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前──
便利商店,便利的爱情迅速成形。
晚上九点多,青青总习惯在这个时候来到附近的便利商店。
她喜欢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喜欢小小的店面里应有尽有的感觉。不管是在夜里或白天,总是乾净明亮的伫立在城市中,就像人们的补给站,温暖的绽放在冷漠的城市里。
青青在父亲的文具批发公司里当采购兼助理,常常必须加班清点货物,赶着批货、验货。总是在忙碌加班一个晚上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又虐待了自己的胃,忘了吃晚餐,然后,她准时上便利商店报到。
走进店里,青青照例从右边摆放杂志的书柜开始巡视;停留了几秒钟,她又走到放饮料的冰柜前,挑了一个完全没有尝过的新冷饮;最后,她来到了最喜欢的地方,那就是──热腾腾的食物区。
青青拿起纸巾,挟起一个白白胖胖、热呼呼的包子,等不及拿到柜台结帐,就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她回过头,猝地撞进一堵肉墙般的胸膛里,差一点噎着了,抬起头看见一名冷峻的男子站在眼前,嘴边勾起斜斜的笑意,她狼狈地红了脸,拍着胸口轻咳了几声。
"对不起!"他忍住笑意说。
"没关系。"青青慌忙低头捂住嘴,绕过他修长的身影,来到柜台前排队。
这个男人她遇见过好几次了,都是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今天这么近距离的接近,她才惊觉这个男人好高啊──
她记得,他总是一次买好几份财经日报和晚报,走到饮料区里拿同样牌子的咖啡。印象中,他是个很顺眼的男人,只是不苟言笑的神态让人有不易亲近的感觉。
"一共是一百六十元。"女店员用轻快的声音说,打断了青青的回想。
站在青青前面结帐的,是一个模样青涩的少年。
"对不起,请等一下"男孩困窘地来回翻找身上的口袋。
青青好奇的偏头一看,柜台上的塑胶袋装着三、四种不同口味的速食面,看来有人和她一样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胃。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男孩胀红着脸,羞涩地低语。"我忘了带钱"
在后面的青青及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五百元大钞,怕男孩难堪,特地从旁边递过去,指着自己嘴里的肉包子,小声地对店员说:"一起算吧!"
男孩感激的回头,青青和他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排在最后面的男人,原本严肃冷漠的表情霎时被一抹温和的笑所融化,青青错过了这难得的笑容。
她从店员手中接过剩余的零钱,走出店外,女店员中气十足地大喊:"谢谢光临!"
少年正站在店门口等她,一见青青出来,神色钦慕又感激地迎向青青。
"刚刚真谢谢你我、我是要把钱寄还你,还是还是我明天在这里等你,我把钱拿来"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紧张地握着拳头。
"不用了,小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还要谢谢你呢!"青青扬起灿烂的笑容,看着这见腆俊秀的大男孩,注意到他破旧的上衣及短裤。
"为什么?"男孩不解。
"你想想看,平常人很难碰到这种情况呢!能帮助别人,会让人心情愉快的。"
"真的吗?刚刚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钱,真的好糗!"男孩搔了搔一头乱发。
"所以啊,我希望我出糗的时候,也会有人来帮我。来!我这里还有一些零钱,好好的去吃一顿吧!对了,不要吃太多泡面,要多吃蔬菜水果,知道吗?再见了!"青青从牛仔裤的口袋里翻出几张百元钞票,不等男孩说话,就塞到他的手心里,很快地挥手转身离开。
站在便利商店前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用着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她消失在长长的人行道上。
"她的心地真好,好像天使一样"男孩看着身旁的男人,忍不住对他说。
"嗯,这样的女孩子不多了"出神地看着远方,唐熙哲轻声回应,唇边不觉泛起了笑意。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天色开始变暗了。
满街的霓虹灯还来不及亮起,街道在夕阳底遁入了幽暗,霏霏的细雨缓缓落下。
将近六点十五分,穿着鹅黄色洋装的青青,拿着镶着亮片和刺绣的小皮包遮住柔顺的长发,匆匆地跑入便利商店。
女店员看见常客,热情地打招呼。"欢迎光临!"
