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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枝雨到家之后醒了一次,刚洗完澡,庭檐声把他塞进被子里,然后站在床边给自己换身便服准备回去蹲点,濯枝雨忽然打了个激灵翻身醒了,没完全醒,但迷迷糊糊间从枕头边拿了个手机扔庭檐声身上了。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庭檐声转身看他,濯枝雨半睁着眼,眼皮都是肿的,睫毛湿漉漉地一簇一簇黏在一起,很像一只小猫。

庭檐声还没来得及穿上衣,先捡起手机给他放回去,在床边坐下,用干燥的手摸了摸濯枝雨的脸,濯枝雨轻轻抖了一下,往被子里缩。

被操狠了。庭檐声心想。

活该。

庭檐声毫无愧疚之心,恨不得再把他用手铐铐起来,关在这里,不分昼夜地干死他才好。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手跟着伸进被子里继续摸濯枝雨的头发和脸。

要不是濯枝雨被他抽得屁股和逼都肿得骇人,庭檐声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无论事后濯枝雨怎么发脾气都没关系,但此刻,庭檐声就是要让濯枝雨害怕,让他以后每次打开门的时候都想起今天,再也不敢出门才好。

庭檐声手上的力气大了些,濯枝雨似乎想躲,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又没了动静,庭檐声知道他还没睡着,手伸进被子深处摸到他的手捉出来,然后丝毫都没犹豫地用手铐把他的手腕铐在了床头上。

濯枝雨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头,连动一下被困住的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单薄无力的字:“滚。”

“马上。”庭檐声好脾气地说,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我要去工作了,你要做什么,知道吗?”

濯枝雨没说话,庭檐声捏住他的下巴,用了点力,迫使他张开嘴,“小雨,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庭檐声挡住了天花板上的灯光,整个人都在阴影里,濯枝雨只看得清他压低了的眉眼,凌厉锋锐,濯枝雨莫名觉得,今天庭檐声抽他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濯枝雨犹豫的间隙,庭檐声已经掀开了被子,毫不留情地大手覆上几乎肿成小馒头的逼,手指用力按了一下,濯枝雨吃痛,还有点难以言说的快感,让他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手铐碰在床头上响了响,濯枝雨侧躺着,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在家等你回来,不出去。”

庭檐声放开了手,又把被子给他盖了回去,不打算给他上药,就让他这么痛着。

记住了痛就会长记性。

“睡吧。”庭檐声给他掖了掖被角,大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表情又重新变得温和宠溺,像一个好丈夫一样,耐心地哄妻子入睡。

濯枝雨被铐住的那只手无力地搭在枕头上,他的鼻尖抵着冰凉的手铐,被庭檐声抱着哄着,很快就睡着了。

庭檐声坐在床边看着他睡,一直看到天黑了,快到了他要去现场蹲点的时间才起身穿衣服,临走之前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塞进手铐里给他垫着。

东升小区的那间房子现在还贴着公安局的封条,一群警察怕打草惊蛇,都没上楼,在单元楼附近的车里盯着监控,只派了赵清河在房子里面蹲点,否则万一嫌疑人进去不好控制。

庭檐声把车停在小区后门,走进来的,上车后没看见赵清河,皱了下眉。

“赵清河毛毛躁躁的怎么让他上去了?”

范大伟老神在在:“人家那是热血沸腾,才能一招制敌。”

庭檐声懒得理他,倒不是心疼自己徒弟,怕他坏事。

“不一定今晚就来其实。”小刘盯着监控屏幕说。

范大伟啧了一声,问庭檐声:“哎,你没让你家属看看是不是今晚来吗?”

庭檐声脱下外套穿上防刺背心,“什么事都能看出来要警察干什么。”

“也是。”范大伟把对讲机和一把79递给庭檐声,这是他的枪,庭檐声怔了一下,不觉得抓这么俩人还用得到枪。

范大伟把枪放他腿上,“带上吧,毕竟是毒贩,指不定身上带什么呢,你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人,他们啊,只要走了这条路,干得再小也都不要命。”

庭檐声拿起来检查了一下,顺手别在了后腰上,用外套挡住。

三个人在警务车上一待就是仨小时,最开始还能聊聊天,到后面又困又累,小刘顶不住,换庭檐声去坐镇监控屏幕了。

庭檐声盯着监控走神了,忽然想到他应该在家里装一个摄像头,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手机看濯枝雨在干什么。

客厅装一个,卧室也要装一个,两个就够了。

想到这庭檐声立马拿出手机,本来想给赵清河打电话让他去帮忙买两个,拨号之前才想起来这人还在三楼蹲着,又放下手机了。

就他出神的这两分钟,时间走到了十一点,庭檐声收起手机,目光在小区门口的那块屏幕上扫了一眼就看见了等了一晚上的两个人。

“来了。”

庭檐声一出声后面的两个人就醒了,扑过来看监控,那俩人已经走到小区里的小路上了,正往这个单元楼来,手里拿着一大堆东西,真是来烧纸的。

范大伟拿出对讲机跟赵清河说了一声,然后挤过去紧紧盯着两个人的路线,说:“这俩人挺着急啊,今天就来了,我还以为得等几天呢。”

“害怕呗。”小刘说,“要我我也今天就来,多吓人啊被鬼缠着,别说真假,光听着就够吓人了。”

“他不骗人。”庭檐声这话说得淡淡的。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楼下了,去了单元楼后面,那块儿没监控,路灯也照不到,庭檐声摘了耳机就要下车,被范大伟拉住了。

“我们缉毒队抓人,你歇着。”

“跟我们也脱不了关系了。”庭檐声打开车门,下去了,“小刘盯紧随时联系。”

“收到!”

