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才叫人叫徐醇,告诉他自己替他找了算命的半仙的事:「……她现在很慌……肚子里是男是女,决定着她以后走的每一步棋,不给她吃个定心丸,她怎么会安心呢?怎么会顺着你安排的路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呢。现在,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了,她犹豫不前的时候,你得推她一把,叫她大胆的走下去……怎么?舍不得了?」
徐醇眼神复杂的看英姐儿,「万一这个孩子不是男孩,我请求你保她一条小命,可否?」
英姐儿垂着眼睑,「当然!我并不想枉造杀孽。」
很好!
「我能提前见见此人吗?」徐醇低声道,「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怕露馅了!」
英姐儿嘆了一声,「其实我找来的也不全是个骗子。你见见也行,我等你。从后门出去,后巷第三家,人我安顿在那里。」
徐醇朝英姐儿点点头,默默的退出去。
什么世外高人,徐醇是不信的。但是等见到了人,他还是微微有些恍惚。
此人年岁不大看的出来,鹤髮童颜这个词用在此人身上再是恰当不过。脸上的肌肤犹如婴儿一般白皙红润,偏发鬚眉毛全白,一根杂色也没有。一身白袍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拂尘,这不是伸向,也像极了神仙。
他愣愣的看着对方,对方却隻扫了一眼,然后说了一句:「喝茶。」
茶是热茶,就放在小几上。主人一杯,客人一杯,早预备好的。
是有人通风报信跟他一起装神弄鬼,还是他真算到有客人会来。
他上前行礼:「老神仙安!」
对方摆手,「都是俗世中人,哪里有什么老神仙。真要是神仙,焉能算不出今日之祸?」
是说被请来是被强迫的。
徐醇轻笑一声,这话他当然不能轻易信的。他带着几分试探,「以老神仙看,小子何日大祸临头?」
这老神仙隻盯着徐醇的面相,然后嘆气,摆摆手,便不再言语了。
徐醇忍不住追问一句,「可有不方便言说之处?」
「你死劫已过!」他一边一身一边道,「不过啊,你跟老夫一样,身不由己,半个自由身而已。」
徐醇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既然小子能不死,那前程若何?」
「能活着且活下去就是万幸,你还期望前程?」他回身看徐醇,然后说了一句,「悠悠江湖,便是你的宿命!」
是说自己将来会悠悠江湖?
怎么可能?
他也不当真,隻又笑了一声,这人的脉象实在是太好了,许时念这个女人好糊弄,见见也无妨。
他也不耽搁,直接起身告辞,「在这里等消息,回头说话,记得慎言。」
从这里出去,就跟着英姐儿进了宫。
许时念并没多少精神应付侄女,月份大了之后,尿频尿急,身上的各处不舒服就都显露出来了。怀孩子怀的特别艰难。因此,隻说还在歇着,叫英姐儿先自己去玩。
那丫头不能都带出去玩,该留下的还是得留下。于是,一个总低着头的丫头就进了皇后的寝宫。
许时念一看见徐醇这副打扮就觉得不顺眼,「这个样子给谁看?难看死了!换过来,给我看一眼……」
徐醇无奈,在寝宫里换了简单的白袍,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个美男子,白衣飘飘,散着一头黑髮,吃着双足就那么走来,许时念眼里有了几分笑意,「这个样子顺眼多了。」
眼里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自从有了肌肤之亲,自从怀上这个孩子,许时念对徐醇的态度变化很大。原先还呼来喝去,可如今呢?倒是多了几分依恋。
她带着几分娇嗔的叫他,朝他伸手,「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受。夜里也睡不安稳,起夜也就罢了……关键是心里不踏实……你说,咱这要不是儿子,可怎么办?」
徐醇摸了摸她的肚子,「是不是儿子……我倒是找了个人,你不是之前也想找有道行的瞧瞧吗?反正徐家祖上是信他们的……信不信的,你先见见……叫他瞧瞧……要是不是儿子,再想儿子的法子……」
许时念低声问道:「那他……还不能死……」
是!李昭现在当然不能死。前面挡着太子呢,你着什么急。
徐醇轻声细语的安抚许时念,但这种神运算元,很难叫人相信。徐醇低声道:「倒是不小心叫大小姐给撞见了,她问了老神仙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随后她就把家里的存量留够量之后全给善堂用了……」
许时念皱眉:「英姐儿还是太小,怎么能这么轻率呢?」
「是!」徐醇就道,「这事大小姐没叫人露消息。怕也是知道,传出去人家不信老神仙,隻以为是许大人使了手段安定人心呢。」
许时念就点点头,「那……我去找英姐儿直接说,叫她明儿将人接进来,可好?」
徐醇点点头,「当然是最好了。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如今陛下病重,宫里宫外的也都是金家的人,叫人抓住把柄了,就坏了。我能进出自由,也就是因为跟着金家的外孙女,换个人只怕都没那么自由。」
许时念倒是听见了,「就说昨晚做了个梦,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叫娘家的侄女请个跟相熟的道长讲讲道法也就是了。」
将此人送进来是如此的轻鬆。
当这位神仙被带到许时念面前的时候,她的眼前一亮,如果这都不是老神仙,什么样的人才是。
这老神仙没行礼,隻皱眉盯着许时念使劲的看。
边上的宫娥太监就要出声呵斥,许时念摆摆手,任由他看,等着他说话,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却不料这人一开口便道:「前世执念不消,叫今生如何是好?」
许时念瞬间就白了脸色,她做那古怪的梦的事,隻告诉了哥哥。哥哥那个人,是不可能将这样的事告诉别人的。英姐儿不可能知道,徐醇也不可能知道。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下子坐起来,朝伺候的人摆摆手,「都出去,我跟老神仙有话要说。」
伺候的面面相觑,然后依次退出去,站的离正殿远远的。
许时念指了指边上的凳子,「老神仙请坐。」
这人就坐了过去,行动间完全没有老者的姿态。
「不知老神仙高寿几何?」许时念问道。
「九十有七。」老者坐下,随口答了一句。
九十七了?
