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故国神游(7)三合一(1/2)

故国神游(7)

张保自来就知道和亲王聪明,所谓的糊涂王爷可是一点也不糊涂。就像是如今一样,自己才打听了一点和亲王的事,回头他就知道了,且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给带回了王府。

他看向和亲王,嘴裏哼哼了两声。

弘昼轻笑一声这才给嘴裏塞着的东西去拔了出来,「说吧!你出宫查本王,到底是想干什么?」

「王爷,借奴才熊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查您吶。」张保的手脚还被绑着,他带上几分苦笑,「只是刚好赶上出宫,想去祭奠一下苏公公。碰巧知道有人打听过苏公公徒弟的事,不免多问了几句,之前并不知道那是王爷的人。」

查苏培盛的徒弟这事,确实是弘昼叫人查的,查出来的结果是苏培盛的徒弟钱盛死了一年了。

可要是皇阿玛活着,那么那天见到的就一定是皇额娘,跟着皇额娘的嬷嬷也没有认错,就是活着的芳嬷嬷。芳嬷嬷都没死,那钱盛就真的死了吗?

弘昼故意道:「本王打听两个死人而已,愿意打听就打听,这又怎么了?有什么可奇怪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自家皇阿玛给忽悠了,他老人家就是故意吓唬他呢。在他这裏就装神弄鬼的,结果到了四哥那裏直接给实锤。偏心眼一万年!

张保却愣住了,「两个死人?」谁死了?

「本王也是因着皇陵的事,想起皇阿玛的一些旧事。等想找人询问了,才想起苏培盛那奴才已经没了。所幸就叫人找找他的徒弟,许是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谁知道他那徒弟也是个短命的,一打听都死了一年多了。」

死了一年多了?不可能!

张保面色变化飞快,半年前他还託人往宫外的熟人捎过银钱,那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一个老太监,他幼年受过老太监的恩惠,如今时不时的捎钱回去,叫他的日子过的好一些罢了。那时候还听到了钱盛的消息,怎么可能就死了?

这个脸色变化更加笃定了弘昼的想法:那就是皇阿玛和皇额娘可能之前真的就是故意吓唬他的。

不用再问什么了,他从张保那裏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伸手给对方解开绳索,「别怪本王将你绑来了。要不是本王绑了你,如今你都不知道死哪裏去了。今晚上宫裏不太平,你偏又在宫外。本王要是你,就老实的找个地方猫起来,最好别露头。否则,后果我可不保证。」

这奴才,也并不知道皇阿玛更多的事。

张保的手脚被解开,活动了活动,这才勉强站起身来,「王爷是说,宫裏在查老奴……」

弘昼点头,打发他,「你可以走了,从后门。」

张保噗通一声跪下,「王爷,实不相瞒,奴才出宫,是因为……奴才想知道先帝驾崩究竟是怎么回事……」

弘昼大惊,皇阿玛活着这事迄今为止隻自己和自家那倒霉四哥,以及张廷玉知道。现在怎么连张保都知道了。张保还是早一天就出宫的,那就是说他知道的更早。

弘昼的眼神冷了起来,「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张保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若是主子当年真的就是因病驾崩的,奴才也就认了。可若不是,奴才便是拚了这条命,也要……」

「也要什么?」弘昼直接打断他,「别胡思乱想。」此人暂还真不敢放出府去,「你老实的在爷府里獃着,哪裏也不许去。等到安排你的时候,爷会安排。」

此人对皇阿玛忠心耿耿,十五年过去了,察觉到一点的不对,就立马想着给旧主报仇。这样的人放在皇阿玛身边,自己跟他结个善缘也没什么不好。

因此他喊小路子,「你去安排,不能叫别人知道他在咱们府上。不管是任何人。」

小路子应着,这就是连福晋和几位小爷都不叫知道了呗。他躬身请张保,「您请。」

张保其实没大明白,但是却猜出来了,宫裏应该是出事了。主子不想说的时候,他不问。跟着小路子直接出去,隻留下弘昼在屋裏转圈圈:这条线断了,那么从哪条线才能继续找下去呢?

