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38)
英姐儿跟着去了行宫,作为侄女去见了皇后,出来之后替皇后捎信给她二叔许时思,然后小丫头确实去见了许时思,第二天许时思就去行宫见了皇后。
这行踪上完全没有问题。
再去查,无非是许时思身边又收了一个美人,这个美人却是教坊司出身。
这像是中间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插曲。
确实是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在没有人手的情况下,只能借用李诚的人盯一盯许时思的行踪来验证英姐儿的话。可这些行踪太正常了,倒真叫林雨桐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多心了。
四爷就看桐桐,「你现在的心境真是不成了。不能只为了盯一件事啥也不干吧!嘴上说过日子过日子,你倒是好好的过日子呀。该冒头的你叫他冒头,冒出头来再收拾也行。你这毛病总是喜欢找洞,然后往洞裏扒拉。那这扒拉出来的可能是毒蛇,但更多的大概就是蚂蚁窝。把你也累的,把我也折腾的。练心境练心境,重要的不在要发生的事,而在于你的心境。你着什么急呀?」
把林雨桐说的,「那就不管了?」
「造反年的能成事吗?」四爷就问。
那好像是不能。
「既然不能,那你能年七八年成十年的啥也不干指跟他们耗着?」四爷就拉她洗澡去,「赶紧的,在侯府里当当你的太太奶奶,没事宅斗宅斗,外面的事有我……成不?」
你叫我去宅斗?
杀鸡焉用宰牛刀!
「你看你这心态就不对了!」四爷朝北边指了指,「那块石头在那裏摆着呢,镇我也镇着你。心态……心态……你得知道它在试你的心……你的心裏老装着山河大地芸芸众生,他不答应。你得叫他放心……你得有小女人的平常心……哪怕幻想出一两个假想的情敌出来吃吃醋,也比你一个人在这裏没头没脑的四处碰壁墙,懂得吧!能开挂的人,那个个都不是凡人。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被四爷给说了!别的还罢了,假想敌是个什么意思?
这话真就把林雨桐给触动了:「你说……万一这破石头真叫咱俩慢慢的忘掉很多事……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不记得我了,我也记不得你了……咱们俩面对面擦肩而过,我们都没认出彼此来……」
这么一说,突然就伤感起来,她使劲的往四爷怀裏钻。四爷正说安慰两句呢,就听她又恶狠狠的道,「一定得找出他来,然后狠狠的摁死他。」
四爷:「……」你要是哪一天彻彻底底的做个小女人,我也觉得挺好的。你这动不动要摁死谁的……我都觉得以后我可以下岗了。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站在你身后为你鼓掌吗?
她也别狠狠的摁别人了,四爷先狠狠的摁她:睡觉!
什么都没发现,那林雨桐就把英姐儿当普通的孩子。早上起来,都去演武场。连瑞哥儿都起来,跟着走两圈,然后在林雨桐这边打两趟拳。林雨桐主要是带几个姑娘。琳姐儿只是跟着跑一跑,然后就真不成了。倒是璇姐儿和文岚儿,两人是真的跑完跟着舞剑。别看这剑跟剑舞似得,真多练两年看看,个壮汉是近不了身的。林雨桐建议英姐儿练这个,好看塑身又对身体有益,只要耐心,确实是能防身的。
但英姐儿对箭术却特别痴迷。说是学qiang法,确实也跟着学,但是对箭术却从来没有放弃。
林雨桐专门从库房裏找了一把好弓给英姐儿用,「……你二舅的长弓,你现在用不了。不过只要有材料,你小舅也能给你做一把差不多的。这个不急……得循序渐进……」
不急?
当然很急!很急很急!
人啊,总是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习武也是一样。不到用的时候,你就不知道好好习武的好处。
她这么想着,隻腼腆的对着林雨桐一笑,然后对着靶子,又放了一箭。
胳膊肯定还是疼的,她脸上却没有一丝异色。林雨桐突的心就软了,不管她是怎么一回事,但能这么努力的坚持……就挺不容易的。她接过她手裏的弓箭,「看着……」弯弓搭箭,放手,然后正中靶心,「看清楚了吗?」
清楚是清楚了……可看别人做起来容易,自己想做到却是极难的。
英姐儿握着弓箭,垂下眼睑,像是在调整姿势,但手却不由的颤抖起来了。从来没有过的惧怕从心裏涌了起来。当年……当年四舅母这么厉害的功夫,可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战死在城墙上。
四舅战死了,四舅母守着四舅的尸身,手持一桿铁qiang就站在城墙上。她又坚守了三天三夜,力竭而死。
然后呢?
