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裴颖儿的好意(1/2)

虽然解决了军队的武器装备问题,但卫朔仍然不开心,原因是新兵的军装以及铠甲尚未有着落。古代生产力低下,除了少部分朝廷直属的禁军外,很少有统一的军装以及铠甲下发部队。大多数是士兵自备铠甲以及武器。

为了铠甲的问题卫朔也找过裴盾,但刺史大人除了让人拨付给他十几副军官穿的鱼鳞铠外,再也没了表示,只让他自己想办法。

鱼鳞甲是两汉魏晋时期非常重要的一种铠甲,基本上是当时军队中最重要的铠甲装备。鱼鳞甲能被广泛应用,说明它已经经受住了实战考验。

其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而且甲片可以伸缩,伸缩后重叠在一起的甲片又再一次被叠加,整体防护厚度可随弯曲度随意调整。

另外,钢甲片用绳索编缀在皮件上,稳定地构成一体,皮件又购成了最后一道防护屏障,在正面外来的钝器的打击下,表现为不是松散的个体,而是象板甲一样的整体,在点面积上,对付象弓箭枪刺这样尖锐的兵器,坚硬倾斜的甲面可使得箭头枪尖擦身而过,整体防护力很高。

虽然鱼鳞甲有着非常多的优点,卫朔也很想给每个士兵配备一副,但现实却告诉他根本不可能。以古代如此低下的生产效率,根本不可能实现他的愿望。

可如果不给士兵配备防护装备的话,一旦遭遇北方胡人骑兵,很有可被对方擅长的骑射本领给大面积杀伤。卫朔思来想去认为最适合普通士兵使用,且能大规模装备军队的铠甲唯有纸甲合适。

纸甲,顾名思义,就是使用纸张制作的铠甲。纸甲在古代华夏军队装备史上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历史上最早出现有关纸甲的记录是在南北朝南齐时,《南史·齐纪下·东昏侯》曾提到“纸铠”。

不过,纸甲被大规模使用则要到了唐宋时期,尤其是到了宋代,因为纸甲制作成本低,使得纸甲已成为当时宋朝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

卫朔也是在网络上无意中了解到了纸甲,当时他还曾怀疑过纸甲的防护力,可经过细致了解他才发现,原来纸甲的防护性能并不比铁质铠甲弱。特别是对防御远程射击兵器很有效,对刀剑的劈砍防御效果也不逊色于铁甲,只是耐用度不及铁甲。

不过与纸甲相对低廉的制作成本相比,尽管纸甲的损耗率很高,但也比铁甲划算的多。

既然卫朔打算自己制作纸甲,没有造纸作坊可不行。前段时间因为兵器装备的问题,他曾跟徐州一些工匠打过交道,但这一次从工匠那里传来的消息有些不乐观。

其实别看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工匠很苛刻,工匠的地位也不高,但每个朝代都清楚工匠的重要性,因此对工匠的管理也是最严厉的,有名有姓的工匠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身自由。

而且胡人入寇中原的时候,尽管常常伴随着杀戮,但却往往会对工匠网开一面,以掳掠为主。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古代工匠的重要性。

从熟悉的工匠那里卫朔了解到,徐州造纸作坊基本上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懂得造纸的工匠往往都是世家大族的奴仆或者部曲。

卫朔这才想起,魏晋时期纸张才刚刚盛行没多久,造纸业还不是很发达。世家大族为了垄断仅有的教育资源,不得不严格控制造纸业。不像唐宋时期,造纸业很发达,造纸作坊遍地都是。

“这该怎么办?”卫朔眉头紧皱。他不是没想过招募工匠重新建一家造纸作坊,但一来缺乏懂技术的工匠,另一方面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胡人南侵在即,根本没时间等他去建新作坊。

br/>这日,卫朔再次来到徐州城西的一家造纸作坊,该作坊出产的纸张尽管不是很精美,但胜在产量大且柔韧性好,非常适合用来制作纸甲。他考察了那么多作坊,唯有这家最合他心意。

可惜该作坊的幕后东家竟然是堂堂的刺史府,以他跟裴盾交情,想必裴刺史也不可能将此作坊转让给他。

“咦?这不是卫郎君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卫朔准备失望地离去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曾有数面之缘的裴颖儿,只见她带着几个仆人站在一辆马车前,正向他打招呼。

卫朔走上前去,拱拱手道:“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裴小娘子,咱们真是有缘呐。”

裴颖儿闻言却面色一红,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带着羞恼之色,觉得卫朔的话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却不知卫朔是个现代人,当年在学校、公司的时候,遇到美女也是这样打招呼的。

“卫郎君今日到我家的作坊来,不知有何贵干?”

“唉,还不是为了新兵的装备,你爹也就是刺史大人只拨给了在下十几副鱼鳞甲,还不够我手下的军官分,更别说那些普通士兵了。”

“可这跟我家这个造纸作坊有何关系?”裴颖儿满脸不解,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在打那些工匠的主意吧?可这里的工匠只会造纸呀,如果卫郎君想要他们帮你去打造铠甲恐怕不行吧?我爹同意你自备铠甲啦?”

“这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没想过让这里的工匠改行。来这里就是想考察一下该作坊的产量如何,在下打算为士兵装备一种新型的纸质铠甲,需要大量的纸张供应。”

“纸甲?纸能当铠甲吗?”裴颖儿觉得卫朔疯了,竟然想到用纸做铠甲。不过想到今后还得仰仗卫朔,她好心的建议道:“卫郎君,不如我再去求求家父,让他给你多拨一些鱼鳞甲,你不是也觉得鱼鳞甲挺好的?”

卫朔笑了笑没答应,他知道每个第一次听说纸甲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其实不要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不也曾怀疑过。但卫朔很清楚,纸甲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弱,反而有很强的防护作用。

见卫朔执意要用纸甲,裴颖儿就不得不改变了态度。她沉吟了一下轻启樱唇道:“既然卫郎君心有成算,那小女子就不复多言。卫郎君既看中了我家的造纸作坊,不妨就拿去好了。”

嗯?!卫朔闻言一惊,没想到裴小娘子竟然如此大方,好好的一座作坊说送人就送人了。

看着卫朔惊疑不定的样子,裴颖儿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这么做费尽心机地帮助卫郎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们裴家?如今胡人南侵在即,家母已打算近日南迁江东,有些产业本来就在变卖的计划当中。”

“这家造纸作坊也在变卖、拆迁的计划中,但为了卫郎君的大业,家母也只好仍痛割爱了。反正卫郎君要这家作坊也是为了加强徐州的实力,说到底也是为了家父好。只是希望未来卫郎君能在战场上多多照顾一下家父。”

怪不得裴家母女两个在他身上下如此大的血本,如今看来都是为了裴盾啊。卫朔非常理解裴夫人母女两人,在古代这个以男人为尊的世界里,一个家庭中如果没了男子,那离败亡和衰落也不远了。

如果裴家母女不想在将来到了江东无依无靠受人摆布,必然要千方百计保证裴盾的安全,毕竟裴盾才是她们真正的依靠。既然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卫朔也就爽快的接受了这家作坊,同时也向裴小娘子保证一定会尽力保护裴盾的安全。

尽管徐州面临着胡人入侵的危机,可也没能挡住世家豪族骄奢淫逸的生活。春夏交替之际,正是出游的大好时节。彭城内的世家子弟们纷纷呼朋唤友走出家门,带着大批奴仆游山玩水。

在彭城北方二十公里处有一片面积巨大的淡水湖,湖上有几处小岛,湖面微波荡漾,长满了荷花和芦苇,风景秀丽,每年都有很多人在此举办各种宴会。

这日,卫朔正跟匠人商量有关纸甲的技术问题,却突然接到了裴颖儿送来的请帖,邀请他明日到微山湖参加徐州世家名士举行的聚会。

“名士聚会怎么会邀请我?”卫朔拿着请帖左看右看,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裴颖儿是不是觉得自己太闲了,没事整这出干啥!

自打卫朔来了徐州之后,对世家大族一直秉持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一直跟世家大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想到千躲万藏还是得跟他们打交道,卫朔倒不是怕那些世家子弟,主要是他不想惹麻烦。

魏晋时期的世家子弟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沾染了一身稀奇古怪的习惯。而且以此时上层主流思想为标准来看,行为越是荒诞,越是会被人称颂,因为这叫名士风范!

