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2/2)

他注视着李元靖缓缓向树下的人走去,耳畔突然感受到一股凉风,寒意瞬间窜上脊背,他忍不住转头向后看去——什么都没有。

易慈帆松了口气,摸了摸发凉的耳朵,然后回头。

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他的呼吸都暂停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无论是李元靖,还是刚才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统统都消失了。

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令易慈帆感到痛苦,他捂紧了胸口,快步向前,徒劳地寻找李元靖的身影。

在哪、在哪、在哪?!

惊恐的尖叫全都闷在了嗓子里,原来人在最害怕的时候是真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易慈帆掐住自己的喉咙,试图用痛苦强迫自己说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剧烈地喘气,大脑一片空白,身上冷汗直冒,耳畔只有从胸口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怕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易慈帆浑身一震,本能向后退去,却不慎被绊倒,差一点跌坐到地上。

之所以差一点,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反应很快,及时伸手,拦住他的腰将他拉了起来。

易慈帆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明眸皓齿,笑起来尽显少年风流意气。

“云离?”他喊出他的名字,疑惑道:“是你?”

云离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

“对了,李大哥!”易慈帆问他,“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嗯?没有诶”云离作沉思状想了一会儿,“算了,别管他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不行,我得找到他——”

“找?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找?你们在哪里失散的?”

“我们”易慈帆顿了顿,突然问道:“云离,你的剑去哪儿了?”

“啊?我的剑啊”云离看向别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追妖怪的时候被妖怪夺走了”

“是这样啊。那妖怪很厉害吗?”

“我是打不过啦,所以我躲到了树上。”他指了指头顶,“然后就恰好遇到了你。我们之间很有缘,对吧?”

他凑到易慈帆的面前,声音慢慢变得有些异样,“说不定我们会很合得来呢?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

易慈帆勉强镇定地说道:“是吗?你喜欢我?可是我们都是男子”

一边说,他一边慢慢地向后退。

云离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紧盯着那双圆形的杏眼,“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真心相爱——”

他牵起易慈帆的手,用双手紧紧地握住。

易慈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那双眼睛这样注视,他莫名感到了眩晕,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扭曲了起来,仿佛他整个人都要被吸进那双漩涡似的瞳孔中了一样。

“来吧”

“不”

“来吧,慈帆”

“不要!”

易慈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怎么也挣不开,而面前的云离的脸上则露出了难以描述的微笑表情。

眼看着就要被他拉进怀里,易慈帆急忙道:“你根本不是云离!快放开我!”

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易慈帆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云离一下子黑了脸,抬脚便追了上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易慈帆拼尽了全力,可仍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再快、再快一点!

挤压出肺部最后一丝空气,再次深呼吸,即使双腿已如灌铅般沉重,也要努力向前再跨一步,一定、一定不能被追上!

但是——

一定会被追上的吧?!

易慈帆在心中苦笑。

毕竟追在他身后的那个不是真正的云离,而是一个非人的妖怪啊!

他莽撞地向前跑,扑进高而密的草丛中,险些摔了一跤,眼前都是绿色的草叶,他辨不清方向,只能踉踉跄跄地凭感觉走。

就在这时,他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同时疑惑出声:“易慈帆?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易慈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猛地推开面前的人,惊恐地说道:“放开我!”

说完他转过身又想要跑,却再一次被拉住。

云离见他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不得不放缓声音轻声地安抚他。

在他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是云离而不是妖怪之后,易慈帆才终于冷静下来,脱力似的跪坐到了地上。

云离也跟着他蹲下,看见他因为剧烈运动微微散开的头发,几缕碎发沾在他被薄汗覆盖的额头上,他的脸颊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红苹果一样的红色,可能因为之前太害怕了,他的眼角还留有泪痕,用手一揉,整个眼眶就都红了。甚至他的身体还在轻微颤抖,每呼吸一次,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抖一下,云离握着他的手,因此能够更加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状态。

易慈帆似乎也在为自己的身体反应感到羞愧,他咬住嘴唇,粉色的唇瓣立刻显出一种妖冶的红来,与他此刻微红的脸庞相得益彰,共同衬得他那双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更加惹人怜爱了。

“我我没事了”易慈帆说道,他收回自己的手想要站起来。

云离却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用力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再安抚性地轻轻拍他的脊背,柔声说道:“别怕,我在这里,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又或者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易慈帆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紧紧闭上双眼。下一秒,滚烫的泪水涌了出来。

他在他的怀里几乎悄无声息地哭泣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让云离觉得他比水中的月亮还要脆弱,掌下的脊背单薄得让人担心。云离不知道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明明早上还很帅气地替他解了围,现在却在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让你这样害怕?