因为怕太显眼,警务车停得有些远,两个队长一前一后走得飞快,到了单元楼前范大伟冲庭檐声比了个手势,他从右边绕到后面,庭檐声在这等着堵人。

庭檐声后退了一步,半个人站在树后,绿化带挡住了小腿,范大伟已经半弯着腰静悄悄得过去了,他下意识把手伸到后面,摸到枪的一瞬间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濯枝雨睡着的侧脸。

现在应该还在睡,要睡到明天了,这边结束后审完人,估计还能回去抱着他睡半宿,就是不知道明天醒了后要怎么冲自己发脾气,至少得生两天气。

庭檐声微微勾了下唇角,跌宕起伏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不怕濯枝雨发脾气,他现在就想赶紧回去抱着他睡一会儿。

单元楼后面响起范大伟的喝声,庭檐声垂着眼看手腕上的表,一分钟后,他正要过去,一个人影从单元楼左边窜了出来。

庭檐声扶着树干借力,整个人腾空跃起,又准又狠地冲着对方的肋骨踹了过去,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那人倒在地上的时候都没看见是谁踢的他,但他也没敢看,人都没站起来,直接手脚并用地顺势跑进了单元楼。

庭檐声一秒都没犹豫跟了上去,摘下对讲机通知赵清河,然后从后腰拔出枪,声音冷硬地喊了一声:“站住!”

“站住!”

赵清河的声音和庭檐声的重合,惊得逃跑的那人在三楼楼梯口绊了一跤,然后赵清河非常热血沸腾且毛毛躁躁地,一脚把他踹进了打开门的死者的家里。

后面跟上来目睹一切的庭檐声有那么一瞬间比下午在审讯室还要生气,没来得及让赵清河滚就跟了进去,先打开了灯,灯管晃了晃,照亮了客厅。

“不许动!”庭檐声的枪管指着跑到阳台上的人,同时在背后给赵清河做了个手势,让他从沙发后面过去。

这是个老小区,阳台都没封起来,围栏一翻就能跳下去,庭檐声不觉得这人有胆子从三楼往下跳,但不能不防备,警察要保护嫌疑人,要不是因为赵清河反应不过来,庭檐声不会让他去阳台上控制对方,太危险。

“别动,老老实实过来,别想跳下去,我会开枪。”

对方抓住围栏,大概是肋骨断了喘气非常困难,“庭队长,我就烧了点纸,不至于开枪吧。”

“至不至于你自己清楚,”庭檐声手里的枪往下压了一点,“没有证据警察不会抓人。”

“是啊,得有证据。”那人笑了一下。

赵清河已经举着枪走到阳台边缘了,庭檐声飞快地看了一眼,也慢慢往前挪动着。

那人往围栏上一靠,对赵清河说:“你放下枪,我认栽,来铐我吧。”

赵清河犹豫了一下,微微放了下手,庭檐声怒喝了一声别动,但已经来不及了,对方趁这几秒猛地过去抓住了赵清河握枪的手,拉着他就往围栏那里拖。

庭檐声反应快,在那人抓住赵清河的时候就翻过沙发冲了过去,一手擒住那人的大臂用力一拧,另一只手推开了赵清河,连带着枪也甩了出去。

那人的胳膊几乎被庭檐声拧得脱臼,整个人趴在围栏上时飞快抽出另一只手用力抓住庭檐声的胳膊,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围栏里翻了出去,手死死抓着庭檐声的胳膊。

这一下的惯性非常大,庭檐声先是听见肩膀处咔哒响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脱臼的剧痛,又听见后面赵清河声嘶力竭地喊了自己一声。

然后庭檐声整个人被拖着从三楼阳台上掉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赵清河连抓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扑到阳台上后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听见了楼下范大伟和小刘的惊呼。

就是没听见庭檐声的声音。

范大伟在第二人民医院急诊门口接到刘局和刑侦队总队长的时候,距离庭檐声坠楼刚过去四十分钟。

马队长刚过四十,最近正在忙上调的工作,刘局也快退休了,结果这个节骨眼儿上庭檐声出了问题,了解完全程的两个人下车时脸色非常难看,进去后马队长先踹了赵清河一脚。

赵清河挨了一脚,也不敢躲,站在急救室门口不肯走,就差给他师父跪下道歉了。

马队用力指了指赵清河,没再骂他,刘局转身问范大伟:“通知家属了吗?”

