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本就身量颇高,宽肩窄腰,着常服时便似鞘中剑,锋芒稍敛。一旦甲胄在身,便锋锐外露,势不可挡。他俯下身,一大片黑影便覆了下来。男人的神情和语气分明是亲昵的,可师杭却几乎快喘不过气。
“别……将军。”她记挂的正是这件事,又怎能让孟开平轻易离去:“别杀人,求你了。”
孟开平的面色一瞬变冷。见他默然不语,师杭继续哀求道:“且当是为子孙后代消业罢。”
他对人命毫无怜悯,难道就不怕这业障将来报应到他的儿女身上吗?
“筠娘,你晓得的,我不信这些。”孟开平决然道:“我也不许你信。神佛管不了这世道,黑白混淆,是非不分,外头的事难道你没听说吗?”
她听说了,所以才央告他准她出去一回。这几日粥棚的事在城中闹得轰轰烈烈——扶贫济困之举,却也有人不领情。一小股城外而来的流民四处散播谣言,说红巾军与青军之流无甚区别,只当城中百姓如圈养的牲畜一般。有粮时布施,免他们饿死,为的竟是无粮时好以人为粮。
于蝉同她说起,又再叁劝她,莫要插手这桩事。孟开平在军中发了好大的火,抓了几人以儆效尤,杀之示众。可此举却反倒落实了谣言般,引得越来越多的百姓信以为真,致使人心惶惶。
“……筠娘,外头的一切事,听听便罢。这不是咱们女儿家该管的。”
可师杭思来想去,根本无法置身事外。主意是她提的,她盼着严冬之下无饥馁,路中不见冻死骨。然而,若因此使得一部分人死于流言刀剑误伤,岂非又是她的罪孽?
孟开平漱洗净面后,只仰头饮了口茶便急匆匆走了。落地花罩外,一盏小小的烛台正映着微弱的光亮,窗外的落雪声簌簌可闻,师杭终是掀开馨香暖和的被褥起了身。
“骨碌”一声,熏被的银香球被无意间触碰到,滚落在地。
她拾起地上鎏金镂空的忍冬纹银香球,垂睫细想。
满府里算起,既与她交好、又能调动护卫的,也只于娘子一人了。
她还须求她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