卫朔揉揉脑门,感觉左右为难。去吧,感觉在浪费时间;不去吧,又觉得对不起裴颖儿。人家好心好意邀请你参加,给你机会扬名,替你拓展人脉,你还挑三拣四?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再说裴颖儿刚刚帮了他大忙,怎么说也得给点儿面子。

思前想后,卫朔还是决定明日去微山湖看看。翌日,吃过早饭,卫朔在王翔的陪伴下,驾着马车前往微山湖。

“大人,这里就是微山湖,湖面有座小岛,据说当年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就葬在那里,因此得名微子岛。听说今日徐州世家子弟将在那里举行宴会,你瞧,那边有小船专门负责迎接客人上岛。”

卫朔打眼一瞧,果然那边有个小码头,码头上正停着数艘装饰华丽的船,不时有世家子弟带着奴仆登上船前往微子岛。

随着时间推移,微山湖边早就变得热闹非凡,很多世家子弟在此聊天打屁。卫朔瞧着没什么意思,也没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所以他带着王翔登上一艘前往微子岛的船。

船舱中还有其他几位士族子弟,众人看到进来几个陌生人,也没在意,只顾和各自相熟的人聊天。卫朔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似乎没兴趣认识他人。

“子然兄,昨日给你的五石散可曾服用?效果如何?是不是比以前的效果要好?”一个年轻的士子攀着旁边另一个人的肩膀问道。

“嗯,确实不错,昨日服用之后,发现散功效果更好了。整个人就像架在云端上一样,飘飘欲仙……”

噗嗤!无意中听了两人的对话,卫朔不小心笑出了声。还飘飘欲仙,尼玛明明是染上毒瘾了。魏晋时期的世家大族,因为整天吃饱了饭无所事事,只好玩的游戏,很多人也因此染上了毒瘾,甚至差点儿为此丢了小命。

“对不起,在下想到了其他好笑的事,一时没忍住。”卫朔强忍着笑意向那两个年轻人致歉道。

两个年轻的世家子弟白了卫朔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能来这儿参加宴会的人,背景都不简单,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而得罪某些大人物。

说起历朝历代的名士以及贵族子弟,就数魏晋时期的人最奇葩。作为当时社会上的精英分子,他们不但没有起到好的带头作用,反而竞相比着吸毒。而且他们还热衷于各种荒诞的行为艺术,比如当中表演裸体等。

小船停靠在微子岛,众人,众人纷纷下船上岛。卫朔一上岛才发现,此地果然是个好去处。小岛上到处是亭楼阁榭,各个典雅别致、小巧玲珑、古香古色。四周皆为碧波荡漾的湖水,颇得有江南风韵

“呀,卫郎君你来了?”卫朔转身一瞧,原来是裴颖儿,她正满脸惊喜地看着卫朔,好像没料到卫朔会来。

只见卫朔撇了一下嘴道:“总不能弗了裴小娘子的好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见识一下世家子弟的风范。”

“颖儿,这人是谁呀?”

二人正打着招呼,突然一个脸上涂着厚厚脂粉,且分不出男女的年轻人突然在一旁插话。从外表不但看不出此人的性别,甚至卫朔还怀疑对方颈椎有问题,要不然干嘛老是下巴抬得高高,仰着脖子斜着眼。

“在下卫朔,裴小娘子的朋友,蒙她邀请前来参加宴会。”卫朔强忍着恶心回道,他实在是不敢再看对方那妖娆的样子,生怕晚上会做噩梦。

“卫朔?这是哪家的子弟?我怎么没听说过徐州世家子弟中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卫朔?”‘伪娘’一脸傲娇得自言自语。

裴颖儿见状赶忙解释道:“卫朔乃青州才俊,被家父征辟为刺史府兵曹从事。卫郎君,这位是徐州曹家子弟,曹宏曹济夫。”

她一边说还一边悄悄给卫朔使个眼色,意思是此人是不好惹,你小心点儿。可卫朔根本把心思放在世家大族身上,所以他故意装作看不懂裴颖儿的真实意思,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敷衍着曹宏。

曹宏看到裴颖儿只顾着跟卫朔‘打情骂俏’,不由得妒火中烧,他一直把对裴颖儿有好感,没想到今天突然多出个竞争者。他深深盯了一眼卫朔,然后转身离去。

曹宏一走,裴颖儿就忍不住说落卫朔道:“卫郎君,你没看到我给你打眼色吗?干嘛还漫不经心?你知不知道刚刚得罪了谁?那可是徐州曹家,是徐州本地的顶级世家,就是我父亲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家。”

卫朔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裴颖儿,然后指了指四周正游山玩水的世家子弟说:“也许过不了一个月胡人就会南下徐州,你以为那些世家还有精力跟我一个小人物计较吗?再说了,就算曹家真要找我的麻烦,不是还有你们裴家嘛!大不了我还回青州就是。”

一想到胡人即将南下,裴颖儿脸色一黯,事情还真如卫朔分析的那样,如今徐州官府和世家们正为胡人发愁,哪有精力理会争风吃醋这样的小事。

“唉,算了,反正说什么也没用了,今天我本想把你介绍给徐州世家子弟,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裴颖儿本意是要替卫朔扩展人脉,却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

“其实要说什么名士风范我也不是不会,不就是、玩行为艺术么?这有什么了不起?在现代我见过比这更奇葩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世家子弟干嘛如此作践自己。”

站在一边的裴颖儿一头雾水听不明白卫朔在说什么,总之她算是明白了,不知什么原因,使得卫朔对世家子弟欠缺好感。明白了这一点,她也就不急着介绍其他世家子弟给卫朔认识了。

等裴颖儿离去之后,卫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做了下来,这时曹宏、裴颖儿等世家子弟正在宴席间开怀畅饮。中间一个年轻人表现得尤为癫狂,仿佛磕了药一样,披头散发浑身抖似筛糠,时而还仰天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羊癫疯。

本来他还有兴趣招揽几个世家名士,可看了眼前这些所谓世家子弟的表现,卫朔更加坚定了要远离世家名士的方针。在卫朔看来,世家子弟到了他麾下估计不会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把一些坏习惯传染给其他人。

世家子弟们在集体磕完药之后,开启了宴席上最精彩的一幕,几个暴露狂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玩起了行为艺术。

卫朔看得是瞠目结舌,尼玛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裸体啊!这要是生活在现代,势必抢得了头条啊!魏晋时期的名士果然都是奇葩!通常会用一些荒诞的行为,来显示自己和普通人的不一样。

除了在行为上故意违反伦理道德外,世家名士们在聚会时最常玩的游戏就是说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还美其名曰:谈玄论道,说得直白些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说些无聊且谁也听不懂的话。

在表演完行为艺术之后,微子岛上的世家名士们,总算收敛起狂态,聚在一起开始清谈。尤其是刚刚跟卫朔打过招呼的曹宏,更是谈得兴起,不时地引起在场众人一阵阵热烈欢呼。

更为可笑的是,曹宏竟然还时不时挑衅似的看着卫朔,却不知卫朔压根就瞧不上他们这一套。魏晋玄学在世家和名士眼中或许很重要,但在卫朔眼中却一文不值。再说他也没想着将来跟着司马睿混,因此也没必要向此时的知识分子看齐——崇尚玄学。

崇尚玄学是魏晋世家精英人士进入官场的敲门砖,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宿儒大家为了做官也不得不弃儒入玄,比如谢安的伯父——谢琨,正是他毅然决然的抛弃了儒学投入到玄学的怀抱中,才造就了日后乌衣巷中的顶级豪门——谢家。

可惜玄学对卫朔来说没什么用途,还没儒家的作用大,起码儒家在安定人心,修身养性方面还有些用处,而此时的玄学早已背离了老庄的初衷,完全堕落了。

魏晋时代信仰玄学的世家精英们认为,现实是庸俗的、低俗的,关心现实的人同样也是低等人种、是俗人,只有一片虚无才是真实的现实。

说得通俗点就是:房子、票子、孩子,统统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天天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打屁,才是雅事、正经事。

按照此时最时髦的说法:如果有人和你聊了一天,双方愣没有听懂对方说了些什么,那这样的人必然是一等一的人才,双方的交谈就是最上档次的谈话。

说白了,世家士族大族们装了半天高雅的清谈,实际上,说粗了,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完没了、海枯石烂的满嘴海阔天空,一点儿正经玩意儿没有。

而这种满嘴海阔天空,还被当时的世家名士们当做日常的必备功课,还被用了一个十分高雅的名字,叫做“清谈”。

于是乎,当武将的以谈军事为耻,当文官儿的以谈政治为耻,当法官的以谈审案为耻。总之,就是干什么的不能吆喝什么,否则你就是俗,别人就看不起你。

西晋就这样陷入了变态高雅的泥潭之中,再也没能拔出来,以至于差点亡国灭种。

卫朔头昏脑涨听了大半天,愣是没听懂其他人在说什么,感觉就像在听催眠曲,不一会儿他竟然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甜的卫朔突然被人叫醒了。

“哎,醒醒,醒醒,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睡着了。”

“嘻嘻,姐姐,你看他流口水了耶。”

“好有趣哦,竟然有人敢在曹郎君谈玄学时候睡着,真是糗大了。”

“你看你看,曹郎君来了,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哈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除了裴颖儿暗中替卫朔担心外,其他人无不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期待曹宏好好教训卫朔一下。

卫朔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发现其他人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由感到莫名其妙,暗自嘀咕道:难道无遮大会,哦不,是无聊扯蛋大会结束了?

“卫郎君,睡得香甜乎?”

一个轻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扭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闹过不愉快的曹宏。只见他正眼含怒火盯着卫朔,曹宏对这个无故破坏了自己高谈阔论兴致的家伙十分不满。

“尚可!不过如果能有张床就更好了。”

“在这等场合,卫郎君还能酣然入睡,想必我等浅论不入卫郎君之耳。如今既然卫郎君休息好了,可有兴致发表些高见,也让我等聆听一二。”曹宏满脸不屑道,他才不信卫朔会有什么高见,只想让他当众出丑罢了。

卫朔闻言一怔,暗道:什么?!小子你没搞错吧?让我谈玄学?那你还不如让我给大家讲讲大学里的《马列》。他翻了翻白眼,看了曹宏一眼说:“抱歉,在下不懂玄学,所以刚刚你说了什么我一句没听懂。”

额?!听了卫朔的话,全场众人顿时石化,谁也没想到卫朔竟然当众承认自己不懂玄学,这等于是阻断了自己进入官场的途径。

曹宏竟也一时愕然,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大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问道:“卫郎君,你这话是何意?”

