明媚阳光的笑意,还有那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欢笑声……
曾经有那样一个女孩子,让他喜欢到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他宠她宠到不论她要什么她提出什么荒唐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他原以为,这一辈子,他都有这个福气肆无忌惮地去宠着她惯着她,竭尽全力去给她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甚至为了她,他愿意花些心思念书,只为考试考个好名次,虽然他根本不喜欢念书。
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女孩子嫁人了,新郎官却不是他。
他刻意将那些美好的回忆封存,甚至选择离开家乡,就是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冲动做出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来。依着他以前的脾性,若不是顾及着怕毁了她一辈子,若不是怕自己家人会受得牵连,他真动过闯进沈家拐走她的心思。
那时候忍住了冲动,自那往后,不论遇着什么事情,他也都忍得住。
此番听得此事,虽则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汹涌澎湃,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将湿透了的布巾拧干,搭在肩膀上,微微垂着眼眸,只淡声道:“娘,吃饭吧。”说罢,便兀自转身朝堂屋去。
赵大娘见儿子想得开了,倒是有些开心,笑着说:“阿昇,那你的意思,是答应娘娶绒绒为妻?”
小叔子回来之后,姚氏避嫌,只端了饭菜带着儿子去了内间吃饭。此刻饭桌上,就只有母子兄妹三人,赵小花只埋头扒饭不说话,偶尔抬眸悄悄打量她哥。
赵昇埋头狠狠划拉两口饭,默了片刻,才冷静道:“我不会娶叶绒绒……”
&nbssp;“可是娘已经托了甄媒婆去叶家替你说亲了,若是你不答应,这乡里乡亲的,往后叫娘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赵大娘明显有些生气,也急躁起来,“阿昇,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是时候娶个媳妇生个娃了。总不能为着锦绣,这一辈子都不成亲吧?还是说,此番见锦绣回来了,你又动了什么心思?”
见儿子只顾埋头吃饭不言语,赵大娘重重呼出一口气儿,严肃道:“娘就不明白,这绒绒哪里不好?她打小就喜欢你,见你一日未娶妻,她就一日不死心。如今都十八了,还没有定下人家来,你以为她真嫁不出去?去叶家向她提亲的人可多得是,比你好的也多得是!阿昇,你咋能这么没有良心!”
“娘,您说就说,别动气啊。”赵小花见母亲真就气得浑身抖起来,连忙放下碗筷来,缓缓拍抚着母亲后背,劝道,“娘,二哥要是愿意娶绒绒姐的话,早在锦绣姐嫁去沈家的时候他就娶了。这都三四年过去了,二哥也没有那个意思,我想二哥有他自己的想法。再说,娶妻生子,这都一辈子的事情,若是二哥勉为其难娶了绒绒姐,将来受委屈的也是绒绒姐,并不一定是为着她好。”
赵大娘叹息道:“绒绒那么懂事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娘就不明白了,你为何就是瞧不上?”
赵昇大口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抬眸望着自己母亲,起身道:“娘,我出去一趟。”说罢,望了自己妹妹小花一眼,然后只大步离去。
赵大娘知道儿子这是要去哪里,也晓得再多说无用,只对闺女道:“吃饭吧……”
锦荣烧了满满两大锅开水,之后,齐锦绣又吩咐小荷将她陪嫁的那两只红漆圆木桶寻来,将烧好的开水兑了凉水,让锦荣自己去他屋子洗澡去,齐锦绣则帮着妹妹锦华洗身子。小荷寻了正合季的干净漂亮小衣裳来,递给齐锦绣道:“这是奶奶之前闲着的时候替锦荣少爷跟锦华小姐做的,原还想着寻个机会将这衣裳送出来给少爷跟小姐呢,却没有想到……”
后面的话小荷没再继续说,只撇了撇嘴,低了脑袋,明显又开始抱不平了。
齐锦绣笑着望了小荷一眼,吩咐说:“咱们锦华害羞,人多了她不愿意脱衣裳,小荷,你先去厨房看着做几样清淡些的菜,一会儿锦荣锦华洗完澡了,咱们就一块儿吃饭。”说完,伸手接过小荷手上的衣裳,细细瞧着,不由赞道,“真是好精细的活计。”
小荷笑了起来,十分得意道:“奶奶,您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您的绣活,可是一顶一好的,您之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都是跟着您的母亲齐二太太学的。要说您母亲齐二太太的绣活,那是整个安阳县内都数一数二的,提起绣工,谁不晓得齐家二太太啊。”
见小荷这丫头又唠叨起来,齐锦绣道:“别耍嘴皮子了,快去烧饭吧,瞧咱们锦华小姐都饿成什么样了。”见小荷要走,又嘱咐道,“记得做清淡些。”
“知道啦。”小荷开心,得了吩咐就跑了。
待得小荷离开后,齐锦绣抱起坐在一边的锦华来,一边轻柔地脱她衣裳一边问:“锦华,以前姐姐没有给你跟锦荣捎衣裳回来吗?你这衣裳是谁的?这又肥又大的,也不该是你这样年纪的孩子穿的啊。你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人抢了你的东西。”
锦华跟姐姐已经亲了很多,光着小身子蹲在热水里,小手却紧紧拉住姐姐的手。
“被三婶拿走了。”锦华皱巴着小脸,噘着嘴十分委屈地说,“三婶说,用她的一件大衣裳换我跟哥哥的三件小衣裳,还是她吃亏了。可是姐姐,我喜欢你给我做的漂亮衣裳,我还一次都没有穿过呢,就被三婶拿走了。哥哥跟她闹,他们还打哥哥呢,我们害怕……”
齐锦绣用手捧了热水泼在妹妹身子上,散了她的发辫,又寻了香胰子来,好生给妹妹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又承诺说:“姐姐知道了,姐姐答应你,以后锦华跟哥哥的每一件衣裳,都会又崭新又漂亮。还有,下次三婶再来,锦华也别害怕,有姐姐在,她不敢抢你东西。”
锦华很开心,已经洗得干净的小脸又白又嫩,只乖巧听话的任由姐姐替她擦身子穿衣裳。
除了哥哥,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呢,可是哥哥待自己的好跟姐姐待自己的好是不一样的,在心中比较了一下,锦华觉得,有哥哥姐姐真好。
姐妹俩又私下说了些体己话,齐锦绣安抚好妹妹,正解了衣裳给闺女甜宝喂奶,就听外头锦华明显开心地喊道:“赵二哥,你回来了?”
锦荣话音才落,紧接着齐锦绣便听见外头响起一道低沉悦耳又富有磁性的男音,男人声音虽则冷,但是明显对锦荣说话的语气是极好的,而且似乎锦荣也十分喜欢这个男人。齐锦绣好奇的同时,也本能有些羞涩害怕起来,望了望怀中吃得正香的甜宝,齐锦绣对妹妹锦华道:“锦华,你也出去瞧瞧,看谁来了。”
锦华早激动起来,听姐姐这么说,她连连乖巧点头。
“是隔壁赵二哥哥,赵二哥哥回家来了,我要去找他。”说罢,锦华则晃着小身子,踉踉跄跄往外面晃去,边小跑着边喊道,“赵二哥哥,我姐姐回家来了。”
赵昇已经站在了堂屋,腰杆立得笔直,听见小锦华的叫唤声,赵昇冷俊的面上渐渐浮现笑意。
待得锦华跑近了,赵昇弯腰将小丫头抱起来,黑眸上下打量一番,这才道:“锦华今天穿得真漂亮,告诉二哥,这衣裳是谁给你做的?”
“是姐姐给我做的。”锦华小短手紧紧搂住赵昇脖子,开心得咧嘴笑道,“阿昇哥哥,我姐姐说,以后每天都给我漂亮衣裳穿,三婶再来欺负我跟哥哥,我也不怕了,因为姐姐会保护我。阿昇哥哥,姐姐不走了,她永远跟我和哥哥在一起。”
赵昇面上依旧泛着笑意,可那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他微微垂着眼眸,眸光冷冷的。
对姐姐被沈家赶出来这件事,锦荣一直耿耿于怀,此番见素来疼爱自己兄弟姐妹的赵家二哥回来了,锦荣像是寻着靠山一般,抱怨道:“赵二哥,虽然我姐说她是自愿跟姐夫和离的,可若不是沈家人给她气受了,她怎么会无端提起此事?我姐打小就听二哥话,二哥去问问我姐吧。若真是我姐受了气,我去找沈彦清算账去!”
“锦荣,你带着锦华玩,我进去瞧瞧。”说罢,轻轻弯腰放下锦华,便大步朝东间去。
赵昇撩帘子走进东间屋子的时候,齐锦绣正手忙脚乱地扣衣裳扣子,两人眸光撞上,一个眸冷似冰,一个怨愤如火,相互看了眼后,又连忙尴尬地别开目光。赵昇虽则竭力表现得冷静,可内心却似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烧得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齐锦绣整理好衣裳,想将甜宝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让她睡觉,可是小甜宝白天已经睡够了,此番精神得很,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母亲,小嘴里咿咿呀呀叫唤,也不晓得她激动个什么劲儿。齐锦绣没办法,只能抱着女儿下床来,来回走动哄着。
赵昇在窗边一张半旧的凳子上坐下,也不说话,只借着昏暗的烛光默默看着眼前女子。
“你跟沈彦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默了片刻,还是赵昇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从没有想过,近四年未见,待得再次重逢的时候,他对她说出的
锦荣也早早起了床,一早起来就蹲在外头小院子里劈柴火,帮着小荷一起做早饭。见隔壁赵大娘这般着急忙慌的寻姐姐,总觉得是出了大事情,连忙搁下手上斧头,大步迎了去道:“大娘,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赵二哥出了事?”
“锦绣锦荣,这回你二哥怕是要犯事儿了。”赵大娘说着,那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往外涌,哽咽道,“阿昇这浑小子,昨儿一夜没有回家,就蹲在那沈家宅子外头。今儿一早,见那沈彦清出门来了,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去打人家。任谁劝都不听,此刻两人都打急眼了,身上脸上都带着伤。我的话他们不听,沈家太太的话也不听,有人将县令大人请了来,也不听。这事儿论起来,的确是阿昇先动的手,若是沈家将阿昇告到公堂上去,那可是要蹲大牢的。”
齐锦绣想着,赵昇这般行为,怕是认定了沈彦清是害死他心爱之人的凶手。依着赵昇的身手,那沈彦清根本不是他对手,到时候真闹出人命来,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般思忖,齐锦绣也呆不住了,连忙吩咐小荷跟锦荣道:“你们两个在家照看着锦华跟甜宝,我随大娘去。”
说罢,就匆忙跑着往沈家方向去。
锦荣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他既怕赵家二哥真摊上人命官司,也怕姐姐此去会吃亏。到底放心不下,唤来锦华好生叮嘱她几句,也匆匆追了去。
而此刻,沈家外头那条宽阔的大道上已经围满了人,打架的也不再是两个人,而是打起了群架。
打架的地点就在沈家门外面,沈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家中宅子大,自当也有护卫。见自家二爷被人打,那些护卫不可能袖手旁观。而赵昇虽则只是市井小民,可为人讲义气,跟左邻右舍的关系处得都很好,安阳县内,不少少年愿意跟着他混,平日见着都唤他大哥。
齐锦绣赶过去的时候,很多人都受了伤,就连赵昇跟沈彦清,脸上也都挂了彩。
“赵二哥!”齐锦绣颤着声音喊了一声,但见赵昇跟沈彦清同时停了手后,连忙跑了过去,定定望着赵昇,大口喘息着,用只有他能够听见的声音道,“赵二爷,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可是事已至此,就算你要了沈彦清的命,真正的锦绣姑娘也回不来了。你要了沈彦清的命,你也得搭上自己一条命,到时候,你让大娘怎么过?还有甜宝跟锦荣锦华,他们是锦绣姑娘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了,赵二爷觉得,是搭上自己一条命替锦绣姑娘报仇划算,还是忍着这口气儿,好好待三个孩子更叫锦绣姑娘去得安心?”
赵昇黑眸攒着火焰,一双拳头捏得咯吱直响,粗衣麻布半遮着的结实胸膛高低起伏,显然是很难咽下那口气。可到底也没再出手,只冷漠瞥了齐锦绣一眼,而后缓缓转头看向同样鼻青脸肿的沈彦清,抬腿走近他几步,又死死揪住他衣领,“沈彦清,你对不起锦绣,你也对不住齐二叔。从今儿开始,你我兄弟之情、同窗之情都到此为止。我赵昇在此对天发誓,将来与你沈彦清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沈彦清脸色更是不好,眸光轻轻在齐锦绣脸上停留片刻,明显怒气更甚。
原本和离,他就是处于被动,若不是自己母亲逼迫得紧,若不是当初对青莲有过承诺,想来此刻他跟锦绣根本不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就算当初娶她的时候不是心甘情愿,可是毕竟也做了三四年夫妻了,不会真就一点感情没有。
不管此刻他跟锦绣还是不是夫妻,可在他看来,齐锦绣都是他的人。一个外人这般明目张胆替一个曾经是自己妻子的人讨公道,便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咽得下这口气儿。越是这般想,心中越是有些不好受,似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叫人硬生生抢走了一般。
“赵昇,你算什么东西?”沈彦清狠狠甩了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只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当初我娶锦绣,不是我心甘情愿,如今我跟她和离,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就算的确是我对不住她,可也轮不到你来算账!”
沈彦清话才说完,赵昇怒气难扼,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沈彦清侧脸上。
齐锦绣见赵昇似乎又动了杀念,真是怕极了这不要命的祖宗闹出人命,怕拉不住,便用足力道死死抱住他精瘦腰肢,本能想用自己的力道将他拖走。
那边赵大娘跟沈太太都赶了过来,趁着齐锦绣拉住赵昇这空儿,两人各自紧紧自紧紧抱住自己儿子。
沈太太眼圈儿都哭红了,拉着自己儿子关切问道:“彦清,快,叫娘好生瞧瞧。”抽出帕子抹了把眼泪,但见儿子满身满脸都是血,沈太太又气又怕,转头便对赵大娘喊道,“这哪里还有王法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市井流氓胆敢这般殴打我儿子。我可告诉你们,我家彦清将来可是天子门生,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你们赵家一大家子都陪送上性命,也是不够的!”
说罢,便外头朝一边叫唤道:“吴县令,您在正好,即刻将这地痞流氓给抓起来,也算是为民除害。”
赵大娘闻言,只觉得双脚站不稳,险些晕厥过去。
齐锦绣刚想伸手去扶住赵大娘,只见一双素白纤长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后,从后面挤过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杏色的布裙子,乌发微挽,容颜姣好,稳稳扶住了赵大娘,又转头对齐锦绣道:“锦绣妹妹,赵二哥可不能出事儿,若是他真蹲了大牢,大娘可怎么办?你快求求沈二爷吧。”
“对啊,锦绣,你快跟沈家说说。”赵大娘紧紧攥住齐锦绣双手,老泪纵横,“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因你而起,我已经失去了大郎,要是此番二郎再出了事情,往后的日子可叫我怎么过?我也真是命苦啊,老伴去得早,孝顺懂事的大郎也是个短命的,如今二郎又……”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软趴趴坐在地上,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赵昇弯腰,健硕手臂紧紧扶住自己母亲,喉结滚动一下道:“娘,您起来。”将自己母亲稳稳扶住,望了齐锦绣一眼,又严肃对自己母亲道,“娘,就算蹲了大牢,儿子也不后悔今儿这么做。儿子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护得住绣绣。”
“赵二哥,绒绒知道你打小就待锦绣妹妹好,可若是真为着锦绣妹妹着想,你也不该这般做。”那女子情真意切道,“你这样做,岂不是叫锦绣妹妹为难?再怎么说,锦绣妹妹跟沈二爷也做了三四年夫妻了,两人之间再有嫌隙,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
说罢,又对沈彦清道:“沈二哥,绒绒知道此事乃是你受了委屈,可瞧在齐二叔的份上,瞧在咱们曾经同窗一场的份上,您便原谅赵二哥吧。沈二哥乃是尊师重道之人,此事又是因锦绣妹妹而起,若是真就闹到了衙门去,想必齐二叔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
叶绒绒言语虽则软和,但却字字珠玑。
不论是和离还是休妻,沈彦清在自己才将得中举人没有多久之后不要妻子,这事情说小算小,说大也算大,就看有没有看就此事闹开了。再说,虽则明着未说,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将一应过错都归在齐锦绣身上。
若是沈彦清继续揪着此事不放,便是让齐锦绣为难,让齐锦绣为难,就是让齐二叔在天之灵不得安生。沈彦清乃是齐二叔最得意门生,叫齐二叔不安生,便是不尊师重道。
听得此言,沈太太狠狠愣住,也开始犹豫起来。
此刻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白青莲走了来,扶了沈太太一把,而后目光落在叶绒绒身上。
“锦绣姐提出和离的时候,我恰巧去给沈太太号脉,也在场。当时沈二哥是不情愿的,可锦绣姐说,她跟沈二哥已经没有感情了,又不放心家中弟妹,不想再留在沈府。沈二哥再三劝阻挽留,可锦绣姐心意已决,谁都拦不住。沈二哥无奈,这才不得已去衙门办了此事。”白青莲十分冷静,说得也是有条不紊,并没夸大事情,说的都是事实,可却是将事情轻重掉了个儿,叫人听着便自然认为一应都是齐锦绣的错。
她既害得沈彦清有着背负抛弃糟糠之妻的骂名,又将害得赵昇有牢狱之灾,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白青莲望着齐锦绣,秀眉轻蹙,继续轻声问道,“事情真相,难道锦绣姐没有与赵二哥说清楚吗?倒是害得沈二哥白白吃了一番苦头。”
两个男人没有出声,叶绒绒跟白青莲却是各自护着自己心上人而言语较量起来,若是此事与自己无关的话,齐锦绣真是觉得精彩。
可她不蠢,不会听不懂这两个女人的意思,这两人虽则各自想要袒护的对象不同,但很明显,在袒护的同时,都于无形中狠狠插了齐锦绣一刀。
她看得明白,这两个瞧着柔弱娴静的女人,都想齐锦绣身败名裂。
白青莲心思深沉绝非善茬,齐锦绣心中比谁都要清楚,毕竟这个人物,乃是出自她的笔下,是她刻画出来的。若是搁在平日,齐锦绣也不会刻意与这白青莲为敌,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她不是会轻易树敌的人。可是现在齐锦绣明白了,因着沈彦清的关系,那白青莲根本不可能与自己友好相处。
瞧着目前这形势,怕是赵昇与沈彦清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了,心中权衡一番,齐锦绣很快便做了选择。
她要站在赵昇这一边,紧紧抱住赵昇这条粗大腿,这样的话,将来日子才会好过。心中做了决定,齐锦绣也就不怕得罪沈彦清,只微微笑望着沈彦清跟白青莲道:“青莲妹妹,你打小也是跟着我父亲念书识字的,你我又是从小一处玩大的,你扪心自问,可否对得起我?”
白青莲一怔,随即杏眼便稍稍睁大了一些,似是没有想到齐锦绣会这样说。
齐锦绣并不理睬她,只继续望向沈彦清道:“沈二爷,我何故会与你和离,又何故会在你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候主动与你和离,你心中该是比谁都明白。如今好了,如你们所愿,我将未来状元夫人的位置给青莲妹妹你腾出来了,青莲妹妹倒是好,恩将仇报,逮着机会就泼我一身脏水。左右我如今是沈家下堂妇,家中父母双亡,没有身份地位,也没有至亲长辈给我做主,你们就可劲欺负我吧。”
说罢,齐锦绣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
哭了也还要说,她一边哽咽一边口齿清晰继续道:“赵二哥也是我父亲的学生,是沈二爷的同窗,赵二哥待锦绣就如亲妹妹。如今赵二哥见锦绣叫人欺负了,看在锦绣父亲的份上,肯定会替锦绣出头的。若是因着这件事情,赵二哥真去吃了牢饭,不但父亲在天之灵不得安生,就是锦绣也觉得对不住赵二哥。沈二爷,愿不愿意让我父亲在天之灵安生,全凭你一句话。”
沈太太气道:“齐氏,你简直是胡言乱语!”
齐锦绣反驳道:“沈太太,那若是锦绣此刻想再做回沈家二奶奶,沈太太可答应?”
“你痴心妄想!”沈太太明显气得很,整个人身子都颤抖起来,只恶狠狠瞪着齐锦绣道,“就凭你,哪里配得上我的彦清?你愿意和离,那是你还算识相,再想进我沈家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齐锦绣道:“沈太太,锦绣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已经与沈二爷和离了,就没再想过吃回头草。不过方才有人故意颠倒是非欲要锦绣身败名裂,锦绣这才一时气极了。沈太太莫要生气,别说不会再进沈家门了,便是往后街上遇见沈太太,锦绣也会绕道走的。”稍稍顿了顿,又望向白青莲,但见她那双漂亮的杏眼一直悄悄瞪着自己,齐锦绣道,“青莲妹妹,姐姐真心祝福你跟沈二爷,我也不会怪你,会一直将你当做妹妹来待的。”
街坊邻居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似是在私下讨论,是不是这白氏女,真就早跟沈二爷勾搭上了。
方才一直未有说话的叶绒绒,愣了片刻后,连忙紧紧握住齐锦绣手来,关切道:“真是没有想到,锦绣妹妹原是吃了这样大的苦头,可真是委屈你了。”又抬眸望向白青莲,冷了脸子,轻声斥责道,“青莲,你怎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这样做,可对得起齐二叔?”
白青莲此刻虽则想即刻掉头逃了,可她知道,若是真就此跑了,那么以后自己将再没脸做人。更有可能,这个安阳县,她也呆不下去了。
思及此,白青莲双手紧紧绞着,迫使自己冷静。
只片刻功夫,她便做了决定,而后抬起眸子来,乌澄澄的大眼睛中渐渐蓄满泪水,委屈道:“我与沈二哥不过是兄妹之情,青莲之所以常来沈家,那是因为要过来陪伴沈太太的。青莲略懂医术,素来喜欢行医救人,若是因此锦绣姐怪青莲,那往后青莲便不再去沈家便是。”
叶绒绒没有说话,只默默望向齐锦绣,眼底有浅浅笑意。
齐锦绣走到白青莲跟前,紧紧攥住她双手道:“你我打小亲厚,便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既然已经选择主动退出了,那便说明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与沈二爷情投意合,我也已经做出退步来成全你们了,若是你此刻退缩,岂不是叫沈二爷伤心?青莲,可别说傻话。”
说罢,齐锦绣回头望向沈彦清,见那张原本俊逸的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齐锦绣冲他友好笑了笑,而后再,而后再没说旁的,只对赵大娘跟赵昇道:“大娘,赵二哥,我们回家吧。”
赵昇微微垂着眸子,目光定定落在齐锦绣身上,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心都碎了。
今儿的事情到此为止,但是将来,他有的是机会替绣绣报仇。
沈太太反应过来,还想闹事,沈彦清拉住自己母亲,强忍着心中怒气道:“娘,算了……”
白青莲依旧搀扶着沈太太,未有敢去看沈彦清,只柔声道:“沈太太,您莫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
齐锦绣跟叶绒绒两人一边一个,搀扶着赵大娘,赵昇则走在齐锦绣身侧。
一路上,就只有赵大娘在说话,偶尔叶绒绒跟齐锦绣笑答几句,赵昇一路上都未曾说一句话。待得走到了赵家小院落门口,叶绒绒这才悄悄抬眸看了赵昇一眼,而后又匆匆垂了脑袋,只柔声道:“赵二哥伤得不轻,大娘,绒绒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不必了。”赵昇冷冷吐出三个字,看都没有看叶绒绒一眼,只折身对齐锦绣道,“抱着甜宝,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叶绒绒原本面上还含着笑意,闻得此言,那白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她知道,自打锦绣嫁给沈二哥之后,赵二哥便跟转了性子似的。可赵二哥当着大娘跟锦绣的面这般不给自己台阶下,还是头一回,叶绒绒心中觉得委屈,一时未有忍得住,便哭着转身跑开了。赵大娘原就怪儿子不会说话,但见自己心中准儿媳妇被气走后,更是生气。
“阿昇,你这样做,真是太过分了!”赵大娘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齐锦绣身上,眉头依旧蹙着。
齐锦绣也是为难得很,她看得出来,赵大娘虽则喜欢自己这身子的原主,可是相比起来,她是更希望另外一个女孩子做她儿媳妇的。同时齐锦绣也不明白,这赵昇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齐锦绣了,为何还要自己抱着甜宝跟他出去。
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会是想寻个没人的地方要了自己小命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赵昇为人冷漠,行事手段也残酷。他杀人不眨眼,是叫敌军闻风丧胆,叫大齐百姓望而畏之,叫太子跟燕王都让其三分的威远侯。如这样厉害的人,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杀了自己给真正的齐锦绣陪葬,大大有可能。
想到此处,齐锦绣狠狠咽下一口唾沫,颤着双腿道:“那个……赵二哥,甜宝现在很黏我,她真的很黏我的。别瞧她还只是个小粉团子,但是已经会认人了,要是哪天醒来瞧不见我了,她会哭。”话音才落,就听见了熟悉的“呜哇”嚎啕大哭声,齐锦绣大喜,立即道,“甜宝怕是饿了,大娘,赵二哥,我得回去。”说罢,便似一阵风似的往隔壁小院子跑去。
赵大娘好奇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锦绣,倒似是没事人似的。”
赵昇低头跟自己母亲说了几句,而后只稳步朝隔壁齐家院子去,半个时辰之后,赵昇一手抱着小小软软的甜宝,一手轻松揪住使劲挣扎的齐锦绣,往城门口方向去。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如丝绸拂过一般。
齐锦绣抱着甜宝,站在赵昇身侧,静静望着眼前竖着的两块墓碑,而后轻轻转过头去,看着身侧这个高大冷漠,却又十分重情重义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他似是不会笑似的,眉宇间永远透着一股子寒意。
赵昇带了新鲜水果跟酒水来,又弯腰将墓碑前的杂草一应都拔了,而后跪在墓前,依旧面色冷漠。只是细瞧之下才会发现,他眼底似是有碎冰一般,黑眸如寒潭秋水,到了冬天,那寒潭冻成了冰,想必就是这样的。
静静打量着他,齐锦绣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穿越到自己所写的书中去,去真实的触摸到曾经书中那些人物的情绪。
“师父师母,阿昇无能,没有能够好好照顾绣绣。”说罢,赵昇弯腰匍匐在墓前,磕了三个头,才又直起腰来,“阿昇在师父师母跟前发誓,从今往后,会好好照顾锦荣锦华还有甜宝,就当做自己亲弟亲妹跟亲生孩子一样待。沈彦清负了绣绣,阿昇会替绣绣讨回公道。”
赵昇给自己师父师母磕头敬了酒水之后,也不再说话,只挺直腰杆静静跪着,似是罪人一般。这里是半山腰,鲜少有人经过,因此此刻四周安静得很。小甜宝一觉睡醒之后,乌澄澄的大眼睛滴溜转来转去,但见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后,她咧着小嘴笑了,嘴里咿咿呀呀的,小手不停朝母亲够过来。
小软团子睡足觉后,开始不老实起来,拼命扭着身子。
齐锦绣见闺女醒了之后就闹腾,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轻步来回走动晃着她。
“甜宝,赵家伯伯带着你来见你外祖父跟外祖母了,见了老人家,咱也给磕个头好不好?”说罢,齐锦绣弯腰屈膝,在赵昇身侧跪了下来,抱着甜宝朝跟前墓碑弯了三次腰,而后道,“我虽不是你们的闺女,可老天爷既然让我成了这里的齐锦绣,我占了她的身子,定然也会尽她该尽的责任。我会待甜宝好,也会好生照顾锦荣锦华,让锦荣念书考功名,让锦华穿好的吃好的,不会叫他们再受一丁点苦。”
赵昇闻言,眉心蹙得更深了些,扭头望向齐锦绣道:“你如何养他们?”
他嗓音依旧低沉而富有磁性,声线也是冷冷的,但是明显语气缓和不少。问出这样的话,也的确是好奇齐锦绣一介女流如何养活得了三个孩子,而非刻意刁难。
齐锦绣也转头看向他道:“这话该我问赵二爷才是,赵二爷自己家中本就上有老下有小,如何还能养活齐家三个孩子?”她语气平缓,唇角也一直挂着笑意,但见赵昇并未说话,才又说,“再说,赵二爷将来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若是担起这样的担子,将来哪家的姑娘会愿意嫁给你?偶尔帮一把还好,帮得过了,还会惹来闲言碎语。”
虽然没有说得直白,但是齐锦绣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她的确想早早抱上未来威名远播的威远侯赵昇的大腿,但是却不想让左邻右舍的人说三道四。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唾沫星子,可是会淹死人的,这一点,不论搁在哪个朝代哪个时空,都是一样。
赵昇默了片刻,又郑重道:“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既然你不是真正的绣绣,待甜宝能够离开得了你后,你可以不必再养着她,到时候寻个可靠的人,就嫁了。”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片刻,继续望向齐锦绣道,“你跟沈彦清和离,是如何谈的?”