云离看向他来时的方向,会是那个吗?

29

妖,生性狡猾多疑。

云离追着那道可疑的白光踏入树林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进入了幻境。

他试图走出去,然而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变化,要不是在树干上留下了痕迹,他都要怀疑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了。

本来以为设下幻境的妖会现身攻击他,然而并没有,它似乎仅仅想要将他困住。

为什么呢?

要么是它太过弱小,不足以与他为敌,要么就是有别的打算。

云离十岁拜入青山派,如今十六岁,要说有多么厉害也不至于,顶多有点自保的能力。这妖若是连他都怕,那肯定是一只不入流的小妖,不足为惧,可若是它另有打算呢?

云离回忆起那个面色青白的老妇人,如今想来,那个小孩子也有问题,难道说有两只妖吗?是陷阱吗?易慈帆是同伙吗?

不、不,如果易慈帆是妖怪的同伙,那他现在早就已经丧命了。

云离有些头大,他最讨厌一切阴谋诡计,这妖怪敢不敢站出来同他正大光明地打一场?

师兄说想要破幻境就一定要找到阵眼,阵眼一般在一般在

可恶,等出去了他一定认真听课,再也不上课发呆了!

没办法,云离只能硬着头皮凭感觉往前走,因为师兄也说过,人在越危急的时候就越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很幸运的是,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一次也是如此,他的直觉带他找到了易慈帆,这个为了找他于是贸然闯入幻境的普通人。

云离很诧异他居然会来寻找他,仅仅是因为担心。因为他很普通,也很弱小,可能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大,胆子也小,早上跟猎人对峙的时候他明显是有些怯懦的,可他依然站了出来,就像现在他出现在这里了一样。

毫无疑问他是勇敢的,但是他能够不顾自身安危这一点完全在云离的意料之外。很少有人能将自己的性命置身事外去帮助另一个不算很熟的人,尽管易慈帆向他解释说自己只是打算来找一会儿,到了中午还找不到就会离开,云离依旧认为他是一个勇敢并且真诚的人。

他很高兴能够结交这样一位朋友。

他想,他一个人被困在这个幻境中倒是不要紧,反正他迟早能出去,但是现在易慈帆也在这里,他得尽快找到阵眼离开。

于是他带着他向树林的深处走去。

易慈帆安静地跟着他,警惕地观察四周,听见云离问他,为什么会去那间茅草屋,难道他一早就知道那里不对劲吗?

当然不,易慈帆同他讲述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经历,这是除他以外的第二个知道这些事情的人。

云离听完后搂住了他的肩膀,对他说,作恶的人总是会遭到报应的。

“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能偷到我的钱,一定是妖怪干的。真可恶啊!”

可能是为了活跃此时稍显沉闷的气氛,他故意这样说道。

果不其然,易慈帆笑了起来。他很适合微笑,淡红的唇稍稍上扬,看起来腼腆又矜持。云离有心让他多笑笑,便捡了些自己练功时的趣事儿跟他说。易慈帆饶有兴趣地听着,一不留神踩进一块泥地里。

那本应该是一块很普通的泥地,被草叶掩盖住,就算踩上去也能轻易把脚收回来,但是易慈帆却如同坠入了深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跌落下去,却没有如预期般摔到地面上,而是不断地下坠,仿佛永无止境。

“易慈帆!”

手腕猛地被人抓住,他仓皇抬头,只见云离纵身一跃,拉住他同他一起掉进了黑暗之中。

30

易慈帆睁开眼睛,他的神智还不算太清醒,脑子晕乎乎的不说,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

不过为什么他的视野会这么低呢?怎么感觉所有的东西都变大了?为什么房间的门这么高?

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痒,下意识挠了一下,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定睛一瞧,他的手——他的手为什么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

易慈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而脸上的触感依旧不是人类的手指,而是真真切切的动物皮毛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只蓬松的大尾巴拖在地上,其上有黑褐色的横条纹路——毫无疑问,这是一条狐狸的尾巴。

他、他、他他变成了一只狐狸?!还被关进了屋子里?!

他立刻着急了起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企图找到离开房间的办法。

云离呢?云离去哪里了?

