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天成,上帝的恩惠,乡下人却似有眼无珠。终日里穿梭在田坎地头,只顾及寻些虫子稗草找乐,还恨不得这花儿早日的凋谢过去,好结出些碗大的果子来卖钱。想想城里人却没有这样的福气,一天天的奔波在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买一株盆栽的花草放在阳台上,便如同祖宗般的侍侯,其实我们只要是逃将出来,我们便会知道这“大牢狱”之外还有那么一些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恺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城里人有城里人的生活,乡下人有乡下人的乐趣,规则就是这样,你乐意就交换,不乐意就别伸长脖子张望。上帝搓捏的这些泥巴人啊,却总不知足,妄想着好处都要占齐,自己手里拿着黄澄澄的金子,还要去捉摸别人手头白花花的银子。
幺婶在柑桔地头种莴笋,母亲陪她在闲扯。幺叔一边给柑桔树施肥一边听我摆谈,他喜欢听城里人的事情,我现在无聊得很,也乐意陪他说说话。这时候程思泯打来电话,说他们在海南晒日光浴,皮肤都黑了好多,我让他多晒晒,免得一辈子都得当小白脸。他又问及我病情,我给他说了我回乡下疗养的事情,他听了很兴奋,说有时间一定过来瞧瞧,也过过田园生活的日子……
大城市里生长的人,大都有向往乡下田园生活的心结,那小子实在是可怜,有次同我闲聊竟然吃惊花生是长在土里的,他以前一直以为那花生是高高挂在树上长的。
山间手机信号差,断断续续的如同在交代遗言,于是我们说了一会就挂了。刚接完程思泯的电话,三叔便打了过来,说他家的鸡掉到池塘里淹死了,三婶喊我和母亲过去吃泡辣子炒仔鸡。于是我和母亲便同往他们家走去,一两里来的路,母亲在路上碰到人就闲聊,我们竟然走了半个来小时。
三叔还没有回来,三婶和她的小女儿在屋前的坝子里用滚水烫鸡、拔毛。一只大水牛拴在磨盘边嚼着青草,一边吃一边拿大眼珠子瞪我们。三婶见我们来了,便大声“秀儿、秀儿”的喊。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她便骂什么这个死人只顾猫在屋头看电视,什么都听不到了。又喊了两声,这才见到从屋里出来个抱孩子的年轻女子,端来凳子招呼我们坐。
我知道这是三叔的大女儿,我过去喊着妹妹,逗着她的孩子,母亲问三婶:“三弟还没有回来啊,我大姑呢?”
“还没呢?妈去幺妹家了,都五天了,说的昨天回来结果没有回来,就看等回来了不。”三婶一边扯着鸡毛一边回答道。母亲接过秀儿手里的孩子,抱着开始逗起来。
我母亲所说的大姑就是三叔的母亲,我祖父的妹妹,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我喊她为大姑婆。母亲抱着秀儿的孩子,拖着声调说些重复的言语逗着婴儿。那抱孩子的女子叫秀儿,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三叔的大女儿,如今已经结婚了,算起来比我还小两岁。那和三婶一同拔鸡毛的女孩子是他们的小女儿,叫兰儿,还在读高中,那女娃娃害羞得要命,喊了一声大姨、哥哥后便如同见到了人贩子,埋着头只顾拔鸡毛。
三叔回来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闲聊。只见他肩膀上挎着一个帆布包,一手提了一瓶白酒,另一只手提了一些香蜡纸钱。三婶接过三叔手上的东西,说什么明天是十五,买了点纸钱祭祭神。说完后又喊兰儿去烧火做饭,我们和秀儿在院子里逗她的孩子玩。
那鸡拔毛洗净后,三叔和三婶两口子背着背篓在门前的菜地里割青菜喂猪。三婶本来就矮胖,加之人过中年发了福,体形更是变样。我见她背着背篓行走在田坎上,如同两个午餐罐头摆放在一起,心里正在偷笑的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子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三哥啊,原来是你们两口子嗦!我从坡那边走来一直就在纳闷,这个季节,瓜苗才下种,我说怎么有两个老南瓜结到你家菜地里了……哈哈……”来人和三叔三婶开着玩笑,意思是笑他们两口子又矮又黄,站在地里如同放了两只老南瓜一般。