齐锦绣觉得膝盖开始隐隐有些疼起来,想站起来跟他说话,可是起身的时候身子重心没有控制得好,险些跌倒。赵昇反应快,健硕的手臂朝她一伸,就稳稳扶住,而后自己起身的同时,也托起了齐锦绣。齐锦绣礼貌地朝赵昇道了声谢,才说道:“你也知道的,沈二太太不喜欢她那个二儿媳妇,也不会多喜欢甜宝。至于沈彦清,他孝心重,又对自己的妻子没有多大感情,为了往后能够娶一个对他仕途有助益的女人为妻,我带走甜宝,也是好事儿。”
赵昇垂眸没再说话,只垂立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齐锦绣望了望天,见太阳已经偏西,又垂眸看了看怀中正乐得正欢的甜宝,笑起来道:“天气渐凉,趁着还有太阳,还是赶紧带着甜宝回去吧。”说完她看向赵昇,但见赵昇已经侧身让出了下山的路来,齐锦绣冲他点了点头,而后抱着甜宝走在前面。
山路并不好走,蜿蜒又崎岖,杂草还多。
赵昇静默走在齐锦绣身后,望着那抹较之四年前纤瘦了些的身影,心中锥痛有如刀铰。可只要想着,跟前的这个女子并非是真的绣绣,他心里的痛,已经不能再用刀铰在形容了。他抬眸望了望天,双拳攥得紧紧的,过了片刻,他唤住齐锦绣道:“让我来抱甜宝吧。”
齐锦绣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甜宝凑到他跟前。甜宝正兀自玩得欢,忽见母忽见母亲将自己往别人怀中送,乌澄澄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几下,粉嫩湿滑的嘴唇一撇,就“呜哇”哭了,然后小身子使劲往母亲怀里挤,生怕母亲不要自己了。
赵昇一愣,继而眸光更暗了些,明显有些失望。
“我是怕你总抱着甜宝会累着,既如此,你便再受累一会儿。”赵昇面无表情,声音也是低沉沉的,语气却是客气,说完朝齐锦绣走近几步,保持着一定距离,却是又能够完全护得周全。离得近了,他黑眸轻轻落在甜宝脸上,见小丫头白嫩的脸上挂着泪泽,嘴角却挂着笑,他不自觉也扬了扬唇角。
从山上回来之后,天色已经渐晚,太阳偏西,晚霞映红半边天。
赵昇亲自将齐锦绣母女送到齐家门口,亲眼瞧着母女俩进门后,这才折身往自家院子去。赵小花已经候在自家前头打铁铺子里面多时了,见二哥推门进来,连忙站起身子,迎过去道:“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娘都得叫我进山找你去了。”
“去山上看了隔壁齐二叔跟齐二婶,小花,娘寻我何事?”赵昇一边开始整理打铁铺子里面的工具,一边问了妹妹一句,其实他心中差不离已经猜到,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赵小花道:“二哥,你还是先别收拾了,去后头一趟吧。”她摊手撇了撇嘴巴,无奈道,“你带着锦绣姐前脚才走没多久,后脚那西街的甄媒婆便跟叶婶娘过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来。她们三人一处说话,娘把我支开了。支开我也没有关系,我知道,娘昨儿央了甄媒婆去叶家说亲,叶婶娘跟绒绒姐肯定都应了。”
见自己哥哥根本无动于衷,赵小花兴致也有些蔫蔫的,这才注意到哥哥在收拾打铁铺子。
自打三年前大哥去了之后,这铺子便没再生过火,二哥成日往外头跑,几个月回来一次孝敬娘,也不会久呆。此番见自己二哥收拾起这铺子来,赵小花惊讶道:“二哥,这次回家来,往后再不出远门去了吗?”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忽而想起来,二哥远离家乡是为着锦绣姐姐,如今锦绣姐姐都跟沈二哥和离了,自己二哥又怎么还会走呢。
其实虽然自己娘更喜欢绒绒姐一些,但是论起来,自己还是与锦绣姐亲近的。
两人年岁相差得小,又是左右邻居,自当打小就能玩到一处去。
“不走了,以后就留在家里孝敬娘,还有攒你的嫁妆银子。”赵昇看了妹妹一眼,见方才还开心得很的妹妹忽然红着脸不说话了,赵昇停了手上动作,稳步朝妹妹走去,黑眸定定落在妹妹脸上,柔声道,“小花,二哥已经决定了,往后要好好照顾齐二叔一家人。”
赵小花噘着小嘴轻轻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喜悦之色道:“其实娘只是想二哥早日娶个媳妇儿回来,至于是娶绒绒姐还是锦绣姐,娘多半还是会听哥哥的意思的。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甄媒婆跟叶家婶娘在,二哥也别叫娘为难了。”
赵昇默了片刻,丢下手上工具,举步朝后头院子去。
赵家堂屋内,此刻点了好几盏煤油灯,赵大娘坐在上位上,左右两边各坐着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其中坐在赵大娘左侧的妇人身姿丰腴,嘴角边有颗浓黑的痣,那面盘子又大又圆,跟谁说话眼中都带着三分笑意。
另外一个妇人较之左边的则清瘦许多,穿着身兰色布衣,白皙姣好的面上,带着清贵的笑。
这坐在赵大娘左侧的是甄媒婆,右侧的则是叶绒绒的母亲叶王氏,人称豆腐西施。豆腐西施不但自己模样好,生得的两个闺女也是姿色出众,母女三人经营着自家的豆腐坊,生意不错,家中有些小钱。因此,前去叶家提亲的青年俊才多得是,这叶王氏根本看不上赵昇。
叶王氏虽则不喜赵昇,奈何长女绒绒一直非这小子不嫁,叶王氏纵使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可也不忍心见女儿伤心失望,只能勉强答应了。都是街坊邻居,一个小县城里住着,谁家有些个什么事情谁不晓得啊?这小子打小眼中就只有那齐家闺女,叶王氏心中明白得很。
此番瞧见站在堂屋正中央的高大儿郎,便是叶王氏再不满赵昇,此刻眼中还是露出些许讶然神色的。
怪道绒绒那丫头这些年一直都念着这小子呢,几年未见,这赵家二郎的确出落得越发高大俊朗了。她听说这些年这赵二郎一直在外面跑,隔几个月回家一次孝敬自己亲娘,在家也呆不了几日就又出远门去了。算起来,差不多得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记得,这阿昇四年前还是一个毛躁躁的愣头小子,如今都长得这般高大结实了,瞧着也稳重得很。
这样一番打量下来,叶王氏心中舒坦了些,面上也渐渐露出些许笑意。
“赵家嫂子,这可就是阿昇?”叶王氏素净的脸上隐隐泛着笑意,一边问着,一边目光还依旧落在赵昇身上,渐渐的,连眼底也浮现笑意来,她转头望向赵大娘道,“嫂子,我记得当初齐家二哥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可就是阿昇跟那沈家二郎沈彦清了。如今那沈二郎秋闱高中,不晓得多风光呢,可惜啊,要是阿昇一直将书念下去的话,想必也能高中。”
如今这沈家在赵家这里就是个忌讳,但听豆腐西施叶王氏提起沈家,赵大娘赶紧望了自己儿子一眼,生怕他再动气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但见儿子虽则面上依旧没有个笑意,不过倒是没有说什么,暂且放心了些,这才回道:“大妹子,不瞒你说,我家阿昇也没有那个念书的命。”
赵大娘叹息一声,倒是也不隐瞒,只道:“天下读书人那么多,最后能够高中做官的,也不就那么几个。念些书识些字,懂一些道理,就好。”她顿了顿,望向叶王氏,面上笑容更甚了些,“大妹子也是看着阿昇长大的,阿昇虽则比不上沈二郎,但是也老实可靠,要是绒绒……”
“娘。”赵昇唤了一声,顿了一下,又道,“齐二叔待儿子恩重如山,儿子也算是他半个儿子,眼瞧着锦绣锦荣锦华如今都需要人照顾,儿子作为兄长,不得不替二叔照顾。家中还有小花跟东哥儿,此番若是谁嫁来咱们家,都是吃苦的,儿子不愿。”
赵昇的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却很明确,叶王氏听话,当即冷了脸,立即站起身子来。
那甄媒婆见状,赶紧笑起来道:“赵小哥这不是不愿娶绒绒姑娘,不过赵小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对隔壁老齐家的孩子多有照拂罢了。”甄媒婆哼哈笑两声,那嗓音力量浑厚,穿透力也强,震得堂屋里的人都觉得耳膜疼,只听那甄媒婆又道,“别说是赵小哥了,就是你我的孩子,谁不是跟着齐老二念过几年书的。若不是齐老二,这安阳县,哪能有那么多孩子有书念啊。”
叶王氏又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人家话中意思来,人家没有瞧得上绒绒,不过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他当他是谁?不就是个要家世没有家世,要前程没有前程,要本事又没有本事的穷小子。本分可靠算是什么优势?绒绒瞧上他,还真是瞎了眼。
“赵家二郎的意思,我也是明白了,这不还是没有瞧得上我家绒绒么。”叶王氏呼出一口气,高抬着下巴,只虚眯着眼望赵大娘,“嫂子,你我两家没有结为亲家的缘分,四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罢了,若是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我见着了,还能相互露个笑脸,若是嫂子还有让我家绒绒做你们老赵家儿媳妇的心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这些,叶王氏直接冷了脸,甩袖就出门去了。
“大妹子……”赵大娘刚开口唤了一声,就见那叶王氏扭着小腰走远了,无奈叹息一声,赵大娘没由得要狠狠瞪向自个儿儿子。
甄媒婆忙活了大半天,结果不但事情没成,反倒还讨了个没趣儿,甄媒婆当即也拉了脸。
“我说大嫂子,我这忙活半天,原你家二郎是不愿意娶叶家大姑娘的啊?哎呦喂,这都叫什么事儿,害得我瞎忙活。”甄媒婆摇了摇头,又望向赵昇,“大侄儿,不是我在这里瞎吹捧,那叶家的绒绒姑娘,托我前去说亲的人可多了去了,偏生人家只瞧中了你。你倒是好,那么个漂亮贤惠的大姑娘,你愣是没瞧上,你要我说什么好。算了,这往后你的亲事啊,我也不管了。”
赵大娘愧疚道:“实在对不住,叫你白忙活了一场,他婶子,这天也晚了,今儿在家用点饭吧。”
“不了,家里孩子们还等着我呢。”甄媒婆倒是又爽朗大笑起来,“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那麻烦你了。”赵大娘又道了歉,而后对女儿小花道,“快送送你婶子。”
赵小花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听得母亲吩咐,连忙亲手扶着甄媒婆出去。
这边赵大娘脸上笑意没了,只叹息一声,然后缓缓坐下。
&赵昇自知不孝,却也没有办法,一来他的确不想娶叶绒绒,二来,他也是真的想替师父师娘好生照顾锦荣锦华。
叶王氏回家后,整个人脸色都不好,叶绒绒原本还有些期待,可待瞧见母亲脸色后,整颗心似是跌入谷底般。
她知道,这件事情,整黄了。
又想起白天在沈家门外发生的那些事情来,叶绒绒只觉得心痛如刀铰,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齐锦绣差了,为何阿昇哥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叶王氏虽则生气,但也不愿多说女儿,只劝道:“绒绒,凭你这般条件,在咱们安阳县想说一门好的亲事,还不容易?那赵家二郎,娘瞧着就是个没出息的,成日没个正经活计,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个小混混,你嫁了去,还不得受气吃苦。听娘的话,娘托人给你说个好的。”
叶绒绒觉得委屈,一双素手使劲绞着袖子,眼圈儿都红了。
“娘,您别瞧阿昇哥现在这样,他将来才是真正有本事的。”叶绒绒哭着道,“若是女儿现在不寻了心思嫁给他,将来会后悔的。”
“姐,他不就是一混混吗?将来能有什么本事?再有本事,还能有沈家二哥有本事吗?”
说话的人是叶王氏的小女儿,闺名叫翩翩,今年十四岁,模样娇俏艳丽,性子活泼,说话间,就如花蝴蝶似的,飞到了母亲姐姐跟前来。
“翩翩,你也是,别成日都将那沈二郎挂嘴边。”叶王氏拉过小女儿手,嘱咐道,“你也大了,言语间要注意。”
叶翩翩噘了噘嘴,只故作乖巧靠在母亲怀里,娇声道:“娘,您就别管我了,还是管管姐吧。姐打小身子骨不太好,凡事要是不顺心,可就不好了。”
这也正是叶王氏为何这般迁就大女儿的原因,大女儿打小就身子娇柔,也时常生病。若是小女儿,她态度肯定会强硬许多。
要说也是奇了,前些日子绒绒明明应了愿意嫁给后街那杀猪张家的独子的,怎生病了一回,待得身子好了后就死活不愿意了。
非得等着赵二郎回家,还说,初秋沈家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之后赵二郎一定会回来。
可不,沈二郎得中举人老爷,赵二郎也回来了,可又有干系?
叶绒绒回了自己房间之后,趴在床上哭了一阵,而后擦干眼泪洗了脸。虽然赵昇还是不愿意娶自己,可是她不会如前世一般轻易放弃,重活一世,她一定不会选择再随便嫁一个普通人,她要做未来的威远侯夫人。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为何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该死的齐锦绣却没死?
叶绒绒坐在窗户前,望着院子里头的两棵老槐树发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齐锦绣不但没有死,还跟沈彦清和离了,莫非她也跟自己一样?
不可能,前世的时候她死得早,不可能会知道将来发生什么,从而早早做出选择。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间给甜宝喂了两次奶,齐锦绣都没怎么睡得安生,待得小荷做好早点,锦荣锦华也都忙了一遭了,齐锦绣才睡醒。
眼睛一睁开,就看见闺女甜宝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齐锦绣望着小人家,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忍不住就在甜宝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外头锦华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见姐姐醒了,她笑着晃了进来。
“姐姐,吃粥,还有饼,香呢……”锦华穿着合身的漂亮小衫子,有些稀疏枯黄的头发梳成了抓髻,身上脸上也都干净得很,她晃到床边,仰着脑袋看姐姐,“姐姐,吃饼,香……”
“好,姐姐这就穿衣裳,然后陪着锦华吃早点。”齐锦绣抱了抱妹妹,然后开始穿衣。
如今一应算是安顿下来了,虽则如今手上有从沈家带来的五十两银子,可是这五十两虽则说不少,但也不多,家中这么些人等着吃饭,总不能坐吃山空。
打前天刚回来的时候,齐锦绣就瞧见了,锦荣在床底下藏了书。夜间起夜的时候,她刻意在锦荣一个人住的小屋子边听了会儿,她听见锦荣半夜悄悄背书。
打那时候,她就做了决定,锦荣既然这般喜欢念书,她要送他去私塾念书。至于锦华,还太小,又有些认生,她打算让锦华留在家里。
五十两银子,除去要给锦荣念书的钱,还有家中近几个月一应花销,剩下还有几个钱。至于是去给人家打工,还是自己做点小本生意,齐锦绣还没有思量好。
打工肯定赚不了几个钱,来回跑,还累。这样一想,齐锦绣已经决定打算自己琢磨着做些小本生意赚钱了。
齐锦绣大学念的是服装设计,她在服装设计方面是极为有兴趣跟天赋的,若是能干老本行,倒是不错。
齐锦绣记得,她刚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向小荷打听过这老齐家的一应情况。齐老爷子临走前给三兄弟分了家,因着齐老二有营生的行当,每个月有稳定收入,又有老爷子后头婆娘方氏吹枕头风的缘故,便将原本该分给齐老二的一间铺子也给了齐家老三。
而齐老大分得的是一间不怎么有赚头的成衣铺子,甜头都被方氏跟齐老三母子俩占去了,那方氏还不知足,成日里撒泼耍无赖,还想占前头夫人留下的两个儿子的便宜。听着小荷那意思,怕是不只齐老二赚钱,这身子原主齐锦绣的母亲苏氏,也是能够赚银子的。
那方氏瞧着眼馋,占着自己是长辈,就各种撒泼耍无赖要银子。
要银子的时候,她跑得比谁都勤快,后来见齐老二家出了事,需要负担起责任来的时候,便再也瞧不见他们母子俩身影了。听小荷的意思,齐老大夫妇倒是对锦荣锦华有过照拂,奈何能力有限,便是想多加照看,也是无能为力。
对于这一点,齐锦绣倒是能够理解。
此番一思量,心中也有了个初步打算。
她想着,左右大伯家的那间成衣铺子已经经营不下去了,凭着他们老两口,想来也整不出什么花样来。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她倒是愿意花银子将整个店面盘到自己手中来,看看能不能想些法子让那间成衣铺子起死回生。
思忖间,齐锦绣已经穿戴齐整,回过神来的时候,见闺女甜宝也醒了。
小丫头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儿睡得粉扑扑,乌澄澄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黑葡萄似的。也乖得很,只饿着的时候,或者是尿了裤子拉了屎的时候才哭嚎,平时安静又乖巧。齐锦绣很疼这个白得的便宜大闺女,此番见她睡醒了,伸手就捞到怀里来抱着。
甜宝抬着小手挠了挠眼睛,打了哈欠,这才真正将眼睛睁开。见是母亲抱着自己,她乖巧地缩在母亲怀里,软趴趴的,齐锦绣轻轻拥住怀中小小软软的一团,真是打心眼里欢喜。似是怎么疼都疼不够似的,齐锦绣抱着闺女亲了又亲。
锦华靠在床边,仰着脑袋吃力地望着大侄女,然后有些羡慕地依偎在姐姐身边。
齐锦绣另外一只手揽着锦华,揉她稀疏枯黄的头发,柔声道:“姐姐会像疼甜宝一样疼锦华,以后甜宝有的,锦华也都会有。”见妹妹仰着小脑袋开心地笑了,齐锦绣面上笑容也更深了些,而后朝外头看了看,见外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想着今儿还有些事情要做,连忙帮甜宝穿衣裳。
小荷虽则是沈彦清派来照拂齐锦绣母女的,但是既然回了齐家,便就是齐锦绣做主。齐锦绣不习惯有人伺候,又见小荷乖巧懂事又勤快,只拿她当妹妹待。因此,家中姐妹吃饭的时候,齐锦绣让小荷也坐下来一起吃,就跟多了个妹妹一样。
吃完早点后,小荷麻溜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齐锦绣则拉着弟弟妹妹说体己话。
锦荣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他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责任来,要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姐姐跟外甥女。锦荣也知道,如今仅凭他每天没日没夜收泔水,已经供不起了,他必须得再寻一份工来做才行。这安阳县倒是有几家富户,如今眼瞧着又要入冬了,年底的时候,那些富户都会临时选一些短工去帮忙的。
他有力气,一般大人能够干的活,他也可以干。
锦荣嘴上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就算姐姐这个时候没有和离,他为了能够叫妹妹过一个好年,也会选择去当短工的。
齐锦绣静静望着眼前的小男孩,见他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光,就猜得他在想什么了。齐锦绣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弟弟的手道:“锦荣,姐姐今儿一早特地唤了你跟锦华在身边,就是有话要与你们说。以前是姐姐无能为力,不好照顾你们,如今既然姐姐回来了,咱们也该是要规划一下未来。”
说到这里,她顿住,只问锦荣道:“锦荣如今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告诉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锦荣看了姐姐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子,还是将打算去富户家做工的事情说出来。齐锦绣见弟弟对自己没有隐瞒,到底开心,便弯唇笑了起来。
“以前锦荣需要照顾锦华,这么小的年纪出去讨生活,乃是生活所迫。”齐锦绣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温柔地拍了拍锦荣肩膀,才又说,“锦荣,姐姐现在身上有些银两,也不差你做工赚来的那几个钱。你要是真的争气的话,就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回来。”
 锦荣不敢相信,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只呆呆望着姐姐。
念书?考功名?打从爹娘走后,他便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了。
“怎么了?这就呆住了?”齐锦绣望着弟弟,眼前的男孩子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搁在现代的话,也就读小学三年级而已,“咱爹自己是秀才,大半辈子教书育人,至少教出来的学生,也有能够考中举人的。锦荣,你要是念书出息了,爹娘在天上也会高兴。”
提及沈彦清来,锦荣当即脸色就不好了,只倔强别过脑袋去道:“便是读了书中了举人又如何?还不是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不管是他休弃了姐姐,还是姐姐主动愿意与他和离的,总归是因为姐姐在沈家日子不好过。要是日子好过,又怎会离开?”
“哥哥,你别生气,锦华会乖的……”锦华一直静静坐在一旁,听哥哥姐姐你一言我一语,但见哥哥脸色不好了,她有些害怕。以前祖母跟三婶来家里的时候,哥哥也总是这样沉着脸说话的,她害怕哥哥这样,也害怕那些人会欺负哥哥。
见妹妹被吓着了,锦荣连忙拉过妹妹来,轻轻抱着说:“哥哥没有生气,锦华别怕,哥哥在跟姐姐说话呢。”将妹妹抱坐到自己腿上,用自己粗糙的手紧紧攥住妹妹的手,面色缓和了不少,只笑着道,“锦华,姐姐说要让哥哥念书去呢。”
“念书好,哥哥爱念书的。”锦华开心,望着哥哥笑了笑,又扭头望着自己姐姐道,“姐姐,哥哥真的要去念书吗?哥哥去念书了,还会回家来吗?”
“当然回家来,不但每天下了学就回家,而且回家之后还能腾出一些时间来教锦华识字。”齐锦绣换个个姿势抱甜宝,心中有了打算,便也不再容锦荣拒绝,态度坚决道,“爹娘不在,我作为长姐,这个主还是做得了的。锦荣,姐姐知道你心中在担心什么,你且安心念书,赚银子的事情,姐姐有的是法子。”
锦荣只紧抿着薄唇低了头,整个人也呈紧张状态,他想念书,他做梦都想像邻家的那些孩子一样去书院念书。可他也知道家中如今的情况,他舍不得姐姐吃苦,他想帮着分担一些。内心挣扎片刻,锦荣才又抬了头,认真望着自己姐姐道:“我答应姐姐会好好念书,但姐姐也要答应我,往后若是觉得苦了撑不下去了,我便是一定要回家来帮姐姐挣银子养家的。”
“姐姐答应你。”齐锦绣笑了起来,见弟弟这边工作做通了,便站起身子来,牵着锦华小手道,“回家来也有两天了,咱们老齐家总归是有长辈的,为老的不尊,咱们做小的不能不敬,否则的话,岂不是叫街坊邻居笑话?走,今儿咱们先什么事情都不做,姐姐带着你们去拜访祖母老人家。”
“不能去!”锦华听说要去祖母那里,立即紧张起来,挣扎着要缩回手去,使劲摇头道,“他们会欺负哥哥,姐姐,不要去。”
齐锦绣将甜宝递给锦荣抱,自己则抱起锦华来,知这丫头心中怕是留了阴影,只柔声安慰道:“锦华别怕,姐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往后只要姐姐在,谁都别想欺负你跟锦荣的。”在妹妹白皙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颠了颠又道,“去探望了祖母,咱们再去大伯母家,好不好?”
锦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呆了片刻,才轻轻点头,而后双手紧紧环住姐姐脖颈。
“锦华别怕,姐姐在呢。”齐锦绣抱得妹妹更紧了些,示意锦荣好生抱着甜宝,但见小荷打从厨房走出来了,笑着道,“小荷,你去房间将梳妆台右边抽屉里的一粒碎银子拿来,再锁了门,咱们一道出门去一趟,今儿中午也不搁家里吃了。”
“奶奶是要去探望老夫人吗?”小荷一边笑应着,一边伸手解了系在腰间的围裙。
齐锦绣道:“小荷,往后要是再唤我奶奶,我便也不留你在身边了,你就回沈家伺候去吧。”
小荷赶紧捂住嘴巴,明显有些吓到了,连连点头道:“我记得了!奶……大姑娘,姑娘别赶我走。小荷伺候您好几年了,舍不得您。”
齐锦绣笑了起来:“别贫了,去拿银子,然后锁门吧。”说罢,齐锦绣抱着妹妹出门去。
双腿才迈出自家小院门,就听隔壁赵家院子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齐锦绣好奇,抱着锦华往隔壁小院走近几步。
赵家院子与齐家小院不一样,虽然也是又旧又小,但是赵家院落前面多出一间屋子来。前面那间小屋子的门是开着的,走近的时候,齐锦绣只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她视线才投落过去,就瞧见隔壁赵昇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麻布褂子在打铁。
赵家前头的这间小屋子十分闭塞,屋里一半空间都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赵昇又长得高大,往中间一站,里头基本上就没有地儿再搁一个人儿了。再说,以齐锦绣如今这样的身份,也不便进去说话,便只抱着锦华站在门外朝赵昇问好。
“赵二哥,你这打的是什么器具?”齐锦绣只笑着望了赵昇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那架在火上被烧得红红的铁片上,仔细瞧了会儿子,也没有瞧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闻得声音,赵昇这才停下手上动作朝齐锦绣望过来,黑眸闪着光,只看了齐锦绣一眼,就低了头。
“打几把农具。”简单吐出几个字,他沉默片刻,继而又抬眸朝齐锦绣望过来,见那边锦荣也抱着甜宝出来了,他眉心蹙得更深,问锦荣道,“你们这是到哪里去?”
锦荣快步朝赵昇走来,笑着回了一句,又见他在打铁,惊讶起来。
“阿昇哥,你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锦荣是打懂事起就喜欢跟在隔壁赵二哥屁股后面玩儿的,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赵二哥跟姐姐常常带自己出门去玩,还会买好些糖给自己吃,那样的日子他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美好到不行。只是后来姐姐嫁去沈家,赵二哥出远门,爹娘又双双离去,那样开心快乐的日子,他再没过过。
故而此番见赵二哥打起铁来,就特别兴奋,想必他是不走了。
赵昇冲锦荣点了点头,想着本来也是有话要与他们姐弟说的,此番见着了,索性就说了。丢下手上打铁器具,赵昇踱步走到屋子外头来,负手而立,望着锦荣道:“师父在的时候,你虽然还小没能够进书院念书,但师父还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如今二哥不走了,你姐姐又回了家来,依着我的意思,你还是得趁早进书院念书。考个功名,师父师娘在天上也会高兴。”
锦荣望了自己姐姐一眼,笑得憨厚:“赵二哥跟我姐是不是商量好了的,我姐刚刚在家还跟我说了这事儿呢,现儿二哥也说这事。”
赵昇闻言朝齐锦绣望过来,眼底有讶然的神色,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齐锦绣抬头望了望天,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便笑着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今儿还有旁的事情,明儿一早,我会亲自领着锦荣去城外的聚贤书院。”说罢,将锦华放了下来,一只手牵着锦华的小手,另外一只手牵着锦荣的,朝赵昇又打了招呼,便走了。
赵昇立在原地站了会儿,待得见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之后,他才默默收回目光来。
一转过头去,就见自己妹妹小花正垫脚费劲够着身子朝远处望,那小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赵昇知道妹妹在笑什么,只沉着脸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折身朝屋子里走去,又拿起工具打起铁来。赵小花撇了撇嘴,重又挎起菜篮子,去集市上买菜去。
由弟弟妹妹引路,齐锦绣很顺利的就寻到了所谓的三叔齐老三家,站在齐老三家门口,齐锦绣心内不由啧啧暗叹几声。这一条街上的房屋,可比齐老二家住的那条街上的房屋好得太多了,家家户户都是青砖大瓦房,各家还带着一个宽敞的院落。
那院墙也高得很,白墙黑瓦,还有红漆铜环的两扇门,街前的街道宽敞又平坦,偶尔还有赶马车跟抬轿子的人路过,一看就是交通便利发达的地段儿。能够住在这里的,想必都是安阳县内有些小钱的。齐锦绣左右前后好一番打量,而后抬手敲了门。
锦华害怕,只抱着姐姐小腿,睁圆了眼睛看那红漆大门。
不一会儿,里头便有了动静,大门打开,探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来。齐锦绣就站在大门跟前,见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跟锦荣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想着这该是齐老三的儿子齐锦礼了,就笑着道:“锦礼,奶奶在家吗?我带着些东西过来看奶奶。”
齐锦礼年岁跟锦荣差不多大,小的时候经常跟锦荣一道玩儿,在自己二伯家呆的时间常常比在自家呆的时间还要长。此番瞧见了二伯家的哥哥姐姐,齐锦礼眼睛亮了亮,连忙走了出来,冲锦荣眨了眨眼,又望向齐锦绣道:“大姐姐,难道我娘说的是真的,你真回家来了,你不跟姐夫好了?”
锦荣上前一步来,用手勾住锦礼肩膀,沉着脸道:“往后别提这事儿了,我问你,你娘在家吗?”
