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璧忍不住说:“是邢州兵的兵章?”
“不。”昭昧微微一笑:“是我的兵章。”
几人倒吸了?一口气,近乎大惊失色。
昭昧迎着她们惊诧的眼神,说:“你们可以?选择离开,带着银两,寻个地方安家落户,过你们想要的安稳生活——但你们是不可能安稳的。”
“因为,”昭昧目光锋利,言语赤、裸:“你们手?无寸铁。”
没人开口。
“你们也可以?选择留下。”昭昧说:“接过我的兵章,做我的佰长、什长。我或许自?身难保,不敢许诺更?多,但哪怕只为保全自?己,我也必将保全你们。”
“因为,”她坚定地说:“你们是我赖以?生存的锋刃。”
她看向台下更?多的人,说:“你们自?出生起就蒙受不公?。”
“你们被教导牺牲,亦被迫牺牲。你们不能读书、不能为官。你们不能做他人生来便受期待要成为的人。”
“当你们浴血疆场,你们受他人嘲讽。当你们功名昭彰,你们不被承认。”
“好像你们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但不是!”
“你们本该拥有与他们相同的机遇,不为轻蔑,不受讥讽,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并因所有付出取得应得的结果——你们该有这?样的机会!”
她郑重地说:“你们亦将拥有这?样的机会。”
“你们将因军功而受褒奖,因战果而得封赏。更?重要的是,”昭昧说:“你们会得到尊重,因为我们每个人——”
“都?和?你们一样。”
说话这番话时, 昭昧想了很多。
她知?道女兵自成立以来不受待见,即便史书曾零星几笔写下她们的成就,也仿佛巧合, 不似男性那样,理?所当然地在书页上写满自己的姓名。他?们的自大和固执亘古至今,依旧不相信她们能战斗, 遑论取得胜利。因为她们是伎子吗?不,因为她们是女人。
就好像最初的最初, 她不谙世事,只?以天然的敏锐对李璋怀有敌意?,微妙地察觉父亲的偏心,却误以为是因自己是姊姊。可现在,她已经能够理?解,不是因为她是姊姊, 而是因为她是女人。
真真正?正?, 一切生来不同。
她要打破这不同。
当初她向素节姊姊摊开自己的计划, 上?面并没有很多内容,如?今回首,只?觉粗糙得一无?所有,可素节姊姊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她。那么轻易地作出?回答。
眼?前,她仍然好像一无?所有,握在手里的兵章, 倘若不赋予权力, 便只?是一块废铁。可她没有权力,她仍在权力的狭缝间生存。她唯有这个信念, 赤诚地向她们摊开。
可是,那又怎样?她从?来敢想, 从?来敢做——她偏要做无?人敢做之事!
她们亦回应了她。一如?当初素节姊姊的那声回答。
七个人取出?了属于她们的佰长的兵章,五十?八个人走上?前,成为了她的什长。
最后余下一块兵章。
当河图走到面前,她亲手将兵章递出?,郑重地交到她手上?。
六十?六个人,她们一一在她面前走过,又走下高台,走回队伍。她们站在那里,和其她所有人一样。
所有人。
她们站在那里。成为她的锋芒。
昭昧看着她们,初登高台时?的紧张一扫而光。
她笑起来。
庆功大会结束后,返回的路上?,昭昧的步伐轻飘飘的,嘴角仍旧压不住笑。出?了军营,她忍不住转过身来退着走,一边退,一边说:“我表现得还好吧?”
“嗯。”李素节说:“比想象中更好。”
昭昧转回身,说:“稿子我背了很久,可还是忘了。”
李素节道:“现在这样更自然。”
“我也觉得。”昭昧扬起下巴。
车驾自军营往回走,过了会儿,回到她们的住处。
昭昧已经搬出?了曲府,如?今住的是新买的院落,由李素节提议命名为“日居”,取自“日居月诸,照临下土”,意?为光阴流转而光明不歇。昭昧喜欢这名字,很快便换上?牌匾,又修葺一番,由李家的隶臣们护院,整个院落便从?内而外地成了昭昧和李素节的所属。
浮金守在外面,昭昧和李素节走进房间。关门的瞬间,昭昧笑出?声来。
李素节问她为什么笑,她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开心啊。”
“就这么开心吗?”
“嗯。”昭昧说:“不只?是因为她们,还因为你。和她们说话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你。”
“想起我什么?”李素节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昭昧喝了一口,容色沉静下来,道:“想起当初你说,一定要我想出?个章程来说服你,可后来我拿出?那样简陋的计划,你也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了——分明不是我说服了你,是你说服了你自己。”
“是。”李素节坦承:“那时?候,我只?差一点点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