三婶也不示弱,张开嘴骂道:“这个短命的哦,你到岩下去偷牛没有偷到哇?拿你老嫂子取笑,当心回去我那弟媳喊你跪搓衣跪搓衣板,膝盖跪肿了再别来喊你三哥要药酒抹……”
三叔给来人递烟,母亲起来也和他打招呼,跟着他们笑。我本来不好意思笑,但见到秀儿扑哧的笑了起来,也忍不着跟着笑出声来。我认得此人,是村头老井边的王大富,这个人刚赶集回来,是个牲口贩子,专门做买卖猪牛的生意。那人和我打了几声招呼后,不断的说我长高了,啧啧的称赞我越长约帅气。我听了这夸奖有些脸红,站在一旁听他们闲聊。
天微微泛麻的时候,我们正准备进屋去。这时候对面的路上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兰儿,兰儿啦!快来帮我拿下哦。”我听得出是大姑婆回来了,连忙起身去接她,走近一看,她老人家蹒跚着步履,大包小包的东西攥满了手。
我过去喊“大姑婆”,这老太太眼神不好,耳朵却不背,一下就听出了我是谁,很高兴的对我问东问西,又问我带媳妇回来没有。我接过她身上的包裹,边走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进门,见到我母亲,二人又开始亲热起来,老人家刚进门还没有歇下,便从包裹里面掏出花生核桃一个劲的喊我们吃,说是从女儿家带回来的米核桃,壳薄得跟纸一样,肉也多。
我吃着核桃,走到厨房看三叔做菜,又偷吃了一块刚起锅的鸡肉。这只半大就短命的小公鸡,肉香脆嫩滑,合着泡椒炒出的那个味道好得很,别说吃,闻到味儿就是流口水。我吃了一块,又给秀儿偷了一块。母亲只顾和姑婆闲谈,也不说我。
她知道我早就把三叔家当成半个家了,从来都是不顾忌什么的。也是的,我从小就在三叔家玩,他两口子就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见我长得乖巧,加之又是亲戚,所以对我很是疼爱。这老太太一点脾气也没有,我虽然调皮,却总是帮着她做事情,老人家有些封建思想,重男轻女,见我很懂事,自然喜欢。
三叔家是独门独户,左邻右舍都比较远,两层楼的青砖瓦房,楼上三间卧室,三叔两口子就住在上面。楼下中间的是堂屋,右边的一间卧室,老太太住在里面,左边的一间被隔开了成了两间小的,外面的半间做成了一个仓库,墙上挂满了腊肉。
那仓库里面半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长年锁着,记得小时候有次我和秀儿好奇,想打开进去看看,见三叔在凉椅上睡午觉,钥匙挂在腰间。于是我怂恿秀儿去偷钥匙,秀儿本是不敢的,见我怂恿的厉害,便偷来钥匙。
哪晓得我们刚打开密室的门正要进去,却被后面的三叔敲了她几个暴指,那秀儿立马痛哭起来。我虽然没有挨打,心里却比秀儿还要难受,躲到院子的牛栏里大半天也不好意思不出来。这后来三叔又在房子的左右各搭建了两间矮瓦房,左边是厨房和堆积柴物的,右边养着猪牛还有一个厕所。
我们在堂屋里吃晚饭,三婶用没有种完的红苕种煮的干饭,除了泡椒辣子鸡块,又炒了老腊肉,两个素菜,一盘烟熏老豆腐干,一碟子香酥花生米和一盆青菜汤,香喷喷的摆了一桌子。
那堂屋中间墙上高挂的毛主席图象已经泛黄,下面贴了一张明星油画日历。年轻的抢着鸡肉吃,老太太牙不好,对鸡肉和干腊肉不感兴趣,拈着青菜使劲的吃。母亲三婶陪她老人家有句无句的闲聊,如同有说不完的话。我陪三叔喝了一点药酒,刚下肚就上了头,脑袋昏沉沉的如同吃了药的老鼠。
我听到母亲她们在说到什么明天都进城去的话,仔细一听,原来明天秀儿要进城去看她丈夫。她丈夫在县城里一家家具厂里当工人,很挂念孩子,嚷着要秀儿抱过去看看,夫妻二人也好久没有见了,相思得厉害。又加上兰儿耍完周末也要回城里读书,言语中三婶也有进城去逛逛的想法,母亲一听,连忙邀请她去我们家耍。
几人一拍即合,商量好明天一同出发。母亲又喊姑婆也去,老太太连忙摇手,说她才回来,还是愿意留在家里照看鸡鸭。又说城里住不惯,楼下的人也不好,和她们闲聊个个都爱理不理的……我们大笑起来,知道她老人家不喜欢城里人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方式。母亲边笑边看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害怕回去了担心我一个人在这边的生活。
于是我说道:“你们都去好生的玩,我在城里呆厌了,还想在乡下好好的住几天呢!这边有三叔和姑婆他们,还有幺叔幺婶,你们就不要担心我的着落了!”