一定得在四哥之前找到,否则真不好说。要是叫十二叔和十四叔闻到味了,怕是要坏事。这两人对自家皇阿玛,可未必就存了善意。倒是十六叔或可一用。

才这么一想,他紧跟着摇头:还是不行!这种事,连自家那几个亲儿子他都信不过的。他不敢将皇阿玛的身家性命交託到任何一个人的手裏。

一晚上别人睡的怎么样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她睡的挺好的。

早上起来,有点细雨飘下来。空气湿冷湿冷的,但推开门走出房间,感觉却格外精神。四爷跟他出来,两人都没梳洗,直接去了后院。后院墙角的俩树红杏打了花苞了,在细雨里从墙头探出去,很有几分意趣。在现代可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景緻了。

现在每天早上,为了帮助四爷活动筋骨,林雨桐会陪着四爷练练,耍一套剑法,相互推一会子太极,大半个时辰就过去,出一身白毛汗之后才会回去洗漱吃早饭。

今儿德海不敢马虎,来的是最早的。事实上一晚上他都没敢远离,一直在门房候着呢。这会子听说俩主子已经起了,他才急匆匆过来。

一入后院,就见男女主子手裏的剑你来我往,颇有些看头,就不由的眼睛一亮。自家主子他是有些了解的,后来基本没时间像是现在这样活动活动了。尤其是女主子,以前只听说是贤良淑德,却不知道女主子原来是这样的。

细雨杏花飘,两道身影在这杏花雨中舞剑,一时间他不敢上前出声打搅。

他一来,两人就发现了,可等舞完了,四爷才问:「昨晚热闹吗?」

热闹!

「傅恆派人去了张廷玉的府邸。」德海给了这么一个消息,「是不是搜出什么来,还得再等等消息。」

「搜出什么了?」干隆也问傅恆。

傅恆挺尴尬的,他原本也想着,以张廷玉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最近这些年属于半闲置的状态,他有的是时间写点东西。像是他这样的三朝老臣,翻开史书数一数二,也没几个呀。这样的人,在家写点东西,像是回忆录一类的这才是正常的退休生活。结果,在张廷玉书房裏翻出几百封信,这些信没有他还没有看完,但抽看了几封,都是家常琐事。张廷玉也确实是编了一本年谱,整理的却是在什么年份他自己的做的事和心得,但凡是涉及三朝皇帝的,全篇里只有『恩遇』,只有『赏赐』,暂时还没发现涉及朝政和机密。

他把这些发现跟干隆禀报了,干隆马上将他和吴书来留在这裏,将其余的没看到的齐齐看一边,凡是可疑的都摘出来。

这边安排了,今儿没有大朝会,他也不想见大臣。后头太后宫里打发人来问昨晚宫裏的情况,叫他得空了去后宫一趟。他也正想要跟自家额娘问点事情呢,结果下面禀报,说是履亲王进宫了。

干隆一拍脑袋,怎么忘了,还有履亲王。

他去偏殿召见了履亲王胤祹。这位亲王如今已经六十有六了,可步履依旧利落。

一见人干隆就挤出几分笑意,「十二叔来了?来的正好,朕正要宣召十二叔进宫呢。」

胤祹赶紧先见礼,干隆一把扶住了,「免了。皇叔坐,朕正有事不解。」

不解?胤祹更不解。昨晚上就得了消息,说是宫裏不消停。不光是宫裏不消停,富察家那边也传了消息过去,说是傅恆晚上并不在家。

那么傅恆是不是接了什么秘密的旨意呢。有点风吹草动,大家都得竖着耳朵的。消息迟了,不知道哪一隻教就踩进坑裏去了。

因此,他一早就进了宫。问当然是不敢问的,他只是过来探探风向而已。结果这位万岁爷倒是先开口了。茶送了上来,他跟以前一样端起来抿了一口,就猛的听干隆说了一声:「十二叔,我皇阿玛当年真的驾崩了?」