"嗨!"青青回报她一个亲切的微笑,快步走到饮料区,随手挑了一瓶矿泉水。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啊──"她走到柜台,递上了零钱。
"是啊!一整天天气都阴阴的,客人也变少了。咦你平时都穿得很简单,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喔!啊──还有化妆呢!"女店员突然大惊小敝的惊呼,好奇地问。
"哈!我要去相亲,所以才化这么浓的妆遮丑"青青夸张地比一比脸上的浓妆,自嘲地说。
女店员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才不会!我觉得你化这个妆很亮丽、很吸引人。"
"谢谢你的赞美,平时我是不化妆的,更不会穿这么端庄的衣服。是我老妈替我打点的,我不想在我爸爸面前和她争执,只好穿这样子敷衍她了!"青青耸耸肩,简短解释。
"对方的条件一定很好吧!"女店员恭恭敬敬的递上发票,还不愿停止话题。
"好像不错吧!是个老实的公务员,每个人都说得天花乱坠。"
"可是你还很年轻啊!为什么要相亲呢?"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啊!可是我爸妈担心我天天窝在办公室里面,没机会认识好男人。唉!虽然相亲这种方式很落伍,可是也算是个好方法,起码不会被骗,就怕──对方被我骗,那就惨了!掰掰了!"青青挤眉弄眼,扮了一个鬼脸。
她转身要走,却猝地踩到一只脚,差点撞上后面的人。
"啊──"青青缩回身体,立稳脚步。原来她后面正排着昨天撞到的那个男人,他半天都不出声响,害她以为店内没有其他人了,刚刚的对话,他一定全都听见了。
"对不起,我太靠近了。"男人笑了笑,礼貌的说。
"不不不!都怪我,是我太冒失了!"青青仰起头,胀红着脸慌张地回应。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他和这便利商店的感觉一样,乾净明亮,笑起来让人心里一阵温暖。
今天他没有像平日一样买好几份晚报,只有一杯咖啡简单地握在手心里。
正在付帐的时候,他的手机骤然响起,他递上零钱,迅速接起电话。"喂──我知道,六点半,我会到的!"
青青只听到这里,他们凝眸相视了几秒,他欲言又止。
青青的心跳加速,感到脸上燥热了起来,她害怕这种莫名的感觉,赶忙踏步离开。
商店的门一开,他刚好挂断手机,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和他分道扬镳。
唐熙哲不禁有些懊恼。她又从他的视线里离开了,这一次他们的距离是不是愈来愈远了?
混乱的迟疑和思虑慢慢地沈淀下来,在这片刻间,她也慢慢地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青青紧张地看着手腕上的表,刚好六点半整,她最讨厌迟到的人,心里暗暗计算如果相亲的对象迟到超过一分钟,那么这场相亲就可以用这个理由尽快的终结掉。
这场相亲是妈妈的姊姊为她安排的,听说对方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安分守己的在公家机关上班。青青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父亲的公司上班,办公室里除了清一色的女性职员,就是送货的司机和小弟,如果不是有这些阿姨长辈介绍,根本少有机会认识其他异性。
走下计程车,她抬头再看一眼饭店的名称,确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但再往前走,却突然看到了方才在便利商店遇见的男人,正站在饭店的偏门前吞云吐雾。
"啊!"两人四目交接,同时看见了对方惊讶的表情。
"你"
"你怎么也在这里?"青青指着他说。
"和你一样啊!"他勾起嘴角,两手一摊。
"和我一样?我是来相亲的,你也来这里相亲?"青青张大了眼。
"嗯。"他熄掉手里剩下半截的菸,两手闲适地插在裤袋里。
青青怀疑的上下打量他,不敢置信的又问:"我的对象不会是你吧?"