“在家呢,你问这个作甚?”锦礼挠了挠脑袋,只疑惑望向锦荣,心中却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娘平日没少欺负锦荣锦华。
锦荣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去过脑袋去道:“你娘要是在家,我便不进去了。”
“我也不进去。”锦华一直紧紧抱住姐姐腿,只仰着小脑袋望着哥哥姐姐们,但听哥哥如此说,她也连忙表明了自己态度。
锦礼尴尬得很,越发使劲挠着脑袋,一时也不晓得如何回话。
“锦礼,你在外头跟谁说话呢?咋不进院子里来说。”正在锦礼尴尬犹豫间,院子里头响起一道清脆柔媚的女声来,那声音才落,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妇人便立到了门口,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的,待得见到齐老二家的三个儿女后,那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们到我家来做什么?”这妇人正是齐老三媳妇儿柳氏,齐柳氏模样不错,一瞧就看得出来,平时没少花银子在保养上,三十出头的年纪,愣是打扮得似二十五六似的,往那儿一站,娇艳得就如一朵花。齐锦绣心中暗叹,男人都喜欢漂亮娇俏的媳妇儿,看来齐老三是被这媳妇儿抓手里了。
锦荣是个耿直性子,跟这柳氏又是结怨已久,此番听她说话不好听,当即扭头就走。
齐锦绣没有拉锦荣,只扯唇笑了笑,而后望向柳氏道:“婶娘,您说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姐弟兄妹几个带着礼物登门来看祖母,你怎生还挡了门不叫进?祖父虽然不在了,可是咱老齐家也还是有规矩在的,三叔在家吗?”
“找你三叔作甚?”柳氏一双丹凤小眼上下瞄着齐锦绣,一脸戒备警惕,“锦绣,你怎生这般无能,原嫁去沈家,婶娘还高兴呢,指望着能够沾你的光享福,你三叔的生意也能够沾沈家的光,做得更大一些。倒是好,回头我们什么好处没有捞到,老二夫妇一死,还留了两个拖油瓶。锦荣锦华倒是也罢了,毕竟是咱老齐家的人,有口干的绝不叫他们喝稀的。可你跟你怀里的这个不一样,嫁出去的人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还想回家吃白食?别以为拎着这么点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想在你三叔那里讨便宜,有我在一日,你们便别想踏进这院子一步。”
“听婶娘这意思,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你做得了三叔的主吗?”齐锦绣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笑望着柳氏。
柳氏斩钉截铁道:“这个家,就是我做主!”又道,“你怎么不去老大家?那才是你亲阿伯,你这个三叔,跟你爹可不是一个娘生的。”
“锦礼,你娘说的话,你可听见了?”齐锦绣基本上晓得这柳氏是什么人了,便没再理睬她,只低头望向一旁早急红了脸的齐锦礼。
齐锦礼气道:“娘,叫大姐来咱家吃顿能咋的,以前二伯跟二伯娘在的时候,没少唤儿子去吃饭。再说了,要是爹知道你瞒着他赶走锦荣锦华他们,回来肯定要跟你置气。咱家又不差那口粮,你要是心疼粮食,我将我那口饭省出来。”
“你给我滚进去!”柳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就揪着他衣裳往院里推,“死孩子,还敢跟我犟!”
“等爹出远门回来,我指定告诉爹。”那两扇红漆大门“啪”一声阖上,将齐锦绣姐弟兄妹三个挡在外头,就算隔着厚实高大的院墙,齐锦绣仍旧听得到里头的说骂声,还有男孩子不服气的声音。齐锦绣倒是没觉得什么,一早来前,就猜到会是这样。
不管如何,她作为一个小辈该做的都做了,既如此,往后远着些就是。
齐锦绣今儿买了东西来,也没有真打算能够踏进这院子去,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牵了妹妹的小手,齐锦绣笑着道:“锦华,三婶娘不让咱们进去,姐姐带你去大伯娘家。”
齐家老大住的院子,并不比齐老二住的院子好,齐锦绣去了之后才知道,说是一间成衣铺子,那铺子不过只有巴掌大。站了三四个人,怕是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了。此时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可齐老大家的这间铺子愣是一点生意没有。
走进去后细细打量一番才看得出来,这铺子原不小,不过是拦着中间三分之二处隔了一块木板。木板前边隔出来的三分之一地儿摆放了几件衣裳,木板上掏出一个扇形的洞儿,想必木板后面该是一家三口吃住的地方。
如此看起来,齐锦绣觉得,齐老大家的日子,真是还不如自己个儿家呢。
正思忖着,听得里面传来一道略微有些喑哑的声音,而后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撩了门帘来。齐锦绣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只见她简单梳了个髻,两鬓斑白闪烁着银丝,那粗糙微黑的脸上明显有了细纹,一双眼睛深陷下去,望着人的时候,总爱虚眯着眼。
“是我,大伯娘,我带着锦荣锦华来看您。”齐锦绣望着眼前妇人笑,而后将东西搁在外头铺子里的一条长案上。
“锦绣?是锦绣吗?”那妇人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缝,缓缓踱步到齐锦绣跟前来,凑得近了抓着手上下好一番打量,确定站在眼前的女子的确是老二家的锦绣后,这才撇嘴笑起来,一双粗糙厚实的大手只拉着她往一边木头椅子上坐,“你先坐着,我去老张家称点肉回来。”
说罢,解了围在腰间的围裙,就要出门去。
齐锦绣连忙站起身子来,一把拉住她道:“不必您亲自去了,您有这个心就好。”说完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小荷,冲她使眼色道,“甜宝给我抱着吧,你去多买些肉跟新鲜的蔬菜。”一边说着,一边从小荷怀中将闺女甜宝抱到自己怀里来。
甜宝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衫子,原是撇着小嘴四下张望,但见母亲朝自己伸过手来,甜宝立即咧着小嘴笑,小短手一伸,就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来。由自己母亲抱着,甜宝明显开心了很多,嘴里咿咿呀呀叫唤,一双小短手也乱扑腾。
小荷有些舍不得甜宝,只酸道:“小荷抱了姑娘这么久了,也不见姑娘这般开心,怎生奶奶您一沾手,姑娘就乐得不行。”
齐锦绣扭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就唤我一声姐吧,左右我也没有拿你当外人。”
小荷这才反应过来,原是又说错话了,赶紧捂住嘴巴。想了想,自己乃是沈家的奴仆,是二爷差遣到齐家来照顾奶奶跟姑娘的,她哪里敢跟奶奶称姐道妹,岂不是乱了尊卑?再说,奶奶虽则跟二爷和离了,可是奶奶临走前二爷亲自交代过,要自己好生伺候,若有差池,必然重罚。想来,二爷心中还是有奶奶的,往后二爷再重新娶奶奶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是真的十分期盼着二爷能够接奶奶回去,省得沈家二奶奶的位置,便宜了白氏那狐狸精。
想起那白氏,小荷就替自己主子委屈,任她在太太跟前再得宠,可自己奶奶才是二爷的妻子。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晓得避嫌,真是没由得叫人恶心。
“小荷可不敢跟主子您姐妹相称,叫二爷知道了,非得揭了小荷皮不可。主子您不拿小荷当外人,小荷心中感激得很,可小荷自己心中有分寸的。跟小荷称姐道妹,实在跌了您的份儿,小荷不愿意您跌了身份。”说罢,小荷只拍了拍衣裳,又笑起来,“小荷去买菜,一会儿回来煮好吃的给你们吃。”
齐老大媳妇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小荷走出门去了,她才转头看向齐锦绣道:“原想着,你是个有福气的,比锦荣跟锦华有福气。”说着,便拉了锦荣锦华到跟前来,叹息一声又道,“那沈二爷算是你父亲最为得意的学生了,如今中了举人老爷,竟然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她默了片刻,又望了齐锦绣一眼,“锦绣,如今你带着这么小一个娃,还得照顾锦荣锦华,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大伯娘放心,我跟沈彦清和离的时候,都说好了的。甜宝是他闺女,就算由我抚养,他每个月也是得出抚养费的。不过,我也不能每天只祈盼着他那点钱过日子,他按时给,算他还有点良心,若是哪日不给了,我也算是识清了人,自己有本事也饿不死。”齐锦绣换了个姿势抱甜宝,但见原主这大伯娘只垂眸不言语,齐锦绣也猜得她心中所想,安抚道,“大伯娘跟三婶娘不一样,三婶娘是有银子,却不想帮着照顾锦荣锦华。大伯娘如今的情况我瞧得清楚,怕是自己个儿日子都不好过,我听锦荣说,大伯娘一直对锦荣锦华多有照拂,平时不管冷的热的,都能给他们兄妹一口饭吃。不过,近来大伯跟大伯娘也在为着堂兄的婚事劳神,这些锦绣心中都明白。”
齐老大夫妻只生得一个儿子,儿子叫齐锦盛,如今二十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小伙子模样的确不错,大高个儿,长得健硕憨实。若是论貌,虽谈不上多英俊,但至少说得过去,也在城里相了几户人家的姑娘,对齐锦盛本人没得挑。只不过,这齐老大家也是在太穷了些,拢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儿,又是铺子又是住房的。原本一家三口挤一挤倒是还说得过去,可儿子要成亲了,总不能叫儿媳妇儿跟公婆一起挤着住吧?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因此,女方那头一听说齐锦盛家是这样的情况,立马否了。
就算闺女再不济,去乡下寻一个婆家,再穷,至少小夫妻俩也会有一间像样的窝。
齐老大一家都是本分老实人,嘴笨口拙的,生意做不好,去富户家打工,也不如旁人伶俐,赚的永远都是小钱。不过,齐老大家人丁少,就算平时贴补锦荣锦华两个几口饭吃,花销也不多大,老两口手上也有几个钱,但这些钱也只够给儿子娶媳妇的聘礼,断然是不够买宅子的。
相了几回女家失败后,齐老大夫妻打算勒紧裤腰带,多打几份工,少吃几口饭,争取再多攒些银子。
家中铺子只留给齐老大媳妇刘氏管,那爷俩则贪早摸黑的四处去打工,就连锦荣也是懂事的,得知大堂兄没钱娶媳妇儿后,也四处托人寻了份差事,每天傍晚挨家收泔水。锦华虽小,但见长辈跟哥哥们都拼命干活赚钱,她也没事的时候去集市那边捡菜叶子,捡得多了,还能省一顿饭钱。
齐老大家的事情,齐锦绣也都打探得差不多,此番来,也是有意想帮。
“大伯娘,人家女方成亲要有房子,这也没错。嫁过来,总得叫她跟堂兄有个窝才行。”齐锦绣说着,又伸头冲里面望了两眼,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瞧不清楚,甚至时不时还会飘出一股子不晓得什么味道,总之不好闻,“不过,就像大伯跟堂兄那样没日没夜的干活攒钱,也不是个法子。照这样,大哥到了四十也买不起城里的房子啊,回头别再累得落下毛病。”
“大伯娘这也是没有法子,但凡还有一丁点办法,也不会这样。”说起儿子娶媳儿子娶媳妇儿的事情,刘氏就懊悔痛苦,甚至心中还有些愤恨,想当初,老爷子分家就不公平,什么好的都给了老三,自己大房就只得了这么一间不赚钱的成衣铺子,哪里够活。
老三得的两间铺子,都贼来钱了,瞧如今那两口子,都住上青砖大瓦房了,家里好几间房舍呢。
前儿老大实在没得法子,厚着脸皮去老三家,想借几个钱,结果叫老三媳妇给骂了出来。老大嘴笨不会说话,生生给骂得病倒,回来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她知道,她家老头子也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本事,这二十年了都没有能够发财,如今儿子连媳妇都娶不着。
想起这些来,刘氏就伤心难过,此刻不免又落了泪。
“锦绣,你也别怪大伯母狠心,这往后,大伯母怕是帮不到你们姐弟三个了。”刘氏抬袖子抹了把眼泪,只哽咽道,“如今啊,要是用我的老命去给盛哥儿换一套房子,我也是情愿的。托了媒人说了好几家姑娘,对盛哥儿都满意,就是嫌俺家穷,不舍得闺女过苦日子。”
“那大哥可有十分看中的姑娘?”齐锦绣望着刘氏道,“若是有的话,倒可以托了媒人再去说说,先赁间屋子成亲,回头手头宽一些了,再购置宅子。”想了想,又问道,“大伯娘,您这间成衣铺子生意如何?一个月能有几个钱的进项?”
“就这破铺子,能有什么赚头?”刘氏叹息道,“若不是顾虑着俺家拢共就这一间屋子,卖了没地儿住去,早就想将这铺子转出去了。我也老了,眼睛不好使,缝缝补补的,连针尖都看不见。要说,当初你娘在的时候,有你娘帮衬着,这铺子倒是能赚钱,如今……”她摇了摇头,只默默叹息。
“这样吧,大伯娘等我消息,明儿傍晚我过来,帮着一道看看到底怎么办。”齐锦绣心中是想,先去聚贤书院看看,锦荣学费书本费要花多少钱,得将锦荣的钱还有家中两个月花销先留出来,到时候再做打算,她自打穿越来之后,许久没有碰设计图纸了,越发手痒,二十一世纪的衣裳她设计得好,也想挑战挑战,看看自己能不能引领这架空时代的审美观。
一想到设计衣裳,齐锦绣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热乎乎的,浑身热血沸腾。
在自己大伯家吃了饭后,齐锦绣没有多呆,又赶紧领着弟弟妹妹回家来了。一回到家,就先哄了甜宝跟锦华午睡,又叮嘱小荷呆在房间,要她也小憩一会儿,顺便看着两个孩子。至于锦荣,齐锦绣另外派了任务给他,让他将藏在床底下的书都搬到窗台前的书桌上来。
锦荣的屋子虽然小,但是经齐锦绣一番布置后,倒是显得雅致许多。有床有书案,甚至案头还有一盏煤油灯,书案就在窗户跟前,窗户外头窗台边,齐锦绣移了两颗小树苗来载上,待得明年春夏时,两颗小树苗肯定也长得大了,到时候,阴凉底下,温习功课肯定也凉快。
姐弟俩折腾一下午,不只是锦荣的小屋子,就连堂屋跟外头院子,都好生捯饬了一番。
完事后,锦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望着自己小房间两眼放光道:“姐,以前只觉得这屋子又脏又乱,如今经你这么一布置,觉得温馨多了。瞧,还有一条长长的书案,晚间看书,也方便。”
齐锦绣换了盆水来又擦桌子,听弟弟这样说,她笑道:“回头等姐手头宽裕了,给你换个更大的,到时候,你把书都搁上面。”
锦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眼中一直闪着光,只一个劲盯着案上的书瞧。
“姐,我在书院一定好好念书,将来也考个举人回来,给你争脸。”锦荣攥看着正在忙碌的姐姐,攥紧拳头向姐姐承诺。
齐锦绣道:“你能这样想,姐就开心,爹娘也会开心的。一会儿也别在院子里晃悠了,那些柴火,够烧上好些天,你洗了手就坐在窗前看书吧。”丢了手上东西,双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抹了抹,笑道,“姐去给你做饭去,回头叫你吃饭。”
好生叮嘱完弟弟,亲眼瞧着他兴冲冲坐在案前看书,齐锦绣则满意地转身出去。
脚才踏出去,就见院子里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短打,身形高大,猿臂蜂腰,正负手而立。似是闻得动静,那人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光,薄唇微微抿紧了些,如斧削般精致的脸隐约浮现一丝笑意,眉眼瞧着也比往日温柔许多。
齐锦绣就站在门边,一手拐着木盆,一手扶着门框,只静静望着那男子。
她想着的是,要说那沈彦清生得清俊儒雅也就罢了,谁叫他家有钱。似赵昇这般差不多贫民窟出来的孩子,怎生也生得这般高大俊朗呢?要论起来,依着齐锦绣自己的审美观来说,赵昇这样的俊要比沈彦清那样的俊有魅力得多。
又想了想他极尽富贵荣华的未来,再配着他这身材这张脸,脑海中俨然有了一副画面。威名远播的威远侯,军功赫赫,别说是京城里那些世家千金官家小姐了,就连皇宫中的公主,都有想做他夫人的。偏生赵昇谁都不多瞧一眼,成日只阴沉着脸,跟谁都欠他八百万似的。
齐锦绣心中暗暗哼一声,有些酸溜溜的,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到这齐锦绣身上,她早可劲将金手指都给这齐锦绣了,还轮得到赵昇吗?
赵昇见那个女人一直盯着只瞧,面上表情可谓精彩纷呈,也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是怎么也找不回往昔那种熟悉的感觉,他只能默默收回目光。
“对了,明儿要去聚贤书院,我过来帮锦荣温习功课。”说罢,他抬起大长腿来,只闷头往里走。
齐锦绣心中正不爽呢,一把把门拦住,只气愤道:“对什么?我没名字?”
015论女人心
赵昇闻言一愣,似是没有料到齐锦绣会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一般,他黑漆漆的眸子定定锁在齐锦绣脸上,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若要将她看穿一般。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哀乐,齐锦绣同样望着他,只觉得他气势太盛,她脚一软,随即笑着道:“赵二爷,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齐锦,跟这个齐锦绣差了一个字,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阿锦,呵呵呵……”
齐锦绣面上笑得灿烂,心中却是早已将他骂得半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嫉妒他身上那强大的金手指,可她也想抱他大腿,以后跟他混。在这个时空,她不晓得自己未来命运如何,但死死抱住一个有似锦前程的潜力股大腿,总不会错吧?
对于齐锦绣前后态度的转变,赵昇的惊讶只有短暂片刻,而后依旧恢复死人冰山脚,轻轻“嗯”一声,就负手迈着大长腿,朝里屋去了。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齐锦绣,心中越发不爽,只想着,赵昇这小子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她要治一治。
眼珠子转了转,齐锦绣心中有了一计,便笑起来,扭头冲里面喊道:“锦荣,好好跟着赵二哥温习功课,姐去做饭,一会儿留赵二哥在家吃饭。”
“知道了,姐。”锦荣冲着窗户喊一声,男孩子一脸灿烂笑容望着站在院子中的自己亲姐,明显开心得很。
赵昇坐在锦荣旁边,望着那抹身影蹿进厨房后,赵昇平静问锦荣:“锦荣,你姐这次回家来,待你与锦华如何?”
“当然好啊!”锦荣想都没想,立即开了答了,之后沉默片刻,倏地又沉了脸道,“想我姐以前也是爹娘捧在掌心来宠的娇女,姐姐以前可娇气得很,那时我虽然小,可爹总与我说,我是男子汉,凡事该是要让着姐姐的。赵二哥你更是待姐姐好,什么都让着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由着她先来。如今倒是好,在沈家过了四年,也不晓得受了什么罪,把我姐身上那股子娇气都磨没了,现在……还要姐来供我念书……赵二哥,我心疼姐姐,怕她太苦。可若不去书院,她会生气。”
听他说这么多,赵昇只紧抿唇不言语,黑漆漆的眸子中,有湿润润亮晶晶的东西。
“你只管好好念书,旁的不必多想,有我在,不会让你姐姐苦。”赵昇声线清冷,说着,便顺手拿了一本书来,随手翻开。
“赵二哥是不是喜欢我姐?”锦荣不怀好意的笑,“其实想想,当时我姐要是嫁给赵二哥,现在肯定又不一样。要说也奇怪,姐姐以前常在我跟前说,她最喜欢赵二哥了,可后来也不晓得为何,竟就答应沈老爷跟爹娘,嫁了沈家去……”
赵昇攥住书本的手倏地攥紧,黑眸中似是有暗流涌动,他眸如寒潭般,潭底似有碎冰。
他想起了往日的美好时光,也想到了,当初绣绣是如何生他的气,从而违背彼此誓言,嫁了沈彦清的,若是当初她没有误会自己,从而今日,她也根本不会离开这里。想起这些来,赵昇心中愤恨又懊悔,力气大得将那书册几乎揉碎。
“赵二哥,你怎么了?”锦荣见赵昇面色异常不好,显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只低声道,“一会儿我姐肯定会考我,赵二哥帮我温习吧。”
以前都是小荷做饭,今儿齐锦绣亲自下厨,小荷则负责照顾锦华跟甜宝。甜宝有好半天没有瞧见自己母亲了,小人家一直皱巴着小脸,人也懒散得很,似是看谁都不顺眼。待得瞧见母亲终于来抱自己后,甜宝立刻欢呼“嗷呜”叫起来,然后小短手紧紧抱住母亲脖子,生怕她一会儿又不要自己。
见闺女这般黏着自己,齐锦绣开心得很,将闺女抱得满怀,又转头对小荷跟锦华道:“走,咱们出去吃饭,锦华,一会儿尝尝姐姐做的菜,看好不好吃。”
锦华依偎在姐姐腿边,只仰着脑袋笑:“姐姐做的菜最好吃了。”
“傻丫头,你都没吃过姐姐做的菜,怎么知道好吃?”齐锦绣温柔地摸着妹妹脑袋。
锦华抱住姐姐腿只乐呵呵傻笑:“只要是姐姐做是姐姐做的,锦华就爱吃。”
“好,那一会儿锦华可要多吃一些。”说罢,齐锦绣抱着闺女牵着妹妹走到了堂屋。
对面屋子,赵昇并锦荣也走了出来,两人望着堂屋中央破木头四方桌上那丰盛的饭菜,皆露出不一样的惊愕表情来。
“别看了,都坐下来吃吧,明儿锦荣要去书院,今儿怎么也得吃得丰盛一些。”说罢,齐锦绣抱着甜宝先坐了下来,之后其他人也都落了座。
小荷十分惊讶道:“主子,奴婢跟了您四年了,都不晓得原来您烧菜这么好。您的厨艺,可比小荷的好多了。”
齐锦绣道:“你们先尝尝看,也不晓得是否合味口。都别客套了,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将那碗嫩鸡蛋羹挪到跟前来,捡起小汤勺来,碾碎了舀起一点来喂甜宝。
甜宝明显很喜欢吃,小嘴不停吧唧着,吃完一口又够着,还要吃。
见主子没吃,小荷不敢吃,只坐在一边逗着甜宝。
甜宝吃了一些,就打起哈欠,齐锦绣让小荷抱着甜宝回房先哄着她睡。而她自己则折身进了厨房,再进堂屋的时候,手上捧了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五碗鸡汤,吩咐着小荷,一一放到每个人跟前。
“好香呀,姐姐。”锦华小嘴吃得红红的,小脸埋在盛着鸡汤的碗的上面,使劲嗅,想吃,又似舍不得吃。
“香呀?那锦华多吃一些,姐姐煲了一大锅呢。”齐锦绣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光,望着赵昇,好客道,“二哥也多吃一些。”
赵昇轻“嗯”一声,冲齐锦绣点头,然后端起小碗,开始埋头喝。
“好喝吗?赵二哥。”齐锦绣目光炯炯望着坐在对面的赵昇。
“嗯,姐,真好喝。”锦荣喝了一口,连连点头,然后又埋头喝起来。
“姐姐,好喝。”锦华也是。
“主子,奴婢也觉得好喝,这汤好浓啊。”小荷赞不绝口。
齐锦绣笑着道:“我选的是乌骨鸡,鸡肉最是鲜美,还配了很多调料,可滋补了。赵二哥,你别客气,赶紧喝吧。”
赵昇点头,然后捧着碗仰头一饮而尽。
齐锦绣见状,连忙夺了他碗来:“我熬了一大锅呢,再给你盛去。”
赵昇来不及拒绝,就见那女人跑走了,他想走,又觉得锦荣锦华难得开心,这么走了实在于心不忍。但是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何要在自己碗里加那么多辣椒粉,他辣得根本尝不出鸡汤味。
一连喝了几碗,赵昇终于再也忍不住,默默起身就大步往家走。
走进自己家小院,赵小花正坐在院子里头井边刷碗,见自己二哥回来了,连忙起身迎过去。
“二哥,锦绣姐做啥好吃的给你吃了?我都闻到香味啦。”赵小花撇嘴,有些馋兮兮的,“早知道这么香,锦绣姐来唤我跟娘的时候,我就去了。”
姚氏抱了东哥儿站在廊下,听得小姑子的话,笑道:“咱们小花做的饭也好吃。”又望向赵昇,见他脸色实在不好,讶然道,“二叔这是怎么了?”
赵昇没说话,只弯腰舀水,咕噜喝了几大碗,这才觉得好了些。
赵小花大笑:“二哥,你是不是惹锦绣姐生气了?被她捉弄了?”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赵昇冷眼扫了妹妹一眼,而后对姚氏道,“前头还有些活没做完,我先去了。”
东哥儿从母亲怀中挣扎下来,踉跄朝赵昇跑来,抱住赵昇腿,奶声奶气道:“二叔,我要跟你去打铁。”
赵昇弯腰抱起大侄子,脸色难得好了些:“走,二叔带你去。”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整个小城才渐渐苏醒,齐家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016聚贤书院
今儿要去城外聚贤书院找王院长商量锦荣进书院念书的事情,是大事,齐锦绣不敢怠慢,所以早早便起了床,才将站在院子里头洗漱好,就听见了敲门声。齐锦绣不知道这么一大早的会是谁来,只狐疑地快步走去开门。
赵昇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短打衣裳,正负手立在门外,但见前来开门的是那个女人,他眉心深蹙,黑漆漆的眸子一直盯着齐锦绣,薄唇微微抿紧,没有说话,但是质问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齐锦绣倒是镇定得很,全然当做没有发生过昨天那事,一边开了门迎赵昇进来,一边笑着问道:“赵二哥,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说罢,转头朝锦荣屋子喊,“锦荣,赵二哥来了,找你的,快出来。”
齐锦绣话心才落,锦荣就抱着一本书跑了出来,站在赵昇跟前。
“昨天看《论语》,经二哥那么一解释,锦荣恍然大悟。”锦荣见到赵昇明显非常开心,炫耀一番后,又道,“早晨起来又将昨天学的几篇文理解着背了一遍,不过今儿得去书院,怕是回来才能继续听二哥讲课。”
“我跟你你们一起去。”赵昇默默吐出几个字。
锦荣很开心,齐锦绣吓了一跳,连忙道:“二哥不是很忙吗?我一个人带着锦荣去就可以了,不必再劳烦二哥。”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心虚害怕了,赵昇这个人深藏不露,喜怒从来不表露在脸上,到时候若是锦荣被留在聚贤书院,齐锦绣很怕跟他独处,至少近一段时间不能。谁叫自己才恶整了人家呢。
赵昇看都没看齐锦绣,只对锦荣道:“去收拾收拾吧。”
“该带着的东西,我昨儿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去拿。”说完,锦荣掉头就往屋子里钻。
“喂,锦荣……”齐锦绣唤了,但见弟弟要跑了,她才讪讪住了口。
赵昇垂眸,幽深目光轻松落在齐锦绣脸上,见眼前女子虽则一脸灿烂笑容望着自己,可他看得出来,这样的笑,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天已经大亮起来,东边旭日微光温和的照在她脸上,衬得她原就圆润的脸更加吹弹可破。赵昇想,沈家在一应吃穿上,倒是不曾亏待绣绣,只不过……只不过眼前的女子,她不是绣绣。
想到此处,他眸色又深了些,只想着,绣绣这个仇,他一定要报。他与沈彦清,早就断了兄弟之情,以后有的只是水火不容。就算他将来位极人臣,他也要他身败名裂,要他在绣绣跟师父跟前忏悔。
那边锦荣背了个包袱出来,锦华也颠颠跑了出来,锦华一把抱住哥哥腿。
“哥哥,你要走了,我舍不得你。”锦华仰着小脑袋,乌澄澄的眼睛水润润的,小姑娘已然是哭了。
锦荣弯腰抱起妹妹,笑着道:“就算哥哥进书院念书,以后也是早出晚归,锦华还是天天都能见到哥哥。”
“可是我想一直都跟哥哥在一起。”锦华终是落了泪,小脑袋搭在哥哥肩上,一双小短手牢牢抱住哥哥脖子,哭得小胸膛起起伏伏。
“锦华乖,不哭,哥哥给你擦擦。”锦荣哄着妹妹,抬起袖子给妹妹擦脸上泪珠。
锦华最听哥哥话,见哥哥叫她不哭,她果真不哭了,咧着小嘴硬是挤出笑来。
“哥哥,那你跟姐姐,还是阿昇哥哥早点回家,我在家等着你们。”锦华乖乖的,蹭着身子要下地来。
锦荣将妹妹放下后,齐锦绣蹲在妹妹跟前,拍着她小脑袋道:“你跟小荷呆家里,等姐姐回来了,再给锦华做好吃的。”
锦华开心,抱了抱姐姐,又问:“甜宝呢?”
齐锦绣笑着道:“甜宝还小,一会儿见不着姐姐就会哭的,等甜宝有锦华这么大了,就会懂事。”说罢,直起身子来,从小荷怀中抱过裹得严实的甜宝。
赵昇早早便破费雇了辆马车,让齐锦绣带着锦荣跟甜宝坐车里头去,他则充当车夫。马车一路行得都很稳当,齐锦绣抱着闺女在车上睡了一觉。待得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书院外面。
齐锦绣抱着闺女下车,站在书院外头,看着眼前恢宏壮观的建筑,想着锦荣以后就要在这里念书了,齐锦绣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不愧是整个安阳县、包括县周边四里八村最好的念书的地方的地方了,看着就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赵昇将马车栓好,回头见那个女人双眼冒光望着眼前的学院,他只默默走了过来,淡声道:“走吧。”
三人才将踏进书院,立即有一个书生装扮的少年跑了过来,礼貌弯腰鞠一躬道:“实在抱歉,这里是书院,若非里头的学生,是不能进入的。”
“那那位姑娘是如何进入的?”齐锦绣抬了抬下巴,嘴巴朝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沈彦清跟白青莲努了努,而后笑望着那少年道,“聚贤书院不是凭真才实学考进来的吗?莫非还分三六九等?再说,聚贤书院什么时候也收女学生了?”