卫朔双手一摊说:“在下的意思是说,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我根本一句都没听懂!”

倒不是卫朔故意消遣众人,而是他真的没听懂。谈玄也是技术活,一般人还真玩不转。

这下所有人都清楚了卫朔的意思,原来人家睡着了不是故意轻视众人,而是彻底的忽视,因为人家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连裴颖儿也忍不住低声惊呼,卫郎君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公然轻视玄学

既然说开了,卫朔也就放开了胆子,他站起来侃侃而谈,“其实如果是太平盛世,大家坐在一起谈谈玄,论论道,挺好的。但是如今是什么世道?天下大乱,外族入侵,国家民族面临着生死存亡,而你们竟然还有兴致在此谈玄论道。”

“呵呵,真是好笑死了!我想如果胡人知道了,定会从发自肺腑地看不起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晋朝的精英分子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废物,再也不是两汉年代那样的热血男儿。胡人本就失去了对我们的敬畏之心,如今得了这样的消息,还不得更加大胆的肆虐中原。”

“对了,曹郎君,刚刚你也谈了半天玄学,那么请你告诉我,面对近在咫尺的胡人威胁,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说你从玄学中领悟到了什么至理名言,可以帮助徐州百姓免去即将到来的灾难?”

“这,这,这是刺史大人应该考虑的问题?管我什么事?”

“嘁!诸位今天聚集在此谈玄论道,不就是为了能早日踏入官场吗?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玄学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大家为什么不去研究其他的学问,反而还执着于此呢?算了,这也和我没啥关系,你们爱谈什么就谈什么去吧。反正我是对玄学没什么兴趣,所以大伙儿尽管畅所欲言,不用理会在下。”

被卫朔这么一通搅和,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连曹宏都忘了继续找卫朔的麻烦。实在是今日卫朔所说的话一下子说到某些人的心坎儿上了,其实不是没人意识到玄学和清谈的危害性,只是人云亦云之下没人敢公开质疑。

见没了热闹可看,其他人慢慢散去,唯有裴颖儿走上前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卫朔。

“干嘛呀,裴大小姐,看外星人啊?”卫朔没好气地说道。

裴颖儿嘴角含笑道:“嘻嘻,没想到你挺能说啊,连曹宏都给驳倒了。”

“哎,你别瞎说,什么叫我给驳倒了?明明是他被现实打败了,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如果他将来一蹶不振,要死要活的,可不要赖我。”

“放心吧,曹郎君才不会那么不堪,不过我看他这次受的打击不小。不过,仔细想想你刚才说得话,挺有道理啊!卫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到底是谁?师承何处?为什么之前我从没听说过你呢?”

微山湖宴会因卫朔之言而中途停办,在场世家子弟纷纷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彭城。其实卫朔如今的心态有些偏激,世家子弟也不都是废物,其中还是有些惊才绝艳之辈。

最让卫朔感到吃惊的是曹宏的表现,尽管在宴会上狠狠栽了个跟头,但临走之前他好像没怎么怨恨卫朔,反而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卫朔。

“其实曹大哥这个人还不错,只因从没遇到过挫折,所以有些心高气傲。不过我看这一次,他受到的打击不小,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来。”裴颖儿若有所思得看了看曹宏离去的背影。

卫朔才不在乎曹宏的想法,他盯着裴颖儿揶揄笑道:“你不会喜欢那个伪娘吧?”

“呀!你说什么啊!我,我,我一直把他当哥哥来着。还有什么是伪娘啊?”裴颖儿羞恼道。

“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急着否认。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姓曹的,总之,我看那小子对你有些意思。算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没对你说声谢谢呢。要不是你送了一座造纸作坊给我,到现在新兵们也无法穿上纸甲。”

“你送了一座作坊,刺史大人难道就没说什么吗?”

裴颖儿狡黠一笑道:“嘻嘻,家父根本不知道家里少了一座造访作坊。我家的产业一直都是由家母负责,最近才慢慢交到我手上。”

卫朔摇摇头故意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真不知刺史大人知道了会有何感想!”

裴颖儿嗔笑道:“说什么贼啊贼,这不都是为了帮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卫朔在一起,裴颖儿总感觉心情很放松。卫朔跟她以前遇到人完全不同,既没有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高傲,也没有寒门士子身上常见的自卑。他可以在世家名士面前侃侃而谈,还可以和普通庶族百姓打成一片。

总之,卫朔在裴颖儿眼中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但偏偏又让人离开不得!

从微山湖归来,卫朔依旧忙于练兵。如今新兵尽管只装备了纸甲,且一开始众人还有些疑虑,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大家发现纸甲的防护能力并不弱,由此大大提升了新兵的士气和胆魄。

然躲在军营中的卫朔却不知,他在宴会上的一番言论,在随后引发了一系列家庭暴力。不少世家子弟回去之后,拿着同样的疑问去向家族长辈请教,不料不但没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被暴揍一顿。

很多世家长辈大声斥责家中子弟误入歧途,走上了邪魔外道。尽管很多人世家子弟在家中长辈的强压下又走回了老路上,但也有少数有主见的世家子弟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其中就有曾经跟卫朔闹过不愉快的曹宏。

曹宏回到家里之后,同样把卫朔质问他的几个问题抛给了长辈,家中长辈除了用玄学鬼扯之外,根本说不出一条有实际意义的建议。

这让曹宏感觉分外不爽,尽管被长辈们教训了一通,但他却没有就此屈服,反而更想找到答案。被家中长辈关了几天之后,曹宏居然到城外拜访了卫朔。

“启禀大人,营外有个自称曹宏的年轻人找您?”

这日卫朔正在军营处理公务,闻听曹宏前来,不禁感到不解。他跟曹宏可没什么交情,反而还有点儿小冲突。不知此时曹宏前来有何贵干?尽管心有疑问,卫朔还是让人将其领了进来。

不一会儿,曹宏就昂着头带着酷酷的表情走了进来,他先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卫朔办公的环境后,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对卫朔如此简陋的办公条件有些不满。

卫朔见状轻轻摇摇头解释道:“在下可不像你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就锦从小就锦衣玉食,我可是什么苦都吃过。再说了,这里是军营,一切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当然得从简。好了,不说这些了,曹郎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曹宏自顾自找了个座位跪坐下来,然后直视卫朔道:“前些时日,微山湖聚会之时,卫大人非常不屑当今社会中的显学——玄学,直斥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只能用来清谈。并提出了‘清谈误国’的口号!”

“回去之后,在下也曾反思了一下,觉得卫大人说得挺有道理。玄学的确对如今的天下没有任何帮助,可我又找不到其他答案。家中长辈除了大声呵斥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的办法。”

卫朔对于世家大族的反应早有预料,在这个清谈就能做官的年代,要那些世家大族放弃眼前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很不屑地反问道:“这很正常啊,可你今天到我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曹宏似乎习惯了卫朔对世家发自心底的不屑,如今已不再会反应过激,他微微低下头说:“宴会上卫郎君似乎言之未尽,今日曹某特意前来请教。”

“请教?曹郎君你没吃错药吧?你一个世家子弟施施然跑来向我请教,传出去不怕丢了你们徐州曹家的脸吗?”对于曹宏的表现,卫朔大吃一惊,这时他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对方。

没想到曹宏却被他瞧得脸红了,看到曹宏如此‘可爱’,卫朔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现代流行的小鲜肉,要是曹宏生活在现代,是不是也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看到曹宏渐渐有些恼羞成怒的迹象,卫朔赶忙道:“其实就算传出去了,对你们曹家的影响也不会太大,知道为什么吗?”

“和胡人有关?”曹宏果然不是个绣花枕头,肚里还是有些干货,一言中的。

“没错,在胡人即将南下徐州的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对这种八卦的关注度会很低。众人关注的重心都在胡人身上,因此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对你们曹家也没什么影响。”

“胡人真的会来吗?”

“嗯哼!百分之一百会来,而且大概一个月内,徐州应该会有胡人的前锋部队出现。”

“以徐州的实力可以挡住胡人入侵吗?”曹宏满色紧张地问。

卫朔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曹宏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绝对挡不住的,除非江东琅琊王举兵来援,否则仅靠徐州是不可能阻止接下来的灾难发生。”

“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讨厌清谈和玄学吗?如今天下正发生的一切惨剧,都和朝廷上下只顾清谈而不顾实干有关,若非如此,我华夏民族何至于遭此大难!如今天塌了,地陷了,那些夸夸其谈之辈脚底抹油,跑到江东继续大放厥词,只留下普通庶族在胡人的铁蹄下哀嚎挣扎求存。”

“那,那,那,那你有何高见?”