他斯文地笑笑。"不是,我看过对方的照片。&ot。"
"对方好看吗?"青青偏过头,好奇的问。
"嗯好看,漂亮得像电影明星。"
"是吗?那和你很配啊!你很喜欢吧?"青青忍不住多瞧他俊秀的五官几眼。
"还好,太漂亮了,反而很不真实。你呢?你的对象如何?"
"我想我不会比你幸运。"青青颓丧着脸,裹足不前。
唐熙哲有趣地观察着她。她的外表并非绝美到令人惊艳,然而身上那股让人感到愉快和舒服的独特气质,却是谁也比不上,越看她,就越令他沈醉。
他打破沈默。"这是你的杂志的竞相报导,他戴着唐家继承人的光环、名企业家之子的名气,多少推波助澜的打动了她和她家人,并且也给了他们许多压力。青青是否真心的喜欢他,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熙哲低头吻住了她冰冷的唇,他的触摸很快地就燃起她身体的温度。他轻易地就将她娇小的身体腾空抱起,青青一直半眯着双眼,在半漆黑的黎明前看着他的瞳孔闪出静电火星。
他们很快地交缠在一起,当熙哲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可以感受到如海潮般的阵阵波涛袭涌而来。熙哲感觉得到自己深深爱着青青,爱她纯真的眼神、爱她甜美的声音、爱她动人的神情、爱她善良的心,爱她的一切一切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情海里,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一个星期后,熙哲和青青搬进了唐家的花园别墅里,但他们还是保有市区的大厦公寓。
 p;唐家的别墅占地广阔,再加上四周照顾良好的花园草皮,俨然就像座私人公园。主屋的四层楼房外有一座圆形的喷水池,花园里还有一池面积下小的水塘,水塘四周摆列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岩石,池塘里面全是悠游自在的锦鲤。
青青很喜欢这个地方,每一次来到这栋豪宅,她最爱停留的地方就是这个水塘,这是唯一能让她心情平静的地方。虽然有时还是会怀念她和熙哲的公寓、怀念和父母同住的房子,但她知道,不管在城市或郊外,只要有丈夫的地方,就是她今后应该相守相依的家。
她已经决定将父亲公司的工作辞掉,专心做好唐家的媳妇。虽然青青的父亲舍不得女儿完全离开自己的身边,但还是支持她的决定,况且文具批发的生意愈来愈好,甚至还多请了几个助理人员,青青把工作移交好了,才安心离开。
星期五晚上,他们度过了。"
"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炒作绯闻?这就是你不要我的原因吗?我知道你不想出锋头,我也知道你怕老婆知道,对吗?你放心!我来的时候甩掉了几个狗仔队了,熙哲"何嘉莉的手指尖悄悄地撩过熙哲宽厚的背脊。
青青站在门边一览无遗,但他们的对话却断断续续地听得若有似无。
"嘉莉,我和你的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只能做朋友。"熙哲缓缓推开她撩人的柔指。
"当然!我们是朋友,很特别的朋友。我为了你,还特别的关照你妹妹呢!"何嘉莉不死心地又凑上前。她踮起脚尖,一只修长的腿在熙哲的西装裤上磨蹭。
听到嘉莉提起妹妹的事情,熙哲的态度有点软化了下来。
"嘉莉,我根本就不赞成我妹妹踏入演艺圈,可是,她的个性很倔强,没有人能够改变她的决定。以后就请你好好照顾她,给她一些建议,我不想看到熙伶在那复杂的圈子里受到欺负。"
"谁敢欺负熙伶啊!再怎么说,熙伶可是唐氏企业的千金啊!众人捧她都来不及了,哪里可能会欺负她?你拜托我照顾她,给她一些建议,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诚意求我了──"
熙哲不耐地注视着美丽骄纵的嘉莉,那一张他曾经迷恋的完美脸庞,如今一点也无法吸引他。