那少年回头望了眼,见是才将蟾宫折桂的沈师兄,立即迎着跑了过去,而后同沈彦清白青莲一道再走回来,这才说:“这是沈师兄,今年乡试得了全省走上正轨
齐锦绣立即面露喜色,权当做没有瞧见就要打起来的赵昇跟沈彦清,冲着那少年书生道了谢,齐锦绣转身望向锦荣道:“一会儿见了书院院长,锦荣你定要好好表现,将平日所学都好好展露一番,也好给王院长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锦荣也是激动不已,垂立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一个劲冲自己姐姐点头。
“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说罢,锦荣朝赵昇那边望去,“赵二哥,咱们这就进去吧,可别叫院长等得着急了。”说完后,目光又掠过沈彦清的脸,想起他对自己姐姐做的那些事情来,锦荣心中实则不痛快,但这些日子跟姐姐相处,他觉得姐姐似乎并未将和离那事情放在心上,锦荣自然也不会当着自己姐姐的面质问沈彦清,最多当做没有瞧见他罢了。
赵昇稳步走到齐锦绣姐弟俩跟前,伸手接过锦荣肩膀担着的包袱,而后淡声道:“一起进去吧。”
“我也可以进去?”齐锦绣惊讶,笑着转头望向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盯着赵昇看的少年书生,却见那书生颇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院长说了,请赵师兄跟这位姐姐都进去。”那少年书生笑得腼腆,说罢,已然朝赵昇三人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昇并齐锦绣姐弟稳步朝书院内去,沈彦清则立在书院门口,一袭青衣着身,玉面微冷,负在腰后的手攥得紧紧的。自始至终,白青莲都只是默默娇俏立在一旁,直到赵昇跟齐锦绣走得远了,她这才稍稍抬起头来,冲那远去了的身影望了眼,继而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沈二哥,咱们回去吧。”白青莲看了眼前男人一眼,虽则面上没有过多表情,但她是聪明人,早在男人的脸上看出了蹊跷来。
她默默垂首,一袭青丝便倾泻下来,遮住她那如珍珠般白净小脸。
沈彦清喟叹一声,心中虽则有不甘有惋惜,但终是收回了目光。他望着站在跟前的白青莲,忽而又想起一些往事来,只扯唇轻笑道:“事隔四年,此番赵昇又回到聚贤书院来,想必王院长开心得很,总归是会比见到我更开心。”
白青莲道:“沈二哥是举人老爷,是这次聚贤书院前去参加乡试取得名次最高的,方才在院长那里青莲也瞧见了,院长大人瞧见沈二哥十分开心,还嘱咐二哥好生温习功课,以为明年春天的会试做准备。”她声音轻柔,不疾不徐说了几句,而后悄悄抬眸朝沈彦清看去,默了会儿子,这才又说,“沈二哥瞧着……似是心情不很好,可是跟锦绣姐姐有关?”
闻得此言,沈彦清立即垂眸,黑眸定定落在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过腰长发只以一根绿色绸带挽起,永远沉默寡言,可他知道,她是极为聪明的。其实论起来,以前齐老师还在的时候,她倒是跟自己不亲,反倒是跟赵昇、齐氏,还有叶绒绒姐妹走得更近一些。
他们才是真的青梅竹马的交情,打从会说话会走路的时候就晓得彼此了,而自己,不过是半道上挤进去的。他还记得,初次见到这白氏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长得白净又斯文,看着也乖巧听话,他特别喜欢她那双眼睛,虽然大多时候她都是不说话的,但每回一起念书解文章的时候,他关注最多的,就是她。
两人相识的时候,他也有十七岁了,正是知道什么情情爱爱的年纪。他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喜欢那种窈窕淑女,齐氏虽则容颜娇丽,却过于乖张,永远不会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而他当初就想,将来等白氏长大了,他若是能够娶她为妻的话,夫复何求?
他虽对白氏有些念想,但那个时候她还小,远没有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他不过是只将她藏在心中罢了。
直到后来被迫娶了齐氏,赵昇离开安阳县,曾经的那些朋友各自散了之后,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喝醉酒巧遇白氏,一时情难自已,朝她吐露了自己多年来的心声,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她的那些岁月里,他也是被自己喜欢的女子挂念着的。
也因此,他更为不待见齐氏,总想着,若是当初没有齐氏,他就可以娶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了。
这将近四年来,他跟齐氏独处的时间很少,有些时候倒也不是刻意去躲着,只不过是一直在忙着书院里的事情罢了。他心中有旁人,他知道齐氏心中有赵昇,他们不过是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久而久之,他倒是也习惯了,嘴惯了,嘴上虽则没说,但是他也从未想过休弃齐氏。
至于白氏,一直是他心中一个遗憾,但他清楚明白,似白氏那般聪慧的女人,是不会为着爱情从而放下身段去做妾。他跟白氏怕是这辈子都不再可能,却没有想到,有一天,齐氏竟然会不哭不闹主动提出和离来。如今的确两全其美,可他却并非如自己所想象中那般开心。
他觉得对不住白氏,也知道白氏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却一直在用行动证明她不介意做自己的填房。
想了这么多,沈彦清再望着白青莲的时候,眸光温润了许多,眼中也多含着宠溺,只扯起唇角浅笑着道:“别瞎想了,我跟齐氏既然和离了,就不会再想着她。方才着实有些生气,不过是对赵昇有些意见罢了,再怎么说,甜宝是我闺女,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管。”
白青莲轻轻点了点头,这才与沈彦清并肩往山下走去,只轻言细语道:“你也放心,甜宝有锦绣姐跟赵二哥照看,不会有事的……”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默默垂头看着脚下的路,白青莲见状,也不再言语。
这边齐锦绣等人事情办得也极为顺利,王院长亲自考了锦荣,对锦荣也较为满意。不过,聚贤书院自有其规矩,就算他是一院之长,但为了堵住众生之口,也得按着规矩办事。聚贤书院每年逢春才会招收新一届的学生,而如今才是深秋季节,锦荣得等到明年春日再行参加书院里的考试。
又嘱咐锦荣,若是想考进书院到重点班甲班来,还需得好生下一番功夫。
历年来,那些乡试得中举人的,大多都是出自每届甲班的学生。锦荣虽然有些底子,但较为薄弱,需得好生加一把火。不过,念在齐老师曾经在聚贤书院任教的份上,只要锦荣来年春天考进了一等甲班,书院便不收取其任何费用,包括书本费、学杂费等。
锦荣听后,想着能够替姐姐省下好一笔银子,心中着实开心。也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做到。
跟王院长谈完后,齐锦绣也很开心,表示一定要请院长大人吃一顿饭。
王院长只摸着山羊胡,笑着道:“吃饭就不必了,让锦荣在家好生念书,左右有阿昇在,老夫想,来年锦荣考进一等甲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说罢,又转头看向赵昇,叹息道,“阿昇,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够考取功名,你天资聪颖,便是书本丢了几年,但只要你付出努力,也定然能够得中举人。”
赵昇恭敬立在一边,微微低了些头,闻言只浅笑回道:“多谢院长厚爱,不过,学生如今心思早没在念书上。不过,学生会好生辅导锦荣,只要锦荣书念得好了,学生就开心。”
“罢了罢了。”王院长沉沉叹息一声,又道,“今年乡试,虽则彦清表现不错,但唯一遗憾的是,未有夺得成衣铺子
打定主意后,齐锦绣弯腰将锦华抱起,转头见小荷打从房内走出来,齐锦绣小声嘱咐道:“我带着锦华去街上一趟,你在家好生照看着甜宝,要是这丫头醒后哭了闹了,你就先蒸点鸡蛋羹喂她吃。”说罢,眼睛又往屋内那张架子大床上瞅了眼,见裹着厚厚被褥的小丫头睡得正香,齐锦绣心内暖暖的。
只想着,虽然如今压力大了些,可白得了这么个便宜大闺女跟一双懂事的弟妹,怎么着也是赚了。
锦华乖乖趴在姐姐怀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姐姐看,见姐姐笑了,她也笑得欢。
“姐姐,你累不累?我不要你抱着我,我可以自己下地走路的。”锦华懂事得很,方才姐姐回家来的时候,她瞧见姐姐是抱着甜宝的。姐姐抱完甜宝又抱自己,肯定会累的。
见锦华如此乖巧懂事,齐锦绣亲了亲她小脸,而后放她下地来,只紧紧牵着她小手。
小荷笑着道:“主子您放心,奴婢在家会好生照看姑娘的,姑娘刚刚吃了奶,此番又睡下了,怕是得睡两个时辰才醒呢,主子您就放心出去吧。”
齐锦绣又朝里屋瞅了眼,但见甜宝的确睡得香甜,这才牵着锦华离开。
时值金秋,又正是午后,天上的太阳金灿灿又暖洋洋,午后的安阳县安静得很,被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静谧而又温馨。太阳不辣,天气又好,齐锦绣牵着锦华手悠闲过了几条街,拐到整个城区主干道上的时候,只觉得空气中都是飘着淡淡香味儿的。
这个时候出来闲逛的人也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但凡模样漂亮些的,或者穿戴得好些的,个个都撑着一把遮阳伞。放眼望去,那些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俨然也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抬头望着蓝天白云,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好得很。
在整个安阳县最繁华的地段逛了圈儿,领着妹妹吃了好些当地特色小吃,直到姐妹俩吃得肚皮都快要撑破了,这才罢嘴。锦华一边自己吃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哥哥,但凡自己有的一份,都念叨一遍哥哥都没有吃过哩。
齐锦绣伸出手来给小丫头擦了擦嘴角的卤汁,见小丫头小嘴吃得红红的,越发衬得肌肤胜雪,漂亮得很,她弯腰蹲在妹妹跟前道:“锦华,一会儿咱们还得去大伯娘家一趟呢,若是带着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回去,也不方便。咱们先去给锦荣买笔墨纸砚,再带些肉去大伯娘家,回头晚些时候再买些吃的带回去给锦荣吃好不好?”
锦华很乖点头:“好。”
齐锦绣轻轻抱了抱妹妹,这才直起身子来,因为方才吃得都有些撑,她只牵着妹妹小手慢慢走。
锦华乖乖跟在姐姐身侧,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又回味了一遍方才所吃的东西的滋味。她想着,自打姐姐带了甜宝回来之后,她跟哥哥每顿都吃得很好呢。姐姐待自己跟哥哥这么好,还让哥哥念书,她往后一定要更乖才行。
齐锦绣带着锦华去书斋给锦荣买了文房四宝,又多花了半贯钱给自己也买了一刀纸,她打算用这一刀纸来做自己的设计图纸。虽则这些纸张粗糙了些,跟自己以前用的那些设计图纸不能比,但是这个时空的纸实在贵了些,好的也买不起,只能先买这些糙些的将就着用,等以后赚到银子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样一想,齐锦绣就开心,牵着妹妹小手儿便往齐老大家去。
正是黄昏时分,齐老大家的成衣铺子生意冷清得很,左右商铺三三两两还都有顾客关顾,偏生就只齐老大家的这间铺子无人踏足问津。其实齐老大家所在的这条街并非百姓们居住的街道,而是商铺街,虽则这条街旧了些,左右邻居的商铺也多是旧的,但总的来说,地段还算可以。
不在整个安阳县的主城干道两边,但是离着主城街道不远,她们姐妹方才就是从主城区那边来的,也并未觉得有走多远的路。
齐锦绣姐妹手牵着手进到铺子里的时候,那刘氏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锦华脆生生唤了她一声,她才将动着身子望过来。见是老二家的两个丫头,刘氏连忙揉了揉眼睛,随即站起身子来,迎了出去,但见锦绣那丫头手上又拿了东西,刘氏道:“昨儿中午买肉花的钱也是你给的,怎生今天过了又买肉来?锦绣啊,你也实在不容易,有些钱可省着点花,往后日子还那么长呢。”
“大伯娘不必担心我跟弟弟妹妹,我今儿来,实乃是有重要的事情跟大伯大伯娘商量的。”说罢,她伸头往里头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便问刘氏道,“大伯跟大哥哥还没有回家?”
刘氏一边招呼着坐,一边倒了开水来,这才说:“这爷俩得到天黑才回来,为了给盛哥儿成亲攒银子,爷俩又多接了份工。这不,才将从那许员外家做工回来,就又去码头帮着扛货去了。”刘氏坐在一边,兀自低头一声叹息,“依着我的意思,左右这铺子不盈利,关了门我也出去寻份活计,还能添些家用。可那个死老头子,说什么都不肯,说这铺子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怎么都不能关门了。”
“大伯娘,我今儿就是为着铺子的事情来的。”齐锦绣顿了顿,只眼含笑意看着刘氏,“记得昨儿我来的时候,大伯娘说过,若不是怕将铺子盘出去后没有地方住,怕是早将铺子转给旁人了。我今儿来,是有个想法,就是不晓得大伯娘愿不愿意。”
刘氏听齐锦绣似是话中有话,稍稍怔愣片刻,才问道:“绣丫头,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齐锦绣道:“打从沈家回来,也有两三天了,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想着很多事情。正如伯娘所说,往后培养锦荣,养活锦华跟甜宝的重担,都搁我一人肩上了。所以。所以我想,若是大伯娘真有意将这铺子转出手去,倒是不如转给我来做,如何?”
“锦绣,你想接手这铺子?”刘氏惊讶,原本虚眯的眼睛也瞬间瞪圆了,“可你也瞧见了,这间铺子根本不赚钱,别回头你一文钱没有赚得着,反倒是赔本了。再说,甜宝如今才那么点大,她怎么能够离得了你,你又才出月子没有几个月,身子怎生吃得消。”
说起到这里,刘氏越发觉得那沈家实在不是人,简直就是欺负老齐家没人。
那沈彦清也是个龟孙子,枉他读了那么些圣贤书,枉老二在世的时候待他那般好,如今倒是好,他竟然将锦绣赶了出来。
“大伯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做生意嘛,总归是有风险。我今儿在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冲动。”齐锦绣垂眸想了想,又道,“我如今身上倒是能够拿出二三十两银子来,虽然这二三十两照着买宅子来说,的确是还差了不少,但若是大哥哥心中真有了心仪的姑娘,给人家女方的聘礼翻一倍,拿出诚意,而后再商量着是否可以先赁个大些的宅子住着。到时候,大伯跟大伯娘也都一并跟着住过去,不必再在这里挤着住了。这间铺子转给我,到时候,我每个月再给您跟大伯租金,这样一来,您跟大伯既住进了宽敞些的宅子,每个月又能有固定的收入,大伯也上了年岁,能不出去做工的话就别出去了。待我这铺子经营得好了,到时候,您二老若是有钱,还可以入股分红,这样来钱快,买宅子,也更为实际一些。”
齐锦绣说的这些,刘氏听的是云里雾里,并不能完全明白她说的话。不过,齐锦绣的意思,她是明白的。锦绣丫头,她怕是铁了心想要接手这间铺子,想花钱接了这铺子去做生意呢。虽然她并不明白她说的那些有关生意方面的话,但是,有一点锦绣丫头说得没错,若是聘礼出高一些,不晓得是否可以商量商量。
想到这里,刘氏只觉得仿佛有些盼头了,再看齐锦绣的时候,面上笑意更多了些。
“锦绣啊,那你看,这间铺子若是转给你的话,能得多少钱?”刘氏眯成细缝的一双眼睛仿佛透着光,此刻十分期待地望着齐锦绣,一双手也紧紧绞着衣襟,她心中明白这间铺子值不得几个钱,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够值些银子。
齐锦绣笑道:“若是大伯娘跟大伯还有大哥哥商量后都同意的话,我愿意出二十两,再多拿五两银子出来,算是大哥哥成亲我给的礼钱。”
“竟能值这些钱?锦绣你还要多给五两?”刘氏实在激动,因为她明白,铺子里的这几件衣裳,根本不值几个钱,就算加上那几匹还未有做成衣裳的布,以及这些裁做衣裳的量具,原想着,锦绣能拿给五两就算烧高香了,却没有想到……
刘氏乐呵呵的,笑得都合不拢嘴。
齐锦绣转头看了看外边天,见天色晚了,便站起身子来道:“大伯娘,您再跟大伯商量商量,若是都愿意的话,回头给我个话就成。天色不早了,此番怕是甜宝也睡醒了,我得赶紧回家去。”说罢,又牵起锦华小手,姐妹俩边朝刘氏道别,边往外面去。
刘氏一直送到门口,招呼着道:“一会儿晚上你大伯回来了,伯娘就与他说,锦绣,你放心,这件事情,伯娘基本是可以做主的。”刘氏一直站在门口望着,直到再也瞧不见那姐俩身影,刘氏这才折身回铺子来,却是激动得再也坐不住。
从齐老大那里离开后,齐锦绣顺道给锦荣跟小荷两个各自买了一份桥头老杨家的馄饨,之后就回家了。
脚才踏进院子来,就听见甜宝撕心裂肺的哭闹声,齐锦绣心一颤,脚下步子没由得快了许多。快步跑进屋子去的时候,见隔壁赵大娘母子两个都在,齐锦绣步子顿了顿,而后放缓了脚步。赵大娘正抱着甜宝哄,见齐锦绣回来了,连忙道:“这孩子怕是饿着了,锦绣,快给孩子喂奶吃。”
说罢,赵大娘就将甜宝递送到齐锦绣怀中来。
说来也是奇怪,甜宝一到自己母亲怀里来,就不哭了,只眨巴着湿哒哒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母亲。小嘴撇着,白皙滑嫩的小脸哭得粉嘟嘟的,软软的小身子只一个劲往母亲怀里拱,似是怕一个眨眼,母亲又不要自己似的。
齐锦绣心疼闺女,也未有顾及许多,只坐下来便动手解自己衣裳。
齐锦绣低着脑袋,却瞧见身边有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还有赵昇这么个已经熟了的大男人在呢。她手上动作停住,稍稍抬了头,就见那伟岸高大的身影矫健地蹿到了外边院子里去。虽然如今齐锦绣已经能够接受奶孩子了,可她芯子到底是黄花闺女,此番倒是闹了个大红脸。
到了晚上,一家子人才吃过饭,隔壁赵昇就又过来了。
小荷在厨房刷碗收拾桌椅,锦荣一吃完饭就直接奔自己屋子温习功课去了,锦华有近一天没有黏在哥哥身边,此刻正乖乖坐在哥哥身边,看着他念书写字。而齐锦绣,则抱着甜宝在外头小院子里晃悠,甜宝今儿晚上吃得有些多,她得帮着闺女消消食。
赵昇大步迈进齐家院子,就见那个女人抱着甜宝在院子里散步,他脚下步子骤然停住。
齐锦绣听得动静,转过身子来看,见是赵昇来帮锦荣温习功课了,她笑着迎了上来道:“赵二哥来了,快进来吧。”
赵昇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这才负手大步朝里面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
“你今儿下午去了哪里?”男人声线依旧有些冷,但是语气却柔和了些,他是背着身子问话的,问完话,才缓缓转过身子来,一双黑眸闪着精锐的光,定定落在齐锦绣身上。
019共处一室
这赵昇平时素来寡言少语,就算来了自个儿家,也多半只与锦荣锦华亲近些,这几天来,跟自己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所以,当赵昇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的时候,齐锦绣愣了片刻,而后才笑着道:“没有去哪里,就是带着锦华去了大伯家一趟。原是算好时间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甜宝还是哭了,倒是叫大娘跟二爷费心了。”
赵昇站在原处没有动,许是刚打完铁的缘故,精致如斧削般的脸上还挂着汗珠,男人呼吸略微粗重,火气也旺,隔得有些距离,齐锦绣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那团子热气。但见他没进去,只依旧笔挺站着,齐锦绣倒是有些尴尬。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赵昇开口问了一句,继而举步朝齐锦绣走来,在离她只一步远的地方停在,黑眸定在她脸上,只严肃道,“我可否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齐锦绣本能往后退一步,别过头去干笑一声,才又说:“我来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赵二爷帮不到我。”稍稍顿了顿,又道,“不过赵二爷真是愿意帮我的话,往后有得是机会,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赵昇沉默片刻,眉心深蹙,又问道:“我知道你不是绣绣,但一直不明白,就算她去了,你何故会变成了她?”他薄唇紧抿,显然此刻提起真正的齐锦绣来,他心情还是激动的,“我在想,若是有一日,你回了你该回的地方,绣绣她……会不会再回来?”
他的这个问题,齐锦绣也回答不上来,虽然她在现代兼职写会天马行空乱开脑洞,但是自己穿越进书来已经够离奇的了,她哪里知道,将来会如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也不清楚,或许吧,哪日我离开了,真正的齐锦绣说不定就能回来。”说罢,她抬眸望向赵昇,唇角笑意更深了些,“所以,赵二爷不必过于灰心,开开心心活每一天,说不定哪天奇迹就出现了。”
“锦荣与我说,你待他们很好。”赵昇眸光柔和了些,“就冲这一点,哪日若是需要我帮忙,我赵昇必是赴汤蹈火。”
“赵二爷的话,我记着了。”见他脸色好了些,齐锦绣眨了眨眼睛,犹豫着开口道,“那天在沈家门口的时候,我瞧得出来,叶姑娘是真的将二爷看得重的。而且,大娘也是真心喜欢这叶姑娘。二爷跟叶姑娘都到了年岁,二爷不考虑,怕是大娘也会着急。”
提起这叶绒绒,赵昇没有任何反应,只默然道:“你放心吧,我还要等绣绣回来,不会娶旁人为妻。”
齐锦绣道:“二爷果真是重情义之人,不过,您要怎么说服大娘?”
赵昇眸光深邃,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里面仿若藏了许多秘密,叫人琢磨不透。他沉默着看了齐锦绣会儿子,才又说:“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话中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你并非绣绣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会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娘。”
齐锦绣松了口气,抬眸冲赵昇笑,眉眼弯弯的,灿烂又活泼。
“二爷才是聪明人,我什么都没明说,二爷就将我心思猜透了。”齐锦绣颠了颠怀里的大闺女,抱着的时间长了,她觉得手酸,便换了个姿势抱,还是不忘趁机会拍马屁,“今天听王院长那意思,似是二爷书念得比沈彦清好,赵二爷是有本事有想法的人,虽则如今混迹市井,被人唤做混混,但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我想,肯定不会比沈彦清差。”
赵昇沉默着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但见她笑得甜蜜又灿烂,仿若心情很好似的,赵昇跟着心情也好了些。听她提起沈彦清,赵昇挑了挑浓眉,好奇问道,“沈彦清乡试整个湖州第三,年轻有为,将来必是前途无量,你跟着他,必然能够妻凭夫贵,又何故和离?”
齐锦绣挠了挠脑袋,心里想着,一来这沈彦清将来结局不好,富贵是富贵过,但好日子也过不了几年。二来,沈彦清心中也没有齐锦绣,他爱着的人是白氏,她可不想自虐。三来,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身子的原主,但毕竟名义上是夫妻,是夫妻肯定要行夫妻之事,他若是想对自己怎样怎样,自己能拒绝吗?
当然理由她是不能够与赵昇说的,便只道:“他将来再富贵,可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也不会因为贪图他的富贵从而委屈了自己。再说,我占了齐姑娘身子,总该为她做些什么,锦荣锦华太可怜了,我想好好照顾他们。”
“你很善良……”赵昇应了一句,再望向齐锦绣的时候,眸光柔和了很多,“放心吧,就算锦荣来年考不进一等甲班,他的一应学杂费都由我来出。你回来,锦荣锦华开心了不少,我很感谢你。”
齐锦绣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正沉默之际,小院子的门被人推开,齐锦绣扭头望去,就见一个高大男子并一对老夫妻走进来。那男子瞧着二十出头,健硕高大,面微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齐锦绣目测了下,觉得他比赵昇还要高一些,怕是得近一米九。
此青年虽则头一回见,不过,待得瞧见刘氏的时候,齐锦绣就猜得这三人的身份了。
“大伯,大伯娘,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快进屋坐。”齐锦绣招呼着,就抱着甜宝迎了去,然后将两位长辈请到堂屋去。
刘氏满脸堆着笑意,望着齐锦绣道:“你大伯跟大哥哥才回来,伯娘就跟他们说了那事情,这事情,这可是大事,你大伯要亲自过来一趟,好好问问你情况。”说罢,便虚眯着眼睛四周打量起来,惊讶道,“锦绣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家里干净整洁了很多,倒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听说大伯一家来了,锦荣锦华也都出来了,两人安安静静站在姐姐身边。
齐锦绣会做人,但听刘氏说齐老大父子是回了家就过来的,忙吩咐小荷道:“去热了锅,做几样菜,好好招待大伯跟伯娘。”
小荷见家里来了这些人,着实热闹,也开心,脆生生应着就去了。
刘氏道:“不搁这吃,是怕来晚了你们要休息,这才赶着来的。锦绣,今儿下午你给买的肉还在呢,不必忙活了。”
齐锦绣道:“小荷烧菜不错,你们也尝尝。”又对锦荣道,“去倒些热水来。”
齐老大夫妻坐在上位,齐锦绣等人则左右两排坐着,齐老大是个又黑又瘦的老头,他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锦绣,你说的那事情,你伯娘与我说了,现在过来,想知道你到底是咋想的,这铺子,还能活过来吗?”