他十二叔瞪着眼睛,那茶搁在嗓子眼忘了咽了。他不可置信的去看这个皇帝侄儿,一张口要说话,先被自己给呛住了。

干隆给拍了好几下才缓过来,这一缓过来胤祹就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看向皇帝,「万岁爷,您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如若先帝没有驾崩,您的皇位又是哪裏来的?」如此荒诞的问话,他立马意识到,这是出大事了。能叫皇帝相信先帝不死,这是谁的手笔?他皱眉,「这话能传到万岁爷的耳中,怕是宫中有人存心不良。」他现在知道昨晚上宫裏闹什么了,于是便道,「宫裏得用细筛子过一遍了。不仅宫裏,就是京城也得过一遍。」

干隆并没有看上去这么着急,反而说了一句:「要是朕现在告诉你,先帝确实可能还在世,十二叔以为如何?」

荒谬!

这个答案干隆毫不意外,转身走到案边将那副字打开,「那您再看看这个。」

什么?

胤祹移步朝前走了两步之后,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疾步朝前,颤抖着手去摸那个字,然后将摸过字的手指放在鼻下闻,这是新痕迹。

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胤祹看向干隆,「这是怎么回事?」

干隆看他:「皇叔,朕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胤祹急忙道:「临摹!必是临摹而来!」

弘历便将第一页的字挪开,下面是临摹出来的一大摞子,「这是朕昨晚自己临摹的。结果……您看。」

临摹的再怎么像,可到底不对。那股子气势,连弘历这个九五之尊都临摹不来。

「可……这不可能呀!」胤祹不停的摇头,面色不停的变幻,「这绝对不可能。」

干隆不说话了,等着他消化完这个消息。

胤祹这个消息消化的极快,转脸就说了一句话:「万岁爷,这事必须是谣传,只能是谣传。」

干隆的眼裏闪过一丝流光,面上却不动声色,「十二叔,那是朕的皇阿玛。」

「万岁爷的皇阿玛是先帝,先帝爷已经驾崩了,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胤祹就道,「人若能死而復生,百姓将来言必谈鬼怪。鬼怪之说,害人深矣。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若圣人言都不可信,那从万岁爷开始,满朝大臣们,全天下的读书人,又该以何治国驭民?这可是动摇国之根基,民之信仰的大事,绝不是万岁爷的私事。您是天子,天子何来私?因此,以奴才看来,此事除谣言外,再不能有其他。此谣言若不除,贻害无穷。因此,奴才请旨,彻查京师,查验京师人口。无论是皇族勋贵,还是文武大臣,亦或是寻常百姓家,家家需得严查登记,对可疑人员,来历不清人员,着重排查。然后从京师到京畿,再推之各省,逐次详查,如此这般,多深的马脚都得露出来。对此等逆贼,不可姑息。但有发现,必诛之。」

诛之?

干隆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然后慢慢鬆开,看向胤祹。

胤祹不解:「万岁爷,这绝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干隆缓缓点头,但还是问了一句:「不问不审便诛之?是不是有些过了?」

胤祹摇头:「连万岁爷都被蛊惑的心裏起了疑,可见其危害之大。今日一副字叫您犹豫了,那往后这些朝中的大臣谁再收到这样的字了,他们该如何?若是人人都收到这样的字,人心岂会不乱。万岁爷啊,乱人心者,该杀!」