“曹郎君不知你听说过‘实践出真知’这句话没?其实这世间的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实践来解决。如果你没有找到问题到答案,那只能说明你实践的还不够。至于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因为我还在实践当中。”

“实践?那是什么东西?”曹宏对卫朔时不时冒出些新名词总是感到费解。

“实践嘛,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实中践行自己的言论,也就是一切嘴上说出来的东西都得经过现实的考验。实践不像清谈,她注重实干,不能光靠嘴巴说。就拿我这军营来说,如何练兵想必曹郎君心中也有些见解。”

“可你的那些建议有没有用?或者说在现实中能起到什么效果?这都需要你在现实中通过实践才会有结果,并不是你坐在那大放厥词后,这兵自己就能练好。”

“卫大人,不知在下可否加入你的新军?”

“什么?你要留在我这里?”

卫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看曹宏拒绝道:“曹郎君莫开玩笑,你一个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到我这里当个大头兵?曹家长辈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这军营给拆了?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曹宏闻言立马急了,站起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家人无关。而且,你放心我自己会搞定曹家诸长辈,绝不给大人惹来麻烦。”

“你真打算来我这儿?”卫朔这才认真起来,起码他确定了对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嗯,我想好了,自从当日卫大人点醒了我之后,这些天在下一直很迷茫,不知道未来的道路在哪儿。可今天想明白了,也许我往日里总是动嘴,却从没动过手。如今我想亲自动手试试,你不是常说事实胜于雄辩嘛,在下也想亲眼看看卫大人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

回去之后,也不知曹宏是怎么说服家中长辈的,总之他顺利成了军营内新的一员。卫朔虽然嘴上说让曹宏当大头兵,但却不会真的把曹宏当做普通新兵。不管怎么说,曹宏在学识方面远胜过普通良家子弟。如果培养得当,曹宏的上限要比其他人都高。

曹宏从第一天进入军营就发现,卫朔的军中与他印象中的大晋军队颇为不同。其中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在这里的学习气氛十分浓厚。身为在上司,卫朔也十分鼓励士兵识字读书,而且还在军中举办各种学习班,大力展开士兵扫盲活动。

“卫大人,你为何如此看重士兵们的学习情况?”

这是曹宏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他熟知的历朝历代名将中,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将军注重士兵识字的问题。

“从最简单的地方来说,士兵识字有助于将令上传下达,避免出现因不识字而造成的误会;往深了说就是,由识字士兵组成的军队,会拥有独立的思想。而一支有独立思想的军队,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明白?”卫朔看着一脸迷茫的曹宏问,他没指望曹宏能一下子理解此中深意,毕竟古人就算智商再高,限于知识面不够宽广,看问题肯定不会很深。

卫朔拍拍曹宏的肩膀安慰道:“不明白也没什么,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到这样做的好处。”

接触次数多了,曹宏也渐渐习惯了卫朔的作风,也不再多问,反正日后总会有结果。

“走,咱们去纸甲生产作坊看看。”

说着,卫朔带着人来到了军营内最隐秘之地——甲胄生产作坊。自从卫朔得了裴家赠送的造纸作坊后,他就又招募了一些新人成立了辎重营,并将纸甲的生产作坊划归辎重营管辖。

曹宏闻言眼前一亮,说实话他对新兵身上的纸甲可是闻名已久,早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纸甲是如何生产出来。当初,他刚来军营的时候,对士兵配发的纸甲颇为不解。直到见识了纸甲在实际中的效果之后,他才叹为观止。

尤其在得知纸甲设计出自卫朔之手后,曹宏更觉得自己到这儿来没错。尽管一开始曹宏很不适应军营中的生活,汗水、疲惫、疼痛等等以前不曾有的体验接踵而来。但当他咬着牙挺了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里。

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活得有意义,尽管每次回到城里总会受到其他世家子弟的嘲讽,但曹宏已学会了用沉默来面对非议。

他始终牢记着卫朔曾教给他的一句话: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初级兵工厂。”

正当曹宏思绪联翩的时候,却不知已来到了甲胄作坊处。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简陋的院子,问:“大人,这里就是生产纸甲的地方?还有,你刚刚说的兵工厂是什么意思?”

卫朔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就是专门生产军队武器装备的作坊的意思,走,咱们到里面看看。如今这个作坊里共有五百人,平均每天可以生产两百五十副纸甲,再过几天咱们军中的普通士兵都可以换上纸甲了。”

“两百五十副?!”曹宏得知产量后有些咋舌,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作坊的产量如此之高,他却不知道卫朔为了提高作坊的产量可没少下功夫。不但大幅度提高了工匠们的薪水,还将后世常见的流水线生产法应用其中,大大提高了作坊的生产效率。

不过即便如此,该作坊目前生产出来的纸甲也仅仅够卫朔麾下新兵营的使用。纸甲尽管有很多优点,但其与铁甲相比最大的不足就是极不耐损耗。再加上卫朔对士兵的训练抓得紧,导致纸甲的日常损耗极大。

走进作坊一瞧,曹宏发现所有工人正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一些特意精选的柔性纸张经过整理,叠厚,加塞麻绢等物,最后再加固等一系列工序后,不时有一副纸甲被从生产线上取下来,送到质检处接受检查,一旦检查通过立马有人将其取走送往辎重营。

在纸甲作坊内,让曹宏大开眼界,他没想到日常用来写字的纸张,经过简单的加工之后,竟然成了战场上士兵们赖以生存的甲胄。

卫朔仔细检查了一下纸甲的生产情况之后,就带着人离去了。一出作坊,卫朔就扭头问身边曹宏:“看了纸甲的生产之后,济夫有何感想?”

曹宏想了一下回答:“卑职没想到纸张会有如此大的用处,以往朝廷限于铁的产量不足,使得铁质鱼鳞甲不能大规模装备军队,如今有了制作成本低廉的纸甲,足可武装起所有军队。看来有些事真得沉下心去做才行,光是靠想和说是永远也不可能有纸甲诞生的。”

“难道济夫看到那些负责生产纸甲的工匠就没有其他想法?”

“工匠?”曹宏一愣,跟其他人一样,潜意识当中他并没有重视所谓的匠人,在他眼中,工匠都是低人一等的贱民,地位甚至比普通庶民还不如。

“对呀,就是工匠!你难道没意识到如果没有那些工匠,就算我设计出再好的铠甲和武器,也不可能装备到军队。”卫朔近日来一连串的举动就是为了彻底的颠覆曹宏以往的世界观,只有重新树立起卫朔所希望的世界观,曹宏才能真正成为他所倚重的人才,否则就算曹宏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敢重用对方。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朝廷一边倚重工匠生产出来的各种武器、工具、装备,却又极其不屑的将其贬为贱民。为什么工匠们为国家和朝廷做出来巨大贡献,却不能得到朝廷上下的褒奖。”

“这,这,这不是工匠们应该做的吗?”

“嘁!”卫朔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这就是强盗逻辑!人家工匠凭什么一边给你们提供享受的条件,却又一边接受你们的欺侮?这不是欺负人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一天,全天下再也没了文盲,所有人都成了读书人,你说你们这些世家除了吃喝玩乐外还剩下什么?”

卫朔临走之前的话,让曹宏除了一身冷汗,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世家所谓的优越感在卫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将来这天下真到了那一步,世家未必会有工匠的地位高,因为大家都是读书人,在身份上没啥不同,但人家工匠还有一技之长,可世家子弟有什么?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曹宏陷入了思维混乱之中,有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世家子弟除了吃喝玩乐还剩下什么?

他在卫朔身上看到了与魏晋主流价值观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在皇帝、世家垄断了教育资源且奉行精英教育的时候,而卫朔偏偏向普罗大众传授知识,积极推行普世教育;世家大族往往对工匠、商贾、庶民会不屑一顾,而卫朔却偏偏拿这些贱民当个宝。

曹宏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但经过连日现实摧残之后,他彻底醒悟了过来。原来世家大族真是卫朔口中附着在庶民身上的寄生虫,离开了庶民创造的财富,世家子弟除了认识几个字外,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曹宏决心与旧日的自己割裂,开始新的生活。接下来曹宏一扫往日的颓废,积极参与军事训练。对卫朔交代下来的任务,也能更加用心的去完成。在不知不觉之中,曹宏渐渐融入到新军这个大家庭。

时间慢慢来到了五月中旬,来自北方的消息也越来越让天下人感到震惊。自三月份匈奴大单于刘聪集大军伐晋以来,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是在河北邺城聚歼了东海王残部,杀害自王衍以下公卿大臣、士子臣民数十万计。

四月底,刘聪亲率三十万大军将晋怀帝等朝廷大臣数百人围困在洛阳城中。当时,洛阳已无兵可守,对于晋怀帝司马炽来说,唯一能打出的牌,就是投降。

任谁也没想到,刚刚建国没几年的西晋王朝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对于经历过晋武帝辉煌年代的司马炽来说,他也曾幻想着重振雄风,可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下局势崩坏的太快,快得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其实,晋怀帝司马炽曾经有机会逃出洛阳,但很可惜他没能抓住机会。那是在司马越、王衍死后没多久,征东大将军苟晞曾派人带着几十艘船,几百个兵,一千斛粮食迎接天子,提出迁都仓垣今属河南开封,苟晞控制区。

但是当时大臣们脑子都进水了,不愿意离开洛阳这个大城市搬到偏僻小城镇。最后,苟晞只好带着士兵失望而去,最后一个救生圈就这样漂向远方。

几天之后,刘聪带着大军就把洛阳团团围住了,直到此时晋怀帝和大臣们才后悔不已。到了现在,洛阳城里甚至出现人吃人的事情,大批官员纷纷开始出逃。

又过了几天,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司马炽也决定冒险逃走。然而这已不是一次说走就走的了,当晋怀帝带着人走出皇宫,经过南北纵横的铜驼大街时,很快就又退了回来。

因为这条昔日繁华喧闹的街早已冷冷清清,只剩下盗贼,看到他们这几个人衣衫华贵,上来就抢。就算有人高呼这是陛下也无济于事,惊恐之下司马炽只好又折回了皇宫。

五月中旬,就在司马炽心惊胆颤得躲在洛阳城里时,城外的刘聪已对无休止的围城游戏感到厌烦了,终于要对洛阳发动致命一击。

攻城前,刘聪遍告诸将,“洛阳城破只在早晚,何必区区以诡计暗谋,徒损兵命,且又自耽日月。倘若苟晞与长安、幽、冀、辽、并合兵来救,可不尽弃前功?”