“大伯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便让我放手去做,我想,该是不会让大伯跟伯娘失望。”齐锦绣道,“听伯娘说,大伯十分瞧中这成衣铺子,锦绣心中有数,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旁人要经营这铺子,我是不愿意,不过,若是锦绣你想做的话,大伯相信你。”齐老大望着侄女儿,黑瘦的一张脸皱着,颇为痛苦道,“也是大伯没本事,你爹娘不在了,大伯不但没能够好好照顾你们三个,竟连锦盛的亲事都为难。”
说罢,他只沉沉叹息一声,继而垂下脑袋。
齐锦绣还没说话,刘氏便冷了脸气冲冲道:“你以为老三就能耐?还不是当年老爷子偏心他,只将什么好的都给他们母子。你的那位后娘,可真好本事,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可被她管得死死的,哪里还记得你亲娘?可怜了我那婆母,跟老爷子一道共患难走过来的,到了能享福的时候,却是一天福没享,就走了。这一应家业,倒是便宜了旁人,说起这个,我便生气。”
“你别说话!”齐老大冷冷训斥自己婆娘一声,似是有些生气。
齐锦绣忙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大伯伯娘,还是说说铺子的事情吧。”齐锦绣打圆场道,“我之前跟伯娘说了,接手这间铺子,愿意出二十两,再多给五两算给大哥哥成亲的礼钱。不过,大伯伯娘怕是不能再住在铺子里,我是打算将铺子整个布置都重新设计。”
“锦绣,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既然你愿意做,就安心去做,咱们不拘着。”刘氏乐呵呵的,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眼下的确盛哥儿娶媳妇急着要银子,不然的话,那铺子你想做就做,也不能跟你要银子啊。”
“不能要那么多。”齐老大默默开口,“那铺子里面的东西,包括衣裳布匹,一应量具等等,左不过五两。锦绣,你就给五两。”
“五两怎么够盛哥儿娶媳妇?不买宅子,怎么说也得多加聘礼,再赁个像样点的宅子才行。这五两,哪里够。”
“我说五两就五两,你别那么多废话!”齐老大依旧不松口,只气呼呼道,“锦绣如今带着三个娃,再给你那些银子,她怎么活?咱家再穷,也不能刮他们的,你休想占这个便宜。”
眼睁睁瞧着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刘氏心中着急,气得直哭。
齐锦绣尴尬得很,只站起身来道:“大伯也别怪伯娘,这个价,是我自己说的。若是大伯不收这个钱的话,那铺子我也指定不能接。再说,为着这事情再闹得你们不愉快,我那生意也做不好。钱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吧,大伯不必再说。”
刘氏道:“锦绣,你也别怪伯娘见钱眼开,这实在是盛哥儿再耽误不得了。”
锦荣捧了水来,给两位长辈倒上,听得这话,则侧眸瞧着自己堂兄笑:“大哥哥有意中人,我知道,那位姐姐我远远见过。”
刘氏抹泪,笑起来:“得了银子,就托了媒人去姑娘家提亲去。”
齐锦盛默不吭声坐在一旁,听得此话,一双眼睛都放光。沉默了会儿,齐锦盛才开口道:“这银子,算是我借大妹妹的,来日一定还上。”
“大哥哥说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不必说外道话。”见事情已然定了下来,齐锦绣既激动又兴奋。事情算是谈完了,刚好外头小荷端了饭菜进来,齐锦绣赶忙招呼齐老大一家吃晚饭。待得齐老大一家走后,锦荣这才进屋念书去,而一直坐在一边默默不言的赵昇,也一并进了屋。
甜宝早睡下了,锦华熬不住困,齐锦绣让小荷陪着去睡,而她自己则捧了纸笔到锦荣屋子蹭光去。
长长一条案上,锦荣坐在一头认真看书,赵昇坐在中间看着锦荣,齐锦绣则坐在另一边案头,一直低着头,手上抓了一只细毛笔,在泛黄的纸上写写画画。姐弟两人各忙各的,都很认真,反倒显得坐在中间的赵昇有些无所事事了。
锦荣大多时候都是自己默默背书,或者自己做珠算,鲜少有问赵昇的。赵昇觉得颇为无聊了些,便撇头朝齐锦绣这边看过来,却见她用笔在纸上画了好些个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人,赵昇惊讶于她的才华,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020歹毒心思
齐锦绣做事认真起来,是很投入的,她一直埋头专注于自己的设计图,所以并未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赵昇默默看了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会儿,继而目光又落在图纸上,见她作出来的话虽则出奇形象逼真,但衣着却怪异,赵昇越发好奇起来。
锦荣瞧见赵二哥一直偷偷盯着自己姐姐瞧,他忽然精神抖擞,看书也不老实了,只捂着嘴嗤嗤笑起来。
闻得动静,赵昇黑眸立即朝锦荣扫过去,他冷冷沉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眸子攒着光。
锦荣撇嘴,小声嘀咕道:“你就是在偷看我姐,看了好一会儿了,眼睛都没离开过。”说罢,又嬉皮笑脸嘿嘿笑,“赵二哥,你跟我姐姐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现在我姐回来了,你要是还喜欢她,你就娶了她吧,你给我做姐夫。”
赵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觉得不自在,十分不自觉。这种感觉,就像念书的时候考试作弊被夫子当堂抓到一样。锦荣这小子,说话真是欠抽,他什么时候偷看人了?他明明就是光明正大地在看画。
赵昇内心十分焦躁生气,偏生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严肃训斥锦荣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管,好好念你的书。”
被赵二哥骂了,锦荣挠了挠脑袋,还想说什么撮合自己姐姐跟赵二哥,可是赵二哥的脾气他知道,他不敢回嘴。
齐锦绣搁了笔,见锦荣被骂得只耷拉着脑袋啃书,齐锦绣不厚道地笑了。锦荣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爱装小大人,该是得有个能压得住他的人才行,省得以后主意大了在外面惹麻烦。
赵昇一回头,就见那个女人笑得诡异,赵昇心中微微怔愣片刻,继而怕她误会自己真是在偷看她,忙解释:“你这画作得新奇,我多看了几眼。”
齐锦绣低头吹了吹纸上的墨汁,这才说:“是我画的几副服装设计图,不过,这些只是练手的,这样的衣裳,想来一时间在这里也流行不起来。我既接手了大伯家的成衣铺子,肯定想好好干,所以得早早做准备。”
赵昇将那图纸拿到手中来,又近处细细端看一番,评价道:“太露骨。不过,看起来的确很有独特之处,普通老百姓是穿不得,那些青楼里的女子,想必会喜欢。”他中肯的做完评价后,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齐锦绣脸上,认真道,“还是做一些寻常百姓能穿的就好。”
齐锦绣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希望自己跟青楼里的姑娘打交道呢,想来也正常,这毕竟是封建社会。不过,齐锦绣可无所谓给谁做衣服,她喜欢设计,喜欢被肯定,当然更喜欢自己设计出来的作品被人花高价钱买走。
赵昇说的这些,她虽不十分赞同,但也并未辩驳,她知道,有代沟,那是怎么都沟通不好的。
“能得到二哥的肯定,我就放心了。”齐锦绣笑着拿回自己的图纸来,想着已经很晚了,便让锦荣收拾收拾赶紧睡觉去。小孩子正是长身体长个头的时候,熬夜怎么能行。锦荣乖乖地收拾了去睡觉后,齐锦绣并未有休息的意思,只端着煤油灯到外头堂屋去,她正兴奋,一点都不困,想着再做几副图来。
赵昇将锦荣房间的门合上,出来见齐锦绣还在点着灯忙,他蹙眉,只负手举步走过去。
齐锦绣感觉到了有人朝自己走来,她手上动作没停,只对赵昇道:“赵二爷也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
赵昇见她没有要去歇息的意思,想劝几句,但关心的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得出来,就又咽了回去。赵昇默默站了会儿,见她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赵昇只道一句“你也早点休息”便负手大步离去。
回了自家来,见后院黑漆漆的十分安静,赵昇想着家人该是早歇下了。他不困,又想着还有不少活没干,便不打算睡了。将通往后院的门关严实了,又点了灯,后又起了炉子烧了火,开始打铁。
差不多快天亮的时候,堆积的活终于做完了,赵昇撂下工具,熄了火又灭了灯,拾掇一番,便攥了钱出门去买早饭。给自己家人买,也不忘给隔壁齐家带一份,买了早饭后,便先去了隔壁齐家。
此时天已经大亮,小荷一早就起来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将粥闷在锅里用灶里的小火继续熬着,小荷攥了钱,正准备出门买些炊饼油条回来,便见隔壁赵二爷拎着早饭进门来。小荷眼睛一亮,立即请立即请赵昇进来,热情道:“赵二爷起得好早,锦荣少爷跟锦华姑娘已经起了,不过,主子还没醒呢,要不要小荷去叫?”
赵昇道:“不必了,让她歇着吧,这个你拿着。”
锦荣从屋里蹿了出来,跳到赵昇跟前,笑着道:“赵二哥,你给我们买了什么?”
锦华慢哥哥一步,但也摇摇晃晃晃到了赵昇跟前,只仰着小脑袋看。
以前赵昇出远门回来的时候,常常会给锦荣锦华带很多好吃的回来,所以每回只要赵昇拿了东西来,锦荣锦华都十分期待。
“豆浆油条,还有煎饼馄饨,都是你们爱吃的。”赵昇见锦华一个劲仰着脑袋看,弯腰将她抱起来,拿了根油条递给她,“吃吧。”
锦华伸手接过,然后两只手抱着油条,小嘴啃了起来。
“好吃。”锦华啃了一口香喷喷热乎乎又金灿灿油汪汪的大油条,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说了一句,说完,又低了脑袋去啃了一口。
而此时,赵家门前也来了送早点的客人,叶绒绒拎着一个食盒,站在赵家门前,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见一应妥当了,这才上前一步去敲门。赵家人都醒了,正在小院子里摆着桌椅,听得有人敲门,赵小花道:“这么早,会是谁来?我去开门。”
姚氏烧好了早点,开始盛了粥端出来摆在外面桌上,赵大娘则抱着爱孙去儿子房间晃了下,见儿子床上一应被褥都整齐,人却是没在,不禁好奇道:“这么一大早的,阿昇没在家里,会去哪儿了?”
姚氏已经将粥都端了出来,听得婆婆的话,便道:“二叔怕是一夜都没回来,昨儿我被东哥儿闹得一夜都没睡得着,并未听见二叔回来的响声。”
赵大娘微愣片刻,继而道:“昨儿吃完晚上,是去你锦绣大妹子家了,说是帮锦荣温习功课。这也不能念一夜的书吧?”赵大娘默了片刻,又说,“锦绣回来了,若是在齐家住了一夜,叫街坊邻居知道了,怕是得说闲话。”
赵大娘的一番话,恰巧被迎面走来的叶绒绒听到了,叶绒绒听说赵二哥在隔壁齐锦绣家住了一夜,当即变了脸色,整个人只愣愣僵在原地。赵小花见状,拐了她一下道:“绒绒姐,你这是怎么了?怎生还愣住了。”
叶绒绒回过神,勉强挤出笑,这才继续朝院子走去。
“绒绒来了,快,坐下来一起吃早点。”赵大娘见到叶绒绒,明显十分热情开心,连忙抱着东哥儿站起身来。
叶绒绒莲步款款走到赵大娘身边,亲自揭开食盒,柔声道:“绒绒起早亲自做的豆腐花儿,拿了几份过来。”
“这是绒绒亲手做的?”赵大娘将东哥儿放下来,亲手去接,面上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看了那食盒里香喷喷的豆腐花,忍不住夸赞道,“要说绒绒就是贤惠,不但模样好性子温柔,还会做菜,以后谁要是将你娶家去了,真是福气。”夸完人家闺女,还不忘损自家闺女,“我们小花要是有你的一半,大娘做梦都能笑醒。”
赵小花噘了噘嘴,轻轻哼一声,然后跳着就往外跑道:“我去隔壁唤二哥去。”
“这孩子,总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文静。”赵大娘摇头叹息。
叶绒绒则垂了眸,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有些失望难过,但更多的是嫉妒生气。她实在嫉妒齐锦绣,都是嫁了一回的人了,还带了个孩子回来,家中又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就这样的条件,阿昇哥为何还要对她好?
自己比起齐锦绣来,哪里差了?齐锦绣当年书念得没有自己好,脾气还差,人也蠢得很,她就不明白,阿昇哥究竟喜欢她什么?为了她,阿昇哥三四年来都背井离乡的,如今又是为了她,阿昇哥还要起早贪黑干那么多活,他图什么?
叶绒绒越想越生气,眼眶渐渐也湿了起来,心中也较劲儿。就不信了,四年前,自己能耍心思让那蠢货生阿昇哥的气从而嫁给沈彦清,如今,还不能故技重施再对付她?想到这里,叶绒绒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然后努力挤出笑。
她一定要嫁给阿昇哥,老天眷顾,让她重活一回,她要对得起老天,更要对得起自己。
正想着,外头赵小花又跳着跑了进来:“二哥回来了,二哥说,昨天晚上他在前头铺子打铁,没到后院来。”
021棉里藏针
赵小花话音才落,外头赵昇便肃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了,赵昇看都没看叶绒绒一眼,只往赵大娘跟前走来,微微低头道:“娘,孩儿昨儿晚上给锦荣温习功课,回来晚了些,怕打搅了娘跟嫂子休息,就没回后院来。”说罢,将手上提着的早点送到他娘跟前,“孩儿一早出去买的,娘您趁热吃。”
见儿子不搭理绒绒,只往自己跟前说话,赵大娘狠狠剜了儿子一眼,绒绒怎么就不好了?温柔贤惠,又知书达理,更是为着昇哥儿,谁都不肯嫁。锦绣也不错,可当初不也嫁去了沈家?不但如此,还害得昇哥儿整个人性情大变。如今她是回来了,可曾经的一切也不能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她回来了,可昇哥儿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若论娶儿媳妇,还是得绒绒这样的好,一颗心都挂在自个儿儿子身上。就算身子弱一些也没关系,他们老赵家,娶媳妇来也不是干活的,她就是想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好体贴照顾昇哥儿。
如此一番思来想去,赵大娘直觉得闹心得很,阿昇这臭小子,旁的事情孝顺得很,偏生娶媳妇儿这事,怎么说都不听,真是要气死。
赵大娘生儿子气,也没多搭理他,只拉着叶绒绒手道:“来,闺女,坐下来咱一块吃。”拉着她坐下后,又嘘寒问暖道,“如今天儿见冷了,你可得好生顾着些身子,千万别冻着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大闺女,要是冻着了,大娘得多心疼。”
“多谢大娘关心,绒绒没事。近来一直有听大夫的话,在好生调理着,大夫说,绒绒身子比起以前好了不少。”见赵大娘待自己好,叶绒绒心情立即好了很多,热情同赵大娘多说两句,而后望向赵昇道,“二哥,你累了一夜,也赶紧坐下吃吧。”
赵昇只冷漠轻“嗯”一声,而后端起自己的大海碗来,只闷头大口吃粥。
见他不搭理自己,叶绒绒尴尬得愣了一下,也就沉默不说话了。
赵大娘跟儿子赌气,越发热情招待叶绒绒,一口一个大闺女,唤得十分亲热。还不停将一些好的吃食都送到她跟前去,待她简直比待自己儿孙还要好。赵昇一直沉默无言,根本不将叶绒绒放在眼里,吃完后跟自己母亲和嫂子打了招呼,便进屋歇着去了。
叶绒绒一再受到自己心爱男人的冷落,只觉得心中堵着口气儿,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叶绒绒走后,赵大娘便也推了碗,只起身大步往儿子屋子去,脸色不大好。姚氏跟赵小花姑嫂两个对望一眼,而后都放下碗筷,静静听着屋里动静。屋里赵大娘唤了儿子起来,坐在一旁,只冷着脸道:“你告诉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大娘一宿未眠,此刻正困,被母亲揪了起来,他只闷着脑袋坐在一边。听得母亲的话,他沉默片刻,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齐家的弟弟妹妹实在可怜,我想照顾他们。”
“你孝顺懂事重情义,娘也开心,可就算照顾齐家人,你也不能把自己的事情耽搁了吧?娘老了,还能再活几年?你的终身大事一直就这样拖着,得拖到什么时候?你也得给娘一个准话啊。”赵大娘实在生气,话说得有些急,结果岔了气儿,就咳了几声,见儿子终是探了头来,赵大娘一把攥住儿子手,“阿昇,你爹去得早,你哥哥也走得早,东哥儿还小,娘只有你了。”
赵昇沉默了,他的态度很坚决,但是也怕让娘伤心。一时间,倒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娘伤心难受。
“绒绒多好的姑娘,你为何就是不喜欢她?你们年岁相当,她又是将你看得重,一直等你到现在,你多大的好福气啊。”赵大娘叹息。
赵昇道:“娘,叶绒绒心思颇深,并非如你表面所看见的那样。早在四年前,我该说的话都与她说了,她却依旧如此……”说到这里,赵昇眸光更冷了些,一想起这叶绒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来,便打从心底厌恶,最后只道,“儿子不会娶她,以后也叫她少进咱家门。”
赵大娘见与儿子说不通,便不再提叶绒绒,只叹息道:“那锦绣呢?”
赵昇眸光微闪,继而喉结活动一下,那双眸子里似是结了冰一样。心也似刀剜一般,绣绣不再是绣绣,而是那个女人。
“你要实在不肯娶绒绒,娘不逼你,你想照顾齐家人,娘也依着你,但你要是还喜欢锦绣,娶了她就是。这样照顾起齐家人来,也名正言顺。”赵大娘道,“锦绣身份尴尬,你总这样往老齐家跑也不是个事儿,会叫人家说闲话。”
赵昇再度沉默,虽然那个女人不是绣绣,但她如今到底占了绣绣身子,他不愿意做任何有损绣绣清誉的事情。只是,要如何做?
叶绒绒离开赵家后,没有急着回自己家,而是往隔壁齐家去了。
齐家小院子里,一家子人正在吃早点,见有客人来了,齐锦绣忙让小荷进屋搬张软和些的凳子来,又而后笑着对叶绒绒道:“怎生过来了?快进来坐吧。”又热情张罗道,“这一大早的,来前可吃了早点,没吃的话,在这吃些吧。”
叶绒绒笑着道:“锦绣妹妹快坐下吧,不必忙了,我吃过了。”说罢,她悄悄抬眸瞟了齐锦绣一眼,唇角微微挑起一些,又道,“方才去隔壁探望赵大娘,赵大娘客气娘客气留了饭,是赵二哥亲自买的炊饼油条,还有我最爱吃的馄饨。”
齐锦绣来没来得及回话,那边锦荣道:“我家的早点也是赵二哥买的,赵二哥亲自送来的,我姐喜欢吃馄饨,赵二哥特地给我姐买了两份,我姐刚刚一口气全吃了。”
锦华仰头:“哥哥,我也爱吃馄饨,姐姐还分我吃的。”
锦荣道:“下次让赵二哥多买一份,这样锦华就不必吃姐姐的了。”
锦华咧嘴笑:“我还爱吃豆浆油条,我最爱吃赵二哥给我买的豆浆油条。”
齐锦绣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但见场合不对,立马又严肃起来,只对锦荣锦华道:“吃完了都进屋去吧,少说话。”
锦荣见状,倒是不再言语,只牵着锦华进屋去了。
进了屋子后,兄妹两人并没有立刻开始乖乖看书,而是都悄悄躲在窗户后面偷看。锦华个子矮,锦荣就将她抱坐到书案上。
“哥哥,她是谁?”锦华一边小声问哥哥,一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外面瞧。
“她叫叶绒绒,喜欢咱们赵二哥,可惜赵二哥一直都不搭理她。”锦荣回妹妹一句,漆黑的眸子也是死死盯住外面,“她现在来找姐姐,而且一来就挑衅,肯定没怀好心。咱们瞧着,一会儿她要是欺负姐姐了,咱就冲出去。”
“打她。”锦华皱巴着小脸,“欺负姐姐,打她。”说着,嘴巴一歪,就要哭出来。
锦荣抱住妹妹道:“锦华别害怕,她要真敢欺负咱姐,哥哥指定打她。”
“嗯!”得了哥哥肯定,锦华这才止住哭,然后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外面,一双小手紧紧攥着,团子小脸上表情十分严肃,一副随时准备付战的姿态。
外头齐锦绣招呼叶绒绒坐下,心中什么都明白,面上却未露半分,只笑着道:“绒绒姐,怎生一早来这里?可有什么事?”
叶绒绒面上笑容温婉和煦,只亲热拉起齐锦绣手来,柔声说:“来看看你,方才赵二哥与我说了,你跟锦荣锦华很不容易,要我往后没事的时候,也常过来与你说说话。”她说着谎话,却脸不红心不跳,“锦绣妹妹,你这往后可有什么打算?带着锦荣锦华,还有一个婴儿,可怎么过活?你伯伯叔叔都不管吗?”
齐锦绣笑道:“多谢绒绒姐关心了,伯伯跟叔叔都离得远,自当照拂不到。不过,左右邻居倒是热心得很,尤其是赵二哥,对锦荣锦华可不比对他自己个儿亲妹妹差。”
叶绒绒面色僵一下,心中憋气,但到底忍住了,只又说:“你是知道的,赵二哥打小就心肠热,别说是咱们这样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了,便是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也会多有照拂的。”抿了抿唇,叶绒绒微微垂眸,只作羞涩状道:“要说赵二哥也真是,这些年了,一直都往外面跑,就是为着多赚些钱。也都怪我,打小身子不争气,平素常吃药。若不如此,赵二哥也不能这般拼命干活。好在赵大娘人好,于此并未对我有怨言,反倒是……”她脸越发红起来,自己扭捏半饷,但见齐锦绣并未主动开口问,她便直接道,“反倒是催着二哥亲事呢。”
叶绒绒话中意思,齐锦绣自当是听得明白,不过,齐锦绣偏不顺着她话说。
“是啊,赵二哥也到了岁数了,再不成亲,大娘肯定急。”齐锦绣蹙眉,“不过我听二哥说,他如今倒是不愿成亲,只想帮着我一起将锦荣锦华抚养长大。我也劝过二哥,可他脾气实在执拗,怎么劝都不听。如此,我也真是没法子。”
叶绒绒脸色终是变了些,只蹙眉道:“要论起来,锦绣妹妹更该找沈二哥去,沈家家大业大,出些银子帮你照拂锦荣锦华,实在绰绰有余。”
“绒绒姐说得对,不过,我如今已不再是沈家人,也没那个资格再朝沈家要银子。”齐锦绣道,“我虽贫困,可也不能失了尊严。”
叶绒绒道:“锦绣妹妹真是傻,沈二哥前途无量,你怎生在这个时候跟他和离了?你不是不知道,那白青莲可就等着这一刻呢。如此倒好,你离开,正好给她腾出了位置。”说罢,叶绒绒叹息,“有些事情,你怕是不知道,可我却是知道的。青莲妹妹打小就喜欢赵二哥,后来见赵二哥不念书了,又见沈二哥书越发念得好有前程,她这才勾搭上去。锦绣妹妹,说来姐姐真为你不值,你真不该离开沈家。”
齐锦绣倒是不知道,这白青莲原是喜欢赵昇的?后来见赵昇前途无望,便转而跟沈彦清暧昧起来?齐锦绣真是懵了,若不是穿越到这书中来,哪里会知道,原不是沈彦清负了白青莲,而是这俩货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眼前这叶绒绒也是心机深沉之人,话里话外,除了炫耀就是挑拨。
这可真是精彩了,这样的剧情走向,可比她书里的设定要复杂精彩。若是将来有幸再穿回去,她一定将这些情节润色一下加进去。
齐锦绣不知道这叶绒绒将来会不会也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她暂时不愿得罪,但也不会在叶绒绒跟前说白青莲坏话,便只笑一声道:“青莲妹妹比我好,沈彦清看上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叶绒绒没再说话,只想着,这齐锦绣,倒是变聪明了些,不那么好对付了。
022前夫情敌
叶绒绒细眉轻蹙,心中思量一番,只想着,怕是在沈家做了几年少奶奶,见过的人多了,这眼界也阔了些。再者就是,之前岁数小,又有齐家夫妻跟赵二哥百般疼宠呵护着,才养成她那样的性格,如今不一样,便是她心中有气,怕是也不敢说出来吧?
倒是奇了,前世这齐锦绣,明明就是在沈彦清乡试中举后没两天就去了,今生何故不但没死,反倒还跟沈彦清和离?叶绒绒百思不得其解,只又抬眸瞧了齐锦绣一眼,但见她神色间并无惆怅之意,叶绒绒不自觉眉心便蹙得更深。
她不该是这样,日子这般穷困潦倒,她该是成日为着柴米油盐愁眉苦脸才对,怎会瞧着心情不错?
叶绒绒越想越不明白,心中不安,也更害怕。只想着,不论齐锦绣如何,这辈子,她定要顺利嫁给赵二哥,顺利当上未来的威远侯夫人。想起前世,她便觉得憋屈不甘,前世她没有争取到最后,最后眼前着年岁大了,便委屈着嫁给了张屠户的儿子。
那男人的确对自己好,可又有何用?到底是没本事的男人,人家中状元的中状元,封侯的封侯,同样一起长大的,偏生就他没出息,一辈子就会杀猪,连带害得自己也一辈子都只是个市井小妇。
上辈子她就常常想,若是能够重来一回重新选择,她一定要死也傍住赵昇!
只可惜,赵二哥他……两辈子心中都只有一个齐锦绣,就只有齐锦绣!
叶绒绒咬唇,竭力压制住心中那股子怨愤之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勉强挤出笑容来道:“那锦绣妹妹你忙着,姐姐便先回去了,家里头的豆腐坊也忙,我娘跟妹妹还等着我回去。”说罢,起身,“不过锦绣妹妹放心,我会常常来看你。”
齐锦绣起身送客道:“改日我得空,也一定带着礼物去看望叶伯娘。”
待得送走了叶绒绒,齐锦绣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来,见屋里锦荣锦华牵着手出来,齐锦绣笑着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念书,又出来做什么?”
锦华摇摇晃晃小跑到姐姐跟前,一把抱住姐姐腿,只仰头道:“担心姐姐。”
齐锦绣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亲她白皙嫩滑的小脸道:“锦华放心,姐姐不会有事的。那姐姐现在要去给甜宝喂奶,等甜宝吃饱了,姐姐还得去一趟大伯家锦华跟着哥哥呆在家里念书好不好?让哥哥教你识字背诗,但哥哥认真念书的时候,锦华不许打搅哥哥。”
“姐姐,那你会带我去大伯娘家吗?”锦华奶声奶气地问,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只认真看着姐姐。
“那锦华是愿意跟着姐姐,还是愿意跟着哥哥呢?”齐锦绣的好心情并没有被叶绒绒影响到,只抱着团子妹妹逗她,见漂亮的小妹认真思考选择的样子实在可爱,齐锦绣道,“昨儿跟着姐姐跑了半天,也该是累着了,今儿锦华就在家跟着哥哥。”又凑到妹妹耳边去,“姐姐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锦华圆溜溜的大眼睛蓄着光,一双小手绞在一起,她虽然小,却很懂事了,她在想着,天天都吃那么多好吃的,哥哥姐姐会不会要很辛苦干活?她见过哥哥辛苦干活的样子,她不愿意姐姐也那样。
“昨天吃过了,今天不吃,以后再吃。”认真思量半饷,锦华才做了选择。
齐锦绣觉得妹妹实在懂事,又抱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里屋甜宝的哭声,这才往屋里去。
叶绒绒回到家后,便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只兀自伤心生气。
叶王氏忙完手上的活计,抽闲来长女房里,但见长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她心一颤,立即大步走到长女跟前来。
“绒绒,你告诉娘,是不是那赵昇欺负了你?”叶王氏在怀长女绒绒的时候,因成日只知道干活挣钱动了胎气,故而叶绒绒打从落地身子就弱,后来两口子的豆腐坊生意渐渐好了,可闺女却三天两头生病发烧,叶家两口子越发觉得亏欠长女的,就算后来生得了健康活泼的次女翩翩,两口子也是更在意长女绒绒。
尤其是如今日子越发好了,家里豆腐坊不但生意不错,还能雇两三个工人来帮忙。如今有了钱,再想起以前,只觉得后悔。想着,要是年轻的时候不那么拼命干活,绒绒肯定跟翩翩一样,健康得很。
“他要是欺负我,就好了。”叶绒绒止住哭,只抽出帕子来擦泪,又说,“他都不愿意搭理我,不论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他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连他娘都看不下去了,他却装作不知道。娘,您说我哪里比齐锦绣差了,为何赵二哥不喜欢我?”
叶王氏道:“你要是听娘的话,就忘了赵昇,依娘看,那张家小子不错,不但人模样生得俊秀,待你也待你也好。你嫁给他,指定是享福的命。”
“他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个杀猪的儿子,再好,他也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只要想起上辈子赵昇的赫赫威名,再想起张旭的碌碌无为来,她就百般瞧不起张旭,只道,“娘,我这辈子只嫁赵昇,否则的话,就谁也不嫁。”
叶王氏不明白长女何故如此执着,只叹息道:“那赵家小子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最是有主见的,他那明摆着不愿娶你,你要是再这样,岂不是失了体面?再者,便是费了心嫁过去,怕是也要被他欺负,依娘看,他怎么都不如张旭那小子。”
叶绒绒有自己的想法,不愿再与母亲多说,只道自己头痛想休息。
叶王氏无奈起身道:“你歇着,一会儿饭好了,娘来叫你。”
叶王氏走后,叶绒绒便只一直呆呆在窗前坐着,坐了会儿子,她起身来,避开母亲跟妹妹,只出门往沈家宅子去。
她不能眼睁睁瞧着赵二哥跟齐氏再勾搭上,如今能够搅和得了他们关系的,便就只有那沈彦清了。她知道沈彦清心中一直喜欢的是白氏,但齐氏毕竟是他发妻,她不信沈彦清真就忍着对齐氏母女不管不顾。
叶绒绒撑着一方碧青色的竹骨伞,只站在沈家宅子外面等,待得快到晌午的时候,终是见着那沈彦清伴着白氏一道从外面回来。叶绒绒见状,立即唤了沈彦清一声,而后收了伞,快步走到他跟前去。
“绒绒,你怎么来了?”沈彦清负手立在门前,见到叶绒绒,倒是觉得惊讶。
打从四年前起,他娶了齐氏而赵昇离开安阳县后,从前那些走得近的都不再走动。因着齐氏,他与赵昇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这叶绒绒打小便喜欢赵昇,为着赵昇,便是同在安阳,她也从没再找过自己。
今儿倒是奇了,寻上门来,沈彦清惊讶得很。
叶绒绒开门见山:“我是为着锦绣妹妹来的。”说罢,她看了白青莲一眼。
白青莲只静静站在沈彦清身侧,闻得叶绒绒的话,也并未有过多表情,只静默不言。
沈彦清微怔片刻,问道:“她怎么了?”
叶绒绒细眉蹙起,只道:“沈二爷当真是对她们母女再不管不顾了?齐老师若是还在,沈二爷也敢这样?”