还记得当年,他和父亲参加了一个大型企业晚会,经人介绍认识了嘉莉。他惊艳于嘉莉的美貌,很快的与她陷入热恋,但渐渐地,他看清楚了嘉莉的事业心重,为了得到名利,甚至不择手段地利用媒体披露两人相恋的内情,让他不禁觉得反感。
当时父亲为了阻止两人来往,还送嘉莉一大笔分手费,想不到嘉莉不但照单全收,还对外哭诉唐家的人无法容下她。他冷静地分析过这一段感情,最后理智的和她分手,毫无留恋与遗憾。一年前,他下定决心要追求青青的时候,就知道青青将会是他未来的终身伴侣。直到现在,他心里只有青青一个人而已。
但为了顾及熙伶,熙哲不得不和嘉莉碰面。"只要你多照顾熙伶,往后唐氏企业相关的商品广告,我会优先考虑找你"
"不!我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嘉莉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他隐隐地猜到嘉莉要的是什么。
"再吻我一次就好了,最后一次吧"嘉莉耳语的声音和呼吸一样的轻,徐徐飘入熙哲的耳朵里。
熙哲的表情错愕,何嘉莉乘机送上一个深情款款的亲吻。
青青看到了这一幕,慌忙退了几步,心跳几乎要停止。她脸色惨白地转身离开,全身无力到觉得自己被四周白色的墙层层包围,不论她的脚步多快,还是逃脱不开,一条长廊,彷佛永远都走不完,前方的尽头不断地延伸──
青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唐氏企业的,她满脑子里全是熙哲和何嘉莉拥吻的一幕,一次又一次的播放、一次又一次的心碎,令她痛苦得想狂叫。
当她开车回到娘家,看见慈祥的母亲时,终于崩溃的哭倒在妈妈的怀里。
"青青、青青,妈妈的宝贝女儿,你是不是在唐家受了委屈?熙哲对你不好吗?还是你婆婆?或是你公公?青青,告诉妈妈!不要难过了,你这样妈妈更难过了──"纪母也红了眼,两手怜惜地抚摸着青青的头发。
"妈我不喜欢结婚,为什么我一定要结婚?我好累、我好累啊"青青的泪沾湿了妈妈的衣服。
"傻孩子!什么话?结婚本来就不轻松,累是一定会的,习惯就好了。"纪母安慰的说。
"我想要留在你们身边,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你们!"
"怎么可以这么任性?青青,你一定是不习惯和公婆住在一起,对不对?"
"妈,我已经很努力的在适应了可是我还是做得不够好,时常迷糊的忘东忘西说话也会不经大脑的就脱口而出。婆婆不高兴时还是常会对我抱怨、生气。公公在家什么事情都不管,更是常往情妇家跑。熙哲天天加班,好晚才回来我好孤单,房子好大,却好冷清,他们家和我们家差别好大我讨厌那里,却没有力量改变"青青的声音显得茫然无依。
"那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有熙哲就好了啊!等你公公病好的时候,我再和熙哲谈谈,叫他和你搬出来,熙哲为了你,一定会答应的。前阵子你不是还告诉我,熙哲对你很好,时常送你珠宝首饰,还送你一辆新车。前阵子你爸爸的大侄儿娶媳妇,他还用你爸爸的名义送了一个好大的红包和挂廉,让你爸爸真的是作足了面子。熙哲还时常送东西来家里,我和你爸爸根本就用不完。亲友们只要抬出唐家的名号,做什么都顺利得多。还有你爸爸公司的业务都靠熙哲帮忙,才会一直蒸蒸日上,前阵d子还请了好几个外务员──"纪母一项一项地细数熙哲为青青做的事。
青青打断了母亲的话。"妈,我不要!我都不要!那有什么用?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爱他!我讨厌他!我亲眼看见他和他的女友亲密的搂在一起,我我觉得心好痛"想到熙哲吻何嘉莉的一幕,她内心的痛苦蔓延至全身。
"傻青青,说什么傻话!熙哲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的。你千万不要乱想,男人在外面应酬在所难免,爱他,就要相信他。青青,你要是不爱他、讨厌他,又怎么会嫁给他呢?"