“而今诸将但只努力强攻,如此城中愈怕,待城中人心慌变,城自破矣。”

于是大将石勒、刘曜等亲自临城,与王弥、姜飞各领一路大军,从四面八方对洛阳发起攻击。

此时洛阳城内晋军已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抵挡胡人如此强烈的攻击?不多时城墙各处相继告急,城内士族、百姓听着城外胡人震天的喊杀声肝胆俱裂,脸色突变。

没多时,匈奴大将始安王刘曜首先攻克了平昌门,晋军将领丘光、楼裒先后皆战死。平昌门失守,城内晋军更加慌乱。措手不及之下,被王弥、徐邈又攻开了广阳门,此时城中火势更大。

晋司空荀藩与光禄大夫荀组等大臣眼看洛阳即将城破,再也顾不上皇宫中晋怀帝,随即趁乱逃出了洛阳,直奔闤辕即偃师而去。大臣们都逃了,更别说其他人,是以再也没人去想着守城作战,纷纷四散奔逃,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

在晋军放弃了抵抗之后,匈奴大军相继攻破了洛阳其他城门,刘桀入西明门,石勒夺东明门,随即刘聪率大军进入了西晋的都城——洛阳。这是自西周镐京被犬戎攻破之后,华夏大一统王朝的都城再次被草原民族攻破。

当匈奴人在洛阳城里烧杀掳掠的时候,晋怀帝司马炽正躲在皇家园林里跟匈奴人躲猫猫。可惜供他玩捉迷藏游戏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匈奴兵很快就找到了司马炽。由于司马炽没有勇气自杀,只好乖乖当了匈奴人的俘虏。

匈奴人烧毁了洛阳,杀死洛阳百姓数万人,押着数不清的财宝、汉人女子返回了北方。刘聪临走之前,带走刘曜、刘桀等准备对付关中晋军,只留下石勒、王弥则继续清剿河北冀州的地方反抗势力,且防备着晋幽州刺史王浚。

当了俘虏的晋怀帝司马炽也没落个好下场,自己的皇后羊献容不但被刘聪抢走,他本人也被押到匈奴汉国的都城——平阳今山西临汾。到了平阳之后,刘聪为了羞辱司马炽,特地任命他为仪同三司,封会稽郡公,全是虚号,没有实职。

真是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啊!当年司马家的祖宗司马昭安置后主刘禅的旧事,竟然再次发生在司马家子孙身上,如果这事被地下的司马昭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此时匈奴汉国皇帝刘聪达到了事业上的巅峰,不但纳了晋人的皇后为妃子,还俘虏了他们的皇帝。看着以前高高在上的人拜服在脚下,刘聪得意洋洋。

其实别看匈奴汉国表面上蒸蒸日上,其实内部早就充满了隐患。首先,刘聪自攻破了洛阳建立不世功勋后,其进取心已不复以往。自见识了洛阳的繁华之后,刘聪在羊皇后的柔情下逐渐耽于享乐。

其次,汉国几名手握军权的大将渐渐有了拥兵自立之心。这一次除了刘曜外,王弥、石勒等人纷纷拒绝前往平阳,而选择留在中原,就很能说明问题。

刘渊活着的时候,这三人对匈奴汉国的事可是尽心尽力,自去年刘渊病死刘聪篡权继位,这三人的野心渐渐膨胀开来。如今天下大乱,刘聪凭借着匈奴族人建立霸业,他石勒凭什么不能依靠羯族成事?

而且石勒麾下的羯族骑兵是匈奴汉国最厉害的骑兵,连刘聪麾下匈奴精锐也比不了。王弥、刘曜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个是造反头子,另一个是刘渊的样子,都不是甘居人下的人物。

最后,匈奴人此次在洛阳烧杀掳掠并没有吓倒华夏的百姓,胡人的残暴却进一步激发了百姓心底的反抗决心,越来越多的豪杰自发的投入到反抗胡人的战斗当中。

其中就有一位大豪杰此时正凝望着已化为废墟的洛阳都城,暗自发誓要与胡人斗争到底,此人就是燕赵好男儿——祖逖!

祖逖本打算率领亲族部曲前往洛阳勤王,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当他抵达洛阳时,胡人早就撤离了,只留下遍地的废墟和无数百姓的尸体。不得已,祖逖只好亲率部曲千人,护着大量难民仓皇南下。

一路上,祖逖亲率部曲多次击败前来追击的胡人骑兵,尽管亲族子弟战死多人,但祖逖一行还是安全抵达了豫徐边境。

当晋怀帝被俘、公卿百姓被屠杀、洛阳都城被焚毁的消息相继传到徐州之后,顿时引起徐州上下一片惊慌。

越来越多的世家大族为了远离胡人威胁,纷纷准备渡江南下前往江东。一时之间,徐州境内的车马行生意竟然兴盛起来。可惜因为时间紧急,留给世家们转移财产的时间不多了。

唯有刺史大人的夫人裴氏因事先得到了卫朔的提醒,才在此次转移财产风波中没有受到受什么损失。

与此同时,徐州上下都感受到了来自胡人的威胁,尤以刺史裴盾感触最深。如今裴盾再也不提北上勤王之议,反而下令徐州各地加强戒备,以防胡人突袭。

感觉到战争即将来临,军营中气氛比往日紧张了许多,士兵们对待训练的态度也认真了不少。正纷纷扰扰间,张二郎却从崂山回到了彭城。

“卫大哥,见到你真高兴!这是朱先生给你写的信,他让我亲手交给你。哎呀,卫大哥,真可惜你没跟我一同回去,你是不知道,如今咱们崂山可是大变样了。山上已聚集了上两万人,咱们的护卫队也扩充到了一千五百人。”

刚一进门,张二郎兴高采烈地向卫朔汇报此次回崂山的见闻。卫朔接过朱文的信,拍拍张二郎的肩膀笑道:“这次回崂山见到张大叔他们啦?张大叔、杨二叔他们的身体还好吧?”

“嗯,我爹他们都好着呢,就是老问卫大哥怎么还不回崂山,大伙儿非常想念你。哦,对了,爹还有大嫂让我给你带了好些礼物,都在车上放着呢,我这就让人搬到你住处去。”张二郎一拍脑袋差点把礼物忘了,一转身就跑出去找人了。

曹宏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于崂山这个名字,曹宏并不陌生,他从新军中部分来自崂山的低级军官口中,多次听说过这个地方。知道那是卫朔的根基之地,卫大人就是靠着崂山上的数百逃民而起家的。

尽管曹宏多次听说过崂山,但却对其了解不多。那些原护卫队队员对崂山上的一切总是三缄其口,此次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和崂山有关的信息。

在曹宏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卫朔却正聚精会神地看朱文写给他的信。信上朱文详细介绍最近一段时间内崂山上下发生的事情,其中包括再次挫败了王家对崂山的阴谋,也算暂时斩断了王家伸向崂山的手。

不过在信中,朱文又提到了崂山即将面临的新威胁——青州刺史曹嶷。如今外敌苟晞已不足为虑,曹嶷已初步清除了外患,并掌握了青州局势,他的目光开始从外界转向青州内部。

如果说崂山可以用撒泼打滚的办法应付琅琊王氏一个小小的偏支子弟,那么当青州的霸主曹嶷发现了崂山这块肥肉的时候,崂山上下还能轻易渡过难关吗?正因为崂山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朱文才不得不在信中不断地催促卫朔等尽快返回崂山。

“起风了,这太平日子终究到头了!”卫朔喃喃自语。

“卫大人,出什么事了吗?”看着卫朔满面愁容,曹宏不由得开口问道。

卫朔转过身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些人和事终究是要去面对的,躲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尽管即将对垒青州霸主曹嶷,但让卫朔感到欣慰的是,崂山的实力远非当日可比,不但有了上千精锐护卫队,同时还拥有数百水军以及大小十几艘战船。

更让卫朔有底气的是,简陋的青岛港已开始投入使用,每日来自徐州的货船络绎不绝,不但为崂山带来巨额的财富,还为崂山提供了大量急需的粮食等物资。有了青岛港这个对外贸易窗口,卫朔对青州依赖会降到最低,就算将就算将来曹嶷要封锁崂山,他也不惧。

“卫大哥,卫大哥,你看这是咱崂山盐田刚刚产出的海盐,一点儿不必煮出来的海盐差,那五百亩盐田一共产了大约一千五百石青盐,全部卖给了徐州的盐商和粮商,换来了三千多石粮食和大量生活物资,可把朱先生还有大哥他们高兴坏了。”