沈彦清面色微沉,只紧抿薄唇,没再言语。叶绒绒继续说:“锦绣妹妹真是可怜,父母早亡,家中伯叔不管,如今不但要养闺女,还得拉扯大一双弟妹,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当初齐老师是信任沈二爷,这才将锦绣妹妹托付给了二爷,如今二爷乡试高中,却倒忘了昔年恩师了。”
沈彦清默了片刻,转身对白青莲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齐氏。”
白青莲抬眸望了沈彦清一眼,没有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沈彦清见状,反倒是心中越发燃气愧疚,但也只是愣了会儿子,便折身大步朝齐家方向去。
齐锦绣一早吃完早点便将银子如数送到齐老大家,顺便谈了一些事情,但听刘氏保证三日内赁到宅子搬出去住后,齐锦绣放了心。因为心情好,回来之后,便亲自下厨烧了几样拿手菜。锦荣锦华坐在房内,时不时闻到从厨房飘来的菜香味,怎么都不能继续安心念书了,只伸长了脖子往厨房看。
就连甜宝,也不安分,怎么也不肯呆在房内,磨着小荷抱她去厨房守着母亲,她才肯不哭不闹腾。
齐锦绣烧好饭菜,便让小荷盛了一一端到堂屋去,自己则接过闺女来抱。
小厨房里油烟味重,小孩子呆在厨房时间长了不好,齐锦绣便抱着大闺女到小院子里闻花香去了。
甜宝开心得手舞足蹈,在母亲怀里更不安分,只扭着小身子使劲笑。
见闺女开心,齐锦绣也起了玩心,只跟孩子似的,逗着甜宝玩起来。
沈彦清站在门外,看着规置得干净整洁的小院,一时间倒是有些恍惚。闻得笑闹声,他探头朝齐家小院子里面望去,就见齐氏正逗着闺女玩儿,小院子里时不时飘出菜香味,沈彦清现在门口看了好半饷,待得齐锦绣抱着甜宝进堂屋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微微垂下眼眸,想着,上一次齐氏这般开心是什么时候?似是四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齐老师还在,她还是齐家人掌上明珠。后来两人做了夫妻,有的尽是无休止的吵闹摩擦,他也根本没有静了心来好好与妻子相处过。
待他有心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齐氏却提出和离,他只能被迫接受。
想到这里,沈彦清眸色更深了些,只抬起手来,在齐家小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023规整铺子
一家人正围桌而坐准备吃饭,听得敲门声,都不约而同转头朝门口方向望去,小院子就那么点大,齐家院子门又是开着的,一眼就能够瞧见站在门口的是谁。小荷见是自家二爷来了,面上一喜,立即就站起身子来。
原是要跑过去迎接的,但想着二奶奶跟二爷和离了,虽然二奶奶每天还是乐呵呵过日子,可二爷毕竟给她造成了伤害,就冲这一点,她也得听二奶奶的。她希望有一天二爷悔悟,还能将二奶奶跟姑娘风风光光接回去。
齐锦绣见是沈彦清,颇为意外,也不是很自在,面上笑容淡了些,那边沈彦清已经自己负手进来了。
原还有说有笑的一家人,但见来了不速之客,都敛了笑意。
锦荣牵着妹妹手站在一边,只冷眼瞪着沈彦清,明显十分不欢迎他。锦华虽小,但也极为会看脸色,但见哥哥姐姐都不笑了,就明白,家里来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她便也不理他,只依偎在自己哥哥腿边。
沈彦清倒是有些尴尬,玉容上泛着自嘲的笑意,却也没有与旁人说话,只转头对齐锦绣道:“我是来看看甜宝的。”说罢,如点漆般的黑眸只盯着齐锦绣母女瞧,看了会儿,见那齐氏也没有将甜宝让给自己抱会儿的意思,便缓缓朝她抬起手来。
见他说是冲甜宝来的,齐锦绣倒是有些害怕,就怕他将甜宝要了去。
跟这小丫头相处这么些日子,她早习惯有她的陪伴,真不敢想象,若是哪日闺女被抢走了,自己可怎么活。
沈彦清一眼便看穿了她,也没有为难她,只道:“我只是想抱一抱她,你别多想。”
齐锦绣心想,以前也不见你多疼闺女啊,这会子离了,倒是特意跑过来看闺女了?怎么想,都觉得动机不纯。想归这么想,但面上却笑得灿烂,上前一步,将蔫哒哒正缩在怀里的大闺女递给他抱。
甜宝见母亲将自己送人了,一扭小脑袋,见是个不认识的,瞬间呆住。然后那小嘴一瓢,两眼一闭,就“呜哇”大声哭喊起来,一边哭一边使劲扭身子。齐锦绣心疼死了,忙将闺女又抱回去,只来回轻轻颠着哄着。
这下沈彦清面色越发阴沉,他缓缓收回手,将手负到身后去,却是不再提闺女这茬事。
自己的亲闺女不要自己只要她娘,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沈彦清也不愿意揪着这事情说。气氛略微尴尬一会儿,沈彦清瞟见堂屋正中间那长长的香案上用一只茶碗压了一叠纸,那纸上似是描绘着什么,他看了齐锦绣,而后好奇走过去。
“你别……”齐锦绣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祖宗已经拿起了她的作品来看。
齐锦绣心中有些不舒服,这是自己家,他怎么不经得自己同意就擅自做主动自己东西呢?典型的霸道,不懂得尊重人。见他自己兀自看得认真,齐锦绣不再理他,只招呼道:“天冷了,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小荷瞧得出来自己主子不高兴了,就想做和事老,笑眯眯道:“二爷吃了吗?主子,要不让二爷一起吃吧。”
齐锦绣道:“你吃你的吧,他肯定看不上咱们家这些菜。”
“哦……”小荷应一声,然后缩写脖子慢慢坐下来。
说实话,二爷在这,她可不敢跟二奶奶一个桌上吃饭。二奶奶拿自己当亲人,那是奶奶心好,二爷虽则瞧着温润,可毕竟主子范儿十足,也不会允许家中奴才乱了规矩。又扭头朝爷那边看了眼,但见他只认真看奶奶的画儿,并没管自己,这才安心坐下。
沈彦清垂头看了会儿,而后扬起手上的一叠纸来,转头问齐锦绣:“这是什么?”
齐锦绣撇嘴,将甜宝给小荷抱,她则走到沈彦清跟前,将那珍贵的杰作拿了回来。
“我的东西你别乱碰。”说罢,掐了沈彦清一眼,将东西又放了回去后,才又说,“我打算接手我大伯那家成衣铺子,那上面画的,都是我研究了很久,想要设计的衣裳。”倒是也不愿与他多说,撇了撇嘴,抬眸道,“二爷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吃吧。”
齐锦绣不过客气问问,想着,这少爷有轻微洁癖,想来是留他饭他也会拒绝的。却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大长腿一迈,就坐了下来。沈彦清一上桌,原吃得好好的锦荣锦华,就立即不吃了。
至于小荷,因有主子在,压根没敢提筷子。只抱着甜宝,用小汤匙舀鸡蛋羹喂甜宝吃。甜宝似是十分喜欢这鸡蛋羹,粉嫩的小嘴不停蠕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桌上,贪吃的小鬼萌得很。
齐锦绣见闺女嘴巴吃得脏脏的,偏生眼睛还直瞟着鸡蛋羹,便笑着抽出帕子来替小丫头擦嘴。
沈彦清望着这样的场景,心中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只想着,若是他跟齐氏没有和离的话……
心中刚有那个苗头,沈彦清立即不愿再多想下去,只对齐锦绣道:“你要是缺银子,与我说一声,我会想法子给你银子。你大伯家的成衣铺子,不赔钱就是好的,你接手,怎能赚钱?趁早还是别折腾。”
齐锦绣道:“这事情二爷倒是不必管,左右以后每个月你看着给些银子作为甜宝的抚养费,旁的再需要花银子的事情,我自是会想法子。”不想揪着这个一直说,齐锦绣道,“二爷快些用饭吧,一会儿菜凉了,吃了胃疼。”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轻轻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倒是惊讶得很,他没有想到,这菜烧得,竟然这般好吃。
“菜是小荷做的?”吃了一口,沈彦清抬眸望向小荷。
小荷道:“回二爷的话,是奶奶做的,奶奶烧菜可比小荷好很多。”
沈彦清望向齐锦绣,竟是十分惊讶,因为他知道,以前的齐氏根本不会烧饭,更别说烧出这么好吃的菜来。他眸光微沉,想着,这些年,他实在错过太多,以至于,如今身边的女子变得都叫他不认识了。
吃完饭之后,沈彦清还想抱下闺女,这回甜宝吃饱喝足了,勉强让他抱了下不哭。
临走前,沈彦清又问道:“锦荣进聚贤书院念书的事情,王院长怎么说?”
齐锦绣道:“跟旁人一样,没有特殊待遇,一切还是得凭真本事。”
沈彦清微微颔首,又道:“锦荣聪明,又有赵昇住隔壁,想来来年春天定能够考入一等甲班。”微愣片刻,还是对齐锦绣说,“若是真有什么困难,便与我说罢,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容易。”
齐锦绣笑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绒绒姐让你来的?”
沈彦清点了点头,又说:“就算她不去找我,我也该来。”
齐锦绣点头:“你的好心,我记着了,不过二爷往后还是少来得好。一来,你母亲不待见我,我也不想再跟她吵。二来,我如今这身份实在尴尬,你说我俩都离了,你再来,也是怕左右街坊邻居私下议论,这影响不好。”
沈彦清挑唇笑,只侧眸望着齐锦绣,面上那笑意颇为嘲讽。
心中有话说,但到底没说,只背负双手大步离去。
待得沈彦清走后,一家子人才彻底放松下来,饭吃完,齐锦绣吩咐弟弟妹妹消消食,然后去歇晌。而她自己,逗了大闺女玩会儿,见大闺女累得睡觉了,则又拿起那图纸研究起来。
她想着,齐老大两口子那铺子里之前剩的几件衣裳,不论颜色还是款式,就算是照着这个时空这个小城的审美标准来说,那也是土得掉渣。老两口子,也也不雇佣旁人,只自己守着铺子,也不晓得与时俱进,不赔钱才怪。
铺子里的几件衣裳跟几匹布,不能浪费,所以,这几日趁着齐老大一家找宅子赁宅子的空当,她好生研究一番,终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设计出了一些新花样来。这衣裳,颜色土些没有太大问题,但这款式,一定得有特色。
三日之后,齐老大一家如约搬了出去,那铺子的格局跟一应摆设,齐锦绣便就想重新设计一下。衣裳本身质量固然重要,但营销环境的好坏,也是决定顾客去留、买与不买的重要因素。因此,在铺子没有重新开张前,齐锦绣打算将铺子先好好规整一番。
024无理取闹
齐老大一家才从那成衣铺子搬出去,家中一应都还会来得及收拾呢,刘氏便开心地往齐锦绣家来。齐老大跟齐锦盛只跟东家请了半天假,耽误不得功夫,所以这帮着齐锦绣打扫铺子的任务,便落在了刘氏身上。
如今多了二十五两银子,将女方家的聘礼说高了一倍,又重新请了媒人去说,女方家好说话了不少,看在银子的份上,又听齐家保证日后一定买宅子,便松口了。这亲事,算是稳妥了,所以,刘氏十分高兴,一来就紧紧握住齐锦绣手,感激得很。
家中就要添喜事,实在是开心的事,齐锦绣笑着与刘氏说了许多好话。但她如今一颗心都扑在她那铺子上,跟刘氏在家中闲唠几句后,就打算去铺子里看看。嘱咐锦荣带着锦华念书,又让小荷看着甜宝,她则伴刘氏一道出门去了。
之前瞧着铺子只觉得又脏乱又闭塞,如今里头用不着的东西一应搬空了,再瞧着,觉得空间大了不少。齐锦绣里外细细一番打量,想着,若是将中间这隔板拆了,整间铺子,得有二三十平米。
此处乃算是整个安阳城的闹市区,地理位置颇好,虽然不在主干道两边,但离最繁华的地段很近。这条街虽偏僻了些,但只要广告做到位了,不愁拉不来顾客。到时候做大了做出品牌来了,就不愁没顾客上门了。
齐锦绣心中盘算一番,只觉得未来被她规划得一片美好,她热血沸腾,立即就想着手干起来。
刘氏正用扫帚扫着地,一转身,见齐锦绣挽起了袖子正准备动手拆隔板,刘氏忙走过去道:“锦绣啊,这板子当初钉得厚实,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弄得动?这样吧,等你大哥哥回来,让他过来弄。”
齐锦绣可等不及到那个时候,只转头笑道:“大哥忙活一天也很累了,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他帮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晃了晃那隔板,见的确钉得厚实,齐锦绣拍了拍手道,“大伯娘你先在这里,我去请个工匠来帮忙。”
“叫外人过来不得花银子。”刘氏道,“当初是你大伯钉的钉子,后来你大哥哥又加固了一层,叫了工匠来,他指定得跟你要好些银子。你赚钱不易,就听伯娘的话,晚上你大哥哥回来了,让他来。”
“这些都是小钱,真不必麻烦……”齐锦绣不是客气,她是真的不想等。
再说,请工匠能花几个钱?有些时候,时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耽误半天功夫,说不定得耽误赚好些钱呢。齐锦绣心中实在不愿等,偏生这刘氏态度坚决肯定,齐锦绣真是为难得很。正犹豫间,从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的声音。
赵小花梳着麻花小辫儿,穿着兰底碎花的衣裳就蹦蹦跳跑进来了。小姑娘开心得很,身后还跟着一个似是头棕熊一样的少年。少年皮肤微黑,模样粗糙,却是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堂堂男子汉,只默默跟在赵小花身后,齐锦绣瞧见了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少年就似是一只忠犬,而赵小花就是他的主人。
想到这里,齐锦绣不厚道地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又赶紧崩住脸。
“小花,你怎么来了?”齐锦绣迎着走过去几步,笑眯眯望了会儿赵小花,而后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锦绣姐姐,我去你家找你说话,是锦荣说你来了这里。我之前听二哥说了你要开铺子的事情,想着你此刻肯定忙得很,需要苦力,这不,我把葛铁牛给叫来了。”说罢,抬起下巴仰望着葛铁牛,一副命令的语气道,“给你一个在锦绣姐姐跟前表现的机会,你别站在这里了,看看有什么活,赶紧帮忙去。”
齐锦绣笑道:“铁牛倒是来得正好,其实旁的不需要他帮忙,若是可以,倒是希望能够将那道隔板给拆了。”
葛铁牛看了眼那板子,而后也没说什么话,只大步就走了过去。
齐锦绣忙跟了去,问道:“这板子钉得紧,铁牛你行吗?”
&nnbsp;葛铁牛伸出厚实的熊掌来,握住板子晃了晃,而后转头对齐锦绣道:“我应该没问题。”
赵小花蹦哒过去,蹲在他跟前道:“知道你力气大,可也别用蛮力,省得把锦绣姐姐的铺子给弄坏了。”
“你放心小花,我知道的。”葛铁牛一边动起手来,一边应着赵小花。
刘氏见既不必花钱,又省得自个儿儿子下了工再吃这份苦了,开心得直搓手。
“铁牛,这可麻烦你了,回头伯娘唤你家去吃饭。”
“齐大娘,你们家现在搬去哪儿了?听俺娘说,锦盛大哥要娶媳妇儿了?”说着便双手托腮,噘嘴道,“锦盛大哥比我二哥还小两岁呢,如今也要娶媳妇了,怪道我娘又念叨我二哥呢。要说我二哥也真是愁死人了,也不晓得早早给我娶个二嫂回来。”
齐锦绣知道这小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话只笑着道:“小花,你也不小了,姐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人了。大娘说不通你二哥,说不定转身就给你说亲去,将你嫁了。”
赵小花臊得脸红了一些,却也没有羞得跑出去,只起身来,笑眯眯望着齐锦绣,回敬道:“我娘说了,改日择个好日子,请甄媒婆上齐家提亲去。谁都知道我二哥喜欢锦绣姐姐,到时候锦绣姐给我做二嫂,我给你干活。”
齐锦绣干笑两声,忙岔开话题道:“小花,你绣活不错,回头等我铺子开业了,请你来帮忙,我每个月给你工钱。”
赵小花睁大眼睛:“锦绣姐姐的绣活比我好多了,我怕自己的入不了你的眼。”
“这么说,你是应了?”齐锦绣开心,只伸手拉了小姑娘手,“你跟着我干,大娘能同意吗?若是大娘同意,这事咱们就说定了。”
“只要你愿意,我娘那边我可以说服,没问题。”赵小花自信地拍胸脯。
刘氏见这铺子还没开张,锦绣丫头就要花银子雇人了,只觉得她行事不稳妥。且不说这铺子她接手去后能不能赚钱,就算赚钱,也远远没有到雇人的时候啊。这还没盈利,又多了一份花销,刘氏只觉得那银子掉得肉疼。
又想着,怪道锦绣丫头出银子这么爽快呢,看来她离开沈家,是得了一笔银子的。
如此一想,原本万分感激的心,倒是稍微淡了些。又在铺子里帮着一起收拾一番,见外头太阳偏西了,便对齐锦绣道:“家中一应都还没收拾,还得赶着给你伯伯跟大哥哥烧饭,锦绣,大伯娘就先回去了。”
齐锦绣正忙得一头汗,闻言道:“今儿实在辛苦伯娘了,伯娘赶紧回去吧。”
待得刘氏走后,三人又好一番忙活,直到太阳落山了,铺子里才一应拾掇干净。看着整洁干净而又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铺子,齐锦绣十分满意。关了铺子的门,也不让葛铁牛走,硬是要请他吃饭。
葛铁牛忙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有些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他就同意了。
去酒坊打了酒,又顺道买了些熟菜,还在福记买了三份鸡蛋糕。大包小包的,齐锦绣十分舍得花钱。她打小奉行的真理就是,钱是赚来的而不是一点一点慢慢攒的,钱花得多了,才更能激起她努力赚钱的动力。
再说,今儿高兴,得好生庆贺一番。
让葛铁牛跟赵小花拿着东西先去自家去等着,齐锦绣则拎着一份糕点,想亲自给隔壁赵大娘送去。顺便让赵大娘不必烧饭了,到自家去吃。打发了赵小花跟葛铁牛,齐锦绣便往赵家去,一只脚才踏进赵家前头那间打铁铺子,就见一个男人正赤着膀子现在中间,手上拧着一条毛巾,紧实的上半身湿漉漉的,水珠一滴滴从脖颈处说着结实胸膛一路滚到足有八块腹肌的小腹,水珠还在往下落,不过齐锦绣不敢看了,赶忙别开目光。
明明饱了眼福,却偏偏昂着脖子道:“你在做什么?”
025解算术题
赵家院子不大,前头一间小半敞开式的小屋子,中间连着后面屋子的是巴掌大的一个小院子,院里被收拾得倒还算干净,虽瞧着小,但却十分整齐。后面的屋子,跟齐家的格局是一样的,中间是堂屋,两边各有一间屋,一间大的,一间小的。
大的那间是赵大娘带着大儿媳妇母子跟闺女住,小的那间则是小儿子一个人住,说起来,寡嫂跟小叔一个屋檐下住,实在不方便。其实,赵大娘早想好了,这些年来,自己身上到底攒了些银子,再有阿昇这四年,每次回家带的银子她也都一文没动,只要阿昇愿意娶媳妇,存下的那些钱,算来也是够买一处小两口住的宅子的。
哪怕宅子旧一些,离这城中心远一些,都没事。
只是,小儿子如今态度似乎很明确,就是认死了不娶媳妇,她也怕自作主张买了宅子这银子会白花。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着,母子两个对峙着,事情也就一直耽误着。
赵昇近来真是拼了命干活,只要有银子赚,他不怕累。再说,他打铁技术比他父兄还要好,如今老赵家打铁铺子重新开张,不但以前那些老顾客都慕名而来,还多了很多新顾客。一传十,十传百,包括安阳县周边的四里八村,都传开了。
有活干就好,就怕闲着没事做。
这日赵昇收工早,便从后院打了水到前头来,原是想避开寡嫂的,却没料到,倒是无意间叫那个女人给撞上了。见她明明是盯着自己望了会儿,而后才假模假样捂着眼睛,虽然捂着眼睛,可他能看到那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直往自己这边探。
赵昇顺手捞了件布褂子,套上,这才镇定下来。
齐锦绣见他套了衣裳,这才挪开捂住眼睛的手,轻咳一声道:“赵大娘在吗?”
“找我娘做什么?”赵昇黑眸扫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异样,自己也就没再提此事,只端了木盆,将水倒去外面,这才回身说,“她在后面。”又问,“小花去找你了,她人呢?”话音才落,就见那个女人只欢快的往后面跑去了。
赵昇挺直了腰站在原处,薄唇抿紧了些,黑眸微微闪了闪。
后院里,赵大娘听到齐锦绣的声音,忙从小厨房走出来。她正准备起火烧饭,此刻已经系上围裙,见到齐锦绣,笑着道:“大娘正在做饭,一会儿你回去也别烧饭了,叫你弟弟妹妹一起过来吃。”
听说来了客人,屋里头姚氏也抱着东哥儿出来,笑着跟齐锦绣打招呼。
东哥儿鼻子灵得很,一走进院子来,就凑着小鼻子四处使劲嗅起来。
“好吃的,娘,我要吃。”东哥儿开始闹腾,蹭着身子要从母亲怀里下地来。
东哥儿四岁多,有些胖,肉嘟嘟白嫩嫩的胖小子,可爱得很。
齐锦绣走到姚氏跟前,拆了纸包,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东哥儿:“还热乎着呢,你拿着,慢慢吃,小心别烫着。”又转头回赵大娘话道,“大娘别起火了,我来就是唤大娘到我家去吃的,小花已经去了。”
“小花这孩子,她倒是还真不客气。”赵大娘在围裙上搓了搓手,又望向吃得狼吞虎咽的东哥儿,笑道,“这小子,也是个嘴馋的。”
“我还想吃,这个最好吃,奶奶,我就爱吃这个。”东哥儿小嘴沾满糕点碎屑,颇为霸道的讨吃的。
齐锦绣将一纸包糕点全递给他抱着,笑说:“你要是喜欢,等你吃完了姑姑还给你买。”
“谢谢姑姑。”东哥儿伸手接过,然后咧着嘴巴笑嘻嘻紧紧抱住。
姚氏颇为尴尬道:“大妹子,这好东西你带回去给锦荣锦华吃多好,何必给他吃。”又哄儿子道,“你要想吃,娘给你买,别抢你姑姑东西。”说罢,就从儿子怀里夺糕点,东哥儿觉得委屈,“呜哇”就哭了。
齐锦绣忙说:“这是我特地买给东哥儿吃的,锦荣锦华家里有,嫂子,就让他吃。”
姚氏道:“这是福记的鸡蛋糕,可不便宜,倒是叫大妹子破费了。”
齐锦绣自然知道这福记,大齐王朝百年前,另外一个穿越者穿到这里来,通过开了这福记,从而发家致富的。那位穿越者,是她另外一本书中的女主角,所以她清楚。想到这里,齐锦绣眉心蹙了下,总觉得心中有淡淡忧伤。
在这个时空,她穿越到了自己所写书中一个已经死了的n配女炮灰身上,她看不见未来。可以说,这里但凡有些名气的一干人的结局她都知道,却唯独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何去何从。因为,在她自己用笔构造的那个世界,她早就是不存在的。
&r/>若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打乱了原本故事的走向,那么,故事中的其他人,都还会是那样的结局吗?若不是,那又会是怎样的,若是,那么她的存在,又算什么。齐锦绣忽然觉得莫名有些害怕,直到了晚上,吃了饭坐在案边继续忙碌的时候,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依旧一盏煤油灯,三个人排排坐,赵昇坐中间,齐锦绣跟弟弟坐在左右。
锦荣有道算术题不会做,赵昇给他讲解了一遍,说得也算是详细了。奈何锦荣底子薄弱,理解起来就有些吃力困难。一道题兀自琢磨半饷,还是有些没弄明白,只一个人缩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
赵昇见状道:“你不必着急,左右到明年二月也还有好几个月,来得及。再说,就算考不进甲班,去旁的班上课,也是一样。”
锦荣苦着一张脸,没精打采道:“考进甲班,书院就免了我的学杂费,若是只上其它班,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我现在不能出去干活挣银子,就觉得很难受了,要是不争气再花银子,这书我不想念了。”
“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听锦荣轻易就言放弃,赵昇冷了脸,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面有怒火,也有失望,“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想着,有二哥在,还怕叫你姐姐吃苦吗?”
锦荣打小就听赵二哥的,但也打从心底畏惧他,见赵二哥生气了,锦荣忙道:“二哥跟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进甲班的。”
赵昇面色这才缓和了些,拿了书册过来,用旁的方法又给他讲解一遍。
齐锦绣凑了过来,看了眼书册上的那道算术题,因为是繁体字,她半看半猜,勉强看得懂,只见上面写着:
一百馒头一百僧,
大僧三个更无争,
小僧三人分一个,
大小和尚各几丁?
看完题目后,齐锦绣脑海中就自动设了未知数列了方程,心算一番后,问道:“可是大和尚二十五人,小和尚七十五人?”
那本书册上只有算术题,却并没有答案,也没有解题的方法步骤。赵昇跟锦荣见齐锦绣几乎是瞄了眼就脱口而出,都微微惊住了。锦荣锦荣惊讶得瞪圆眼睛,痴痴说:“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齐锦绣十分自豪,笑得灿烂道:“咱爹有学问,你姐我也不差,所以锦荣只要多做一些题目,肯定就会明白了。所谓熟能生巧,熟悉了,个中意思自然就会明白。锦荣,你底子薄弱,怕是以前没见过这样的题,也别怕,姐姐相信你可以的。”
锦荣冲姐姐点头,而后又埋头做题,认真得很。
赵昇望向齐锦绣,稍稍凑近了些,小声道:“方才见你似有心事,可是为着铺子里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齐锦绣道:“不是铺子里的事情,没什么。”说罢,她低头垂眸,只抓着只细细的毛笔又画起来。
赵昇坐得纹丝不动,只静静望着她,他能够感受得到她身上那股子哀凄,就是那种背井离乡的寂寞孤独。他有过那样的感受,所以他体会得到。想来也是,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肯定是会不适应的。
几日相处下来,赵昇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真实坚强而又乐观的好姑娘。至少,他从她身上看到的,都是善良跟积极。她待锦荣锦华也是真的好,能够主动承担养活三个孩子的重担,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在沈彦清得中举人后,她还能够离开沈宅,说明她也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虽然绣绣不在了,可锦荣锦华多了一位这样的姐姐,想来齐二叔跟婶娘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想到这里,赵昇目光柔和了些,对齐锦绣道:“你好歹也唤我一声二哥,我也真心将你当妹子,若是真有什么难事,可以与我说。”
而齐锦绣忧虑的是,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书中原本的故事走向。若真是那样的话,她就又少了一个预知未来的金手指,大哭。
赵昇踏着夜色回到自己家,正准备轻手轻脚回屋歇息的时候,堂屋忽然亮了起来。
赵大娘从东屋捧了盏煤油灯出来,身上披着衣裳,还打着哈欠。
“娘,您怎么还没歇下。”赵昇折身,朝母亲走近几步。
赵大娘回头看了眼,又伸手指了指西边那间屋,单手笼了下衣裳道:“娘有话与你说,走,去你那屋说话。”
“是。”赵昇应一声,见母亲已然抬腿往自己屋子去了,他心中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事,愣了片刻,这才跟着进去。
026二爷说亲
西边小屋子里,赵大娘披衣坐在床边,赵昇进去后,则捡了窗前书案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坐下后,微微低垂着脑袋,只轻声道:“知道娘要跟儿子说什么,儿子不孝了,是不会娶叶绒绒为妻的。”
赵大娘却笑着摇头道:“知你不喜欢绒绒,我也没那个福气,叫那么好的闺女给我做儿媳妇。你不愿娶绒绒,娘依着你,可是锦绣呢?”赵大娘凑近儿子一些,继续说道,“今儿去锦绣家吃饭的时候,我见锦绣这孩子懂事能干了许多,可是反而……反而你们兄妹倒不似之前那般亲了。阿昇,你是不是还在怪锦绣,怪她四年前负了你,而嫁给了那沈二爷?”
“那件事情……不怪她,怪我。”赵昇眸色暗了些,搁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攥紧,沉默片刻才又道,“绣绣打小是被齐二叔二婶捧在掌心宠着长大的,性子难免就养得娇纵一些。那日,听说沈家带人去齐家提亲,想起齐二叔对沈彦清的喜爱看重,一时心中不好受,便躲在家几日不肯见她。”说到这里,赵昇忽而想起往事种种来,他心中后悔,他清楚绣绣的脾气,他不该在她找来的时候不肯见,若是当初见了,是不是情况就不一样?想起这些,赵昇便越发痛苦起来,只用双手紧紧捂着脸,声音喑哑道,“我没料到,她会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与我赌气,当我后悔的时候,她跟沈彦清的亲事,已经铁板钉钉了。”
说到最后,他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整个安静的小屋,只剩下男人懊悔的自责声。
低沉,暗哑,甚至,那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
赵大娘不明白,为何如今锦绣回来了,阿昇还会这样痛苦。他此番这般痛苦的模样,甚至比四年前锦绣嫁人的时候还要更沉痛一些。她了解自己儿子,他是不会嫌弃锦绣的,那他何故这般沉痛难受。
“阿昇,你也别自责,那沈家的确不是人,可好在如今锦绣回来了。你想照顾齐家人,娘不反对,但至少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赵大娘语重心长说,“你娶了锦绣,就是锦荣锦华姐夫,是小甜宝父亲,这样也免得旁人私下说闲话。”
赵昇渐渐控制住了情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冰山脸。
“娘,锦绣跟我一样,此番只想好生照顾几个孩子,没有旁的心思。”赵昇直起身子来,弯腰亲自将自己母亲扶站起来,“天寒了,更深露重,娘您早些歇着,千万别冻着了。”
“阿昇,锦绣真是这么说的?”赵大娘明显不信,可她又不明白儿子为何会这样说,在儿子的搀扶下,她穿过堂屋,回了自己屋子。心中存着事情,睡不着,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姚氏素来浅眠,听有动静,就醒了。
“娘,您怎么了?有心事?”姚氏说话声音很低。
赵大娘叹息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为着阿昇。”说罢,又沉沉叹了口气,“方才跟他说,既然他不愿娶绒绒,那娶锦绣回家也好得很,可他似乎不愿意。与我说他跟锦绣商量好了,说是都没有嫁娶的心思。”
“这不能吧,二叔对锦绣妹妹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娘,他们两个,会不会还在赌气?我瞧着心中是都有彼此的,肯定在赌气。”姚氏非常肯定。
“你也这样觉得?”听儿媳妇这般说,赵大娘心中还挺开心的,毕竟若只是赌气的话,说明她家阿昇还是愿意娶媳妇的,只要愿意娶媳妇就好,怕就怕,阿昇四年前受的打击太大,自那就怕了婚事了。
“这样吧,娘,既然二叔这边说不通,明儿你去探探锦绣妹妹的口风。”姚氏出主意说,“锦绣妹妹何故会离开沈家?还不是心中念叨着二叔,只是两人心中都有道坎儿,踏过去了,咱家怕是就要办喜事了。”
“你说得对。”赵大娘忽然就开心了,那些个糟心事都一扫而空,忙压低声音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明儿娘就亲自去从锦绣那里探探口风。”
翌日一早,赵大娘才用了早点,就避开儿子往隔壁齐家去了。
齐家也刚刚吃过,小荷在厨房刷碗,锦荣在院子里劈柴,锦华蹲在哥哥跟前,一直眼巴巴守着哥哥。今儿天气甚好,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不冷不热,齐锦绣抱着甜宝在院子里晒太阳。心里却想着,自己往后肯定是呆在铺子里的时间要比呆在家的时间长,不能总将甜宝扔家里让小荷看着。
一来,她不舍得,二来,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是吃母乳好,那鸡蛋羹大骨头汤,隔几日带着吃一回还好,总不能叫甜宝当主食吃。再说,甜宝跟自己可亲了,她也真心将这小丫头当自己闺女待,可不愿她跟小荷呆一起的时间比自己多。
左右一番思忖,齐锦绣便拿定主意,改日画张图,再拿去请木匠按着图纸上的设计一个醒了可以站着玩儿,困了可以躺着睡的摇篮。虽然甜宝现在还只会翻身不会站,但将来总用得着。
想好后便折身打算进屋拿了纸笔作图,外头沈大娘唤了一声,就笑眯眯走了进来。
“大娘来了。”齐锦绣抱着甜宝迎过去,笑道,“这一早的,大娘过来可是有事?”