干隆起身在屋裏转了转,好半晌才停下脚步,「十二叔乃是朕之忠臣,但有些事朕却不能叫十二叔去做。您先回,这有些事得着人去办,不能叫您的手沾了自家人的血。」

胤祹眼睛眯了眯,说到底,万岁爷还是坚信先帝活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起身告退,不管这谣言怎么起的,临走他还是留了一话:「万岁爷您宽和待人,比之先帝得人心何止千倍百倍。您着实不用也不该忧心,这天下是您的天下,满朝的臣子,都是您的臣子。他们敬您而畏先帝,先帝若真……必不是众人乐见其成的。因而,奴才请万岁爷当断则断,万万不可犹豫不前。且不论这事真假,便就是真的,那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先帝当年是弃天下于不顾。若是假的,更不可犹豫,犹豫便是对反贼的姑息,还请陛下儘快决断。」

履亲王走了,干隆坐在那裏久久没有动弹。他说的自己何尝不知?

皇阿玛若真还活着,那他此刻就是扰乱人心的祸患……杀之,何错之有?

可那个代表『杀』的令牌藏在袖子裏,从昨儿到现在,他依旧是没有下这个令。怕皇阿玛有完全的准备?这个顾虑肯定有。但更多的则是——朕为何一定要杀?

朕奉遗诏继承皇位,堂堂正正,皇位来的再是正当不过。这皇位本就是先帝传给朕的,朕何惧之有?登基以来,朕勤勤恳恳,战战兢兢。每日裏卯时便起,无一日例外。论起勤政,朕不输给皇祖父,也不曾输皇阿玛。每日裏朝中大事,不敢有丝毫积攒,夜裏秉烛,不处理完不歇息。凡是军国大事、急事,几时送几时处理,哪怕是半夜三更寒冬腊月,可曾有过懈怠?朕后宫有佳丽,可除了先皇后,朕夜裏从不在后宫留宿。召幸嫔妃之后,随即便送走,不算是沉迷美色。这些年,不管是文治还是武功,不说尽善尽美,但也倾其所能做到了最好。

皇阿玛若活着,他倒是想问一问:朕这个皇帝,做的哪裏不好?

杀?

朕不杀!朕不做这个弒父之君!

但是,十二叔也说的对,凡是危害天下者,不论是谁,都不可姑息。因此,还是得把人找出来。

谁去找呢?

弘昼?不行!他太感情用事了。找到先帝,他会二话不说先听皇阿玛的话,才会想起他这个皇兄。

十二叔?不行!十二叔是非杀不可的。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傅恆?不!这事只能放在自家说,傅恆到底是外戚,不可叫他过早的知道。

那么谁去呢?谁去不会下杀手,却也不会偏私皇阿玛。

干隆想到了一个人——十四叔。

被自己皇阿玛圈禁了那么些年的十四叔,便是最好的人选。十四叔是在自己登基之后才重获自由的,他有什么理由不帮着自己。

有了决定,他大踏步走了出去,叫了吴书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吴书来领命去办,干隆跟着傅恆一起,将张廷玉家裏搜出来的东西挨个的看了一遍。

一直忙到晚上,才算是大致的看完。看完之后,反正傅恆是打心眼裏佩服。一生辅佐三位帝王,接触秘闻秘事无数,可查抄来的这么多东西里,竟是无一字跟秘闻秘事有关,甚至是无一事跟朝政有关。谨慎若此,张廷玉当真是人老成精。

干隆将手边的东西推过去,「张廷玉啊张廷玉……可叫人说什么好呢?罢了!给送回去吧。没叫人察觉吧?」

「不曾,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张阁老病了,夜裏咳嗽不止,药就没停歇过。」

干隆点头,知道那么大的事,没病都得吓出点毛病。病了倒是真不稀奇。但还是低声道:「安排人,看着张家,也看着和亲王……」

傅恆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但还是一一的应下来了。

如今,御前的消息不好打听了。但有谁进宫了,有谁出宫裏,这个消息却容易得。比如说履亲王几时进去的,几时出来的,这些就很容易能判断出,干隆是见了履亲王的。而履亲王出来不久,宫裏就有人出来,绕了一圈子之后,去了恂郡王的府邸,从后门入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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