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一动,都很是符合规矩,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但是,也显得很是疏离。
如阿琇吧,她从小就只管温氏叫娘,偶尔也会喊妈妈,透出亲近。
当然,温氏也幷不在意阿珍是否亲近她——本就不是亲生的,也不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就她自己心里头,阿珍也远远比不得阿琇重要。
人之常情罢了。
「看什么呢?」温氏轻轻啜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叫阿珍也坐下了,含笑问道。
阿珍垂着头回答,「就是前朝一位文人的集子,也幷不出名,但他的游记写得很有趣。」
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是父亲寻来让我看的。」
因她偷偷和王二太太有些往来,顾老太太叫人看着她,轻易不叫她出去,怕她被王家人撺掇着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来。
靖国公先是真的很起了,亲自过来责駡了几句。但看到阿珍哭了,又觉得心疼,隔了几天寻了好几本难得一见的游记文集之类给她看,说是叫她解闷的。
温氏当然不会把这种刻意的小小炫耀放在心上,反而有几分好笑,到底还是孩子呢,这心性也是单纯的没有谁了。莫非觉得丈夫送了她几本子书,自己就不能答应啦?
随手拿起书来翻了翻,也没有细看,「既然觉得有趣,回头叫人再去书肆里头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文集。阿瑶的书念得也好,不过她好像更喜欢诗文。没事的时候,你们小姐妹说说这些,也是消遣了时候。」
已经近了黄昏,斜阳余辉洒进了屋子里头。
「就是平常看的时候得顾着些身子。这会儿天早晚都凉了,坐在窗户下头怎么行?又开着窗户,着了凉不是闹着玩的。芸香,你得仔细着些。」
芸香忙答应,又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说呢,偏生姑娘就喜欢那里,说是看书累了,抬抬眼就能瞧见院子里头的景儿。」
「回头我叫人把你这窗户上的明瓦都换新的,也亮堂得很。」温氏随口说了一句。
阿珍依旧低着头,「多谢母亲。」
她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好,这些年一直在调养,但是到了现在也依旧是很清瘦。同样是瘦,阿珠身上就能看出一派风流婉转,阿珍就给人一种随时都能随风而去的轻飘之感。
这些日子以来,愧疚、难堪、忧虑等种种情绪又叫阿珍寝食难安的,人就更显得文弱了许多。
才做了没多久的米色绣缠枝花儿样的衣裳穿在身上,竟然显得有些宽大了。
温氏嘆了一口气,对阿珍说道:「今日,王家的二舅太太过来了。」
一直低着头的阿珍闻言抬起了眼睛,只是一对上温氏的视綫,又慌乱地避开了。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定是猜到了她做什么来的。」
温氏端起茶来,慢慢斟酌着言辞,与阿珍道,「她来提亲,替她的儿子王鬆,来求娶你。阿珍,你从小在王家长大的,我只问一句话,你可愿意这门亲事?」
阿珍没言语,脸色有些苍白。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说话,温氏继续道,「我已经回绝了王二太太。按说,你们表哥表妹,又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亲外祖家里头求娶,我不该回绝。只是,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老太太和你父亲的意思。今儿我来,就是想跟你分说分说。」
「前情都不必再说了。我只说,这其一,王鬆与你幷不相配。」
见阿珍垂着头,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温氏只当没有看见,「虽王老大人如今身居一部之首,但王鬆只是二房之子,虽有些才名,但本身没有功名。而你,是咱们国公府的长房长女,原配嫡出。我说些狂妄的话,以你的身份,皇子妃都能做得。王鬆,幷非良配。」
「其二,我已经私下里打听过了。王鬆年纪不大,但从十四岁起,身边就有了开了脸的丫头服侍。这样的丫头,日后他成亲后就是现成的姨娘。尚未议亲,便左一个丫鬟右一个丫鬟的在身边,又把将来的正妻放在了哪里?诚然,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总是常见,隻凡事得讲个规矩。便是你的父亲,也是同白姨娘一样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那也是娶了你母亲后,得了你母亲的允许,才将白姨娘收在了身边。」
「这其三,这王家行事不能叫人信服,尽是阴损。在外四处说你孝顺,说你为王鬆做衣裳做鞋的,是个什么用意?我想阿珍你这些日子,总该想明白了。偏生,还要借此拿捏咱们。你想一想,若是我和你父亲将你嫁了过去,你在王家可能抬起头来?」
「你四叔前脚归京,连升三级掌了虎贲卫,王家便又忙不迭上门求娶了?这话或许叫你很难接受,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养大自己的人竟是如此凉薄和算计。」
「你的亲事,不会落在王家,更不会是王鬆那个徒有其表的人身上。今日我与你来说这些,也是免得叫你从别人那里听见閒言閒语。阿珎,你好好想想吧。」
温氏走了。
阿珍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浑身上下都仿佛失去了力气。芸香送了温氏回来,见阿珍脸色实在不好,也不敢多劝什么,只是叫了小丫头进来,点起了灯来。
「芸香你说,外祖母她们,真是这样的人么?」
阿珍忽然开了口问道,眼泪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