青青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来,脸上有种哀伤的神情。
"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嫁给他,一切都发生得好快,我根本还来不及看清楚心里真正的感受就嫁给他了,结婚好像是注定要发生的,我一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我就是一直往前走,走向大家期待的方向"她直视着前方,眼神扑朔迷离,看不到远方的焦点在哪里。
"青青,你到底都嫁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尽量向妈妈说,可是回到了唐家,就要认分的作一个好媳妇,知道吗?现在你还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可是将来将来你一定会慢慢习惯,做什么事情都能够随心所欲了,"青青母亲低声的说。
青青心底一阵紧缩,胃难过得绞痛起来。她咬着牙,忍着痛苦,只能选择牢牢地记住母亲千叮咛、万交代的话语。
下午两点,青青的心情虽然沈重,但还是依照约定,和熙伶在医院门口碰头。
她们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走进妇产科医院。
熙伶在影艺圈里还算是刚窜出头的新人,新电影还没有推出,名气不怎么响亮,她戴着墨镜,一张素净的脸和朴素的衣服,在医院里的护士、病人面前,自认没有人会认出她来。
她递上写好的挂号单,表上的患者和配偶栏里填的是青青和熙哲的名字。
青青坐在候诊室里等待,心情无比沈重,瘫坐在位子上,噙不住的泪水缓缓滑落脸颊
两个多小时后,熙伶的麻醉药效退了,青青来到病房看她,两人默默相对,各怀心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青青到领药口替熙伶拿药,付清了医药费以后,回到了熙伶的身边。
熙伶已经能够坐起身来,青青拿出药包要她收好。
"药先放在你那里好了,我怕我会弄丢。青青,我们可以走了吗?"熙伶问。
"可以,我都办好了,我送你回去休息。"青青疲累的说。
"不!我不能回去,我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爸妈一定会怀疑的。你送我到朋友家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可是爸妈那里"青青担忧地说。
"我已经告诉他们,我到南部出外景了。"
青青依着熙伶的请求,开车送她到一间陌生的公寓,还到餐厅为她买了几样补身体的食物。
"你的朋友会回来吗?"青青看着四周简单的摆饰,回头问熙伶。
熙伶彷佛对周遭的环境相当熟悉,书桌上还有她和男友的照片,青青认出,照片上的男人好像曾在电视上看过,是什么电影什么电影导演的。
自从青青认识熙伶以来,就听说熙伶的男友不断,交友圈子非常广,又复杂,和她单纯的社交圈完全衔接不上,更没有交集。所以,熙伶最近的男友是谁,她也毫不知情。
"嗯──他说工作一完,就会赶回来的。"
青青从熙伶的口气里听出她的顾忌,只好不再追究这个朋友的身份。她走到厨房打点了一下,又回到卧室里。"熙伶,冰箱还有食物,如果半夜醒来肚子饿可以加热吃。我明天再来看你。"
"青青谢谢你"熙伶瞪着迷蒙的眼睛,喃喃地说。
"你好好休息吧!"
青青为熙伶忙到了晚上八点多,看着熙伶熟睡之后才放心的离开。
青青回到唐家后,才知道婆婆还在等她回来吃饭。
她走过餐厅,正看见婆婆寒着一张严肃的脸,等着她的解释。
青青怔怔地看着一桌的菜肴,毫无食欲。
婆婆大声问:"你回娘家需要一整天吗?晚上如果不回来吃饭,起码也要打个电话回来啊!"
"对不起我好累了"
青青,再找个证人,就可以生效了吧!"
"难道你什么要求都没有?"