“救护车上就通知他舅舅了,估计快到了。”范大伟知道刘局想说什么,又连忙补充:“刚才在救护车上他不让通知父母。”

刘局无暇顾及这些:“摔下来的时候人看着怎么样,当场昏迷还是正常?”

“没昏迷,他被二楼阳台的遮阳棚挡了一下,不是直接坠楼的,估计内脏和脑袋没事。”

“那就行。”刘局松了口气。

马队急得在走廊里来回绕了两圈,心里还是有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赵清河脑袋上,“你个笨蛋!你师父这些年就收了你一个徒弟,你就是这么帮你师父的,就抓这么俩人还能弄进医院,你有一大半责任!”

“我知道,都怪我。”赵清河眼睛都红了,刚才就哭了一阵了,“本来掉下去的应该是我……”

赵清河还没忏悔完,急诊大厅那边径直走过来一个男人,身形高大,单手插兜走得很快,看不清脸,但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赵清河见他往这边来就闭上了嘴。

对方还没走过来就开口了,嗓门不高但声音听着很压人:“我外甥呢?”

范大伟赶紧走过去接话:“他还在里面急救。”

“还活着?”

徐青野认识范大伟,被他一拦脚步停下来看了眼急救室的门,范大伟这才看见后面还跟了一个男人,比徐青野矮半头多,身形也小一圈,听见徐青野问出这句话,那人立马给了徐青野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瞪了徐青野一眼。

范大伟干笑了两声:“……活得好好的。”

徐青野扫了门口的几个人一眼,然后和刘局握了下手。

“这么晚了还惊动刘局长,小庭也是不懂事,非这时候出事。”徐青野的声音微微有点哑,和他俊朗英气的脸不太搭,但是这种时候就有些气势逼人了,“犯罪嫌疑人没事,警察为了保护嫌疑人差点摔死,那我倒想知道,这个案子有没有严重到今天我外甥死在这能直接评烈士的程度。”

“还有我听说今晚是抓毒贩,结果刑警进急救室了,庭檐声他还没当上什么领导呢就得给全公安局卖命了。”徐青野脸上带笑,只是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声音也不高,慢条斯理地冷嘲热讽起来让人还不了嘴,“刘局长,今年一年怀宁市公安局招商引资我给投了两个亿,结果你们让我来急诊看我外甥是死是活?”

哐当一声响,打断了徐青野,也打断了正要说点什么的刘局长,徐青野住了嘴,扭头看向踹椅子的人,那人抿着嘴,冲他做了两个手势,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

徐青野脱下大衣给对方披上,过了几秒后才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转身看向刘局,“抱歉刘局,这孩子是我带大的,有点着急了,您别介意,庭家和徐家的小辈就庭檐声这么一个,我不能不急。”

“理解,理解,”刘局好脾气地笑了笑,“这次真是个意外,案子比较复杂,手底下新来的小警察也不跟趟,小庭马上要升职了,出点问题我也着急。”

“您理解就行。”徐青野语气没什么起伏。

庭檐声从急救室出来时还没醒,转进了普通病房,徐青野把范大伟一行人连同刘局都赶走了,自己站在病房门口听医生的医嘱。

庭檐声反应快,在二楼被遮阳棚挡了一下后马上用没脱臼的手抓了一下遮阳棚上的钢筋,左手手掌割破两个口子缝了六针,但给了他很大的缓冲,摔下去的动作也调整到了最小受伤范围,没有伤到颅骨和内脏,但落在了撞破遮阳棚后碎了一地的玻璃上,导致左边身子几乎都有伤口,其中一块插进了左臂,有些深,全身多出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

徐青野看着被大大小小纱布绷带缠满了的庭檐声,气不打一处来,一点没了刚才质问刘局的冷静自持,张口就骂:“好了以后赶紧让他辞职,别干了,我看他再干下去离死也不远了!”

关思量正用湿毛巾给庭檐声擦脸上的灰,闻言啧了一声,把毛巾往桌子上一扔皱眉瞪徐青野,两只细长白嫩的手飞快地打着手语,大体意思是让他闭嘴滚出去。

徐青野没滚,被骂了后就消停了,让关思量去沙发上休息,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等人醒。

医生的原话是大约今晚是不会醒的,徐青野记得很清楚,所以在半个小时后庭檐声忽然坐起来时,徐青野吓了一跳。

“你怎么醒了?”徐青野站起来,手隔空晃了两下,没敢碰他。

庭檐声坐起来的动作太快,胸口一阵疼,疼得他眼前一黑,听着跟前说话的人声音像徐青野,“舅舅,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收尸啊。”徐青野说。

关思量从沙发后面跑过来,见庭檐声醒了冲他笑了笑,冲他打了个手势。

“问你疼不疼。”徐青野解释。

“我没事,小叔。”庭檐声说完这话咳嗽了两声,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麻药劲过了,每一处都能疼得他动不了,万幸没有骨折骨裂。

“我得……回家一趟。”庭檐声左手包起来,右肩膀脱臼的地方还在疼,特别费劲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舅舅你送我一下。”

徐青野没理他,扭头问关思量:“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关思量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徐青野转头说:“你他妈再去做个ct查查脑子吧!脑震荡是不是把你脑仁给震出去了?”

