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立夏拿着婚约圣旨翻来覆去地看, 准备入睡前,他靠坐在床沿就着烛火,还在摩挲着上头的大红印章。
“光线太暗了, 立夏, 明天再看吧。”纪应淮在他身侧躺下,仰头望着他带着笑意的粉白色脸庞,心下悸动, 忍不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嗯,”安立夏听话地放下了圣旨,但并没有下床把它拿到桌上去,而是直接卷好搁在了枕边,“夫君, 我们可以把它和家谱一块裱起来吗,就挂在我们家正厅里。”
像个小孩子一样。纪应淮笑了笑, “当然可以。”
安立夏很高兴地侧身躺了下来,他抱住了纪应淮的胳膊,“当归最近长势很不错,明日又可以收一波叶子炖鸡汤了。”
“好,那明日早起我去小厨房做, 你起床时刚好可以喝。”
不知为何,今夜二人都有些莫名的困乏。平日睡前要聊上好一阵才睡,今日都没说上几句, 他们就双双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浓重的黑暗里。
……
“扑通——”
一条水墨色的大鱼从眼前灵活地游走, 带起了一串连向天边的淡色涟漪。
画面就此逐渐开始变亮, 仿佛拨云见月般, 熟悉的村庄出现在了纪应淮的眼前。
他看到了自己。
他站在第三视角, 看到了一个自幼在村里长大的自己。
有了上一次在梦里做鬼的经历,他这回淡定了不少,甚至主动观察了起来。
年幼的纪老幺从村里最气派的纪府宅子里跑了出来,他手里攥着一本书,飞快地朝着村里的学堂跑去。
学堂是几家富户共建的,在村落中间。
村中读书的孩子不多,学堂也不大,就一个小院子,分了两大间。一屋是文童读书的地方,另一屋则都是已经考过了第一科的秀才。
纪老幺赶在先生进门前,匆匆溜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那儿靠着窗,窗外头沿着墙根生着一排不知名的花,多是白色的,也夹带着黄的、粉的,很是好看。
纪老幺给自己添上墨后,就侧着头打量着那些小花,香香的,他很喜欢闻这个味道。
前座的男孩听到纪老幺吸鼻子的声音,转过头来打趣道:“哟,猛虎又开始细嗅蔷薇了啊。天天闻不腻吗,我都快烦这个味道了。”
纪老幺“哼”了一声,“你没品位,这花香多好闻啊,我巴不得它一年四季不败。”
说着,他又陶醉地闻了两下。
“……”
旁观的纪应淮愣了神,他也能闻到那花香味。那味道……和安立夏生理波动出现的香味一模一样。
在立夏先前做的那个梦里,他把花种带到了京城,种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心照顾。
他希望花开了,他的应淮能回来。他把这花当做一种精神寄托在照顾。
甚至他的生理波动也从先前的草木味变成了如今的花香味。
所以,立夏一直在用爱人喜欢的味道来安抚自己、哄自己开心,是吗?
纪应淮触着自己的心口,那里酸酸的,涨得难受。
思量间,纪老幺攀着窗沿,俯身去采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吹掉了上头的一点点尘埃,放到了于他的笔架相邻放置的另一个笔架上。
“哒哒哒——”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了进来,粉雕玉琢的小少年踏着晨光闯入了纪应淮的视线。
这是,十二三岁时的安立夏。
他微微地喘着气,额上带着奔跑后的细小汗珠。感受到满屋人投过来的目光,他慌乱地在位置上坐好,耳朵悄悄红了。
“你向来比我早,今日怎么来迟了些?”纪老幺低声问。
小立夏攥着宣纸的一角,耸拉着漂亮的嘴角,道:“我爹病了,村里的医师说这个不好治,需要找几样不寻常的药材。我一早就去了南边的林子,找了许久,这才来晚了。”
“是什么药材,你画给我,我与你一块去找。”纪老幺听说他家出事,着急了起来,连声询问。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先生握着书册走了进来。小立夏丢下一句“下了学再说”,便不说话了。
纪老幺清楚,安家的家境虽也不错,但比起纪府来说还是要差上不少的。
立夏的父亲曾是山沟沟里最平凡不过的一个村夫,直到他偶然配出了一种家畜特别爱吃的饲料,这才靠着养殖赚了一大笔,举家搬迁到了这儿来,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还送了他唯一的孩子安立夏来上学。
这年代,虽然朝廷允许哥儿与普通男女一样,都能考科做官,但送哥儿来上学的人家少之又少。
安立夏很幸运,能接触到知识,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但若是他的父亲生了重病,他可能就无法再继续读下去了。
而他们明年就要去考试……
纪老幺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在摆弄小花的立夏,不免忧虑重重。
下学后,回家路上,纪老幺捧着二人的书,做了个决定。
“立夏,你年纪小,大清早的一个人去林子里不安全,我随你一块去,和你一同找。”
小立夏笑了一声,“纪哥哥,你也只长我一岁而已,这么说来,你去也不安全呀。”
“长一岁也是长,”纪老幺空出一只手来,比划了一下二人的身高,“我可比你高整整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