青青不说话,摇摇头。餐厅内驱不散的阴霾,像张无形的网罩住他们两人。
"我会把一些房地产过户给你,这几天银行也会转一笔现金到你的户头。"熙哲说。
青青急忙接口。"不!我不要。"
熙哲瞅着青青,恨不得能透视她的心,看到她真正的想法。
"为什么?如果你愿意你愿意,能得到的不只这些。"
"熙哲,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重新生活,回到原来的我,没有压力、没有负担,不必再战战兢兢的害怕做错事,紧张的怕说错话,害怕自己的私生活全摊在别人的眼底我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比什么都有价值唐家媳妇这个头衔,对我来说太沈重了。"
青青说完,两人陷入了一阵沈默。
熙哲终于开口。"青青,如果你嫁的是我,单纯的只是我,你会不会重新考虑?"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是爱你的,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如果我们没有搬到你家,如果你没有接下你父亲的事业,如果你不是这么忙,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应酬、那么多的人事要面对,如果我聪明一点知道如何处理事情最重要的是──如果你真的了解我"
"我是以为我了解你,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的。"他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后悔中度过。
"没关系,事情还是发生了,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只是熙哲,我很胆小,我没有勇气再尝试一次。"
"所以你还是选择离开我。"
"嗯,这样好像比较容易一点,我爸爸和妈妈都很照顾我、支持我。"
"我知道了,你在你爸妈的身边生活比较简单舒适。唉!谁不想选择简单一点的生活,如果我能选择的话──青青,离婚的事我会处理好,你该得的我还是会给你,不管你要不要。"他牵强地一笑。
"你就是这么霸道,这一次我会坚持的,我什么都不要。"青青的态度很坚定,表情没有责备或不悦。她了解他的霸道和自信,熙哲一直习惯主控操纵别人,而她也渐渐地习惯依赖和顺服;离开他或许会很不习惯,甚至于会很痛苦,可是她应该由经验中学习成长,这是她选择的路。
"青青"他原本的笑意凝结了起来,许多复杂的情感都在他的眸中凝聚。
"什么?"
他俯身向前,一手撩过她额前的刘海,就像平日熟悉的动作。青青感受到他温柔的肤触,竟有股冲动想握紧他的大手。
"我会想念你"他的眼睛穿透了她的灵魂,感到自己一直在坠入无底的深渊,他眷恋地想多看她一眼。
青青闭上眼睛,体会到他不舍的心情,眼眶湿了起来。
须臾,他低沈地说:"离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才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还很苍白。以后不要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睡着了,有好几个晚上都是我抱你到床上睡的,我很担心以后没有人提醒你。晚餐要记得吃,你的胃不好,不要常常虐待自己。不要晚上的时候到便利商店随便找东西乱吃,不要一个人在街上乱晃,记得出门的时候,身上都要带钱和钥匙。不要太过冲动、心软──你的心地太过善良,有时候要狠心的拒绝别人,学习说不,还有不要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青青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他发自内心关怀的话让她的心绞动翻腾得厉害,她眼底很快就盛满了泪水。
"熙哲,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你知道我很容易心软,这一次好不容易下了很大的决心,请你不要这么这么好"她别开头,躲开他轻柔的肤触,快速地擦拭脸颊上的眼泪。
"对不起,青青,我没有办法不去担心你,你离开我,这些话不说,我无法安心。"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体贴我,只是你留给我的时间很有限,我很贪心的想要更多我自私的以为只喜欢你一个人就够了"青青后面的话几乎有如耳语般的轻。
熙哲了解她话中的意义。青青嫁给他之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要面对一个上流阶层的名门世家,她像只才单飞的小鸟,跌了跤就想奔回温暖的窝巢。
他神情怆然地说:"其实我有想过要离开我父亲的公司,可是他心脏不好,最近要动手术,我必须接替他的工作,所以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青青我连承诺好的蜜月都没有给你,如果你再多等我一些日子,或许我就可以给你想要的婚姻生活,只是,我们都等不到那个时候"
"我知道你的心意,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青青眼泪簌簌地滴落在手臂上,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地投向他的温柔。