&nbssp;“哎呦,小甜宝今儿又穿了新衣裳,可真漂亮了。”赵大娘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逗着小人家玩,见小姑娘长得白嫩嫩粉嘟嘟还香喷喷的,喜欢得紧,“这丫头长得可真好看,跟锦绣你小时候一样。”
齐锦绣垂眸看着闺女,见小人家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只盯着赵大娘,齐锦绣抓着软和的小手说:“甜宝,这是赵家奶奶,咱们让赵奶奶抱抱好不好。”边说着,边将闺女往赵大娘怀里送,谁知小丫头忽然动了下,然后只往母亲怀里钻。
“这丫头……”齐锦绣轻轻拍了拍闺女屁股。
赵大娘说:“锦绣,大娘今儿来,的确是有话想与你说的。”她心内琢磨半饷,这才笑着开口道,“瞧你如今拉扯着三个孩子,怪是不容易的,有没有想过,再寻个好人嫁了?你嫁了人,就有个汉子帮你撑了大半边天,你也不必这么累。”赵大娘话说得委婉,没提自己儿子,就怕她为着赌气而一口否了。
齐锦绣面上依旧含着笑,心里却是想,赵大娘此番过来说叫她嫁人的事情,怕是叶绒绒请她来的。叶绒绒既能有法子让沈彦清来,想必让一个稀罕她做儿媳妇的长辈来,也不是难事。又想着,这老人家也没坏心,不过是想自己儿子能娶个媳妇罢了。
她喜欢叶绒绒也正常,毕竟那叶大姑娘也算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儿,有些小聪明,会哄老人开心,也有些小聪明。不过,她那样的小聪明只能对付一般人罢了,似赵昇那般心思深沉的人,她瞒不过。
“大娘说得是,若是将来锦绣遇到了该属于自己的缘分,会嫁人的。”齐锦绣配合着脸红了一下,只一直低着头逗闺女。
她以为赵大娘是过来委婉劝她不要对赵昇有想法的,所以应了会他嫁,就表示不会对她儿子有非分之想。可赵大娘却不这样想,她只以为齐锦绣是在暗示愿意再嫁,她再嫁还能嫁谁?当然得是自己家阿昇,得了准信儿,赵大娘乐得嘴都合不拢。
“锦绣,你能这样想,大娘就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大娘来做,至于阿昇那臭小子怎么想的,你我都不必管。”说罢,又乐呵着逗了会儿甜宝,这才称家中还有事情,便笑着大步往外面去了。
齐锦绣则抱着闺女回屋,让闺女躺在床上一个人滚来滚去地玩,她则铺开纸,又拿了笔墨来,在纸上画了一个她心目中摇篮的三视图。花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算完事,即刻唤了小荷来,让她出门去寻个木匠尽快做出来。
画纸才递出去,又抽回来道:“先算了,改日我亲自去。”她是怕小荷说不清楚,做不出她心目中的摇篮来,这图纸上画的有些复杂,还是得她得空亲自去了当面解说一番才好,默了片刻,又说,“小荷,抱着姑娘一起去铺子吧,看她现在这闹乎劲儿,怕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我也走不开。”
小荷开心,脆声应着,想去抱甜宝,可甜宝见母亲在,死活不肯要小荷抱。
齐锦绣无奈摇摇头,只能弯腰亲自抱起大闺女来,走到院子里,嘱咐锦荣在家好生照顾锦华,她则领着小荷出门去。才进铺子没多久,那赵小花又拽着葛铁牛来了,赵小花气喘吁吁道:“锦绣姐姐,我与娘说了跟着你的事情,没想到,我娘今儿心情好,啥都没说,就答应了。亏得我还想了好些理由呢,一个没用到。”
“大娘真答应了?”齐锦绣将信将疑。
赵小花拍胸脯保证:“当然了,我哪里是会说谎的人。”
齐锦绣笑起来:“那就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开工吧。”又望向葛铁牛,“铁牛家中也该是有活要干吧,你来我这儿干活,家里人知道吗?”
赵小花噘嘴:“昨儿他吃了八碗饭,还带了一大包鸡蛋糕回去吃,占了那么多便宜了,当然得来干活。锦绣姐姐不必管他,他们家就他一个宝贝疙瘩,全家都宠着,才舍不得他干活哩。”又道,“再说他是自愿的,自己找上门来的。”
齐锦绣笑道:“如此,就多谢铁牛兄弟了。”
葛铁牛只扯着自己衣裳角,垂眸看了眼赵小花,又抬头对齐锦绣道:“不必客气,什么脏活累活,只管让我做就行。”
这边齐锦绣几人干活干得十分开心,个个都听齐锦绣的话,按着她的吩咐,将铺子重新归置一遍。而那边赵大娘跟姚氏婆媳两个,也是十分开心的,姚氏将齐锦绣说的话跟自己大儿媳妇说了,姚氏笑道:“媳妇就说了,锦绣妹妹跟沈二爷和离,怕就是为着二叔呢。这下好了,娘,这回二叔是真要娶媳妇儿了。”
赵大娘笑着说:“是啊,不娶绒绒,娶锦绣也好。”
姚氏道:“娘是觉得绒绒妹妹更好?可儿媳觉得,还是锦绣妹妹好。绒绒姑娘当然也好,可儿媳更喜欢锦绣妹妹。”
“娘也喜欢锦绣。”说罢,她也坐不住了,只起身对姚氏道,“不行,这事情我可等不及了,我得去找甄媒婆,老大媳妇,你在家看着东哥儿。”说罢,只乐呵地大步往外面去。
赵昇正在前头铺子打铁,见自己娘行为似是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临走前,还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但见自己望过去,她老人家则跑得更快。
027误会加深
赵大娘离开家后,便往那甄媒婆家去,甄媒婆见又是这赵家嫂子,不由轻轻蹙了下眉心,脸上也有些不耐之色,只当她又是来托自己去那叶家说亲的。这老嫂子,可真是磨人,上回自己在那豆腐西施跟前跌了面儿了,怎么着,还想要叶家闺女做儿媳妇?
待得赵大娘走得近了,甄媒婆面上这才挂了笑意,随而起身问道:“赵家嫂子,您今儿来,是为着何事?”边说着,边顺手拉了张凳子,示意赵大娘坐下,而后她也又坐了下来,望着赵大娘,面上一直挂着笑。
她是媒人,是红娘,乃是个喜庆有福的人,这邻里间的关系一定要处好。便是心中再不喜欢谁,面上也不能够表现出来,否则得罪了人,就等于是砸了自家招牌。
赵大娘是一路跑过来的,此刻还没缓过气儿,大口喘息道:“大妹子,登你家的门,自然是想托你说亲的。”顺了会儿气,这才平静下来,笑着说,“你也知道,我家阿昇都二十有三了,还没娶媳妇,可把我愁的,饭吃不好,觉也睡不着。这不,又来麻烦大妹子跑一趟了。”
甄媒婆依着笑着:“看老嫂子说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就是吃这碗饭的,你能来找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上回嫂子您跟那豆腐西施不是闹翻了吗?她那话也说得很清楚,怎么,嫂子这是还念着绒绒姑娘?”
赵大娘道:“绒绒的确是个好姑娘,我们家阿昇没能够娶得到她,是阿昇没福气。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那叶家妹子也不多大喜欢我们阿昇,我看,这事情就算了。”
“那嫂子这回瞧中的是谁家的姑娘?可有个准儿?别回头我去说成了,阿昇又不同意。嫂子,你们家阿昇的确一表人才,可似乎谁也瞧不中似的,就连绒绒那般家世容貌品行的姑娘都入不得他眼,我想咱们安阳县,怕是难有入他眼的。”甄媒婆边说边摇头,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赵大娘道:“这回一定成,大妹子你只管说去就是。”
“谁家的姑娘?”甄媒婆倒是有些好奇。
“是老齐家的。”赵大娘乐呵应一句。
“老齐家三房的锦蕙丫头?”甄媒婆笑起来,“大嫂子,那丫头还没你家小花大,会不会岁数小了些?再说,那齐家三房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他们家姑娘又那么小,家中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都是厉害的,要说……还真是有些怕。”
赵大娘忙摇头:“大妹子误会了,是齐老二家的锦绣姑娘,不是锦蕙丫头。”
“锦绣姑娘……”甄媒婆惊一下,又笑说,“那论年岁论相貌,跟你家阿昇倒是般配,只不过,她不是嫁过一回了吗?前些日子才从沈家回来的,这样的身份……”甄媒婆笑得尴尬,“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嫂子,你不在乎,你们家阿昇也不在乎?”
赵大娘道:“大妹子你只管去齐家说亲吧,只要阿昇肯娶媳妇,我也不在乎。再说,锦绣丫头的确不错,我也是真的相中她做我儿媳妇,我们家老大媳妇跟小花,跟小花,也都喜欢她。”
既如此,甄媒婆便没再说什么,应下了这份活。
不过,齐老二夫妻早在三四年前就没了,齐家老爷子更是没得早,家中要说直系的长辈,就剩一个老太太方氏,且这方氏还是齐老爷子后头娶的,素来跟齐老大齐老二两房也不亲。若是娶齐家说亲,向谁说得好?
赵大娘道:“锦绣父母皆没了,此番提亲,怕还是得去一趟齐老三家,跟齐家老太太说这事儿。”
“也罢,既然老嫂子开了口,我便即刻亲自跑一趟。”说着,甄媒婆便起身。
赵大娘也起身,感谢道:“俺家阿昇的事情,可没少麻烦你,大妹子放心,这事情要是说成了,这谢媒钱,定然是不会少的。”
“好说,这个好说。”甄媒婆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掸了掸衣裳,“那嫂子便先回去等信儿,我这里若是有了消息,一定亲自上门跟嫂子说。”
两人又客套几句,赵大娘便就乐呵呵往家赶,因为实在心情好,回家的路上,顺道在集市上买了些菜。知道自己大孙子爱吃福记的鸡蛋糕,她买了几块,然后拎着东西,乐呵进了门。赵昇还在打铁,正满头大汗,见母亲回来了,他忙扯过搭在肩上的布巾子,问道:“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是有好事儿,但不告诉你。”赵大娘只答了一句,就兀自拎着东西进后面院子去了。
赵昇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而且这事情还是跟自己有关,心中存着疑惑,便也没心思干活,只侧着身子躲在门边,就瞧见自己母亲跟嫂子婆媳两个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笑。她们声音太低,他听不清楚,心中就越发疑惑起来。
丢下手上器具进后院去,那两人见自己来了,就各忙各的去了。
赵昇愣愣站在院子中央,见四岁的小侄子一个人蹲在树下玩耍,他则稳步过去将小侄子抱起来。
“二叔。”东哥儿望着自己叔叔,想着刚才奶奶给他买的糕点,他昂着脖子炫耀道,“我又有糕点吃了,昨儿姑姑给我买的,今儿奶奶给我买。”
赵昇道:“东哥儿想不想以后天天有糕点吃?”
“想!”东哥儿使劲点头,将手指头塞进嘴里,眼巴巴望着自己叔叔。
赵昇挑唇笑了笑,抱着侄子进了前头铺子,这才说:“那你告诉二叔,奶奶跟你母亲方才在说什么?还得避着我。”
东哥儿道:“我听见了,奶奶跟娘说,隔壁姑姑想给你做媳妇儿,她自己不好意思说,奶奶就帮她。奶奶说,她刚才去请了媒婆去姑姑家提亲,二叔很快就要娶媳妇了,所以奶奶跟娘高兴。二叔,我都告诉你了,你给我买好吃的。”
“好……”赵昇应一声,眉心却蹙着,那个女人想嫁给自己?
东哥儿不会说谎,娘也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既然娘此番这么开心,莫非真是那个女人对娘说了什么?
028极品亲戚
二十多平米的朝南向阳的铺子,被重新归置后,不但整个屋子看起来空间大了不少,较之从前,也更多了几分温馨惬意。格局并非条条框框的横竖向,而是趋于不规则归置,齐锦绣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室内设计这门课程,所以她知道如何做,才能够让顾客从踏进这铺子开始,就能够完全被吸引住目光。
产品固然重要,但更多的时候,乃是消费环境消费心情,还有就是消费服务。
齐锦绣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姑娘,虽然那些理想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她就穿越了,不过,只要有理想,到哪儿都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看着归置得温馨整洁的小铺,齐锦绣觉得,这理想又近了一步,不由心花怒放。
四遭瞅了瞅,试衣间有了,柜台有了,甚至还去集市上买了四张绣墩跟一张木头的小圆桌,框成弧形,木头小圆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跟一盘子糕点,这就算是一个小型休息室了。如今还差的就是一面稍微大些的铜镜,还有几个木头架子。
铜镜是作试衣镜来用的,至于木头架子,齐锦绣是打算用来挂衣裳的。
如此一来,还得用木头做几个衣架撑衣裳,若是这些都折腾来了,一应归置就算完整了。
至少目前来说,齐锦绣算是比较满意,至于以后,自当会在不断实践中提高。
赵小花几人都是听齐锦绣吩咐来做事的,做事情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待得事情做完后,四处瞅瞅,才发现不一样来。赵小花梳着麻花小辫儿,偏生她性子活泼,走路不好好走,总喜欢蹦哒着,所以那细长的小辫儿甩来甩去,一路甩到齐锦绣跟前。
“锦绣姐姐,这样布置后,看起来跟旁人家的成衣铺子不一样。”赵小花扬起苹果小圆脸儿,一笑起来,嘴角就显出浅浅梨涡来。
“那你觉得这样归置如何?”齐锦绣似是忙得有些累着了,笑问赵小花一句,就抱着闺女甜宝在歇息间坐下来,看了眼小圆桌儿上的茶水糕点,赶忙招呼着他们吃。
赵小花捡了块绿豆糕吃,边吃边说道:“这些我也不懂,不过,既然是锦绣姐姐花了心思的,想必肯定是好的。”樱桃小口轻轻咬了口绿豆糕,又歪着脑袋打量,眼睛望来望去,就瞧见外头那齐锦礼摇晃着往这边跑。
“锦绣姐,你三叔家的锦礼来了。”说罢,赵小花放下糕点。
齐锦绣抱着甜宝转过身去,果然见那与锦荣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跑了进来,似是有什么急事,气喘吁吁的。齐锦绣笑望着他道:“锦礼,这般急忙忙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锦礼道:“大姐姐,是奶奶让我来找你的,我看有穿着花衣裳的人去找奶奶,言语间,似是说的大姐姐的亲事。”锦礼一口气说完,而后大口喘气,齐锦绣示意小荷倒杯茶水给他,锦礼接过茶水喝了,抹了嘴,这才平息些。
“大姐姐,我听锦荣说,你要拿大伯家的铺子做生意?”他皱着清秀的脸,只有些懊恼道,“其实大姐姐也不必这般辛苦,等父亲回家来,我想有父亲在,他总归是会管的。大姐姐这样抛头露面,实在不好,也累了些。”
赵小花道:“齐锦礼,还算你小子有些良心。”
齐锦绣心思却没在铺子上了,只疑惑,自己回家来才几天,更是没有跟陌生男子有过接触。怎么……突然的就有人上门提亲来了?齐锦绣刚回来的时候,有带着礼物去给齐老太太请安,奈何那齐三太太是个厉害的,她连齐老三家的大门都没有迈进去过。
齐三太太的势利,她是亲眼见识过的,齐老太太的厉害她虽然还没有亲自领教过,但从身边的人那里也打探得到,那位老祖宗,可不是好伺候的主。齐锦绣脑袋迅速运转,只片刻功夫,她便想明白了。
那两位,怕是想将她卖了呢,毕竟和离回来的女子,还带着孩子,多少会遭人非议。齐老三家的闺女齐锦蕙还没议亲,趁早将自己打发了,一来,他们可以得一笔聘礼,二来,也给齐锦蕙的名声做了保障。
这三嘛……张罗着将自己嫁了,在外人眼中,她们做长辈的,也是会讨个好的。
一举三得,的确是一桩有赚头的买卖,齐锦绣冷笑。
“锦礼,上次我带着礼物亲自登门去给祖母跟三婶娘问安的时候,瞧得出来,三婶娘并不希望我去你们家。而我也只想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想被三婶娘说叨,所以……怕是叫你白跑一趟了。”齐锦绣微微抿紧了唇,又道,“你回去与祖母说,也不必为着我的事情费心了,甜宝还小,锦荣锦华也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怕是几年之内,不会他嫁。”
锦礼道:“大姐姐,那天的事情,是我母亲做得不好。”他声音越发低了些,垂头想了会儿子,又道,“大姐姐是真的不愿嫁人吗?”
齐锦绣笑道:“大姐姐说的是真的,锦礼是乖孩子,该明白大姐姐的难处,所以,锦礼还是回去吧,将事情跟她们说清楚。”
“那好。”锦礼应一声,朝着齐锦绣告了别,就又匆忙忙跑出去了。
待得锦礼走后,赵小花才气愤地捏紧拳头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敢主意打到锦绣姐姐身上,这事要是叫我二哥知道了,肯定有他苦头吃。”转过脸来,又笑望着齐锦绣,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细缝,“有我二哥在,锦绣姐姐肯定瞧不中旁人。”
“你也别贫嘴了,时候不早,且收拾收拾回去吧。”齐锦绣笑着捏了下赵小花没有几两肉的脸,又转头对葛铁牛道,“铁牛兄弟,不必回家去了,去姐姐家吃饭。还跟昨天一样,烧几样菜,不过,酒就免了。”
葛铁牛抬起熊掌挠头,没有言语,只冲齐锦绣点头,算是答应了。
齐锦绣等人才回到家,歇了没有片刻功夫,那齐三太太柳氏便搀扶着齐老太太方氏过来了。齐三太太齐锦绣早前是见过的,不过就是个穿着体面些的富家太太,论容貌,不过中人之姿。倒是这个齐老太太方氏,叫她看着稍稍愣了会儿。
老太太算起来得有近五十了,可瞧着,怎么也才三十多四十不到。跟齐三太太柳氏站在一起,不像婆媳,倒似是姐妹。不过,这“姐姐”的姿色可比“妹妹”好多了。怪道当年那齐老爷子什么都听这后娶的婆娘呢,原来方氏的确是个大美人儿。
稍稍愣了会儿子,齐锦绣便换了笑脸来,迎过去道:“祖母跟婶娘怎么来了?快,进屋去坐。”
方氏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绣线上好丝绸缝制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别着金钗,整个人瞧着似乎有些清高,总微抬着下巴,耷拉着眼睛看人。听得齐锦绣说话,她轻轻蹙了眉,拒绝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齐锦绣知道她是嫌弃自家小屋,便也同意了,转头对小荷道:“进屋去给老太太搬张凳子出来,让老人家坐着说话。”又转过头来笑望着齐三太太柳氏,抿唇道,“三婶娘今儿怎生也得空来我家了?我还以为你往后永远不会再来呢,毕竟,我去你家,你是不欢迎的。”
柳氏装模作样用帕子掩住鼻口,一脸嫌弃道:“若不是陪你老太太来,你以为我愿意来你们家?你这死丫头,老太太的话你都敢不听了,还知道使唤我的锦礼替你办事帮你说话。”想想她都觉得生气。
齐锦绣道:“原来三婶娘轻易是不踏进我家院子的,来了,就必然是有事的。怪道呢,我回来,竟然没瞧见锦荣锦华有一件新衣裳穿。”她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盯着柳氏看,偏生面上带着笑意,“三婶娘,你可知道去哪里了?”
柳氏自认为自己是体面人,此番竟然被个小辈拐弯抹角指责,偏生她又理亏,一时答不上话来,急得面红耳赤。只拿一双丹凤眼瞪着齐锦绣,呼吸渐重,眼中似是带着杀气。方氏坐了下来,也不多说,只对齐锦绣道:“有人托了媒人上门提亲,我此番亲自来跑一趟,不是与你商量的,而是叫你好生准备一番,嫁了。”
听得这话,原听姐姐吩咐好生呆在屋子里的锦荣锦华,赶紧跑了出来。锦荣牵着妹妹手,挡在自己姐姐跟前,严肃望着方氏道:“我姐姐不嫁!我姐姐也不会听你的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们要是敢打我姐姐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你个小杂种,你甩脸子给谁?”柳氏说着便挽起袖子,怒气冲冲上前来,大有要打锦荣的架势。锦华原就害怕,一抬头瞧见柳氏那凶样,被吓得“哇哇”大哭,锦华一哭,屋里甜宝也和声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小院。
正是饭点,前后左右的邻居,家家户户都在烧饭。很快,齐家小院便陆续有人围过来。
赵小花看不过去,抬手使劲推了柳氏一把,叉腰怒道:“良心叫狗吃了的歹毒女人,小孩子你也想打,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迟早是要遭报应的。像你这样的坏人,将来死了肯定下十八层地狱去。你做尽坏事,死了后齐二叔跟齐二婶也不会放过你。你下辈子投胎都做不了人,肯定做畜肯定做畜生,不对,是连畜生都不如。”
小姑娘声音脆,口齿也清楚,说话跟倒豆子似的。
柳氏气得抓狂,伸手就想挠赵小花的脸,可她手才朝着赵小花伸过去就被葛铁牛那厚实的熊掌给截住了。葛铁牛瞧着是个呆子,力气却是有的,轻轻松松就拧得柳氏哇哇大叫。嘴里却还是不干不净的。
方氏没说话,直到赵大娘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方氏才开口道:“你们老赵家真是好有教养,教出来的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勾搭汉子了。你瞧我这儿媳妇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不但无端叫这丫头骂了一顿,这小子还想打人。”
赵大娘原想好生与她说话,却不料这死老婆子开口就嘴巴不干净,拿个姑娘家的名誉开玩笑,赵大娘当即冷了脸。将自己闺女拉到身后,只沉脸数落道:“齐老太太,您是长辈,咱们都敬着您,可您也不能倚老卖老睁眼说瞎话。这么多人瞧着呢,你这媳妇有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说你这老太太也是,咱两家马上就要做亲家了,你怎么还这样开口说话。”
方氏还没说话,柳氏一愣,继而道:“谁就要跟你家做亲家了?你可别胡说八道!”
赵大娘倒是疑惑起来,皱着眉头说:“我托了甄媒婆去你们老齐家提亲,你们这番过来,难道不是与锦绣丫头说亲事的吗?”
柳氏笑得阴阳怪气道:“的确是来说亲事的,但可不是说你们家,我们老齐家的姑娘,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嫁你们家去。”
“你……”赵大娘一惊,随即就气得直捂住胸口。
齐锦绣虽疑惑,却也不愿叫赵大娘吃苦而让柳氏占上风,便只笑着回柳氏道:“是老齐家正室原配一脉的姑娘,还是填房所出的姑娘?若三婶娘做的是锦蕙妹妹的主,大可不必来我家说,若是想做我的主,你还不够资格。”
柳氏被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说,那边方氏更是气得脸色成了猪肝色。
齐锦绣还不罢休,继续道:“我爹娘早去,也不见你们对锦荣锦华多有照拂,此番倒是假模假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想将我卖了好拿聘礼。你们若是再这样为老不尊,就不要怪我做小辈的为幼不敬。我们兄弟姐妹虽没了父母,也是吃尽苦头,但不表示我们好欺负。以前我不在弟妹身边,对锦荣锦华照拂不到,由着你们欺负已是对不住爹娘,如今我在,若是还叫你们欺负到头上来,便是我齐锦绣无能了。也不要拿什么长幼尊卑来与我说叨,是你们为老不尊在先,就不要怪我为幼不敬。若论感恩,如今在场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哪一个都是帮助过我们的,我们该感恩他们。所以,如今还敬你们是长辈,唤你们一声祖母婶娘,你们若是觉得羞愧难当,便就回去,我们兄弟姐妹也是有容人之量的,往事便不追究,但我们家也不欢迎你们。”
齐锦绣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不但数落了三房的不仁不义,还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顺道对左右邻居表示感谢。话虽有些不敬,但却是在情在理,倒没人说她做小辈的不懂事,全是私下议论方氏婆媳如何自私自利不顾情分的。
更有年岁大一些的,说这方氏早在齐老太爷原配夫人死前就跟齐老太爷勾搭上了,作风不好。不但如此,还有狐媚子手段,嫁过来,也不将前头两个孩子当人待,最后分家的时候,只将什么好的都留给了自己儿子。
齐老大跟齐老二,几乎什么都没有,到如今,齐老大家的锦盛还愁娶不到媳妇呢。
方氏表面装得清高,其实不过假清高罢了,见四周议论自己的声音多起来,她也坐不住了,只缓缓站起身子,望着齐锦绣道:“你既是老齐家的人,如今老太爷又不在了,便是我做主。你要是还有些廉耻心,就乖乖嫁人,否则的话,咱老齐家的家法,也不是摆设。”
说罢,便只搭着柳氏的手,漫步而去。
赵大娘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老婆子,是个有手段的,否则的话,当年你祖父也不能那般事事依着她。锦绣,大娘知道你跟昇哥儿有缘分,可若是有人故意使坏,这不是讨气儿受吗?”
齐锦绣倒是没有将方氏的话放在心上,齐老太爷虽然死了,可齐老太爷那些住在乡下的兄弟侄子还有。方氏婆媳不来烦她,她乐得轻松,若是真来烦了,她也不会做包子,到时候走着瞧便是。
“大娘,没事,我应付得了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齐锦绣突然转头看着赵大娘道,“大娘,您怎么差了媒人来替我说亲了,您不是一直喜欢绒绒姐给你做儿媳妇吗?”想起两人都误会了,齐锦绣也尴尬起来,“早上大娘来说,我还以为……”
“怎么,你不想跟你二哥一起过日子?锦绣,大娘想要你做儿媳妇。”赵大娘索性直接与齐锦绣说了,叹息道,“你家里人方才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你一日不嫁,她们是势必要一直折腾你的。大娘知道,你跟阿昇都还相互挂念着彼此,听大娘一句劝,都别再赌着那口气儿了。择个日子成了亲,好好过日子。”
“大娘……其实……”她想说自己并非真正的齐锦绣,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笑了笑。
见她笑了,赵大娘开心,只拉着赵小花道:“走,跟娘回家吃饭。”看了那葛铁牛一眼,“铁牛,你也跟大娘一起家去吃饭?”