“对的,表姐啊!你就一百个放心回去,你是知道的我从来就是拿九儿当儿子对待,有我在他的身体只会越长越强壮的。你回去和姐夫都安心的过日子,这边有我呢!”三叔怕母亲担心我,连忙承诺道。
吃完饭后,三婶和老太太收拾碗筷去了,我们坐在堂屋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葵花籽。秀儿的孩子哭着要睡觉,她只好抱他上楼去了。兰儿本来还想多看会,三叔却吼她去睡觉,说明天要上学起的早。
三婶她们洗完碗筷喂完猪牛后便来陪我们闲聊,老年人起的早睡的也早,姑婆坐了一会就开始打瞌睡,说困了要睡觉,母亲说也要陪她睡去了,于是二人洗完脚便进了侧屋。三婶上楼给我弄好床铺后,下来看我和三叔还在摆谈,便说她也要去睡了,于是自个上楼去了。
堂屋里于是就剩下我和三叔二人,又过了半个小时,三叔见她们都已入睡。便起身说有事情和我说,于是关了电视,带我来到左边的屋子。我见他打开那间神秘的屋子,开了灯,引我进去。
里面的这间房子密不透风,没有窗户,要是不开灯,白天都是一团的黑。我进去打量着里面的一切,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三叔的工作室。一张大的木头神龛摆在里面,上面供奉了一个石头雕刻的老君象,神台上摆了一些瓜果,还有几支熄灭的香蜡插在一个小的香炉上。三叔一进门就点了好香蜡,一个人面对老君象窃窃私语起来。
墙上一幅古画,上面一个仙女模样的人如同腾云飞天一般,下面有一排小的隶书字,看样子是一首诗,标题是《留别卢陲》,我凑过去念了起来:
留别卢陲
唐少玄
得之一元,匪受自天。
太老之真,无上之仙。
光含影藏,形于自然。
真安匪求,神之久留。
淑美其真,体性刚柔。
丹霄必虚,上对之俦。
百风之后,空馀坟丘。
读完后,并不知道意思,只是觉得这诗很熟悉,好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想了半天才忆起原来在《旧唐诗》里面读到过,还记得有注解说什么这崔少玄是汾州刺史崔恭的小女儿,颇有些姿色,后来嫁给了一个叫卢陲的人。这卢陲到闽中做官,路过建溪武夷山的时候,看到了云中有两位仙人紫霄元君和扶桑夫人。她二人问卢陲说:“玉华君来乎”?卢陲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于是回去问崔少玄,崔少玄于是说道,我曾经是天上玉皇大帝的左侍书,被册封为玉华君,只因尘缘未了,动了凡思,被贬谪到人世,做了你的妻子……又过了几年后的一天,崔少玄突然对卢陲说上天重新召她为玉皇左侍书,要回去了。卢陲不答应,苦苦相求挽留。崔少玄于是说,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点指示,你按此指示去做,终究有一天一定会再见到我的,说完后便留诗一首飞天而去。后来卢陲悟透了这首诗,修炼几年后也飞升做神仙去了。
这样的故事我原本以为是神话传说,不料三叔他们却是拿来奉为圭臬。三叔见我读画中的诗句若有所思,于是说:“如有人读得懂这首诗,便和我金丹派有些缘分,只要经过我们悉心指点,假以时日一定能悟及大道!我今天带你进来就是想给你交代我和你祖父的第一重身份,前天你已经知道了个大概,索性今天全都给你说清楚的好,免得你成天会乱猜疑。”
“第一重身份?三叔是不是说你和祖父都是什么金丹派的传人?”我问道。
三叔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佛教有‘一叶开五花,结果自然成’的说法,我们道教也是如此。尹喜当年创立了楼观派,他以《老子》为教典,尊奉李耳为教主,以得道归真为使命!这样一直传到东晋的梁谌后才逐渐的分成了很多个不同的派别,于是这道教的派系就枝繁叶茂了。先是东汉张陵在蜀中鹤鸣山广收门徒,让入教的人交纳五斗大米,于是该教就被称之为五斗米教,又称天师道。又有张角、张宝创立的宝创立的太平道;其后大真人魏伯阳创立了金丹派;道教第一女道士魏华存创立上清派;北朝时,北魏太平真君年间,嵩山道士寇谦之代张陵为天师,创建北天师道;在南朝宋明帝时,又有庐山道士陆修静,‘祖述三张,弘衍二葛。’创立南天师道;还有箫抱珍创立的太一派;王重阳于金大定七年创立的全真道;刘德仁创立的大道教;宁全真创立的东华派;王文卿创立的神霄派……”
三叔一口气的介绍着道教的支派,我听得有些出神,如同在上古代历史课一般。
他继续说道:“后来天师道第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于元大德八年游说上清、灵宝派成功。将三派合并一派,创建正一教,自任第一任正一教主,主领三山符箓。此后,江西龙虎山传天师法的龙虎宗,清江阁皂山主要传灵宝法的阁皂宗,江苏句容传上清法的茅山宗,皆统一于正一派。天师道从此亦名为正一道,其他如净明、武当等支派均属之。这样一来,天下道德归一,想想当时的正一派是多么的显赫一时啊!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张与材升天后没过几年正一派便四分五裂了,回到原先,几个派别改回名字各自领导一方去了。孟子说:‘古圣人,皆是明于礼仪而陋于知道人心。’可真是一语道破玄机!道理虽然明白,但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强行合并扩张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同。
“清末民国后,洋毛子的思想传了过来,我们这些所谓的‘牛鬼蛇神’跟着封建王朝一咕噜的下葬。玉石俱焚了,各大道教派别摧枯拉朽般的垮台。然而惟独这上清派却是偏居江南一隅,天佑般的保存了下来!后来又联系到蜀中的残余星火,改革开放后,宗教人士得到了相应的权利,这上清派空前的壮大发展,就成当今第一道教派别。然而其它的道教派别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不是灭失就是仅剩零丁!你看看,到今天我所知晓的就只有太一教、天师道、还有我们金丹派分别有个把传人,其他的派别别说‘帝钟’,连祖师爷的道场都已经是瓦砾无存了!”
