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个犹豫不定的声音响起。
“我们,也不是没?有那样的经验。”李素节说。
“打仗的经验我倒是有。”昭昧忍不住说。
“不,我是说……”李素节似下定决心,语声坚定道:“有那么一个人,她曾经做到我们还没?有做到的事,走?在?我们所有人的前头。”
昭昧抿起嘴唇。
“你是说……”李流景点破了?那名字:“武缉熙。”
昭昧沉默片刻,道:“她是做到了?,但她人都不在?了?,现在?说起来又有什么用?”
“她人虽不在?,但是,”李素节顿了?顿,说:“她曾经交给我一本?书。”
昭昧狐疑扭头:“她交给你一本书??什么时候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了李素节。
在她们眼里, 武缉熙是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她的口?中,还跟着冒出来一本书。这怎么想都很荒谬。
只有钟凭栏的眼中意味与旁人不同, 岔开?道:“这书和我们说的事情又有什么相干?”
李素节正不知如何回答昭昧,便抓住了这台阶,顺理成章地跳过前头的问题, 解释道:“这书?该是她据多年为官经历所著,倘若要为天下女官著书?立说, 再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
这逃避过于明显,谁也不是傻子?,但谁也没有继续追究。话题就顺着这本书?展开?下去,昭昧定睛看了她片刻,很?快也松口?道:“这书?在你手中?”
李素节道:“不错。”
当日武缉熙将?这书?作为礼物送给她,她只翻开?几页便意识到其中珍贵。就如刚刚所有人说的那样, 没有武缉熙, 那么, 她们再没有榜样可以借鉴,所有的路都要自?己去走,不断试错才能?积累经验,积累经验后才能?传诸世人,然而有了武缉熙,她便是她们的榜样。
现在, 她不惜道破那秘密, 将?这本书?贡献出来,心中祈望武姨不要怪罪。
武姨应当是不会怪罪的。李素节想, 或许自?把这书?交给她的那一刻起,武姨就已经预见了全部。
诚然, 武缉熙个人的经验亦存在其局限,但却?完成了从零到一的突破。
昭昧当即道:“过后你把书?带来,倘若可以,便交与钟廊中去做。”
顿了顿,又想起方才突然转开?的话题,回到手中的试卷,问:“刚刚谁说有两份答卷可以一看?她们写?的什么?”
因女男混考,考虑到许多女性不出家门?,不及男子?游学所得的见多识广,更难涉足政治,故而此次考试题目并?未限于国策,堪称宽泛,只要就有所得者发论即可,因此才有了武家二女为女则女训立说的情形。
李素节将?手中那份递交昭昧,说:“这答卷堪与三甲进士相比。”
昭昧将?试卷展开?,所有人都见到了那纸上内容,单单一个题目便先声夺人。
信史论。
昭昧讶然:“竟是立意于史。”
四书?五经已较女则女训难得,但仍可视为世家教养,可史却?不同,便是寻常士子?,亦未必能?够详谈,可此篇文章却?在史论角度之上更出新意。
取名为信史,然而书?写?的却?是“史之不信”。
昭昧恍惚间回到多年前,那是母亲与她的最后一课,她说:“《陈书?》记载陈末帝昏庸无能?,导致陈国灭亡。但是,另有记载却?说,陈国灭亡后,百姓对他追思不已。”
究竟孰对孰错,究竟何为信史?
同样的事情,换个角度,便将?大有不同,而同样的事情,只要避重就轻,便能?改头换面。
诚如此《信史论》所言,再是秉笔直书?,史官之立场,亦将?决定史书?之视角。
故,有一朝之史,便将?有一朝之史官,有一朝之史官,便将?有一朝之史。
李流景道:“果然妙议。不知作者何人?”
昭昧抚平卷面,自?角落里露出作者姓名。
崔焕之。
她笑:“看来,我许诺崔家的那人便是她了。”
江流水道:“此人行文颇有野心,不似久居人下之人。”
“那岂不更妙。”钟凭栏合掌道:“怕的就是她没有野心,看几本女则就满口?胡沁。”
“这倒是提醒了我。”昭昧仔细读着崔焕之的作品,道:“观她言语,实在是目的明确。”
虽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明白透露着一个意思。
昭昧以女身登基,大昭之史亦当由女性书?写?。
李素节不禁笑了:“恭喜陛下得一人才。”
昭昧也露出得意的微笑:“得此一人,也不算白费功夫。”
“不是还有一人吗?”钟凭栏问冯庐。
冯庐道:“此人文笔一般,我只是见她主意很?好。”
“一起来看。” 李素节取过卷纸,展开?后稍作浏览,诧道:“这是绣法??”
冯庐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感觉她写?得颇为自?如,当真?对此非常了解,写?的技法?也极新颖,是我不曾见的,这也算是种?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