“我二哥在家!”赵小花补充一句。
葛铁牛微黑的一张脸有些红了,只摇头:“我回家吃去。”说罢,匆匆跟齐锦绣道别,加了句,“锦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反正我在家也闲着。”
这么一闹腾,齐锦绣也没心情烧饭了,见都说要有,也没多留。
待得人都走了后,锦荣锦华一边一个靠在姐姐身边,锦荣护着姐姐,锦华红着眼圈打哭嗝,断断续续道:“你会再离开我吗?我舍不得你。姐姐,你不要离开我跟哥哥,我想跟姐姐在一起,我就要姐姐。”
小姑娘说着嘴瓢了下,又伤心地哭了。
齐锦绣弯腰将妹妹抱起来,抬袖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姐姐答应过你,以后一定到哪儿都带着锦荣锦华在身边的。锦华不哭,姐姐保证,只要姐姐在,谁都欺负不了咱们。”又哄着妹妹问,“饿了吗?咱们叫小荷去做饭,你跟锦荣先拿了鸡蛋糕去吃。”说罢,放了锦华下来,给锦荣使眼色,让他带妹妹去拿吃的。
小荷将裹着花布襁褓的甜宝递给自己主子,这才笑着说:“主子方才真解气,早就该骂了,谁叫她们欺负人。”
“好了,你去吧。”齐锦绣看了小荷一眼,示意也不要再说了,凡事心中有数便好。
小荷噘了噘嘴,这才听吩咐转身去厨房。
到了晚上,夜色正朦胧,齐锦绣姐弟主仆正围坐在堂屋圆桌子边玩小游戏解乏,外头赵昇大步走了进来。今儿齐家出事的时候,他去城外送货了,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家。一回家就听妹妹说了今儿中午发生的事情,赵昇饭都没吃,急忙忙赶过来。
男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衣裳,单薄的衣裳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材,面色带着急切之色,直到亲眼看见了齐家兄弟姐妹无事,他才稍稍放了心。继而放缓脚步,往屋内去。锦荣瞧见赵昇,立即跳起来。
“赵二哥,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锦荣说着话,就已经跑到了赵昇跟前。
锦华腿短步子慢,但也摇摇晃晃到了赵昇跟前,她小手紧紧攥着赵昇裤管,委屈得哽咽道:“赵二哥,我姐姐叫人欺负了,她们还想打我哥哥。她们……她们说要把我姐姐嫁出去,我不要我姐姐嫁给别人,我不要姐姐离开我。”
锦华说着,既害怕又委屈,瓢着小嘴又哭了。
赵昇弯腰抱起锦华,温柔道:“锦华不哭,二哥会保护你姐姐。”
锦华哽咽着说:“可是今天……今天赵二哥没在。”
赵昇耐心的跟小丫头解释道:“那是因为二哥今天出门去了,往后再不会这样。”
“那你会娶我姐姐吗?”锦华不懂什么嫁娶的真正意思,她只知道,要是姐姐嫁了赵二哥,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赵昇眸光闪了一下,继而朝齐锦绣那边望了眼,喉结滚动下,才说:“二哥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你们。”
“可是……不娶姐姐怎么照顾我们呢?”锦华是吓得怕了,依旧不依不饶道,“可是我想你娶我姐姐,我姐姐多好,你也好,我跟哥哥也好,还有甜宝跟小荷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赵昇被这个小丫头磨得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只抱着她举步朝齐锦绣走去。
齐锦绣坦然得很,问赵昇道:“我瞧二哥是匆忙赶过来的,衣裳都没换,想必是还没吃饭吧。得了,小荷,你抱着姑娘,我去给二哥做汤下碗面。”
赵昇的确饿得很,听齐锦绣这么说,也没客气,只道:“阿锦,多谢。”
029一家三口
听他唤自己阿锦,齐锦绣有些愣住,其实这些日子来为时不多的相处中,齐锦绣能够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则说的确是重情重义,但那是对与他亲近的人,如自己这般的陌生人,他对待则是非常冷漠的。尤其,因为自己占了真正齐锦绣的身子,不管自己是不是愿意这样的,可对他来说,每天看见熟悉的一张脸在面前晃悠,却不再是从前的人,想来是一种灵魂上的折磨吧?
在现代的时候,齐锦绣也是有过暗恋喜欢的人的,那种求而不得、明明近手可触却碰不得的滋味,实在是酸楚。齐锦绣感叹,不论如何,如今这赵昇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有所改变,那就好,这样以后抱他金大腿,就更容易一些了。
“赵二哥客气了,你为着我们家的事情,忙得够累的了。现在我不过给你做碗面而已,还谈什么谢不谢的。”说罢,拍了拍手,又嘱咐锦荣锦华玩够了就早早歇息,见一双弟妹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乖乖听话进了屋,齐锦绣这才迈出堂屋进厨房去。
家里昨儿熬的大骨头汤还剩不少,在张屠户家买的肉,齐锦绣只把肥肉割下炼油,还剩一块儿瘦肉,前些日子刚买的细白面儿,恰好还剩一把青菜。将细白面兑水和了,揉出劲道来,再切成小拇指粗的一根根,骨头汤烧得滚烫,正好下面,再将肉丝跟青菜切好洗净放锅里,时间不必煮得太长,闷个十分钟钟就好。
拿了一只大海碗来,切了细碎的蒜花扔碗里,再将滚锅面用大勺捞起。大骨头香配着蒜香味儿,那香味儿老远就飘进了堂屋去,便是定力素来很好的赵昇,闻着这香味,也都不由自主频频侧目朝外头望去。
已经进屋的锦荣锦华跑了出来,就连小甜宝,都咿咿呀呀叫,也不老实了。
齐锦绣端了大碗面进堂屋,见一屋子人都扭头往外面看来,齐锦绣一怔,继而笑道:“这都是怎么了,也不说话。”将大碗面放到赵昇跟前,齐锦绣将手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望向眼巴巴馋嘴的锦荣锦华道,“这么晚了,可不许你们再进食,要是觉得香也嘴馋,姐姐明儿起早也给你们做一样的面。都赶紧歇着去,小荷,抱着甜宝带锦华进屋去。”
“是,主子。”小荷悄悄咽了口水,而后牵着锦华小手进屋。
那边锦荣见妹妹都听话了,他都这么大了,肯定也不好意思不听话。
直到偌大的堂屋只剩下赵昇与齐锦绣两人,齐锦绣才在赵昇对面坐下道:“方才二爷唤我阿锦,想必也是渐渐能够接受我不是真正齐锦绣的这个现实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齐锦绣稍稍挺直些腰板,清了嗓子,主动热情朝对面赵昇伸出手去,“我来自我介绍一下,齐锦,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的菜鸟一枚,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支持。”
赵昇显然是从没见过女子这样,被她一番言语行为惊到了,也没说话,愣愣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目光往下落,落到那只素白秀美的手上。默了会儿,这才又抬头看齐锦绣,浓眉轻蹙道:“你这是何意?”
“握个手,就是好朋友。”齐锦绣依旧笑容灿烂。
赵昇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脸色就不好了。
“男女授受不亲,岂能有肌肤之亲?”他薄唇抿紧了些,黑眸静静盯着齐锦绣看,“你的家乡在哪儿?我有些朋友也是天南地北跑生意的,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或许,我可以托朋友给你家人捎个信,也省得叫他们担心。”
“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你管也管不了。”说起来,她还真是有些想念爸妈了,她打小家里虽然不富裕,却过得快乐温馨,父母都是人民教师,宠她惯她,却绝对不会溺爱,好不易大学毕业可以工作赚钱了,却莫名其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想起从前伴在爸妈身边时候的那些美好日子,齐锦绣觉得眼眶有些酸热,但就是忍着不肯哭。
她虽打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但被教育得十分坚强,为人也开朗乐观。人生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何况,现在有弟弟妹妹有闺女也有朋友了,还有理想可以实现,也不算差。齐锦绣低了头,怕会哭出来,只对赵昇道一句“面要趁热了吃,凉了就不好吃”后,起身进屋去,拿了早上她自己设计的摇篮的图纸来。
再出来的时候,她情绪稳定很多,坐了回去,也不再言语,只垂头盯着图纸看。
对面赵昇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想着,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也的确不容易。搜肠刮肚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素来不是那种对谁都会关心的人,也不习惯多说话,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埋头吃面。
面搁了些时候,不那么烫了,却还热乎,入口正好。
赵昇忙了一天,就只吃了早上一顿,此刻吃着香喷喷滑腻腻又很有嚼头的细白面,只觉得真乃是人间美味儿,沾口就停不了,直到吃得一滴汤都不剩,他才停下,抹把嘴,而后从腰间钱袋摸出几粒碎银子来。
“这个钱,你拿着。”他将钱往齐锦绣跟前推。
“赵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齐锦绣眨了下眼睛,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怕是这钱他是要拿来给锦荣锦华花的,想他日夜打铁也实在辛苦,这才没几天,就赚了三两,想来实在不容易,便又推了回去道,“你上有老下有小,担子不比我轻,钱你拿回去,我可不要。”
“不是给你的,是给锦荣锦华的。”他默了会儿子,又说,“家里我也给了银子,拿着吧。”见她似还是不肯,赵昇索性也不继续说这事,只将银子搁在一边,沉默会儿,才开口问道,“成衣铺子的事情,忙得怎样了?”
听他提起这事,齐锦绣心情又好了不少,应道:“铺子里的事情,赵二哥就不必担心了,我会处理得好。不过,还真是得感谢小花妹子,若不是有她带着铁牛兄弟来帮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好一应准备工作。”
赵昇定定望着她,似是犹豫片刻,才又道:“士农工商,商人到底轻贱,再说,你毕竟是女孩子,不便于抛头露面。锦荣锦华还有甜宝,我有能力养得活,你便留在家好生照顾他们。”又默片刻,才继续说,“这些钱搁在你身上,便是你管着,若是你自己需要花,拿去用便是。”
齐锦绣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说话,只兀自低头看自己的图纸,想了想,赵昇是自小在这里长大的,肯定认识能工巧匠,与其自己亲自去寻匠人,倒是不如问一问赵昇得好。思及此,齐锦绣便将图纸往赵昇面前推了推,问道:“二哥若是想帮忙,我此刻倒是想问二哥个事情,二哥可认识技术好些的木匠?”
“自是认识。”赵昇应一声,狐疑地望了齐锦绣一眼,继而目光落在那图纸上,“这是何物?看起来像一只船,但又不像。”
齐锦绣道:“我往后肯定是在铺子里呆的时间长,也不能总将甜宝留在家让小荷照顾。我画的这个,是一只摇篮,若是能寻得人来按着我想的这样做好,往后我在铺子里,也可以边忙生意边照顾甜宝。”
听她如此说,赵昇倒是来了兴趣,便捡起桌上的图纸来看。
沉默看了会儿,他将图纸折起来,这才对齐锦绣道:“寻工匠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说罢,他起身,“今儿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
“这图纸你不带着?”齐锦绣也跟着起身。
赵昇认真道:“我已经记住了,也明白了你的意思。”顿了顿,似是有话要说,但似乎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他犹豫着。
齐锦绣歪着脑袋,笑问道:“二哥犹豫不决,可是为着大娘请媒婆上我家门来提亲的事情?”但见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即刻望了来,齐锦绣继续说,“这事情这事情我需要解释一下,想来是我话没有说清楚,而叫大娘误会了。今儿早上,大娘过来问我可有再嫁之心,我以为大娘是为着你跟叶大姑娘考虑,这才问我的,便答了是。之后中午才知道,大娘言语间的意思,原是想说你我的亲事,所以……”这事情说起来,齐锦绣也尴尬,说到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赵昇见是误会一场,便点头道:“这事情,我回去会与我娘说清楚,阿锦姑娘也不必烦恼。”
齐锦绣道:“这事情要解释清楚很容易,想来二哥也跟大娘说了很多次了,可大娘他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二哥到了年岁该成家立业,也是正常。我想……如今唯一能够说服大娘的理由,便是告诉大娘实情。”
赵昇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答应过她,不会将她并非绣绣的事情告诉旁人,包括自己母亲。他也考虑过,若真说出真相,对她没有好处,对锦荣锦华也不好,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风波,得不偿失。
“既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便不会食言,今儿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赵昇向她承诺,“天色也晚了,阿锦姑娘也早些休息。”说罢,便负手转身,只大步朝门外走去。
月光皎洁,月色朦胧,天气又渐渐凉了,外头的风吹进堂屋来,带着丝丝寒气。齐锦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笼了笼衣裳,打着哈欠便进屋睡觉去。晚上答应了孩子们要用骨头汤做面条给两个孩子吃的,齐锦绣信守诺言,原本一向起得最晚的齐锦绣,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外头天边才露出一丝亮光来,齐锦绣就摸索着起床了。
起了火热锅,待得煮好面,孩子们也都闻着香味醒来了。
齐锦绣转身,见锦华眼巴巴站在灶边,笑着道:“去外头帮着哥哥摆桌子,面条已经煮好了,一会儿用小碗盛了端出去给你吃。”见妹妹果然听话的出去了,齐锦绣便拿了几只碗,按着每个人的食量把面条装进不同的碗里。
外边一应都已经收拾好,锦华摇摇晃晃跑进来,倚在灶边,仰头馋兮兮地说:“姐姐,真的好香啊。”说完用小舌头舔着嘴。
唤了小荷进来端面条,齐锦绣则抱起妹妹,刮她娇俏的小鼻子道:“锦华要是喜欢,以后姐姐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姐姐厉害。”锦华认真说,“姐姐什么都会。”
“那将来等锦华长大了,姐姐将会的都教给锦华,这样锦华就也很厉害了。”抱着妹妹到外边桌子边让她坐下,正好小荷端了面出来,齐锦绣将最小的那只碗推到妹妹跟前,又拿了筷子给她,“锦华自己吃。”
锦荣疼爱地摸了摸妹妹小脑袋,正在抓筷子吃面的锦华立即转过头去看哥哥,认真说:“吃完饭,哥哥在家好好念书,我跟姐姐去忙。”
见妹妹用小大人的口吻说自己,锦荣愣了会儿便笑起来,继而道:“锦华不在家跟着哥哥念书了?”
锦华低头咬了口面,吞咽下去后,才说:“一天在家跟哥哥念书,一天跟着姐姐学本事。”
“锦华都给自己派好任务了?”齐锦绣越发觉得妹妹懂事乖巧,抬手摸了摸她小脑袋,“锦华的主意不错,以后就这样定了。锦华,面条好吃吗?”
“好吃,香。”锦华仰着小脸。
“那你就多吃一些。”又对小荷道,“你也多吃一些,今天一会儿可还有不少活要干呢。”
吃完早饭后,留锦荣一人在家安静看书,齐锦绣则带着其他人去了铺子。外边天已经亮开了,推了院子门出去,就能听见外头街上大大小小的吆喝声,混杂着各种早点的香味,扑面而来。如今的日子虽则忙碌,却很充实,这样的小县城,环境好,左右邻居也都热情得很,除了有三两个极品亲戚外,其它的一切,齐锦绣还是很满意的。
齐锦绣几人出门路过赵家打铁铺子,见赵昇这么一早就在打铁,齐锦绣走过去向他打了招呼。赵昇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而后撂下手上一应工具道:“我听小花说,你的铺子一应准备得都差不多,就是还差一些东西。今儿你也不必再往外面跑了,我跟你去一趟。”说罢望了齐锦绣一眼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齐锦绣觉得赵昇打铁也十分辛苦不易,自己能够做的事情,本能不想麻烦他。奈何他动作太快,说完话也不等齐锦绣同意,就大步往里面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赵小花就颠颠跑了出来。穿着一身蓝底白色小碎花的裙子,依旧梳着麻花辫,一脸绚烂笑意。
“我哥跟我们一道去。”赵小花颇为有些邀功似的朝齐锦绣扬了扬下巴,继而望向正缩在母亲怀里的甜宝,“小甜宝,让姨抱抱你。”
“你要是能将她从我怀里抱去,也算你本事了。”齐锦绣顺手撩起耳边被风吹乱了的碎花,笑望着赵小花。偏偏任由赵小花如何逗甜宝,小丫头就是不理不睬也不动,气得赵小花嘟嘴直跺脚。
“这丫头,肉丁一点大,就晓得认人了。”说完不服气,凑过去抱着小甜宝肉嘟嘟的包子脸使劲亲。
小人家才不到五个月大,皮肤滑滑的,比上好的玉还要好。
赵小花亲着就爱不释手了,牵着她的小手,逗着她玩儿。
甜宝先是睁着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赵小花,看了许久,忽然笑起来。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的确磨人得很,可乖巧懂事的时候,又十分招人疼。见闺女心情不错,又见小花的确想抱甜宝,齐锦绣便逗着闺女道:“甜宝,让小花姨抱抱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示意要将她送到旁人怀里,她可不敢直接就让赵小花抱甜宝,小丫头脾气横得很。但见闺女不排斥,齐锦绣看得出来,怕是甜宝对赵小花倒是有了些兴趣,这才敢将甜宝递到赵小花怀里。
这边赵小花刚沾上手,里头赵昇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见素来毛手毛脚又细胳膊细腿的妹妹抱着甜宝,赵昇不放心,便伸手从妹妹怀里接过来。倒是也怪了,今儿被陌生人抱,甜宝倒是不哭,看着娘还在,她眼睛就一个劲盯着娘看。无力地趴在赵昇肩头,软和的小身子缩在赵昇紧实坚硬的胸前。
感受着怀中的柔软,赵昇没来由觉得心情好,将甜宝抱得更紧了些。
赵昇开心,赵小花可不开心,一直眼巴巴颠颠跟在哥哥身后,拉着甜宝软软的小手,见甜宝在找娘,她就故意挡住她目光,惹得小丫头瞪圆眼睛咿呀大叫,小手也不客气地朝赵小花招呼过去。
赵小花开心得很,越发逗得乐,眼瞧着小丫头就要瓢嘴哭了,赵小花赶紧将齐锦绣推到甜宝跟前去。
“瞧,你娘在这儿呢。”赵小花嘻嘻笑。
赵昇回头看妹妹,训斥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又看向正牵着甜宝手的齐锦绣,“这丫头好不易愿意要我一回,就让我多抱会儿。”
齐锦绣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话,又怕自己离得闺女远了她会哭闹,便站得离赵昇近很多。前头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虽则穿着极为普通,但是模样极为英俊,气质也好,后面的女人则更是有出水芙蓉一般的容貌,男人抱着孩子,女人跟在后面逗着孩子,任谁瞧着,都觉得这肯定是温馨快乐的一家三口。
小城正渐渐热闹起来,过往的人都忍不住会要多看这“一家三口”几眼。
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旁,两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正在吃馄饨,年纪稍小些的抬眸间也瞧见了这“一家三口”,惊了一下,而后连忙拍另一个女孩肩膀。
“姐,姐,你快瞧,那是不是赵昇跟齐锦绣。”眼瞧着人走远了,叶翩翩则跟着扭了身子看。
030女人之心
听得妹妹提到赵昇跟齐锦绣,叶绒绒本能就立即转过头去,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她瞧见自己日夜思念的郎君正抱着别人的孩子。而齐锦绣那个女人,则紧紧跟在二哥身后,那样的美好温馨的场景,任谁瞧着都是会嫉妒的。
赵昇就是跟旁人不一样,她打小就觉得他跟旁人不一样,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想当初一起玩耍一起念书识字的玩伴中,不是就数赵昇跟沈彦清有出息么。不过,最后能够善终的,却是只有赵昇一人,那沈彦清的下场,可是很惨。
上一辈子,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虽则是活够了岁数,可那样糟心的日子,她是一日都不想多过的。嫁一个没本事的男人,不但糟践了她的青春年华,更是毁了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懊悔中,懊悔当初没能再坚持坚持,就算死缠烂打,也要嫁给赵昇,做未来的威远侯夫人。
一想到这里,叶绒绒便坐不住了,提着裙子就追着去。
叶翩翩虽知道自己姐姐一颗心都是挂在赵昇身上的,但却没想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会追着一个男人去。立即付了银子,叶翩翩也追着自己姐姐去了。赵昇正高兴这小丫头今儿这般稀罕自己,一边逗着甜宝,一边转头时不时与齐锦绣说几句话,忽然前方的路被人挡住了,他蹙了蹙眉,但瞧得清楚挡住自己去路的人是谁的时候,他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赵二哥……”叶绒绒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口喘气,连带着胸口那浑圆的一处抖动得厉害,似是怕赵昇下一刻就要走似的,抬起双臂挡住他去路,因为委屈伤心,此刻眼眶蓄满泪水,着实楚楚动人。
但赵昇却明显不愿意怜香惜玉,只冷漠望了她一眼,而后一句话没说,只抬腿大步绕过她。
这正是每天最热闹的时刻,起早从乡下推着菜蔬进城来卖的人已经都摆好了自己的摊位,这里又是整个小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俊男美女原就惹眼,而且此番上演的还是二女夺夫的好戏,个个都凑了脑袋来看。
见赵昇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叶绒绒隐在袖子中的一双粉拳紧紧攥起,狠狠跺脚,便转了身去,对着赵昇背影吼道:“赵昇,你娘早托了媒人去我家提亲了,我们两家长辈都商量好了你我的亲事。我已经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倒是好,一颗心都扑在齐锦绣身上。你忘了吗?当初是她抛弃的你,是她不愿意嫁给你的,如今回来了又如何?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还跟沈彦清生了儿子,她早就不是干净的女人了。”
赵昇脚下步子停住,听了这些难听的话,他一张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
静静在原地默了片刻,继而转过身子来,抬腿缓步朝叶绒绒走去,站在她跟前,冷眼望着她,那双黑眸此刻喷着火。朝旁边齐锦绣看了眼,把甜宝递给她抱,又示意她带着孩子先离开。
齐锦绣想,赵昇跟叶绒绒间的事情,她还是不搀和的好。
这叶绒绒爱一个人似是爱得都走火入魔了,自己实在不能留在这儿,否则的话,说不定她精神失常就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这般想着,齐锦绣冲赵昇点了点头,一手抱着甜宝,一手牵着锦华,便往自家铺子去。
赵小花知道自己哥哥脾气,方才绒绒姐那般说锦绣姐,话太难听,哥哥肯定是怒了。自己这个二哥,轻易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可若真是哪个女人惹怒了她,他便也不会分什么男人女人了。
看着哥哥这样子,说不定会打人呢,之前沈彦清是男子,他自己个儿也是有身手的,所以被哥哥打了没什么大事。可叶绒绒不一样,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被打,那也是没有反抗的力气。
说实话,她对叶绒绒这个人倒是没多大感情,平时虽然一口一个“绒绒姐”唤得亲热,不过是看在她表面刻意待自己好罢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那般交情,浅薄得很。她倒不是担心叶绒绒被打,而是担心自己哥哥因为一时恼怒打人惹上官司。
自己留下来,一会儿要是真打了,也好拉着。
赵昇的确没有对叶绒绒客气,但见齐锦绣带着两个孩子走远了,他一伸手就紧紧抓住叶绒绒衣领,沉着一张脸道:“平时在我娘跟前装好人,现在终于熬不住露出你真正面目了吗?叶绒绒,我再清楚明白告诉你一次,你往后少缠着我。再有,往后你的嘴巴要是再敢不干净,我会让你自此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你要是不信,就试试看。”
说罢,他手上更用了几分力道,直掐得叶绒绒脸涨得紫红。
但到底还是忍住那口气,手渐渐松了力道,只是狠狠将她甩得跌坐在地上。
叶绒绒忍不住使劲咳嗽,那边叶翩翩也追了来,但见自己姐姐被人欺负了,她气得三步并做两步就冲到赵昇跟前,恶狠狠道:“赵昇,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你别欺负我们叶家没儿子,你要是敢对我姐怎样,我跟你拼命。”
索性已经撕破脸,赵小花叉腰挺胸,冲到叶翩翩跟前,昂头道:“这里这么多人,为何我二哥只欺负你姐却不欺负旁人?叶翩翩,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这个姐姐,瞧着柔弱,可当真不要脸得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嘴巴还不干不净。明明自己个儿还是个大姑娘,却说出那样没有礼义廉耻的话来,我二哥没打她一顿撕烂她的嘴,就是便宜她了。”
赵小花厉害,叶翩翩也不是好惹的,只叉腰跺脚,瞪圆眼睛跟赵小花理论。
叶绒绒咳了好久,终是顺匀了气儿,但想起方才赵昇待自己那态度时,心中怨恨委屈,那泪水止不住就往外流。她外流。她艰难的站起身子来,泪眼婆娑站在赵昇跟前,哭得梨花带雨道:“二哥,你当真对我这般绝情吗?”
赵昇没搭理她,只冷漠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继而转身大步离去。
见自己哥哥走得远了些,赵小花道:“叶绒绒,不烦告诉你得了,你再怎么胡闹挑事,我哥哥对你的印象也就是那样,他说了,这辈子非锦绣姐姐不娶。我娘已经托了甄媒婆去齐家提亲,锦绣姐才是我二哥未过门的妻子,你要是真聪明,就死了那条心。”
说罢,她又朝叶翩翩瞪了眼,继而才转身就跑。
叶翩翩气得半死,攥紧拳头追着骂道:“你二哥又不是香饽饽,有啥了不起的,我告诉你们,就我姐这样的,瞧中你们老赵家,那是抬举你们,别不要脸。”骂完抹了把嘴,但见赵小花身影不见了,她才停住,瞧四周围观百姓越发多起来,她怒道,“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没见过谁家吵架啊,都干活去。”
围观的百姓见好戏没了,也就没再多心思不干正事,只都笑几句便各忙各的去。
叶翩翩又跑回去扶住自己姐姐问:“姐,你可伤着了?”但见她只哭却不言语,叶翩翩嘟囔道,“我就说,那赵昇有啥好的,值得你那样对他。现在死心了吧?姐,他那种态度,分明是不将你放在心上,你何必自讨没趣,听我的话,咱回家吧。”
回到家后,叶翩翩悄悄带着姐姐躲过母亲的视线,只往闺房跑去。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叶翩翩这才道:“姐,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生这般失态?大街上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跑去到他们跟前胡说八道去了呢。”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叶绒绒委屈,说两句话后,又淌泪。
“好好好,你说得是对的,可那样的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啊。”叶翩翩好生安慰自己姐姐,挨着她坐下,叹息说,“你跟赵昇都这样了,难道还指望嫁给他?你可好好想想,他为着齐锦绣,可是能跟你动手的!”又说,“说句实话,就算他的确不错,可全安阳就他一个男人了吗?你非得嫁他不可。我跟娘想的一样,觉得张家大哥不错,为人稳妥,待你更是一片真心。你嫁给他,绝对过好日子。”
“好了翩翩,我累了,想歇着,你出去吧。”叶绒绒有些不耐烦,只淡淡开口。
叶翩翩站起身子来,又叮嘱道:“你好好想想,也放心,今儿这事情,我不会告诉娘的。那你休息,我去帮娘干些活儿,一会儿午饭好了,我叫你。”
见妹妹走了,叶绒绒只一个人坐在床边,脑海中一直跳出小时候那些事情来。要说小的时候,赵二哥待自己也好,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对自己冷漠很多,到最后,甚至与自己说句话都懒得说了。
她不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了哪里,那齐锦绣蛮横又娇纵,自己从小外人跟前就是娴静乖巧的,赵二哥为何会一直对齐锦绣好,却如此冷漠自己?叶绒绒越想越委屈,最后气得将满橱的衣裳都寻了出来,抓起剪刀,一一铰了。
赵小花一路追着自己哥哥跑到铺子的时候,齐锦绣已经在忙活了,旁边小荷抱着甜宝,见赵昇黑着一张脸进来了,她只静默呆在一边不说话,只稍稍打量赵昇。她没有想到,这赵二爷为着自己主子,竟然会对女人动手。
这样一想,小荷觉得,这赵二爷待自己主子,倒是比自己家二爷待主子还要好些。原本希望主子能跟二爷重修旧好的,可今儿一看,立马就不那么想了。若是今儿伤主子的人是白氏那狐狸精,沈二爷会如赵二爷这般护着主子吗?
显然是不能的。
这般心中一番思忖,小荷越发觉得赵二爷或许才是自己主子良人,于是再看向赵昇的时候,那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见赵昇进来了,齐锦绣忙迎过去道:“其实二哥真不必跑这一趟的,差不多一应都准备好了,今儿我跟小花就打算将几件衣裳改整一下,过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开业了。”
赵昇四周打量着,见屋内一应摆设新奇,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原先在外面,其实也是跟着几个人一起合伙做生意的,生意虽则不大,买卖也多杂,但见过的场面见过的人还算不少。
认识的人中,也有经营成衣铺子的,可如这般归置铺子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怎么样,二哥。”齐锦绣凑到跟前来,笑着问,“看你四处打量得认真,却是一句话不说,二哥是见过世面的人,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若是觉得好了,一定采纳。”
赵昇回头望向齐锦绣,摇头道:“这样就挺好,不必再改。”目光落在中间空出的一大块儿,问道,“这里是要放什么?”
“放衣裳。”齐锦绣回了一声,又说,“若是二哥愿意帮忙的话,这件事情倒是需要二哥给个帮助的。”说罢,她拉了赵昇袖子,往柜台处去,拿了另外一张图纸来,“二哥打铁技术那么好,想来给我打出这些来,不难吧?”
赵昇拿过那图纸来,低头细细一番打量,瞧得十分认真。
“不难。”过了片刻,他才回了一句,继而望向齐锦绣,黑眸中闪烁着光,那眼里明显有惊讶有赞许也有钦佩,“阿锦姑娘,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齐锦绣笑道:“怎么,二哥想学?我可以教你,而且不收学费。”
赵昇难得挑唇笑了笑,似是想起什么,拉了齐锦绣到一边坐下说:“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031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