我仔细的听三叔讲述,偶尔插上一两句话。“难道金丹派就剩下三叔和祖父二人了吗?相爷爷和莫端公还有樊叔叔他们都是上清派的?”我问道。
“我金丹派其他地方是否还有教众这个我不知晓,但这蜀中,却只有我和你祖父二人是嫡传的弟子。我金丹派自东汉魏伯阳祖师爷创教一千九百多年以来,集大成者的先师不计其数啊!魏伯阳,左慈、葛玄、郑隐、葛洪、李涵虚、伍守阳、柳华阳皆是一等一的宗师,人才济济,门庭煌煌。然而到如今,教主信物‘金元帝钟’早已不知失落何处!现在传人手头有的,惟独魏真人当年炼药丹使用过的一只‘白石丹炉’仅存蜀中,成了这金丹派的唯一嫡传信物。”
三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只听说我们金丹派的最后一任教主丙大阳,解放前在陕西云霞山被国民军窜逃的残余势力绞杀后,便让我们这金丹一派从此中落。这道士自古就分为在家的和出家的,出家的要经过严格的簪拔仪式才能称之为出家道士。这些人,甘愿寂寥,自绝红尘,隐居于深山洞底里面,与青山为伴,清溪为友,日出后出没于竹林蹊径,月开时在殿堂里烧香诵经,晨钟暮鼓,素食蓝衫。这在家修行的称之为火居道士,可以婚娶并无约束。正是晨抱孩儿闲话桑麻,夜拥娇妻狎语龌龊,闲暇时读它一卷经书,忙日里耕作二亩稻田,可明目张胆读阅黄老,可窃窃祟祟捻翻禁书。悠哉由哉,不已乐乎!”
三叔说得高兴时摇头晃脑起来,我听他话说得诙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并不打断他,听他继续说道:“道士学习的法门很多,包括服食、辟谷、外丹术、内丹术、引导、行气、炼神、啸法、符箓、咒语、雷法、占验、禹步手诀等等,所以并不见得哪个派别的人士就只学自己一派的东西。比如我和你祖父除了修习吐纳内丹外还要学些符箓咒语,伏龙山上的道士也要学习我们的内丹术。那莫端公和樊厨子是上清派的火居道士,学的是上清的符箓法门,当然各自跟着行业师傅又学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旁门左道。而相木匠无门无派,小时候拜师学木工,他师傅是个老瘸子,拜过一个太一派的师父,懂得些法术,和那老竹沟的贺瞎子算半个同门。相木匠有次建房的时候,不幸从屋梁上掉了下来,偏偏遇巧手耷拉到了地上立着的斧头,割断了手腕。”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我瞪大着眼睛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事情也就这么巧合。所幸老天有眼,二十多岁的时候得了神授天书《小木经》,看了三分之一,到如今练成了浑身的法术。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就数他道行最高,本事最大。我和你祖父乃金丹派的火居嫡系传人,都是修炼内丹的人。外人只当我们是亲戚,是我舅舅,却不知道他也可以说是我修行的启蒙老师,我喊他舅舅或者是老师都是可以的。我六岁开始就跟你祖父修道,迄今四十余年,他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他的细心教诲。我们这些练内丹的,以人身为丹鼎,以身中之精气为药物,以神为运用,在自己身中烧炼,使精、气、神不散而成‘圣胎’。南宗白玉蟾说:‘自家精气自交媾,身里夫妻真妙哉’,所谓圣胎,即是内丹。邋遢道长张真人说:‘嗟夫!人身难得,光阴易迁,罔测修短,安逃业报?不自及早省悟,惟只甘分待终,若临歧一念有差,立堕三涂恶趣,则动经尘劫,无有出期。’至理名言啊!可惜世人大多丝毫不知,到了宝山也是空手而回,百年后终究是一堆朽骨。”
我听得出神,若有所思,完全插不上话来。
三叔继续说道:“我们金丹派修炼的书籍宝典主要以《周易参同契》、张紫阳的《悟真篇》为主,辅以元代陈致虚《金丹大要》,当然也还要学些符箓咒语反厌胜防身。这丹宝大致为五个级别,分别为子丹、元丹、大丹、金丹、仙丹。修行到仙丹的时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那时便可以羽化飞升去了。然而这每修一个级别却也是非常的不易,一般来说要勤修二十年才能上升一个级别。说来惭愧,我每日里打坐吐纳,行道引气,修了三十多年才得了枣子大小的元丹一枚。你祖父不同常人,心无旁骛,潜心修行,还不到七十年就接近金丹了,足足有鸡子那么大啊!黄澄澄的……”
三叔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手势,我见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让人看不出来有半点吹嘘的成分,俗话说眼见为实,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起来。三叔说完,又从一个小柜子里面取出来一个小匣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件黄布包裹的东西,摊开布原来是一件白色的石头香炉,白里泛黄,磨得有些发光。
他告诉我这个就是那白石丹炉,等我看完后又从神台下取出一本发黄的线装古籍书来,书的后背上写了五个繁体字——《周易参同契》。我接过来翻开一看,从右到左竖着的繁体字一点也看不习惯,看了半天,全是之乎者也的文言文。我虽然是学的汉语言文学,但现在读这样的书却也是费神伤脑筋。看了一点点就索然无味,暗暗想来还真佩服三叔,他没有上过几年的书,却能自学看懂、领悟这样生僻的书籍,可真是不容易!