张二郎急匆匆从外面闯入,手上捧着的却是一片雪白的精盐。卫朔得知盐田产盐了,再也按耐不住,疾步上前捏起一小撮儿食盐放在口中尝了尝。

“吁~盐田总算出盐了,今后咱们的压力可就小多了。”这下卫朔算是放心了,只要盐田能顺利出盐,今后谁也不可能阻挡崂山的发展壮大。

“是呀,是呀,卫大哥你是没看到,出盐的时候,崂山上下就跟过节似得,大伙儿兴奋地差点儿睡不着觉,我大哥和朱先生还破裂从商贾手中买了些酒给杨二叔等人庆功。”

卫朔理所应当随声附和道:“嗯,应该的,盐田能这么快产盐,想必平日里杨二叔他们花费了不少心血。”

“那是,杨二叔差点儿把盐田当成自个儿家!有几日天气不好,杨二叔带着人整日守在盐田上,生怕卫大哥的心血毁于天时。”

卫朔、张二郎二人越聊越高兴,完全忘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此时曹宏一脸震惊的看着张二郎手中的青盐,他早就听说过卫朔乃是青州的盐田使,执掌崂山煮盐业,却没想到崂山的盐竟然是什么‘盐田’产出来的。

曹宏虽然不清楚什么是盐田,但却从卫朔、张二郎兴奋地表情看出,这盐田一定是比煮盐更为便捷的产盐方法。更何况卫朔似乎还掌握一种将粗盐变成青盐的方法,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很容易就能通过食盐聚敛起巨额财富!

怪不得卫朔从不对世家假以辞色,原来他是底气十足啊!

“卫大哥,朱先生、大哥他们担心你在徐州有危险,特地将山上的护卫队又拨了一百人过来帮你。”

卫朔闻言眉头一皱问:“你把护卫队精锐都抽调到了徐州,咱们崂山的安全怎么办?你忘了旁边还有海盗的威胁啦?”

“嘻嘻,卫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如今徐福岛上的海盗早就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咱们崂山不去找他们的麻烦,那些海盗就谢天谢地了,怎敢轻易来惹咱们?”张二郎一脸自豪,随着崂山实力越来越强,尤大当家早就放弃了武力对抗的勇气和决心。

“就算海盗不敢来,也得防着其他人不是?”

“这事是大哥他们决定的,您要有其他意见的话,等将来回到崂山之后,亲自找大哥说去吧。咦?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他?卫大哥,这是谁啊?干嘛待在你的房间里?”忙活了半天,张二郎一转身才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男子。

卫朔抬头一瞧笑着介绍道:“这是曹宏,曹济夫,是新入营的新军,目前担任我的亲兵,暂时帮我处理一些文字上公务。济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二郎,也是崂山商社的股东,同时还是崂山护卫队的都伯。”

“在下曹宏曹济夫,徐州彭城人。”

“我叫张二郎,青州崂山人。”

张二郎看着曹宏隐隐有些敌意,总感觉此人和他不一样,尤其是曹宏身上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骄傲更让他心生反感。张二郎向来对世家子弟没有好感,当初第一次见到卫朔的时候,也是充满了不屑。

曹宏虽然感受到张二郎不待见他,但他早没了以前的心高气傲,也就不以为意,反正他追随的是卫朔又不是张二郎,随便对方怎么看他都无所谓。

“大人,刺史大人刚刚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大人今晚参加刺史府举行的宴会。”就在张二郎回来之后第二日,卫朔突然接到了来自刺史府的请帖。

卫朔拿着请帖看了几眼问:“济夫,知道刺史大人为何举行宴会吗?”

闻言曹宏脸色露出一丝激动之色答道:“听说是为了欢迎祖士稚,祖参军为避战乱,亲率乡党数百人,一路护着近千老弱病残在胡人骑兵的追击下,历经千难万险最终才抵达我徐州。刺史裴大人得知后,特意邀请徐州本地名流,在今晚为祖大人举行欢迎宴会。”

祖逖来了!卫朔心中一动,强按下内心的喜悦之情。他曾经遍观整个徐州,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如今祖逖的到来等于让他有了可靠的盟友。

“告诉来人,今晚我会准时到场。”

“诺!”

曹宏离去后,卫朔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他右手握拳狠狠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借以显示此时他内心的不平静。

张二郎诧异地看了卫朔一眼,想不明白为何卫朔听到祖逖的名字后会如此激动,他想了一下问:“卫大哥,这个祖逖很有本事吗?”

卫朔身形一顿,抬头望了一下窗外道:“非常有本事,数遍天下豪杰,唯有此人最让我钦佩,他和远在晋阳的刘琨是世家大族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徐州一旦有变,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盟友恐怕还在落在祖士稚身上。”

“既然这个姓祖的如此有本事,那卫大哥干嘛不把他招到咱们崂山呢?”

“有的人不是说招揽就能招揽的,顺其自然吧!而且祖逖身为世家子弟,身边多有乡党追随,他有自己的小集团,肯定看不上我们这些盐贩子。”卫朔开玩笑道。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我最讨厌那些世家大族的了!”

之所以将祖逖定位为盟友,而不是想当然的去收服对方,是因为卫朔十分清楚,此时他还没本钱去招揽像祖逖这样的大人物。人家祖逖的江湖地位可比他高多了,曾经东海王征募祖逖为济阴太守,只是恰好遇到祖逖母亲去世,祖逖才没应召。

卫朔相信,以祖逖的名望,只要他到了江东必然会受到江东司马睿的重用,最少也得被授予一刺史之位,那可是和裴盾一样的职位。

到了傍晚,卫朔带着曹宏、张二郎三人坐车来到了刺史府,此时刺史府已是车水马龙,到处是莺歌燕舞。三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刺史府,所以也不用下人带路,三人信步往大厅走去。

卫朔的到来一下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却没人主动上前打招呼。自从微山湖宴会之后,卫朔就成了徐州官场上的另类,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大家都对其敬而远之。卫朔也不在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曹宏、张二郎作为护卫和下属则站在了他的身后。

“刺史大人到!”

刚坐下没多久,卫朔就听到门口的有人大声唱名,在场众人纷纷起身恭候裴刺史大驾。只见裴盾面带笑容地挽着一威武雄壮的大汉走了进来,这是卫朔第一次见到祖逖,不禁在心中暗自叫声:好一个闻鸡起舞的祖士稚!

裴盾挽着祖逖的胳膊来到主位站定,先扫了四周一眼,当他的目光掠过卫朔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快速闪了过去。待众人都安静下来之后,裴盾才开口说话,他先是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以欢迎祖逖的到来。

“像祖参军这样的大名士能到我徐州,实乃我徐州百姓之福。如今徐州正面临有胡人威胁,正需要像祖参军这样的人才。”

“刺史大人客气了,祖某此次避难徐州,不敢有其他奢望,只望大人能周济我部下些粮部下些粮草,日后我等兄弟必有厚报。”祖逖表现的很谦虚,再说他不是刘备也没有夺徐州的野心,只希望在徐州暂时休整一二,然后尽快赶往江东。

裴盾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其实裴盾还是非常希望祖逖能留下来的。祖逖与卫朔不同,乃正宗的世家大族出身,祖家在北地是很有名望的家族。招募祖逖不像聘用卫朔,裴盾心里不会有芥蒂可以放心使用。

宴席上,众人频频向祖逖兄弟敬酒,就连裴刺史也举杯与祖家兄弟同饮,这待遇卫朔可不曾享受过。卫朔本人倒还没什么,没想到却恼了背后的张二郎。

只见张二郎忍不住低声嘲讽道:“一群马屁精!”

噗嗤!站在张二郎左侧的曹宏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就连卫朔也不禁没好气地瞪了张二郎一眼,悄声道:“人家祖逖是闻名天下的英雄豪杰,众人如此礼遇倒也不算什么。”

“哼!再厉害也比不上卫大哥。”张二郎忿忿不平道。

“祖参军既从北方而来,想必对当前的局势有所了解。我徐州为了应付胡人,早在数月前,就组建了五营新兵。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这些新兵已初步具备了战斗能力,可眼下我徐州还缺乏一位统帅全军的将军。”

“若祖参军有意,不如留在徐州如何?”

