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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斐一身暗红的官袍,长身玉立,眉目愈发地刻薄。他收了收袖子,抖掉了快马加鞭沾上的浮土,手里攥着的漆黑马鞭好像会随时抽在人身上,一身的煞气,等闲人看得都心尖儿直抖。

他冷冷地拿眼神往这边一剐,秋县令差点给吓尿了,连忙改嘴:“……漂亮的白玉兰,白玉兰哈哈哈,您喜欢这个花,咱就移栽了几十棵在院子里,千树万树梨花开,可漂亮啦!万事俱备,专等着爷大驾光临呢,来来来,这边。”

梁斐往沿途紧闭的屋门看,里头偶尔有小孩儿的哭声,那声音很怪,不似寻常孩童的撒娇,而像一种嘶哑的嚎叫。

“不必去王府了。”一条清澈的河远远地出现在梁斐眼里,他目光闪烁:“直接去‘庙里’。”

他所说的庙,就在这条河的中游,背临连绵的群山,面对波光粼粼的长河,高入青云,占地非常大——只可惜许多年前经历过一场大火,早被烧得颜色寸断,只剩下一座空落落的漆黑骨架。

这条河叫做玄帝河,相传是早年天上紫微宫里的玄帝下凡观世,发觉此地大旱,便手执法器——一柄巨剑,自群山之中砍出了一脉清泉,河渠才通之时,先流出来的是纯蓝色的血,然后一尾黑蛟的尸首跟着曳了出来,原来水源是被这邪物占据了。

那条蛟龙的尸首流到中游,便在岸边搁浅,风蚀后剩下了庞大的龙骨。在玄帝上神第二次来过溪的时候,龙骨旁边长出了一种开着白花的黑树,托着龙骨形成了一座神庙的雏形。

黑风刮了十四天,天然地把木材和龙骨雕出了最精最细的华丽纹路。远远看去,肃穆与精致交织——正殿里那座玄帝本人的神像,简直就像是神明本人坐在那里,要是怎样的用心凝望,才能将那温柔慈悲的神态如在眼前地复刻出来。

叫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如今庙宇也焚烧一空,四面透风犹如最初的期许了。

那神像被烧得够呛,当初的庄严肃穆已然消失,六七丈高的手脚都被烧焦,露出了里头的檀色锈材,病风一吹就往下掉,持剑的样子莫名悲凉起来。那面目模糊不清,但残存的五官却莫名令梁斐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他并没有在意,匆匆地走过,由秋县令带着,进了破庙的后堂里的暗门。一张蜘蛛网结在神像的耳朵和肩膀上,随风微微一抖,玄帝像那斑驳的半边唇角像是忽然动了,发出一道叹息。

破庙外是溪水草地,坡势颇陡,竖着一丛根脉连错的偌大柳树,垂暮守卫般靠在庙宇背后。

“咔嚓”“咔嚓”一阵树叶抖落的声音自树冠传来。

原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攀附在柳树弯折的枝桠间,手里拿着一把半个他大的斧子,正在费劲地想砍下一段柳枝。

这棵老柳的枝叶像普通柳树一般细长,每一片细叶的微末却沾了一点墨,像被焚庙之火波及的痕迹,有些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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