想想他们那时候的人,学东西没有一点的掺假,国学功底扎实,完全不似如今学生的得过且过。我见他一个老书架上最上层全是些密密麻麻发黄的书,下面又有不少略新的书本。我仔细的扫视了一下,天文地理,史料文学,百家之言什么都有,还有几本野史杂闻掺杂在里面。
“三叔说:“我没有吹牛骗你吧!你三叔读的书虽然不及你祖父,但胜你这个大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笑道:“那是自然,我读的书远远没有三叔多。”
“时间不早了,改天有时间我再带你进来详谈,我们上楼去睡觉吧!”三叔说完,我也觉得有了睡意,于是同他上楼睡觉。他把我带到楼上右边的一间空的房子,喊我晚上盖好,然后到中间三婶和他睡的屋子去了。
第一次穿肚兜,感觉有些滑稽,而且滑滑的丝绸让人感觉很不习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睡。
一大早就被母亲喊了起来吃早饭,说她们吃了要趁早赶车进城去。吃完饭,母亲又唠唠叨叨吩咐我一大堆言语,不过还是那些注意身体的话罢了。她们走后,老太太收拾屋子,喂养着牲口,各自忙她的去了。
这时候,赖端公打来电话,喊三叔去他师父莫端公家里商量事情。那赖端公真名叫赖光忠,在家里排行第四,所以长辈们都称他为“赖四娃”。我猜想这时候赖端公打电话约三叔前去,一定是要密谈那麻油沟鬼怪的事情,于是来了是来了兴趣,央求三叔说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带我一起出去走走。三叔迟疑了片刻,然后答应了。
想到麻油沟的事情,我突然的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外公。虽然外公的遭遇对于我那有文化的父母来说是决计不认同的,但是在我们老家,很多人都相信外公是遭了报应。
这事还得从我外公年轻的时候说起,那时候他不信鬼神,十多岁时在山上割草喂牛,看到了一尊石刻的土地神,那时他年少轻狂,于是用镰刀将土地的双眼给剜掉了,还在上面撒了泡尿,回去后炫耀此事,在别人面前吹嘘他的胆子是如何的大。
哪知道半个月过后,外公的双手突然开始红肿麻木,看了很多大夫,也是医治无效,不出半年,那双手便如同鸟爪子一样弯曲,伸不直了。从那以后,每逢阴日雨天,四季变更的时候,他那双手便会麻木胀痛,如同针刺火燎,钻心刺骨,每每痛不欲生。
外公活了五十九岁,死的时候形如枯槁,双眼窝陷极深,五官如同骷髅一般恐怖惊魂。他这后半辈子,每日里胆小如鼠,从来不得罪任何一个人,日日行善,虽然活得跟个菩萨一样,但还是终日被病魔缠绕。在他死后,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外公告诉我,说外公这一辈子之所以活得如此造孽,是因为年轻时候亵渎了土地神,被天咒了,遭了报应……
我那大外公,最是敬奉神灵,从来都是教育我们不要做坏事,还要敬奉避及鬼神。他历来和端公巫师打得火热,我小时候和他很亲近,他常常给我说些山精鬼怪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最是清晰记得的故事,就是麻油沟的闹鬼事件。
麻油沟在我们村子的大山后面,是一个人烟荒芜的地方,那地方很背,基本很少有人去。为什么叫麻油沟呢,原来那地方有个水塘,塘底一个窟窿老是冒黑油,然后一层层的漂浮在水面上,散发出恶臭味,老百姓用鸡毛把黑油扫到盆里,可以用来点灯用。小时候不明白那黑油是什么,现在才知道那其实是石油的原油罢了。四川东部地区石油储备丰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我那时候只记得沟的两旁全是乱坟,一根根耸立的洋槐树下面茅草杂生,塞满了一个个如同馒头一样的坟包。坟包的上方有一条羊肠小路,直通一个叫税家场的小场镇。
我大外公曾经诡秘般的对我说,说那地方不干净,闹鬼,已经死过几个人了,如今虽然没有发生过大的事情,但是只要天黑经过那里,不管你是火把还是电筒,都会自然熄灭,绝对打不燃的。我当时听多了端公捉鬼的故事,于是疑惑的问道:“怎么没有人去捉鬼呢?”大外公听了,浑浊的老花眼瞟了一下四周,沉着嗓子对我讲道:“怎么没有人去捉,不过捉不住,说是那边住的一个厉鬼,一般的端公降服不住……”
于是大外公又给我讲了一个端公在那边捉鬼的鬼事,说是他小的时候,一个很有本事的独眼老端公听说麻油沟的厉鬼噬人事件后,他本人是个瘫子,行走不便,于是派了两个徒弟过去捉鬼。
哪知道两个徒弟去后一晚上都没回来,第二天大家去那边找人,才发现他的两个徒弟早已硬挺挺的死在那麻油沟的沙滩上了,两人盘腿正对着,嘴巴里面塞满了泥沙,各自的双手里面还紧握了一大把沙子。那姿势,仿佛就是在互相喂吃的一般模样。