"或许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这样对你来说,就不会太沈重了。他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泪光。
"嗯我们离婚以后一定要做很好的朋友,除了我爸妈,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你还要了解我──我知道我会想你,想你对我的好,想我们两个人共同度过的许多甜蜜时光"青青哽咽地说不下去,心中的酸楚像潮水般地涌上了鼻尖。
"你如果改变主意"他强忍激动的情绪,表面上淡淡地说。
"不!我不想回头,我知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离开你,可是我不要回头了!"她坚定地说。
熙哲凝视着她许久许久,终于明白现在作任何强求都是枉然。
再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他冷静的说:"好!答应我,离开以后要快乐起来,养好身体,恢复到你从前的样子。还有,不要忘了──以后相亲的时候不要和陌生男人跑了。"
青青含着泪笑了起来,他们彼此都读出了对方内心的震撼和感动。
她彷佛掉了魂一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奇怪心里怎么这么不舍和难过。滚烫的泪滑落在两颊上,扬起来的唇尝到了苦涩的泪水。
"不会了我发过誓,以后不再相亲了。"青青轻轻地说。
两年后。
青青回到父亲的公司上班,生活又步入了原来的轨道,一条她熟识、又不会出错的路。
这一、两年里,熙哲全心投入父亲的事业,时常到国外参与扩厂和投资事务,忙碌的工作,促使他暂且能够遗忘失去青青的伤痛。
熙哲和青青虽然没有再见面,但他还是时常会打电话像老朋友一样地问候她,他们总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青青和熙伶也偶尔会联络,熙伶在演艺事业上已有了自己的一片天,但就算她的生活再忙碌,也会抽空打电话和青青聊天问候一番。
这几天,青青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撼的消息,想不到熙伶的演艺事业正在高峰,竟突然决定要结婚了。
当她收到熙伶的结婚喜帖,看到喜帖上新娘和新郎的照片时,心里有些讶异。那喜帖上的男主角是个赫赫有名的政治家之子,并不是熙伶从前为他堕胎的男友。
青青不久就接到了熙伶的电话。
"青青,收到喜帖了吗?很意外吧!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熙伶,你真是保密到家,都要结婚了我才知道。"
熙伶在电话中告诉青青,她和新郎是在一场募款餐会中认识的,由于两家财势背景相当,在有心人的牵线下,很快就决定要结婚了。
"青青,不要怪我嘛!我也是踌躇了很久,考虑了很多,没有真正套上结婚戒指前,我都还不太有把握呢!"
"为什么没有把握呢?这样的话你真的还要结婚吗?"青青想到自己当初也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匆促答应结婚,不希望熙伶也和她一样。
"当然!就算没有把握也要相信自己、相信对方。只要决定在一起了,就要勇敢面对所有的考验,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了。青青,我一直没有和你谈过两年前我堕胎的事,因为我承认那是一项错误,回头看看从前做的傻事,才会知道当时的盲目。当时我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太过轻忽、随便,可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决心想要定下来,过去的我,已经结束了──"
青青深思着熙伶的话,沈湎在她和熙哲的回忆中,许多感情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她结婚的时候,对未来毫无把握,却还是顺应一切的走下去,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毫无心理准备,才会在事情发生后手足无措。
"熙伶,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她诚挚地说。
"我也相信啊!你呢?离婚后的生活,真的有比较快乐吗?"
"没有没有想像中的轻松,还是有不同的压力。"
"青青,你啊──就是抗压性不够,不像我在演艺圈两年多,真的算是身经百战了。"
"我真的是抗压性不够吗?"青青感到有点狼狈,想不到熙伶这样直截了当地指出了她的缺点。
熙伶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是啊!你一直就像温室里的小花,一时拿到户外去种植,就发生了适应不良的后果。不过,你放心,人是会随着时间和环境而改变的。"
"我希望我已经改变了"
"青青,你的心地好,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我每次想到这点,心里就很后悔,我曾经利用了你心软的弱点,害你"
青青打断了她的话。"熙伶,不要再说这些,我不怪你。"
"我是怪我自己──对了,结婚以后,我要向从前的生活说再见了,你会是我婚后唯一的好朋友,所以──我们一定要常联络喔!"