易慈帆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因为狐狸一旦被捉住,就只有被扒皮这一个下场,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离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况对他很不利。

他环顾四周,谨慎地思考:跳上窗台,然后用爪子挠破窗户,再逃出去,怎么样?

大致拟定好计划之后,他抬起头看向高处,后腿缓缓弯曲起来,准备试着跳上去。就在这个时候,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易慈帆本能地躲到桌子的底下,身体紧紧地团起来,然后将脸埋进毛茸茸的尾巴里。

他在发抖,不,准确来讲是这个身体在发抖,他好像渐渐地无法控制了,意识飘到空中,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妇人靠近它,弯下腰,伸出手,嘴里发出逗小狗一样的“嘬嘬”声。

画面一转,狐狸被一条粗绳子圈住脖子拴在门口,它真的像一条看门犬一样安然地趴在地上睡觉,然后一个妇人将装了剩饭的狗盆放到它的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这次易慈帆看见了那个妇人的脸,比记忆中何大娘的那张脸更加苍老,脸上的皱纹很深,嘴角耸拉着,薄而尖锐的嘴唇令她的面相更加刻薄,尽管如此,当她用那双指关节粗大、布满了老茧的手抚摸狐狸身上柔软的毛发时,她紧绷的脸竟然真的放松了下来。

易慈帆看见这一幕,一时间有些迷茫。但很快,眼前的一切又变化了起来。

下一幕,何大娘卧病在床,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一样,沉重地吸气,再沉重地呼气,显然命不久矣。

狐狸跳上床,不断地用尖尖的吻拱着她的脸,她抬起手指似乎想要摸一摸它,可就连这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浑浊的眼睛看着黑色的房顶,在狐狸一声声急促的叫声中,她闭上了眼睛,起伏的胸膛也平静了。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令易慈帆睁大了眼睛,他看见一道白光从狐狸的额间飞出,没入何大娘的身体——那是它的一半魂魄,然后狐狸跑了出去。易慈帆被迫跟着它,见它似乎在到处寻找什么。

易慈帆对于狐妖的存在一直都半信半疑,哪怕李家兄弟信誓旦旦地对他说有,他也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然而今天,他似乎不得不信了。

先前遇到的那个假的云离,还有眼前这个从坟地里刨出新鲜尸体的狐狸,它大口吞吃着血肉,暗色的血不断滴落在地上,将土壤染红。它的肚子不断涨大,如同膨胀的气球,同时,它的身形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它不断地吃,不断地吃,哪怕已经撑到了干呕,也要用牙齿撕咬,将肉块囫囵咽下,好像永无止境一样。终于,易慈帆看见它用后足站了起来,逐渐变化成一个小男孩的模样——与他吃掉的一个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同一个墓穴里还躺着两具尸体,也都被它吃掉了。

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孩子,才是真正的狐妖。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易慈帆感到了无所适从的荒诞,他不想看这种血腥的场面,但是又移不开眼睛。

好残忍,好恶心,好可怕

胃中一阵翻腾,易慈帆抱住肚子,扶着胸膛,弯下腰狼狈地干呕起来。虽然他并不能闻到什么味道,但是眼前如此真实的画面仅仅是看了一眼,他就仿佛闻到了混杂着血腥和土腥气味的腐烂尸体的味道。

他的胃在痉挛,在抽搐,酸液倒流,腐蚀食道,留下一道长且痛的伤痕。他整个人好像从里到外被劈开了,痛得甚至无法站立。怪异的甜味泛上舌尖,那是喉间弥漫的血气。

“喂!易慈帆!”

耳边突然出现的人声让他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易慈帆惶恐地抬起头,刚才所见的一切都迅速褪色,仿佛被水流冲刷了一样,如同碎片般急剧消散。

黑色的瞳孔无意识放大了一瞬,短暂的黑暗过后,云离的脸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

31

“你怎么样了?!易慈帆!喂!醒一醒!”