「当真算是人瑞了。」许时念又赞了一声。
「不敢,恩师尚在,怎敢称人瑞?」老者甩了甩拂尘,「敢问娘娘想听哪一段?」
这一打岔许时念倒是问不下去了,但这师父若是活着,年岁至少该在一百二十岁上下,不由的郑重起来,「不知道尊师如今在何处?」
老者轻轻摇头,「师父隐有羽化之感,闭关了。想来,得一二十年冲关,娘娘怕是等不得的。」
这话说的仿若都不是人间事一般。
许时念到底是问了一声:「老神仙之前说前世……前世如何……」
「前世如何,娘娘何必明知故问。这些事,也只有娘娘自己知道而已。」老者摆摆手,「老道实不能答娘娘。」
可这话却是给了她最好的回答,那就是她那古怪的梦,被老道看出来了。
许时念急切的问说:「那梦……可有妨碍?」
「善用则为利,滥用则难说。」他的视线放在许时念的肚子上,「至于是吉是凶,端看此子的造化……」
许时念眼睛一亮,「……儿子……你说我肚子里怀的是龙子……」
「是小子!」老者强调了一遍。
许时念心说,小子不就是龙子,可是转念,她头上的汗就下来了,当真是老神仙不假,竟是连肚子里怀的不是皇上的种也给看出来了。
她笑了笑,「小子便小子,是小子便好。老神仙帮本宫看看,这小子可都好……」
老者不再盯着她的肚子,反而左右看看,朝东边指了指,「那边似有妨碍!」
东边?
东边住着李昭、文氏还有太子和大皇子。
这每个人对肚子里的孩子而言都是妨碍。
「可能解?」许时念急切的道。
「这得看看才能知道。」老者说着就起身,一副看过我就该走的模样。
许时念就叫在侧殿休息的英姐儿,「你呆着老神仙去转转……快去快回,别耽搁。」
英姐儿笑盈盈的应了,没有废话带着人就走。
人一出去,许时念却跟屏风后的徐醇道:「此人留不得!出宫便除掉!他知道的太多了!」
徐醇却在琢磨前世今生的事。刚才这老道明明就是说中了许时念的隐秘!
他自小被养在南边,四处游学,曾见过那种异人,言说自己重活了一世,起初没人信,后来他预言的吉凶件件都中,这才有人信了。可一样被当成了冤魂附体活活给烧死了。
如果皇后跟此类似,那么,她很多看似荒唐的行为,就有了解释。
比如,她为何千方百计的也要找金家四老爷,除非……最后的赢家是金家。
他心里记挂着这事,面上却应承着许时念,「这个不用您操心,今儿出去,世上再去此人。」
却说英姐儿回头看了这老者一眼,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往东边来是许时念的意思吗?至少自己从没想到把此人往东边带。
可在宫里,他一马当先先往东边去,全不似被带回来惧怕许家的样子。她的眸色暗了暗,别是有人借了自己的手想达到某种目的吧。
英姐儿追了几步,追上这人的脚步,「老神仙,别觉得人家叫你老神仙你就真是老神仙了。别忘了自己是谁……」
老者却停下脚步,看向英姐儿,「可怜的孩子……又是个执念不消的。索性,你还心存感恩,心存善念。孩子,放手吧……相信天道公平才是!」
英姐儿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老者行了个稽首礼,「多做善事,会得福报的。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直接往那边的宫里去了,却见那边迎面走来了文氏,就像是在那里等着一般。
这么巧!
英姐儿急忙追了过去,就听见文氏道:「听说皇后娘娘带了老人家进宫,正好陛下闷的慌,正想找上了年岁的老人家说古……」见她过来,文氏就笑了笑,「英姐儿先回去,告诉皇后娘娘一声,就说陛下召见。」
英姐儿行了礼,没法再跟,只能看着这老道被文氏带走。
事情到了这里,她就笃定,自己设计的一切被人利用了。有人棋高一着!更可怕的是,自己做的许多事,说不定都看在对方的眼里。这才是最可怕的!
还有,背后的人,要利用这老道做什么呢?
老道进去,第一句就说:「陛下,您是中毒了!」
隻这一句,李昭就坐起了身子,「你……能看出来?」
老道递出一个瓷瓶,「早年,也听闻陛下好炼丹,这算是道门中人。许家来请,我哪里会搭理,可这许家却是见陛下的捷径,所以,老道这才应了。果然就见到了陛下!」
是说因为他虔诚的通道,才有了这次援手吗?
李昭接过瓷瓶,一把将瓶盖拔开,从里面倒了药出来。这是一种红色的有丹晕光泽的丹药,香气扑鼻。
他一时大喜,「朕只在记载中见过这种丹药,没想到当真是有啊!」
说着,不由分说,就要往嘴里塞。文氏赶紧拦了,「陛下,小心……」
你懂什么?
李昭一把拂开文氏,将丹药塞进嘴里。从喉咙里滑进去,没有火烧火燎的感觉,只有一股子湿湿的润润的舒爽感……然后慢慢的身上开始冒汗,汗里带着恶臭的味儿,用帕子一擦是黑色的。
文氏的脸都白了,「陛下……」她今儿是接了金家的消息,才过来接这道人的。可这道人上来就来这么一下,万一出事可怎么好?
她正担心呢,就见李昭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竟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虽然这站起来的时间短暂,隻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又倒下了。但这一丸药下去这般立竿见影,这不是老神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