庭檐声一点废话都不想多说,他弯着腰又咳了几声,声音哑得不行,“你不送我我就自己走。”

徐青野向来是最惯着他的,也最了解他,知道他铁了心要回去,也没再骂他,把赵清河留下的羽绒服递了过去。

庭檐声腿倒是没伤到,他掉下去的时候左胳膊先着地,只有膝盖被玻璃划伤了一点,走路没问题,就是头晕,走起路有点晃,左臂被玻璃插得伤口有些深,缝了十几针,医生给他吊起来了。

到家后在电梯里庭檐声看着自己的影子好一会儿,总觉得会吓着濯枝雨,还好这个点他应该没醒。

徐青野两个人没跟着上来,庭檐声不让,被徐青野骂了一顿,在楼下等着了,庭檐声一点没有别人在等他的自觉,进了卧室先把手铐给濯枝雨打开了,他还是下午睡着的姿势,估计半边身子都要麻了。

解开后庭檐声握着濯枝雨的那只手往被子里拉了拉,让他知道能动了,濯枝雨在睡梦里立马翻了个身,然后轻轻舒了口气,又睡熟了。

庭檐声走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让濯枝雨就这样睡了这么久,庭檐声握着他发红的手腕递到嘴边亲了亲,觉得身上每一处伤都不疼了,只有心口是疼的。

今晚从楼上掉下去大概就是今天打濯枝雨的报应,庭檐声心想,但他还是不后悔。

不后悔是真的,现在的心疼也是真的。

庭檐声盯着睡着的人看了好一会儿,他没洗澡,自己也没法洗,不然就躺下抱着他睡一会儿了。

看了得有大半个小时,庭檐声才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两身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又回去在濯枝雨脸上亲了亲,才拿着包走了。

身上疼得厉害,头也疼,庭檐声进了电梯就靠在门上不动了,恍惚间一直在想濯枝雨睡着的样子,感觉又没那么难受了。

他很喜欢看濯枝雨睡觉,安静听话,又漂亮,让庭檐声觉得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徐青野在单元楼门口等着,电梯门一开,庭檐声晃了一下,差点倒下,徐青野边骂边跑过来扶他,把他往车上拖。

庭檐声在上车时一脚踩空昏过去之前仔细想了想,这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二次这么狼狈,第一次是刚进公安局那年,被嫌疑人推到公园的湖里半天没游上来,第二天他就去报了个游泳课。

游泳很难学,还累,半天游不出一米,最后累醒了。

濯枝雨醒来觉得这梦做得莫名其妙,浑身都疼,后知后觉浑身疼应该不是因为梦,他这才想起庭檐声,发现他不在床上。

床头上的表指向十一点,濯枝雨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没找到手机,然后发现手铐解开了,他抬起手看了看,连红痕都没有,他翻了个身,双腿动了动,下面肿的地方也不怎么疼了,好像上过药。

庭檐声回来过。

濯枝雨慢吞吞地爬起来,活动了一下睡太久有点麻的四肢,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手机,上面贴了张便利贴。

—我去警局了,今天很忙,不回家,饭菜在冰箱里,一定要吃,不要乱跑。

字有点难看,但能看出来是庭檐声写的。濯枝雨看了一会儿,不怎么高兴地揉成一团扔了。

不是因为昨天的事不高兴,而是……濯枝雨穿上衣服,烦躁地把拖鞋踢飞了。

他有点想庭檐声,想庭檐声抱着他睡觉再醒来,每天早上这样睁开眼,濯枝雨会有一种他正在活着的感觉。

卫生间里放着庭檐声换下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洗,放在了洗手台上,上面全都是灰,濯枝雨刷着牙看了看那些衣服,更不高兴了,不打算帮他洗衣服。

濯枝雨俯下身子漱口,接了点水冲掉嘴上的泡沫,眼睛在那堆衣服上瞥了两眼,那是一身灰色的外套,庭檐声出去的时候换下了警服,因为要去蹲点。

只有外套,裤子和毛衣都没有。濯枝雨擦了擦脸,在卫生间看了一圈,没看见其他衣服,濯枝雨的心跳忽然空了一拍似的,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拿起那件外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在袖口的里侧看见了一点血。

濯枝雨扔了外套跑到客厅找了根烟点上,吸了一小口,然后盯着红色的火星,一直到烟灰掉下来,烟烧没了一大半,濯枝雨如梦初醒,按灭了烟头。

怀宁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楼十六楼往上是病房,一层只有一间,上去护士要先询问病人家属,再带人上去。

