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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记忆里不同的是,他不仅没有被人类驱赶,还被一个樵夫捡回了家,收养为义子。在那个偏僻的小地方跟所有人间的幼童一样,过着白天上房掀瓦,夜里香梦沉酣的日子。

这小山村里有一座书塾,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坐师,所有还不能颤着脚去干活的孩子都被赶去那里,逢年过节家长们给无亲无故的老头送点腊肉萝卜之类的,就当束脩。

很巧的是,樵夫给鬼帝取的小名,也叫静。

懵懂不经事的孩子就跟所有人坐在一起,摇头晃脑地读:“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友交——不亦友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君子乎——”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举头望明月——低头尿尿香——”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饭否——饱否——帅否——嗷!!”

拿着戒尺的老先生端着手,褶皱下的老眼射出锐利的光,每一个瞎读课文的毛孩子都逃不脱他的魔爪——据大毛统计,所有人——除了阿静,全都被他打过屁股。

老先生姓朴,据说若干年前科举中举以后,做了几年官就回来退隐了,家徒四壁,连脸都穷的没有一点肉。看谁谁打抖,谁也不知道他全名是什么——据说他曾经在祠堂写过,全名三个字,愣是跟年画似的看不懂。

朴老先生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四处扫描,所有孩子连忙假装自己很努力,走到静身边时,他看见这孩子正襟危坐,紧张地对自己睁着一双大眼睛。

他保持着一张僵尸脸,十分严肃地盯着静的桌子——只见上面摆着一本大字本《论语》,边上是昨天的课业:抄写三遍,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下面是一张图画。

虽然被盖住了大半,但还是可以看出画的是一个人。

朴老先生伸出手,在小孩差点要哭出来的眼神里拽出那张画——果然画的就是他本人,严肃的神态抓得非常到位,就是身体比较不雅驯:显然在孩子眼里朴老师就是一只倔强的斗鸡眼老山羊,头上四对角,喜欢叼着烟斗撵兔子。

朴老先生把这张大逆不道的画叠好收进袖子里,然后就在他以为要被打手心的时候,那把冷硬的戒尺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一下,再抬起头时,老头已经凶神恶煞地去逮前面偷吃枫糖的二毛了。

他十分不解地四下看了看,被边上的孩子搡了一下:“放学去抓蝌蚪吧!”

蝌蚪在田埂里,拿手一捞就有三四只,撞在指缝里痒痒的,飞快地丢进路上捡到的破碗,再在所有人的哈哈大笑里回家。

回到家,把布置的功课写完,在《论语》发现一颗黄纸包着的枫糖,粘牙却格外的甜。在窗下枕着蝉鸣睡着,忘掉了那一点对“相见不相识”的迷茫。

天擦亮,日光泼洒下来,舞女一样折射在手,灰尘柔和地回绝着时光。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一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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