"当然!"
"对了!我哥哥前阵子从国外回来,一回来就不断在问你的消息,还有问你们家公司的情况。"
"我知道熙哲回来了,报上有说"她两天前才看到何嘉莉的新闻,难免又提到了大明星的几段情史,连带的也报导了熙哲最近的行踪。
"青青,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无聊的绯闻了?我知道最近何嘉莉的花边新闻又扯到了我哥哥,他真是冤枉,好几年前的旧事了,老是一再被重提。"熙伶忍不住为哥哥打抱不平。
"没关系啦!熙哲近来还好吗?"
"很好啊!我们昨天还聊过,这几天他又要出国了。我哥说你爸爸好像有意出售公司,他还笑着间我说,等你们家的公司转售了,你不知道会不会有兴趣来唐家的企业上班?"熙伶嘴里笑说,心里一直想再撮合哥哥和青青重修旧好。
"别开玩笑了,我爸爸怎么都没有告诉我公司要转售的事"青青的心怦怦地跳着。
"糟糕!扮哥叫我不要说的,这可是商业机密啊──"熙伶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些话搪塞过去。
"他好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了"青青心里回想着上一次和熙哲联络是什么时候,她总是非常期盼熙哲打电话来,像个十八岁初恋的少女,难掩兴奋和期待。
"别怪我哥哥,他最近被我老爸派到好几个国家去出差,要不是因为我结婚,他还回不来呢!我爸爸的身体慢慢好转,以后他就可以管这些事了。老哥还打算回到自己的杂志社工作,唐家的事业他还不想太早接手,我爸也还不想退休呢!"
只要听到熙哲的名字、熙哲的事情,青青的心就跳得厉害,一些怅惘和遗憾总是挥之不去。
熙伶很快的转移话题,两人又继续聊了一会儿。
直到青青挂上电话,仍不断地想着熙哲、想着父亲要转售公司的事情,迳自一人怔怔地沈默了许久。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阵燕雀般吵杂的声音,青青从办公桌上的报价单里探出头来。
"生日快乐!"
"青青,生日快乐"
"哈!又老一岁了。"
"不能再说二十出头了,四舍五入的话,你要说年近三十了。"
办公室里的女同事七嘴八舌的说着。
"欢迎你,就要加入三十单身俱乐部了!"一个年过三十未婚的同事,开心的笑道。
青青坐在办公桌后,既感动又无奈的笑着。"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快吹蜡烛吧!"同事们觊觎地看着美味的蛋糕,不断催促着。
青青看见同事们端着一个水果蛋糕,上面点了两支分别是二和八的数字蜡烛,她眼底的烛光莹莹闪动,不禁感叹了一声。
"唉──我二十八岁了!想不到我是一个离过婚、二十八岁的老女人。"她怔怔地看着蛋糕出神。
"好了!青青,不要自怨自艾的像个怨妇一样,赶快吹蜡烛啦!我们肚子都饿了!"公司里资历最深的会计小姐,个性乐观随和,是个年近四十的单身贵族,从年轻时就来到善文堂工作,二十几个年头过去了,还是小泵独处。
办公室里除了送货的司机和小弟以外,清一色全是女性,平日和青青就像一群感情融洽的姊妹。青青微笑地看着情如姊妹的女同事们,这就是她熟识的生活环境,安然自在。
如果不是她到过海洋,或许就会满足于这平静无波的小河流。
"还在发呆?"
"不要催啦!这么没有诚意。想吃蛋糕就说一声,还拿我的生日作藉口!"青青嘟起嘴。
"好啦!吹熄前不要忘了许个愿喔!"女同事们催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