裴盾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寂静,不少人都在拿眼睛往卫朔身上瞟。当初徐州新建五营新军,众人都以为将来新军的主官会在卫朔等五个军官中产生,没想到裴盾今日却交给了初来乍到的祖逖。

卫朔深深看了一眼裴盾后,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之色。没想到经历了司马奥那样的事之后,裴盾竟然再也不肯信任任何人。当初为了留下卫朔提出来的条件,如今竟然大部分都没落实。

祖逖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变色,很是从容道:“谢刺史大人厚爱,士稚愧不敢领!徐州乃人杰地灵之所,必有异人能助刺史大人。”

祖逖的拒绝出乎很多人预料,其中就包括坐在他下首的兄弟祖约。与祖逖不同,祖约的野心也大许多,但能力与祖逖相比却差了不少。在祖约看来,留在徐州执掌新军军权,可比前往前途莫测的江东好多了。

可祖约也清楚,兄长祖逖决定的事,绝不是他可以改变的。因此他只能悄悄拉一下祖逖的衣角,提醒祖逖不要一口拒绝,谁知祖逖根本没在意他的提醒。

宴会上虽然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但总体而言气氛还算和谐。众人在觥筹交错之中,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夜。到了这个时候,宴会也到了尾声。

“兄长,刚刚你为何拒绝刺史大人的好意?”一离开宴会,祖约就忍不住质问兄长祖逖。

祖逖有些烦躁的瞪了自己兄弟一眼,稍稍整理下思绪解释道:“士少,难道你没看到宴席上其他人的反应吗?很显然任命我为新军统帅,不过是刺史大人一人之意罢了。我若就此应下,免不了要得罪其他徐州将领。”

“得罪就得罪了,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祖约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没听刺史大人说吗?新兵训练已有些时日,那些负责日常训练的徐州将领想必已在新兵营中建立了自己的权威。如果得罪了他们,你认为兄长我能顺利掌控徐州军吗?”

“带着这么一帮心怀异心的人上战场,你是不是觉得我死的不够快?”祖逖耐心的为自己兄弟分析其中的原因。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些祖约彻底服气了。

“想办法从世家中借一些粮草来,然后找机会南下吧,留在徐州没什么用。徐州上自刺史,下至官吏,我没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丝战胜胡人的希望。”

再说当日都城洛阳将陷时,司空荀藩、荀组等护着秦王司马业逃至阳城,此时秦王司马业才十二岁,乃吴王司马晏之孙,荀藩之外甥。

众人到了阳城之后,得知晋怀帝被俘,悲愤之余众人也不敢在阳城多待,后来在荀藩的建议下,众人打算向东退入虎牢关,到荥阳太守李矩处求援。

荥阳太守李矩果然没有拒绝荀藩的求援,不但给秦王、荀藩等人补足了粮草,还让众人屯居密县。但密县也不是个好去处,当地有一股强大的地方势力——前东海王的参军、豫州刺史闫鼎领着数千流民武装屯居于此。

得知司空荀藩欲引秦王至密县,闫鼎马上召集部下商议。本来闫鼎就有西归家乡天水的意图,如今得知秦王欲来密县,他就想趁机拥戴秦王司马业前往长安建立霸业。

等部下来了之后,闫鼎立即把有关秦王司马业的消息通报给众人,然后很认真地说:“大家都知道,我本有西归关中的打算。今秦王殿下欲驻密县,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况且今山东各地突遭胡乱,民不聊生,已非王霸之地!不如拥秦王西入关中如何?”

出乎闫鼎的意外,他的建议并没有得到众人的同意,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在闫鼎的麾下大多数是关东人,他们肯定不愿随其背井离乡远赴关中,尤其是刘畴、邹捷作为本地豪强更是不愿抛家舍业西入关中。

可是刘畴、邹捷看到闫鼎决心已定,不敢当面提出反对意见,只好暗暗将不满埋心底。而此时正向密县行进的荀藩、司马业等人,也在密议如何招抚闫鼎的计划。荀藩认为闫鼎手握重兵不可急图,建议恢复闫鼎豫州刺史的地位,收为己用。

与此同时,得知前司徒左长史刘畴在密县为坞主,荀藩特意派出中书令李恒、太傅参军刘蔚、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等人前往联络。李恒等人秘密来到了刘畴的坞堡内,因为他们都是山东士族出身,故刘畴待他们比对待闫鼎还要热情。

在密谈中,刘畴将闫鼎的意图全盘告诉了李恒等人,李恒等虽然很高兴闫鼎原附秦王旗下,但对闫鼎提出的西归长安计划则非常不满。他们和刘畴的想法一致,作为山东士族他们当然希望秦王能在本地开府建牙,这样众人就能跟着水涨船高。

难怪魏晋国祚如此之短,到了这个时候,世家大族想得竟然还是自己的利益,根本不考虑朝廷百姓的福祉。这样的王朝若是国祚绵长那才是没天理!

荀藩等人既然知道了闫鼎的真实意图,再也不肯真心实意接纳对方,只打算利用下闫鼎。谁知闫鼎为人缜密,无意中发现了荀藩、邹捷、刘畴等人的阴谋,随即拥大军劫持了秦王司马业。

混乱之中,荀藩见势不妙立即发挥自家逃跑的特长,躲开了前来抓捕他的士兵。李恒、刘畴、邹捷等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事后纷纷被闫鼎所杀,当初跟随秦王逃出洛阳的大臣只有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两人幸免于难。

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没人能阻止闫鼎西归长安的计划了。而且好运气再次降临到闫鼎头上,他遇到了刚刚挫败了刘聪西入关中企图的雍州刺史贾疋。而且贾疋得知了秦王司马业的消息后,立即派人前来联络,欲奉迎秦王至长安,贾闫二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可以说晋怀帝被俘、洛阳被毁彻底引爆了天下舆论,也让更多人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且不提正打算西归长安的闫鼎、司马业等人,单说幽州刺史王浚。

在得知了洛阳发生的一切惨剧之后,王浚不但没有任何悲痛和不满之情,反而隐隐有种兴奋之情。王浚此人因为是私生子出身,出身,且从小不受父亲喜欢,逐渐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性格。

但因为他父亲王沈无后,王浚才得以继承父亲的一切。自从王浚登上了幽州刺史之位后,常常引胡乱华,重用仰仗鲜卑人的力量攻击同殿为臣的并州刺史刘琨等。

如今晋怀帝被俘,王浚自认为这天下再也没有人可阻止他僭越称号。于是王浚乘机妄称自己得了晋怀帝的密诏,在幽州设坛告类,布告天下,立秦王司马业为皇太子。

同时他还私自备置百官,列署征镇,以荀藩为太尉,琅邪王司马睿为大将军,王浚自领尚书令,以裴宪、枣崇为尚书,又安插自己手下亲信出任各个职位。

更离谱的是,王浚以父亲王沈表字为处道,认为是应了“当涂高”的预言,竟然有了不臣之心。如果其他人劝谏,不是被外调就是被诛杀。

同时王浚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在幽州大肆滥杀,王浚的种种行为已令天下士子愤怒;而同时因王浚为政苛暴,将吏又贪污残忍,对地方工事连连令人民苦不堪言,被逼逃到鲜卑领地,加上有旱灾和蝗祸,又失去了段部鲜卑的支持,使得内外离心,士卒疲弱。

王浚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要稍稍有外力打击,幽州王王浚必然要陨落。可惜志得意满的王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而且羯人首领石勒已盯上他,这才是王浚最大的隐患所在。

自离开洛阳之后,石勒一直在考虑大军行止的战略问题。别看石勒是个奴隶出身,但为人却有勇有谋,并不是一纯粹莽夫,而且还懂得收揽士子之心,得到了谋士张宾的辅佐。

张宾可不是一般人,和日后的前秦王猛、北魏崔浩并称两晋十六国时期三大谋士。尽管之前张宾曾数次献奇策于石勒面前,但仍未完全得到石勒重用。如今他的机会来了,石勒内心的迷茫张宾完全看在眼里,眼下只是差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

此时石勒虽然有了争霸天下的野心,但限于自身见识不足,他并不能提出一个清晰明确的战略,来完成自己的梦想。为了确定今后的发展策略,石勒在许昌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

在此次会议上,张宾的才华得到完全施展,石勒也彻底的被其折服,随即就任命张宾担任他的首席谋士。

张宾为石勒提出了立足襄国、许昌等地,向北先吞并汲郡王弥部众,然后与刘琨、王浚会猎于冀州的战略。

“将军没有固定的立足点,虽然百战百胜却不能发展壮大,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江汉、江淮靠近江左,均不可作为据点。将军欲成霸业,据点非北方不可。关中、河东各有其主,将军则只有选择河北。”

石勒闻言大喜,却没料到其余众将竟然纷纷表示反对,右长史刁膺主张弃汉投靠琅琊王,并求扫平河朔以赎罪,等有了胜仗后再图他计。

石勒听后,气的嗷嗷叫,直言刁膺胆子太小。

此时张宾则趁机再进言:“邺地界于中原之要,晋必未肯即弃,在所苦争者。刘琨有段氏之助、王浚之援,必欲攻邺,倘彼以兵蹑我之后,胜败未可定也。今当舍此,先取罕城,以为聚粮之所,然后进兵北向,扫夺蓟、并。此桓文之略也。”

“且九州鼎沸,战争横起,游行羁旅之人,悉无定志,何能保全以制天下!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今渤海襄国,皆赵之旧都,依山凭险,乃形胜之地,可与六国抗衡者也。今观刘永明甚不合于都督,久后必不相和。彼系汉之宗族,亦有勇略,为众所畏,当先预防其妒可也。”

石勒听从了张宾的建议后,逐渐把目光转向了北方,其首先要解决的地方势力,就是同为汉国大将的王弥。也不怪石勒有图王弥的野心,实在是王弥自曹嶷引兵离去之后,他的势力则日益衰弱。

