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麻袋被他随意抛到地上,男人从腰后头抽出别在裤带上的火把棍子,打开火折子引燃了它。
“我要是你, 就不会带着明火进这地方。”
“谁?”男人借着火光,警惕地观望着周边。
那说话的, 是个年轻女人,这儿视野开阔毫无遮挡物,按理说藏不了人,可男人愣是没找到她的身影。
“一个好心的……鬼。”
男人怀疑地低下头,踹了踹地上血腥味四散的麻袋, 小声嘀咕,“没死透,怎么可能?”
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 女人发出了一串让人背后发毛的笑声,道, “那你倒是面生, 埋尸的活计, 之前不是已经由那个壮壮的傻大个接任了吗, 怎么又突然换成你了?”
“你说大狗?”男人撇撇嘴,“他死了你不知道?”
“哦,没在意,他怎么死的?”
男人动作不咋熟练地把麻袋重新扛好,举着火把朝树林指了指,“不知道,这人死起来还不容易吗,估摸着夜里黑没看清路,嘎嘣就摔死了吧。诺,那儿,他就死在那。”
“这样啊。”短短三个字,女人说得意味深长。
她半晌没声,男人都准备走了,结果刚迈步又被她叫住,“那他绊死在那儿,你还敢去啊,不怕和他一样死在树林子里?”
“怕啊,怕有什么用,”男人嗤笑一声,“今天算老子倒霉!上头说缺了个人,叫我们随便抓一个小姑娘顶上。老子抓到了,一心软又给放了。原本就当没这事,过就过了,谁知拉马车的觉得亏,说白跑一趟,转手就给老子举报了。”
他们按人头算工钱,抓一个八十文。大热天的,钱没赚到不说,还挨了罚。
他还是头一回被罚呢,一罚就是最累最脏的埋尸活。掘半天泥还得报废一身衣服,真是天底下没有轻松赚钱的法子。
“哎,也算那小丫头走运,落在了我手里,要是被剥皮人抓去了,她现在大概也在这麻袋里头等着入土吧。”
女人问:“你们抓这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专门剖着当乐子?”
“我咋知道是干什么的,我就负责抓人,”男人不欲多说,烦躁地想结束话题,“得了得了,是人是鬼都一边呆着去,再不埋,老子干活得淋雨了。”
“我建议你不要带火把进去。”
男人摆摆手,“啧”了一声,“别烦,摸黑咋整找地方,里头雾那么大,你想让我迷路死在那里面啊?”
再三提醒无果,女人叹了口气,闭嘴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唯有虫鸣不断地在演奏属于天地的夜曲,那点火光遥遥地没入了丛林,被雾气吞没干净。
“……”
“轰——”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白光将黑夜劈成无数块碎片,巨大的雷声震得人的耳膜都有些疼。
纪应淮在屋里批阅着小芸的测试题,携着水气的风穿过连廊扑进窗里,将烛火吹得微微晃动。
他看着屋外细密的雨丝,想起在小破屋拿盆接雨水的日子,走了走神。
这个世界的雨季格外漫长,从他初来时的四五月,断断续续一直下到了现在,都快入秋了,还没结束。
他身后的长榻边,小芸做完了测验就一直在那儿专心致志地画画,她在构想美好未来,画超大号的房子和住在里面的师父师母。
安立夏笑吟吟地坐在她身边,听小姑娘颠来倒去地介绍她构想的家,时不时提一点建议。
雷声下来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安立夏拍着孩子的背安抚道:“不怕不怕,这屋上装了避雷针,打不到里面来。”
“师母,”小芸耳朵尖,她面色犹疑,“你觉不觉得,这雷声里面好像还夹带了点什么声音呀?”
安立夏回忆了一下,“……”
他没注意听。
“夫君,”安立夏喊了一声,进行场外求助,“雷声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声音吗?”
纪应淮茫然回神,“哈?”
他也没注意听。
小芸挥挥手,“算啦算啦,可能我听错了吧。师父,我得了几分!”
一条方歌默写加两个算术题,除了有个错别字外,其它全对。纪应淮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九十九,画了个五角星,递给小芸。
“好耶,放假!”小芸举着卷子,在屋里跑来跑去。
纪应淮看了看时辰,道:“小芸,别玩了,该回去睡觉了。”
“哦好。”
小芸听话地收拾好自己的本子,把笔挂到笔架上去,然后和师父师母道晚安,迈着喜悦的步伐顺着连廊回自己的房间。
纪应淮出去叫家仆打热水,抬头看云的时候,觉得东边的天有点泛红,颜色还挺好看的,就在外头站了一会。
高中的时候,去食堂吃晚饭时,恰好能看到晚霞。那成片斑斓的云彩,每一天都构成了不同的美景。
什么时候带立夏去外面旅旅游,或者去爬山看看日出日落吧。纪应淮想着,到这儿之后一直忙忙碌碌,还没机会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各地的特色景观。
热水被送进房中,雾气氤氲,两人洗漱完躺到一块,牵着手说了会小话,就温馨地入梦去了。
翌日,纪应淮骑着马先去了一趟衙门,还交通工具。这会才七点多,他原以为仵作还没上班,到了衙门一瞧,满屋子都是脸上挂着大黑眼圈,累到脚步虚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