濯枝雨出来时忘穿羽绒服,寒冬腊月穿着一件卫衣冻得鼻子和脸都红了,在护士去打电话的时候他转过电脑显示屏看了一眼,然后直接跑进了电梯。

庭檐声的病房在十九楼,濯枝雨一出来就冲着病房门口跑了过去,他没想到里面会有别人,以为顶多是他爸妈在。

病床边站着一个男人,长得很年轻,也很好看,桃花眼薄嘴唇,很精致的长相,被濯枝雨突然跑进来吓了一跳。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濯枝雨关上门走了过去,看见病床上的庭檐声后立马忘了问这人是谁。

庭檐声看着太吓人了。濯枝雨站在床尾都愣住了,额头脖子锁骨胳膊,露在外面的地方都要被绷带和纱布盖满了,左胳膊还吊了起来,其他没被包扎的地方全是细小的伤口。

“他……”濯枝雨梗了一下,看向床边的人,“能活下去吧?”

那人笑了笑,冲他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摆手,从口袋里拿了张名片给他。

“关思量,名字挺好的。”濯枝雨木木地说,把名片又还给他了,整个人都有点呆,“你是医生吗,还是他朋友?”

关思量笑着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他看:你是来照顾他的嘛,那我就走了,辛苦你了。

“嗯,我……”濯枝雨还没想好说什么,关思量就拿起外套径直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濯枝雨觉得这人挺神经的,他看着被关上的门,这时才觉得体温在暖气房里慢慢恢复正常,又慢慢扭头看向床上的人。

庭檐声睡得不怎么安稳,皱着眉头平躺着,大概是输的液里有镇静安眠的药,也没醒,就那么难受地睡着。

濯枝雨走到床边,俯下身子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眉心,没有给他抚平,仍然皱着,濯枝雨咬着嘴唇,轻轻从唇齿间叹出一口气,然后大颗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连从眼眶里汇集的过程都没有,就那样全砸在了庭檐声的脸上。

庭檐声是被护士拔针弄醒的,醒了后眼睁睁看着护士手一哆嗦,针头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立马破皮见血了。

“对不起!”护士赶紧抽了张纸巾给他按了按,脸都急红了。

“没事。”庭檐声张了张嘴,两个字只发出半个声调,他也没说第二遍,动了动僵硬的右手,觉得肩膀好了些。

庭檐声清了清嗓子,指着左胳膊上的吊臂带,“能不能把我这个……”余光里有个人影,庭檐声顿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濯枝雨正抱着胳膊站在窗户那里看着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你怎么来了?”庭檐声嗓子又哑了,然后对正在给他涂药的护士说:“你先放这吧。”

护士关上门出去,庭檐声冲窗边的人招了招手,“站在那冷,过来。”

“管好你自己吧,庭队。”濯枝雨冲他笑了笑,没动。

庭檐声也笑了,“我没事,就是看着吓人。”

“哦,所以你不告诉我。”濯枝雨放下了胳膊,走到推车旁边动作暴躁地拿起护士刚放下的东西,给他身上没包扎的小伤口擦药。

庭檐声没说话,看着他倒出酒精,又去拿棉球,动作很重,推车都被他砸得叮铃哐啷地响,但是蘸了酒精的棉球放到他脸上的伤口上时很轻,濯枝雨迅速给他擦了脸上的几个口子,转身去换药,背对着他,低头时露出消瘦的后颈,凸起两块骨头。

“你以前说不需要我回报你,我很感动,因为我很在乎你的感受,就像你爱我一样,我也同样的有那么在乎你的想法,我愿意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告诉你,可是很显然你并没有像我爱你一样,把自己的全部都给我看。”

濯枝雨一直背对着庭檐声,低着头,已经不知道手上的动作进行到了哪一步,他盯着镊子上的棉球,手抖得夹不住,一次一次地掉在地上,最后被他哐当一下丢回了盘子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上面,声音很清脆。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这种好听又让人心软的话,庭檐声对他再好他都没说过,但这一刻却全都说了出来。

濯枝雨两手撑在推车边缘,用力得手指都泛白了,他视线模糊地看着眼泪往下掉,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为什么呢,濯枝雨。

为什么心疼比心动更让你有爱人的勇气。

濯枝雨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庭檐声,大概是自己哭得太厉害,他看见庭檐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整个人坐直了冲他抬了抬没有受伤的手。

濯枝雨没过去,他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鼻梁慢慢留下一道水痕,把眼尾全部溺红,十足可怜的模样,但最后还是倔强地加上一句不好听的话,像是一个濯枝雨这个人特有的标记一样。

他说:“当然,如果你并不需要我在乎你,我也可以不在乎你。”

庭檐声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他在看到濯枝雨后脑子里想到的那些借口理由都变成了泡沫,飘走了。

少有的,一向最聪明的庭队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濯枝雨也一直站在那看着他,一滴眼泪缀在下巴上,要掉不掉,有些痒,他用衣袖用力擦掉,把下巴都蹭红了。

庭檐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冲人伸出胳膊,“过来。”

濯枝雨没反应,只是微微歪了下头,像只没听懂主人命令的小猫,庭檐声没忍住笑了,示弱似的求他:“很疼,过来让我抱抱。”