独眼老端公听后,面如土色,等安葬了两个徒弟后,一天中午烈日当空的时候,他让人用滑竿将自己抬到了麻油沟里面去了,去之前还吩咐众人晚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前来半步,又说第二天不管见到他的状况如何,都不能动他的身子一下。一再的交代,安排妥当后,他便催促那抬他的人回村子去。
当天傍晚时候,大家不放心,于是胆大的村民在村口对着麻油沟的方向望着,等到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突然听到那麻油沟的方向传来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那声音嘶哑凄切,根本分辨不出是人发出来的还是鬼发出来的。尖叫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一会感觉声源在遥远的地方,一会又感觉声源在身旁一般,鬼魅吓人。这下那村口胆大的人也腿软了,屁滚尿流的逃回家去,躲在屋内蒙了被子不敢出来。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十多个胆大的村民结对后,才壮着胆子去麻油沟打探情况,哪知道战战兢兢的进去后,十多个大老爷们一看那场景,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只见那独眼端公跪在沙滩上,头发凌乱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七窍血液淋漓,已经凝结在面孔上了,他双手血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衣裤早已被撕扯得稀烂,成了条状挂在身上。顺着那指地的手指往下看,一个眼球沾满了沙子,骇然在地上摆放着……
人死了,总得入土为安才是,大家一商议后,十多个大老爷们才惊魂未定的上前去,在他的身后挖了一个沙坑,准备将他就地安葬,因为那独眼端公昨天吩咐过,第二天不管见到他是什么模样,都不能移动他的身子。
哪知道他们刚挖好坑,还没去动那死端公,那尸体突然后仰倒下,正好倒在了沙坑里面,差点砸着挖坑的人。这一倒下去虽然省了大家不少事情,但是当十多个大老爷们仔细的再看了那尸体一眼后,又吓得差点屁滚尿流了。
原来那尸体后仰倒下去后,胸腔外露出来,众人才发现独眼端公的胸口上一个硕大的血窟窿,里面空空荡荡的,心脏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胆战心惊的四处查看,才终于被一个眼尖的小伙子发现,那对面的一个坟包上面,赫然摆放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上面还插了一把满是血迹的尖刀……这一下,一群人再也坚持不住,鬼哭狼嚎般的往大路上跑去,那架势,只恨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出来……
当天晚上便是一场雷雨交加,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过了几日,一些胆大的人再次去麻油沟查看,才发现那麻油沟埋葬老端公的地方已被泥沙乱石填平了。原来当时正是夏季,突发一场暴雨后,山洪下来引起了泥石流,将麻油沟上面的山体冲滑坡了,于是上面的泥土下来把麻油沟的一些小沟壑给填平了,包括独眼端公的尸体和哪些个恐怖的乱坟包,也被埋在了泥石流下面。
后来我去了县城读书,然后又去省城念大学,接着又是在省城工作定居,这些年极少回老家去,于是哪些小时候的鬼魅故事也逐渐的淡忘了。
春日的太阳很是惬意,既明媚又柔和,远不似夏日的毒辣和冬日的寒冷,行走在田间地头,微风拂面,暖意中平添着丝丝春意。莫端公的家在石门村的南边,离我们住的不远,步行距离不过十来分钟。
我们穿过几条田坎,又绕过一个长满桉树的大坟包,然后见到一颗苍老遒劲的黄角树盘旋在一条小溪上面,走过老树,一眼便能望到莫端公家的房子。一个老的四合院,解放前遗留下来的那种木结构老房屋,原先这院子里住了四户人家,如今老的死了,年轻人都到了外面打工去了,只剩下东边一户七十来岁的老奶奶看守屋子,还有就是北面三间屋子的莫端公一家子住着。
原本莫端公和他儿子住在一起,但他儿子儿媳在镇上买房后就很少回来了,平时两口子在镇上卖粮食种子和猪饲料,孙子在镇上念书,大家平时很少回家,大多是他一个人留守在这里。
走进铺面青石板的院坝,只见东房门口坐了一个老太太,双腿间夹了一个烤火用的烘笼,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仔在她脚边觅食,见陌生人靠近,老母鸡警惕起来,咯咯咯的大叫。
“姚大妈,天气好啊!”三说给对方打着招呼,我也喊着姚奶奶。