然后……她和四舅的尸身就被挂在城外的旗杆上。
王图霸业吗?
有些人的王图霸业就是踩着亲人的尸首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那这样的王图霸业谁都别要,谁要我就要伸手剁了谁。
她恶狠狠的,狠狠的拉开弓,放了一箭出去。
林雨桐扭脸看她,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挺好!不过,你的筋骨还没长好,得循序渐进。这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英姐儿收回已经隐隐作痛的手臂,然后朝林雨桐笑了笑点点头。
林雨桐转身去指点文岚儿去了,这姑娘学别的都很有灵性,但除了习武。她习武远不如璇姐儿有灵性,「武跟舞不同,武再像舞,那也在于能不能杀人。所以,舞稍微改动一点没关係,只要优美好看。武则不同,武差一点,那差的就多了。动作到位了,丢命的是对方,不到位了,丢进去的就是你的命。可明白?」
明白!
但把动作做的那么大开大合,还是觉得有些彆扭。
「我再试试!」岚姐儿收了势,重头开始。
英姐儿则看着文岚儿目光沉沉的,不过随即就垂下眼睑,手重新挽上了弓箭:清岚公主!文华皇后文华太后的掌珠!
呵!
吃早饭的时候,英姐儿问外祖母,「二表姐的婚事订在腊月,我三表哥跟文家姑娘的婚事,订在什么时候?」
徐氏叫吴姨娘给英姐儿补菜:「……你三表哥到了腊月就给你二舅母守完孝了。也不能再耽搁了。至于你三表哥……文家也才没了一年,少说得到明年冬里或是到后面春上……」
守孝守三年,其实两年三个月就差不多了。明年年前年后都行。
至于文氏在宫裏的事,徐氏不觉得有告诉一个孩子的必要。
英姐儿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是!我把这一茬事给忘了……二表姐夫都没见过,听璇姐儿说,是个极好的人。」
「六爻啊……是极好的。」徐氏说着就看吴姨娘,「老四倒是给琳姐儿找了个好女婿。」
吴姨娘马上笑眯里眼,「……前儿孙家还来人了,三奶奶直接给撅回去了。」
是说孙家给庶子求娶琳姐儿的事。
徐氏就满意的笑:「孙氏这回没犯糊涂。六爻就是咱家的姑爷,任他是谁来……出身再好,再是富贵,抬坐金山来都不换。」
六爻?
以前只听下面的人二姑爷二姑爷的叫,璇姐儿说起来都是二姐夫如何如何。在长辈面前,她不好打听二表姐的女婿。而其他事又急又紧迫,暂时没顾上。
这会子听见了,是叫六爻!
六爻?
听过这个名字吗?好像在哪裏听过。但愿这个六爻是个极好的人,能善待二表姐。谁能想到一点变故,竟然把二表姐的夫家给牵扯进去了。其实以前那位二表姐夫还不错,虽说没大出息,人也有些古板吧,但至少成亲以后没走大褶子。要是没有鞑子打来,也一定能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的。可惜,御史人家重名节,在破城之前,一家老小都挂在房樑上,一门死绝了。
总以为能改变很多事的,但有些改变猝不及防。御史一家还是死了,唯一觉得欣慰的就是,好歹二表姐还活着……
吃过了饭,她回房看书去了。对外,她是这样的习惯。
徐氏还跟吴姨娘道:「这孩子……她爹管的太严了,姑娘家,还是想璇姐儿那般才好……」
璇姐儿?
已经走到外面的英姐儿脚步一顿,璇姐儿啊璇姐儿……
她快速的回了屋子,她不叫人进,是没人能进的……一进屋子,说好的不流出来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得快一点!得快一点!