这下濯枝雨听懂了,走过去绕到他没受伤的胳膊那边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躲开他受伤的地方,然后圈住他的腰,慢慢把自己靠进他怀里,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

脱臼的地方被濯枝雨这么一压还有点疼,庭檐声没说,抬手搂着濯枝雨的背,在上面抚摸着,安慰地摸了好一会儿,手上的那只手费劲地抬起来,用绷带给他擦脸上的眼泪。

濯枝雨把他的手按回去,“不要乱动。”

庭檐声听话地放下手,低头在濯枝雨的脸上亲了好几下,尝到了咸咸的眼泪的味道,最后亲到他的下巴,手放到他的后脖颈上捏了捏,让他抬起头,偏头吻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刚哭过,濯枝雨脑袋懵懵的,很听话地张开了嘴,嘴巴里面很热,被庭檐声咬着下唇嘬他的舌尖,一点都不躲,主动抬起舌头让他舔自己的舌根,庭檐声把他从里到外亲了个遍,最后在他上颚舔了舔,濯枝雨抖了一下,又哭了。

“别哭了。”庭檐声在他嘴唇上啄了两下,用手给他擦眼泪,然后摸了摸他的心口,“就是怕你哭,一哭心里就不舒坦,对身体不好。”

濯枝雨按了按眼睛,跪坐在床边掀开庭檐声的衣服看他身上的伤口,除了包扎起来的那些还有很多皮外伤,又青又紫的,濯枝雨看了一会儿给他盖好衣服,顺势把脸埋进庭檐声的肚子上,“怎么这么严重啊,我要打死赵清河。”

“他已经吓死了。”庭檐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工作这么多年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其实是早晚的事,我觉得还挺值的。”

“值什么了!”濯枝雨猛地抬起头,“救了你徒弟一命吗,积德了。”

“别说他了行吗。”庭檐声笑了一声,过去把他拖了上来趴在自己身上,“就是听你说这些话,我爱听,以后能多说吗?”

病人最大,濯枝雨闷闷地嗯了一声,“尽量。”

庭檐声也低了低头,用鼻尖和嘴唇蹭他的头发,小声说:“我需要你在乎我,喜欢你在乎我,我恨不得你的世界里只有我,所以什么都只想给你看到最好的,以后我不这样了,再也不骗你了,你别生气。”

濯枝雨直起身子,他还趴在庭檐声双腿中间,使不上力不太舒服,他知道庭檐声的腿没事,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和他面对面看着对方,濯枝雨微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可我就是只有你。”

“你躲着我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庭檐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比刚才还让他不知所措,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皮忽然发烫,眼前模糊了一瞬后,有眼泪掉在了两人中间。

“你……”濯枝雨下意识伸手想接那点眼泪,没有接到,只能愣愣地看着庭檐声,“你哭什么?”

“没什么。”庭檐声压着嗓音说,就只哭了那一下,眼睛都没红,但声音很低很低,因为他觉得心脏像被濯枝雨用力捏了一下那样酸胀,一开口就要流泪。

庭檐声从来没这么狼狈地控制不住自己过,但他不想控制自己,像十年前那样把感情压在心底,自己都不敢看的样子,他再也不想那样了。

他握住濯枝雨凑过来给他擦眼泪的手,放在自己左边胸口上紧紧贴着,想让他把自己的心跳抚平,低头和他的额头靠在一起,鼻尖碰着鼻尖,仿佛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拥有过濯枝雨后,终于满足地低声说:“我爱你。”

濯枝雨抬了抬下巴,亲到了庭檐声的嘴边,就那样碰了碰,说:“你来爱吧。”

两人抱在一起不到两分钟,病房的门被人哐一下就推开了,徐青野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没拦住他的关思量。

濯枝雨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庭檐声怀里躲,瞪着眼看向冲进来的两人。

徐青野也没想到他俩在病房还这么温情,站在病房中间愣了一下后,问他俩:“还亲吗?”

“不……不了。”濯枝雨反应过来,立马就要下去,被庭檐声搂着腰不松手,又拉了回去,然后叫了徐青野一声:“舅舅。”

濯枝雨看了他一眼,还是挣扎着从床上下去了,站在床边理了理衣服,庭檐声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这是我舅舅,后面那是我小叔,我舅舅的爱人。”

濯枝雨瞪了瞪眼,一时没理清这段关系,往庭檐声身边挪了挪靠着他,小声叫了人,脸都红了。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庭檐声转移了话题,不想让徐青野盯着濯枝雨,“知知在家没闹吗?”