“三平呀,上哪里切也?你吃饭没有?”老太天瘪着嘴说道。
“吃了吃了,我来找莫老叔说点事情,你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好了。”三叔连忙回答道。
老太太听我喊她后,一边招呼三叔却一直在打量着我,“这娃娃是哪个?”老太太问道。
“大妈,这是我石老舅的孙子,小九儿啊!你老人家认不出来了?”三叔笑着说道。
“石大哥的孙儿啦,这娃娃,咋个长这么高了,啧啧,你看看,一表人才哦,长的比他爸爸建明还高咧!这么高个人了,你说我们这些人咋个不老嘛……”老太太啧啧的耷拉着嘴皮子夸我长得俊俏,又一边仔细的看着我说道。
我有些脸红,躲在三叔背后傻笑。这时候只见北面正屋走出来一老一中两人,这二人正是莫端公和赖端公师徒,一个端着一只碗在吃着饭,听见外面说话声,于是出来打着招呼。
&nbssp;“要得,姚大妈,你慢慢耍,我找莫老叔说点事情。”三叔一边和姚老太告辞,一边朝莫端公屋子走去。
“三平,你妈从你妹儿那里回来没有?”我听到老太太还在身后追问道。
于是三叔一边走一边回过头说道:“回来了回来了大妈,我妈喊你过去耍咧……”
“要得,我好久去找她耍一哈……哎……你说我哪里走得脱哦,你看这背时的老鸡母,又拖了一窝鸡崽子出来……一天离不得个人……嗦……个起瘟的又吃我的莴笋苗去了……”我们已经走到了莫端公堂屋内,还听到那姚老太在身后嘀咕着赶鸡,一个人自言自语。
小时候就听说这姚老太三十多岁就守寡,那些年一个人带着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过活,很是艰辛,如今儿孙都大了,全都在外面打工挣钱,留下她一个孤老婆子守着这三间老房子,日子过得枯寂,巴不得有个人上门说说话。
见我们来了,莫端公放下土巴碗,从里屋端了一瓷盘炒花生来,不停的喊我吃。我道着谢,不好意思回绝,于是吃了起来。这端公巫师说阴阳事,一般都是圈内人嘀嘀咕咕窃窃私语,大多背着外人,今日邀约三叔前来,明显他们有事情商量,但师徒二人见我一同跟来,并没有说什么,仿佛没有当我是个外人。
正在吃花生的时候,大家听到外面一个女性化的声音和姚老太打着招呼,我们知道是樊厨子来了,我刚站起来,樊厨子就推开半掩的门进来,手里提了两瓶白酒,我喊着樊叔叔,大家打着招呼,莫端公一个劲的喊他坐。
“我老爹酿了一坛酒,喊我给莫老叔提两瓶过来。”樊厨子摇摆着身子走到桌子旁边说道。
莫端公连忙去接酒,说道:“我二哥也是,自己喝嘛,太见外了。”莫端公打开一瓶酒,先泯了一口,吧嗒了几下嘴唇啧啧称赞,说道:“我二哥越发酿得一手好酒,他就知道我好这口,年年酿好了都要先让我尝鲜,喝不到我二哥的酒,我这老骨头都要少活几年,哈哈……”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候莫端公把就递给三叔,说道:“来来来,鲁三也来喝口你樊老叔的佳酿。”三叔于是接过瓶子泯了一口,说道:“嗯嗯嗯,好酒,二道头,这味地道。”说完后把酒递给了赖端公,于是赖端公接过去也喝了一大口。
“三哥和光忠哥要喜欢随时去我家喝就是了。”樊厨子笑着对三叔和赖端公说道。
三叔笑着说道:“要去要去,我和赖光忠去了,不只要喝我老叔的酒,还要吃你腌的板鸭,那味道,巴适得板!哈哈……”
“去就是了,说这些,改天我弄一桌子菜,招待我石九侄儿和各位叔伯兄弟一下。”樊厨子笑着望了望我,说道。
我连忙道谢,莫端公拍了一下大腿,说道:“那感情好,那感情好,我们一定去……”于是大家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一群人正说着玩笑话,突然门咯吱一下推开,一个驼背老头出现在门口,抡着一支胳膊走了进来,刚跨进门口,就对着莫端公说道:“我在院子那头就闻到你个老狗日的在喝酒,怎么,又饱口福了。”
见相木匠进来,几人连忙站了起来,打着招呼。我连忙将自己坐的凳子端过去,请那老木匠坐。我见他照样包着一个黑帕子在头上,消瘦的褐色脸膛有些发亮,一对窝进去的眼珠子炯炯有神,寒光射人。他人本身就矮小,如今年纪大了,那背驼得更加厉害,蜷缩成一团,显得更是矮小一般。
“咋了,你个老家伙也想来一口?”莫端公把酒瓶对着相木匠摇晃了一下,那驼背用仅有的左手摇了摇,说道:“我哪里能喝,我要是能喝还有你的份,你看我这关节,只要一沾酒就要疼。”
听他这样说,莫端公连忙一把收回酒瓶,假装抠门的说道:“那你个老东西自己不喝的,不要说我舍不得。”
“你这老狗……”相木匠指着莫端公骂道。他二老年纪相当,莫端公的儿子又认了相木匠为干爹,所以他二人是亲家关系,经常开开玩笑正常不过。
“九儿,去把门关一下。”三叔对我说道,我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去关门。这时候赖端公对着我说道:“九儿,你也不是外人,既然你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那你就听听,你要是不想听,就去莫爷爷那里屋看电视。”