她把石头悬在手腕上,强迫自己沉下心思来: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一点都不能急,急了就容易出错。
默默的默完了两页心经,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来人。」
外面进了一个子小小的丫头,推到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长相。平时很少能注意到英姐儿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丫头。
她厚厚的留海遮着脸,低着头,往往只能看见她的头顶,越发的瞧不清长相。
「阿丑!」英姐儿叫了一声。
被叫阿丑的小丫头没言语,隻默默的站着,等着上面的吩咐。
「去庵里……把这些心经供奉到佛前……」她的手在匣子裏点了点,阿丑便过去接了,「是!」
一句话没多说,就将匣子抱出去,放在包裹里背出去了。
吴姨娘才伺候的徐氏跪经,从正房出来,就看到一个小丫头脚步轻盈的往出走,伸后背着个女眷出门常带的那种包袱。
她就问守在外面的婆子,「那是表姑娘身边的?」
这些下人叫林雨桐收拾了一遍,很是打发了一批,剩下的就都乖顺了。而且现在规定都是定好的,没有争抢的必要。赏罚都摆在明处,杜绝了私下钻营的那一套。因此,一下给清凈了。主子用起来顺手了,下人也不用无所适从了。
吴姨娘问了,婆子就说了:「是,表姑娘身边的,叫阿丑。常替表姑娘出去买个零嘴或是捎个话。」
「哦!」吴姨娘像是随口一问,这会子很不在意的样子,「到底是贵客,又是娇客。太太如今是不爱管事,表姑娘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咱们就要想到主子的前头。」
婆子应了一声,「姨娘放心,我们在心着呢。」
吴姨娘笑了笑就回侧院去了。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心理大概因为出身的关係有些问题,怎么看什么人都可疑呢。这表姑娘……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身边的人服帖,这可能是许家的家法严。可这一天天的,不见丝毫的朝气,跟整日裏抄佛经的徐氏似得,这就叫人觉得有点彆扭了。
今儿盘点琳姐儿的嫁妆,吴姨娘收拾了收拾就去了花厅,孙氏和林雨桐都在。妯娌俩正头挨着头看嫁妆册子,看孙氏脸上的笑,就知道四奶奶是半点没藏私,给准备的东西叫孙氏很满意。
见吴姨娘来了,林雨桐打了一声招呼,「正好……您也来听听。」说着,就指着两处,「这一处庄子,三百亩,带一片山林,就在京郊。还有一处,五百亩,在辽东。给买在姑爷的老家了。那边到底是生父生母……又兄弟侄儿无数……」
话没说完,吴姨娘就赶紧道:「妥当!再是妥当没有了。」必是走的时候,老四家两口子就委託老二或是李弩帮着买了。她怕孙氏没理解这意思,赶紧接话赞了一句。
孙氏之前没太明白,后来吴姨娘一接话,这不是就明白了吗?
生父生母不能不管。可怎么管?以后要是上京城来客居在府上,那你还能不招待。那倒不如给那边安排的庄子,叫那边的父母兄弟帮着照管。又是补贴的意思,又能省去可能出现的很多麻烦。如此,钱许是少了几个,但这姑爷心裏却多感念几分。
又说了哪裏有铺子,哪裏有宅子,「别的给少的,别置办那名贵的。隻这压箱底的银子,给上一万两。他们这以后过日子从容些。」
真真是再妥当不过了。以路六爻的情况,那自然是怎么实惠怎么来了。
林雨桐把册子给孙氏,「拿回去再问问琳姐儿,看还有什么想要的。咱家这些东西,现在可着她挑去。」
大房那边现在不管事,姚氏是按时按点的一天守着药炉子给瑞哥儿熬药。冬天到底是难熬,虽然好了,但藉着冬天养养病是最紧要的。她是什么都不管的。
这家裏四房没意见,那谁有意见都白搭。
孙氏拿着册子就直接走了,「赶明叫琳姐儿千万记着她四叔四婶的好。真真是再疼她没有的了。」
瞧着孙氏欢天喜地的走了,吴姨娘看看,花厅里也没人。下人们规规矩矩的在外面站着呢。她就笑道:「……咱们的下人,如今瞧着也有个样子了。之前……跟人家许家一比,当真是叫人脸红……」
林雨桐看吴姨娘,「咱们之间说话……大可以往明白里说……」
吴姨娘是想不到英姐儿有问题的,她隻皱眉,「说句託大的话,大姑奶奶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说我有我的目的,但自从进了金家,我对金家的人没存过恶念。就跟太太不待见老三,但却从来没想过伤害老三是一样的……大姑奶奶走了,剩下那个大点的姑娘,我见她全无一点朝气……心裏寻思着,这许家那位姑爷,只怕对这独女好……也好的有限。若是真有个什么,咱们不知道……」
尤其是住在正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林雨桐明白这意思,「吴姨娘隻别管,也别问。瞧瞧的盯着,别叫她知道咱们暗地裏看着她就是了。不看许家对英姐儿好不要,也要放着真有那对付许时忠的人,拿英姐儿做筏子。」
这么一说,吴姨娘恍惚有些明白了,「我会盯着的……隻以后老爷那裏,我便不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吴姨娘有些躲闪。
林雨桐没有难为人,「那您就安心的陪着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