可王弥毕竟是纵横天下多年的枭雄,他已隐隐感受到了来自石勒的威胁。但因他刚刚得罪了匈奴汉国始安王刘曜,不敢向汉国求援,只好跟部下商议。

这时,王弥的同乡前司隶校尉刘暾则建议他先吞并青州曹嶷,再以青州为根基之地观天下大势,就算将来争霸天下失败,却也能割据一方。

王弥对刘暾的建议很是心动,但他又担心石勒暗中阻挠。没想到刘暾竟然又给他献了一计,让他写信给石勒,假装与其结盟,共破青州。同时则暗中结盟曹嶷,趁石勒会盟时与曹嶷前后夹击消灭对方。

可惜的是,王弥却不知石勒已有了吞并其部众的野心,一直对其保持着相当警惕之心。石勒的谨慎性格再次拯救了他,他安排在王弥大军附近的游骑无意中捕获了王弥派往青州联络曹嶷的信使。

石勒得知了王弥的图谋后大怒,更加坚定了消灭王弥的决心。与此同时,石勒听从了张宾的计谋,将王弥联络石勒图谋青州的打算告知了曹嶷,引发了曹嶷对老首领王弥的猜忌。

这下王弥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忙活了大半天,不但堵死了入主青州的可能,还将曹嶷推到了石勒一方,彻底失去了与石勒争锋的机会。

在王弥、石勒、王浚、刘曜等人蠢蠢欲动之时,其他几个小势力头领也不甘寂寞。依附王弥的匈奴汉国平北将军王桑、安北将军赵固二人,看出了王弥处境不妙,却又不敢与石勒相争,二人竟然在前徐州长史司马奥的劝说下,将目光对准了富庶的徐州。

原来司马奥自徐州逃走之后,一开始迫于对裴家的畏惧,他一直不敢公开露面,只是暂时隐藏在王弥军中。直到晋怀帝被俘,天下形势大变,世家势力遭到沉重打击后,司马奥才重新出来。

但司马奥始终无法忘记在徐州受到的侮辱,这一次王桑、赵固二人有意脱离王弥独自发展,给司马奥重返徐州提供了机会。

王桑、赵固引兵两万进犯徐州,彻底引爆了徐州本地人的南逃风潮,大批世家子弟、普通庶族得知胡人即将南犯,纷纷抛家舍业欲往江东避难。刺史裴盾更是早早将妻子、女儿送到了江东。

如果不是害怕承担失土之责,裴盾都想撂摊子跑路。危难之际,徐州官员不是想着如何抗敌,反而纷纷弃官逃走。到了最后竟然是客居此地的祖逖站了出来,他毅然决然得接过了保卫徐州的重担,以奋威将军的职衔代刺史统领徐州各地兵马。

徐州官员的表现让卫朔大失所望,好在祖逖不出所料的站了出来,否则连卫朔也没有信心能打败此次来犯的敌人。

卫朔并没有自大到认为他可以号令徐州其他兵马,如今他能指挥的只有麾下的三千兵马,徐州其他将领根本不会听从卫朔的命令。而且因为之前的缘故,他们说不定还会联合抵制卫朔。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祖逖在,卫朔绝不会留在徐州送死,很有可能在适当时候退往东海国,然后从祝其县海上撤往崂山。但现在有了祖逖在,卫朔也就有了些许信心打败来犯的敌人。

就算最后事有不济,卫朔还可以建议祖逖放弃彭城国而退保下邳国作长期打算,而他则按原计划退往徐州东部沿海。若能趁机据有徐州东部沿海地区,卫朔就能与下邳国的祖逖形成东南呼应,共应,共保后方的临淮、广陵等郡不失。

这是卫朔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战略,他深知仅靠手底下的三千人是不可能挡住来汹汹的两万敌军。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放弃彭城国以空间换取时间,将敌人的两万兵马分散开,这样才有机会击败敌人。

这个时候,祖逖虽已下定决心留在徐州,但心中其实没有一点把握。主要是因为徐州内部权责不明确,各级文武与刺史大人之间的隔阂尚未消除。

这也是为何裴盾将所有新兵分散给五人统领的原因,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司马奥当政时得罪了哪些人,万一有人暗怀不轨,恰好了又掌握了徐州兵马,那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如今裴盾、司马奥种下的因,却要祖逖来吞下苦果。兵力分散在五人手中,虽然可避免有人擅权,但也加剧了内部消耗。虽祖逖顺利上位,但人为制造了麻烦。一想到这儿,祖逖就忍不住想要掐死裴盾。

“也不知道裴盾是怎么当刺史的,竟然和一州官员不睦。若不是考虑到徐州百姓的安危,我才愿留在此地帮他。”祖逖狠狠捶了一下案几怒声道,他一想起阴奉阳违的徐州官员,就忍不住心头冒火。

“兄长不必动怒,裴盾无能却也恰恰给了我们机会。如果兄长能在此次大战中立有殊功,必可有机会取代裴盾执掌徐州。到那时,兄长就可以徐州为根基,北伐中原,驱除胡虏,收复故都。”

自祖逖答应留在徐州之后,其中最兴奋地莫过于一母同胞的兄弟祖约,如今祖约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让兄长祖逖取代无能的裴盾成为徐州新的刺史。

“不可!兄长乃大丈夫也!如何能无故夺他人根基,若为世人所知,则兄长如何自处?”

祖约的建议遭到祖纳的激烈反对,祖纳与祖约不是一母同胞,平日里关系也不是很好。只是上面一直有祖逖压着,二人才不敢将矛盾公开,没想到今日祖纳竟然公开反对祖约的建议。

只见祖纳转身朝祖逖拜倒,语气恳切道:“兄长乃天下闻名的豪杰,不可因一时困顿而入邪途。当初蜀汉昭烈帝玄德公遇陶恭祖,也是三次三让后才占了徐州刺史之位。如今裴刺史虽处事不明,可自有朝廷法度处置,约,如何敢蛊惑兄长自行其是?”

“你!”祖约闻言大怒,差点儿拔出腰间的剑来。

幸好祖逖出言阻止了他,祖逖虎目一瞪呵斥道:“自家兄弟何至于动刀动剑?再说祖纳说得很对,我的确没有夺裴盾刺史之位的打算。若不是不忍坐看徐州百姓遭受胡人掳掠,我早就离开徐州前往江东了。”

祖逖这话没说错,他本是个光明磊落之辈,绝不愿行小人之径。可这件事却让他对两个兄弟感到十分失望,没想到二人竟然要拔刀相向,这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我们都是亲兄弟,有什么恩怨不能化解?如今外敌未退,若让外界知道咱们兄弟竟然先起了内讧,岂不让天下豪杰看笑话!祖约、祖纳,今天你们给我这个兄长一个面子,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谁也不可再提!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在祖逖的强压下,祖纳、祖约二人勉为其难的结束了对峙,但裂痕已在二人心中埋下。只是迫于祖逖的威严,他们二人不敢再相争,但也不适合继续留下来,二人随即相继告辞离去。

祖逖今日把自家兄弟找来,本想商量一下事情,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烦闷之余,祖逖只好独自一人喝酒解闷。如今徐州所有内忧外患齐齐压在祖逖一人肩上,可见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如今徐州的主要兵力分散在五个主官手中,其中尤以兵曹从事卫朔麾下最为精锐。可卫朔的地位却又是徐州众将中最为尴尬的,经过多方打探,祖逖把首要争取的对象放在了卫朔身上。

这日一早,祖逖带着几名随从来到曹家拜访了曹宏,随后在曹宏的引领下悄悄来到了城外的卫朔的驻地。

曹宏指着焕然一新的大营介绍道:“将军,这里就是从事大人练兵驻地,当日兵曹大人不与诸将相争,主动提出到城外的旧大营驻扎,从而避开了彭城内复杂的权势争斗。”

“自兵曹大人来了之后,立即发动士兵清理此地,很快就让这儿焕然一新。如今这里已成了卫大人麾下的驻地,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祖逖举目远望,发现军营内旌旗飘扬,喊杀声震天,显然里面正在展开紧张的军事训练。军营门口站着几名威武雄壮的士兵,甚至远处还有几个地方埋伏着几名弓箭手。祖逖看到此景不由得对卫朔心生好感,从大营四周森严的戒备可看出,这位特立独行的卫兵曹是个知兵的人。

祖逖一行来到大营门口遇到士兵阻拦,曹宏忙上前与士兵交谈,很快就被放行。曹宏来到祖逖身边解释道:“将军莫怪,这都是兵曹大人的规矩,任何人出入军营必须留下记录。若有陌生人进入,则必须有本营军官相陪。”

“无妨,无妨!”祖逖笑着不以为然道,心底反而更加看重素未谋面的卫兵曹。

进入大营之后,祖逖看着训练场上热火朝天的场景,一下子变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下去跟那些士兵一起动起来。

“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热闹的训练场景了,济夫,那边是干什么用的?”祖逖指着障碍物训练基地问。

曹宏扭头一看解释道:“那是兵曹大人搞出来的,叫什么一百二十丈障碍训练,专门用来训练士兵的体能用的。你看那些壕沟、矮墙、云梯、独木桥等障碍物,都是兵曹大人让工匠们制出来的。参与训练的士兵必须在固定的时间内安全通过所有障碍物才算合格。”

祖逖饶有兴趣地站在旁边观察了许久,显然他发现了此训练基地的妙处。有了此障碍训练,不但可以提高士兵攀山越岭的本领,还能提升士兵的反应,同时对锻炼士兵体力也很有帮助。

能够想出如此巧妙办法的卫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祖逖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二三,刺!”

“刺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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