我连忙笑着说道:“愿意听,愿意,我就是专门缠着三叔过来跟各位长辈学东西长见识的。”说完后我便去端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三叔背后。
相木匠和莫端公点了点头,相木匠说道:“让小石九多听听也好,他和我们也是有缘人,如今多知道点对他有好处。”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候莫端公对着赖端公说道:“光忠,你先说说你昨天去麻油沟的事情。”
一听这话,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今日正为商讨麻油沟的事情而来。那麻油沟就在我们村子的大山脚面,是一个人烟荒芜的地方,那地方很背,基本很少有人去。以前沟的两旁全是杂草乱坟,六十年前独眼端公用一颗七窍玲珑心施法,搭上一条老命才将那厉鬼压制住,后来山体滑坡,将坟茔深埋了。时隔多年,如今那地方一根根耸立的洋槐树下面茅草杂生,塞满了从山上滚落下来如同馒头一样花岗石。坟包的上方有一条羊肠小路,直通一个叫税家场的小场镇。
这时候只听赖端公用他那有些粗哑的嗓子说道:“昨午时的时候,我一个人假装去打柴,有意中走到麻油沟去了,大中午的,一进去后还觉得阴气逼人,我四处一张望,见那沟内的杂草丛中烟雾缭绕,直冒着阵阵阴气……我很是纳闷,年前我也路过那里,却并没有见到那么重的阴气。”
莫端公接过话来说道:“今年闰二月,上半年五阴归一,煞气重,我师爷的玲珑心和一阳血被冲淡了,致使那老鬼提前复苏了!”
“方大仙九九归一,用性命换了这方圆百里六十年太平日子,居功至伟呀!”相木匠叹了一口气沉着嗓子说道。从他口里我才得知,那独眼端公,也就是莫端公的师爷,原来姓方。
“我师爷舍身成仁,如今的事情,轮到我们肩上了,我们定然不辱没祖师的英名。”莫端公中气十足的说道。
听他这样说,大家都点了点头,这时候樊厨子疑惑的开口问道:“相老叔莫老叔,你们说说那是什么鬼,阴气那么重,竟然盘踞在麻油沟一百多年。”
莫端公说道:“你们年轻,还不知道这其中究竟,那老鬼,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时候相木匠接过话来,喃喃说道:“众生必死,死必归土,精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阴气贼害,故从厶,此谓之鬼。鬼有所归,乃不为厉,鬼无所归,乃厉……”
我听得一头雾水,见其他人却不住的点头。只听到相木匠继续说道:“听祖师们讲到,那老鬼是一个‘摄青鬼’,所谓摄青鬼,一般来说是被人以非人手段迫害到奄奄一息,在生不如死的时候被丢到乱葬岗一类阴气很重的地方,那人抱着满腹怨恨求生无门,撑了好多天才断气的话就有可能变摄青鬼。只是那老鬼如何变得妖力那么强大,盘踞在麻油沟一百多年,到如今我也不知就里,我曾经问了几位道上的前辈高人,他们竟然也是不知。”
莫端公接过话,缓缓说道:“这种鬼在死之前怨恨越大,孽力也就越强,有的还能尸变成妖。这鬼往往凶猛异常残忍无比,这也就是那麻油沟的厉鬼在这一百多年来,无数个巫师死在它手上的缘故。幸而我师爷异相禀赋,天授神力又法业高深、道法精湛,用自己七窍玲珑心方才压制住那老鬼一个甲子,尽管如此,然而却始终不能彻底除去那祸害。”
“什么,没想到那老鬼竟然那么厉害,难道就没有办法让它断根?”樊厨子性子较急,忍不住连忙问道。
他一说完,大家一起看着相木匠和莫端公,停顿了片刻,莫端公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要彻底降服这种老阴鬼,必须找到他的尸体,拿出来用桃木烧个灰烬,再将尸灰用朱砂和雄黄加鸡血搅拌凝固,择高岗之上深埋地下三尺以灵符压住才行。”
大家听后个个皱起了眉头,竟然没有想到那老鬼这么难对付,相木匠说道:“这还不算,在处理掉摄青鬼尸身的同时,还要用三昧灵光打散它的魂魄,不然无论你用普通的法力打散它的魂魄多少次,它终究都能借尸重聚。呵呵,当然在这过程中,处理尸骸时最好你得有被那只尸妖打死的心理准备。”
“以身殉法,责无旁贷,这是我辈的责任!要不然等那老鬼重出江湖,不知又得掀起多少血雨腥风!”三叔大义凛然的说着。其他几人听了也点头称是。我见三叔这样说,虽然他身材矮胖,如今却异常伟岸一般,对他很是敬佩。
“要是你金丹派的护身至宝护身至宝金元帝钟在你手上,那就万事大吉了,只要以这神器罩在摄青老鬼的尸身上,包叫它妖法全无束手就擒,只待我们一棍子打死了干净!”莫端公望着三叔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