徐青野往沙发上一坐,“她知道你住院了非要来看你,我揍了她一顿送幼儿园了。”

庭檐声叹了口气,看向关思量,“别老揍孩子。”

关思量笑了,打了个手语,又看徐青野。

徐青野说:“关知野也揍我。你一个多月没去看她,估计也要揍你了。”

“出院了就去。”庭檐声说,“最近忙。”

“看出来了。”徐青野笑了一下,瞥了濯枝雨一眼,“你高中那阵要死要活一年多就是为了他吧,你小子命挺好,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回来。”

“我没有要死要活。”庭檐声冷静地说,“没事就回去吧,舅舅。”

关思量看着徐青野,一只手对他打了个简单版的手语:不要脸的万人嫌。

徐青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气死,他快四十了,这辈子就遇见三个最能让他生气的人,两个都在这,还有一个在幼儿园。

他一拍沙发站了起来,搂着关思量走到濯枝雨面前,他觉得濯枝雨看起来不像是能气人的,看着就温驯听话。

徐青野冲濯枝雨笑了笑,然后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我叫徐青野,是庭檐声亲舅舅,以后他就归你了,劳烦你多喜欢他一点。”

还没等濯枝雨说什么,徐青野把关思量往前轻轻一推,莫名有点得意地对濯枝雨说:“别听庭檐声的,这是你舅妈,叫人。”

关思量甩开徐青野的胳膊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挺响的,扇的时候面无表情,扇完扭头冲濯枝雨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了。

徐青野挨了打还挺高兴,冲两人挥了下手,出去追人了。

“俩神经病。”庭檐声少有地评价了别人一句,把濯枝雨又拉回床上,接上刚才被迫中断的吻。

病房外面,关思量已经进电梯了,徐青野跑过去伸手一挡才来得及进去,关思量盯着楼层显示屏没理他,抱着胳膊出神,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他。

徐青野见他这样眼中笑意更浓,大手扣住关思量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徐青野轻轻挑了下眉,“不高兴别人叫你舅妈?还是不想听别人这么叫你。”

关思量没说话,他也说不出话,就那样漫不经心地看着徐青野,用眼神告诉他:滚远点。

“滚哪去我跟你都是一家人啊。”徐青野笑得挺开心,松开手后,叫了他一声:“是不是,舅妈?”

关思量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早就习惯徐青野动不动抽风,他转过头看着电梯门,门开了后他出去的同时,冲徐青野竖了个中指。

徐青野跟上去,夸奖道:“手语打得真漂亮。”

庭檐声的手臂很快换了小点的绷带,没之前看着吓人了,他无暇顾及手上的伤,这几天他看着濯枝雨瘦了些,脸尖尖的,又变成刚回来的那样了,这两个月好不容易胖了点,功亏一篑。

“你看这儿,硌手。”庭檐声出院时在车上摸着濯枝雨的肩膀说,把外套给他拉好,隔着衣服又摸了摸,确定地说:“就是瘦了。”

徐青野在前面开车,忽然吼了一声:“瘦了就回去吃回来,不够你腻歪了!”

“嗯!”关思量在副驾驶用力嗯了一声,二更,音调上扬,满是怒火的那种,很不满地看着徐青野。

他有时候懒得打手语就用“嗯”来表达,有好几个声调,徐青野都能听懂他的意思,不过有时候会装不懂。

徐青野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小声地恶狠狠地说:“庭檐声你再腻歪试试!”

庭檐声没理他,专注地在濯枝雨身上摸来摸去,然后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他有精神病,别理他。”

濯枝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庭檐声说的是谁,不置可否地看了庭檐声一眼,觉得他不会乱骂人,就没说话。

徐青野看着濯枝雨对庭檐声言听计从的样子心生嫉妒,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就停下了,不肯上去,庭檐声也没想让他上楼坐坐,客气一下都没有就走了。

车里,徐青野看着走远的两个人,没开车,扭头问关思量:“我要是差点摔死你会这么伺候我吗?”

关思量闭目养神中,闻言眼都没睁开,冲他比划:我会在改完你的遗嘱后再让你真的死掉。

“不用改,本来就都留给你了。”徐青野冷哼一声,发动车子。

电梯里,濯枝雨安静了一路后终于忍不住了,跟庭檐声小声说悄悄话:“我早就想说了,你小叔命真苦啊,能活到四十挺不容易的。”顿了一下,“你舅舅真不是个好东西。”

说完抬头看庭檐声,又说:“我说你亲戚不好你会生我气吗?”

庭檐声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摸着玩,“亲戚重要还是老婆重要?”

“那我不知道。”濯枝雨低下头,看着电梯门,抿着的嘴巴弯了弯,又很快收回去了。

见他这样庭檐声觉得心软,也有点想笑,一开口就把徐青野那点事全抖了出来:“徐青野本来就不是好人,刚上大学的时候就给他亲舅舅戴绿帽子,后来他舅舅死得不明不白,他舅妈就归他了。”

濯枝雨猛地抬起头看他。

“你应该能看到吧,他都做了什么,所以小叔讨厌别人叫他舅妈。”庭檐声的手从他头上滑下去,搂住他的肩膀出了电梯,“但他有件事做得很好,我在他身上就学了这么一件好事。”

庭檐声打开门,两人走进暖气温度适宜的家里,在门口挤成一团,庭檐声还是抱着濯枝雨,用有些认真的目光看他,“他这辈子就算有了孩子后,也还是最爱小叔。”

“我们不会有孩子,”庭檐声受伤的那只手隔着衣服轻轻贴在濯枝雨的小肚子上,又热又软,庭檐声的声音也柔软了很多,“我这辈子只爱你,只有你。”

濯枝雨从两人中间抽出手,放在了庭檐声的手上,低头看自己的肚子,“万一有了怎么办呢?”