云离用力地摇晃他的身体,只见易慈帆猛地起身跪在地上,扶着胸口,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似的,单薄的身体颤巍巍一如骤雨中折腰的青竹,额头、脖颈上布满了冷汗,将他的长发打湿粘在了脸颊上,倒真如同淋雨了一般,看着好不可怜。

见到他这副模样,云离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立刻从怀里拿出药瓶放到他的鼻下,易慈帆连忙握住他的手,贪婪地嗅着从瓶口散发出来的清新气味,干涩疼痛的喉道顿时像被清泉滋润了一般,他终于缓了口气,慢慢地咳嗽了几下,气息渐渐平稳了下来。

“你也看见了?”云离问道。

易慈帆点点头,他的大脑尚在混乱的时期,说话结结巴巴的:“狐狸那个男孩、吃吃人”

“我们刚才可能掉进了阵眼里,这才能看见狐妖的记忆。”云离解释道,“这个狐妖年岁尚小,为了救人吞食死尸强行化形,因此心智并不健全,更何况他还分了一半的灵魂去滋养肉身,才会显得痴呆麻木,以为靠行窃买药就能救活照顾它的老妇人。”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虽然目的是报恩救人,但是手段也太阴损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修行啊。而且它拼尽自身,所救的还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坏人真是”

易慈帆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他讲这些东西,而是心有余悸地掐住自己的手,怎么也忘不掉那些血腥可怕的场面,不由语气急促地问道:“现在我们能出去了吗?”

他感觉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无论是遇到假的云离,还是突然掉进泥坑变成狐狸,这些都令他受到了惊吓,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跌进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他是不是就要死在这片诡异的树林里了?

云离看他状态实在不好,便也歇了插科打诨的心思,对他坦白道:“这只妖修为不高,只能设一些简单的幻境将人困住。你看,它的妖力甚至无法让罗盘产生反应,所以你不用担心它会伤害到你。更何况,有我在你的身边,虽然我的钱袋大概率就是被这个小畜生偷走的,但是我如今已经有了防范,必不会让它再接近我们。”

“马上就要正午了,这个幻阵会自己消失的。”

终于,他说出了易慈帆最想听见的一句话。

“当真?”易慈帆惊喜地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他长吁道:“终于”

一旦放松,他就发现自己的双腿有点软,撑着地面甚至无法站起来。无奈,他只好向云离求助,云离扶着他走到阴影底下,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他见易慈帆的嘴唇干燥泛白,略有些苍白的两颊浮现出不太正常的红晕,两道眉轻轻蹙着,看着就一副难受的样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再次把怀里的瓷瓶拿出来递给他。

“这是清心丹,你含一颗放到舌下,可能会好一点。”

易慈帆道了声谢,倒出一粒药丸含进嘴里,果然觉得沁人心脾。他要把药瓶还给云离,却被摇手拒绝。

云离道:“剩下的这些你都收着吧,就当是我对你的答谢,你因为担心我才来找我的,是我能力不足,害你受罪了。”

易慈帆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清心丸确实让他十分喜爱,想着以后可以再买些礼物送给云离,便收下了这个药瓶。

也不知道是脱离了危险后的松懈,还是清心丸本身的放松药效,易慈帆盘腿坐在草地上,与云离闲聊了一会儿,竟是感到了困倦。他向后靠了靠,倚在树干上,眼睛不受控制地阖了起来。

云离在清点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他在师门里年纪小,玩心重,时常被师兄批评总是带一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可他觉得自己看上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宝贝,明明就是师兄不懂。现在好不容易遇到易慈帆这样一个同龄人,他势必要将好东西展示出来与他分享一番,可谁知说着说着,坐在他身边的人就渐渐没了回应。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慈帆?易慈帆?”云离小声地喊了几下他的名字,本意倒不是要吵醒他,见易慈帆眼睫毛颤动他还紧张了一下,怕他被自己吵醒,好在他只是偏了偏头,又睡过去了。

云离反正闲着没事,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的容貌仔细看了看。和煦的阳光下,易慈帆的脸散发着一种莹润的光泽,他真的很白,肌肤细腻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云离想,真不怪他初见将他认作女子,这么白皙的一张脸,眼睛又这么秀气,瞧这个睫毛,又黑又长,像扇子似的,还有这个嘴唇,淡红色的,让人想到白胖胖包子顶上的那一点胭脂红,光是看着就觉得馋,恨不能伸出手摸一摸,再舔一舔——不,不对,怎么能用包子来形容人呢?

云离立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罪过罪过,这实在是太冒犯了。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易慈帆安然地睡着,树林里起了风,哗哗的声响轻柔得像一首安眠曲。翠绿的树叶乘着气流落到他的鬓发上,很快被人小心翼翼地摘去。云离随手挥落树叶,觉得有些凉,便换了个坐姿,用身体替易慈帆挡着风。

他抬起头看向蔚蓝色的天空,虽然明知是幻境,但还是不合时宜地想:今天的天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