“不会的,”庭檐声说,“我小叔被舅舅逼着打过胎,没了半条命,后来又生这个孩子,还是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这两次我都眼睁睁看着的。”

“我会抽空去做结扎手术,生孩子的事想都不要想。”庭檐声给他脱下外套,语气平静,表情也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如果想养个什么东西,我改天给你买只猫,或者你想领养一个都行,但怀孕绝对不可以。”

“我没想养孩子!”濯枝雨被他摆弄着在原地转了个圈,脱下羽绒服和鞋子,又转回来看着庭檐声,“我就是怕你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庭檐声笑了笑,往客厅走,“我这辈子就只对你有过后悔,其他的人和事都没有过。”

濯枝雨脸有点热,跟在后面小声嘀咕:“你干嘛老说这种话。”

“本来你答应多跟我说的,结果变成我一直说了。”庭檐声说完拉着濯枝雨去称体重,把人推到体重秤上面。

瘦了四斤。

“我没有你学习能力强。”濯枝雨称完光着脚往客厅走,从带回来的包里拿了个保鲜膜出来,冲庭檐声晃了晃,“你现在洗澡吗?”

“嗯,一身消毒水味儿。”庭檐声走到他跟前把拖鞋放到他脚边,伸出左边胳膊,让濯枝雨给自己裹起来,“一起洗。”

“不。”濯枝雨低头给他缠胳膊,果断地拒绝了,“我在客厅浴室洗。”

“浪费水。”庭檐声说,展开左手掌让他裹。

“别烦我。”濯枝雨不耐烦地跺了下脚,撕下保鲜膜往沙发上一扔,转身去浴室洗澡了。

刚住院那几天濯枝雨跟庭檐声一起洗过一次,在浴室待了两个小时,担心庭檐声的伤也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干死,还缺氧,最后差点晕过去。

非常不美妙的一次体验。

濯枝雨怕庭檐声趁虚而入,衣服都没拿就跑进客厅的浴室反锁上了门,庭檐声自从受伤后有点咋呼,再也不成天一副死样,变得很黏人,有时候濯枝雨去买东西他都要站在电梯门口等他回来,而且和他在一起一直在说话,病房外落了只麻雀他都要跟濯枝雨说一声。

濯枝雨偷偷问过医生他是不是摔着脑子了,答案是否定的。

庭檐声没有趁虚而入,濯枝雨安安静静地洗完了澡,披着浴巾回卧室找衣服,他常穿的睡衣和居家服都放洗衣机里了,要找套新的。

他在这个家里就没做过什么家务,每次穿衣服都是打开衣柜乱拿,庭檐声把不同的衣服分得很仔细,濯枝雨在衣帽间翻了好一会儿还没找到新的居家服,连柜子最底层都拉开看了一遍。

底下抽屉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得很整齐,摞在一起放在里面,看起来都是些不穿了的,濯枝雨随便翻了翻两个抽屉,在第二个抽屉里一摞衣服最下面,看见一抹蓝色。

庭檐声的衣服全是黑白灰,牛仔裤都是黑色的,这点蓝色显得尤为亮眼,濯枝雨用力扯了两下,把它揪出来了。

是件蓝领白衣的短袖,他们高中时候的校服,濯枝雨还没抖开看就认出来了,他又去抽屉里翻了翻,下面果然还有一条蓝色白边的校服裤子。

两件衣服都很干净,还能闻见洗衣液味,应该是经常拿出来洗。濯枝雨抖开那件短袖,大小不像庭檐声能穿得上的,他高中的时候就有一米八多了,濯枝雨翻过衣服看它的正面,目光落在校服左边胸口上,那里别着一个长方形校牌。

高二六班濯枝雨

濯枝雨忽然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庭檐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没在卧室和客厅找到濯枝雨,他往门口看了一眼,抬腿走过去之前试探着喊了一声濯枝雨的名字,下一秒,衣帽间里就响起回应他的声音,庭檐声收回目光,走到衣帽间门口,拧了下门把手,没打开,反锁了。

“找不到衣服了吗,你打开门我给你找。”庭檐声敲了两下门,濯枝雨随便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庭檐声不想把他催急了,只好站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过了也就半分钟,门锁开了,咔哒一声,濯枝雨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半个头看着庭檐声,“给你个惊喜,想看吗?”

庭檐声没明白他的意思,但点了点头,“想看。”

濯枝雨倏地一下拉开了门,身上穿着高中校服,扣子系到最上面,他根本没怎么长个,也没胖,校服被他穿得还是很合身,连校牌都戴着,整个人看起来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庭檐声几乎是在看清楚濯枝雨的一瞬间就硬了,没有任何技巧,硬得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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