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知道这事,同样没去管。
白氏的心裏真有点凉,也有点怕了。说到底,这是因为自己跟大房走的近了吗?
她从来不是个笨人,可知道了四房的忌讳,她才越发的害怕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徐家……选了丈夫,自己背后就再也没有靠山。选了徐家,自己又剩下什么呢?
这一晚上,她辗转难眠,第二天倒是睡的昏昏沉沉。
林雨桐没注意大儿媳的动静,因为四爷今儿就回来了。一大早叫人在锅里熬着驱寒的汤药,又准备饭食,还有客院那边,都收拾妥当了,今儿家裏有客人要来。
一大早的,就忙的滴溜溜转。
而四爷一行人,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过了镇子,朝文定山行来。
进了村子,村子比往常要安静,全然不见炊烟。金氏隔着车帘朝外看,然后将依偎着她的孩子搂的更紧。
庄子一点一点的近了,远远的能听到哀乐声。她心裏咯噔一下,马上叫侄儿:「老四……老四……」
四爷心裏知道是怎么回事,过去安抚道:「姑母放心,老太太康健。只是我家二嫂,我之前跟您说过,身子不好有些日子了。怕是没熬过去。」
金氏先是面色一松,说了一句:「那就好!」说完觉得这么说不对,忙道:「年轻轻的,可怜见的,也是个命薄之人。」
四爷说了一声是,就见庄子上已经有人迎了过来,乌泱泱的不少的族人。
一家子女眷,除了守在灵堂的,其他人,像是林雨桐她们三个妯娌和徐氏,都陪着老太太等在门口。老太太急切的,看着缓缓靠近的车队,眼裏有泪光闪烁。
近了近了,车马在庄子裏停下来,人后有人从车上下来。
林雨桐远远的能看见四爷的身影,她指给老太太看,「那个就是姑母吧。」
老太太看不太清楚,但还是不停的点头,「八成就是了!八成就是了。」
再近些,老太太就再也忍不住了,不要谁扶,自己就奔着闺女而去。林雨桐赶紧跟过去,看这个姑太太,竟是个比老太太瞧着还老相的老妇人。
想来,这些年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过的有多艰难。
母女俩隔得远远的,都住脚了。金氏『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愤恨,一股脑的都宣洩出来。
老太太是愧疚,是心疼,倒是先迈开脚,把老闺女搂在怀裏,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安抚着。
天阴沉沉的,风比之前还大了。徐氏先受不住了,看林雨桐。
林雨桐过去一手一个将人扶起来,「老太太,姑母既然来了,往后且有团聚的时日。您看,这您外孙,曾外孙可都站着了,怪冷的。且不忙着说话,先回屋要紧……」
那边小徐氏也含笑过来,「客院都已经收拾好了,热汤都备着呢……」
见她过去说这番话,就像是这一切都是她准备的一样,林雨桐就悄悄的退一边,她刚好抽身出来跟四爷回去。
谁知道小徐氏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跟在自家一样。或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隻管打发人要……」
话一出口,林雨桐就知道要糟。
这是老太太的庄子,老太太便是把这个给亲生闺女,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偏她习惯性的把对亲戚说的那一套套词给说了出来,当时老太太的脸就拉下来了。
这金氏这么多年,连着亲娘的门都不登,这是何等倔强又固执的人。这会子听了这话,她当即就冷笑,「合着叫我们举家来投,竟是要叫我们寄人篱下。老四,你之前怎么说的?」
四爷就赶紧道:「姑母,再没有哄您的话。镇子上的宅子已经买回来了。三进的宅子,前面带着铺面。开春再修整,您就委屈委屈,在家裏陪老太太些时日。」
金氏这才点头,看小徐氏,「这是大侄儿媳妇吧?好叫你知道,我不是那穷亲戚,且别害怕。」
一见面,闹了个不愉快。
老太太是真恼了,「都下去各忙各的吧,我照应着。」
连林雨桐也一併打发了。
林雨桐也不管,隻跟着四爷回自家的院子,「其实咱们才是真正的寄人篱下。」
四爷低声『嘘』,先回家再说。在屋裏一边洗了才一边道:「以后那边的事,叫老太太管,你少管些。这个姑太太性子实在算不得多好……」
尤其是对两个儿媳妇,跟对仇人似得。把孙子孙女把的严严实实的……他看了一路,诸多看不顺眼的地方,不过是懒的搭理罢了。心裏又谋算着不能长期在一处住着,否则是非必然不断,这才又是帮着置办宅子又是帮着置办铺面,安顿在镇子上。离的近,以老太太的身子,那是想去看闺女了,走着就能去。可只要不在一个院子住,是非就少的多。
林雨桐表示知道了,一边给他搓背,一边跟他说家裏的事。
正说着呢,就听见屋外,金双跟谁说话。渐渐的声音大了起来,好似是大房的哪个丫头过来,听着声音熟悉。
金双压着声音在说:「……稍微等一会子,晚些时候我会将药送过去,这会子爹在梳洗,娘在服侍,稍等一刻钟也成。」
「大奶奶隻吩咐叫我来取,说是急着用,我哪裏敢耽搁。」
林雨桐听的烦的很了,扬声道:「大爷的药,四爷待会亲自去送,叫那丫头先回去吧。」
金双应了一声,就朝周红儿看去,原话复述了一遍,「四奶奶也吩咐下来了,我更不敢违逆。」
四爷洗漱简单的吃了饭,真就拿了药给金伯仪送去了。
金伯仪在家庙了,屋子裏果然要暖和一些,见四爷来了,他便笑:「你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四爷捡了一些说了,这才正色道:「大哥,很快,我就要忙起来了。很多事要处理……要不想祖祖辈辈都在老家猫着,我们就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金伯仪面色郑重起来,他的气色好多了,天好的时候,还能在外面走走,如今是越发康健了,心态自然也就不同了。对外面的事,他的关注也不低,只不过信息来源渠道太窄太滞后而已。
见老四主动提起这茬事,金伯仪就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跟我提起这事,说吧,是不是有要我帮衬的……」
「大哥,家裏得稳!」说着,就把药放在桌上,起身走了。
金伯仪的药还有半匣子呢,下个月月底再要也来得及,这一回来还没喘口气就来送药,金伯仪手敲在匣子上,叫身边伺候的义子过来,「你去请大奶奶来。」
这义子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慢慢的就退出去了。
小徐氏可有些日子没见丈夫了,一见叫她,先就红了脸,然后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头,再用热帕子把脸给擦了,抹了一层油脂……手都放在胭脂盒上了,想了想又放下。
周红儿是个极会奉承的,忙道:「奶奶今儿冻了半日,脸色有些白。不如上点胭脂,提一提气色,省的大爷瞧见了,跟着忧心。」
小徐氏又将手放在胭脂盒上,「这把年纪了……实在是不成体统……如今也是没办法,少不得轻狂一二……」
收拾停当了,立马就往家庙去。
进了门,看见男人站在屋裏,在整理花架子上的兰草,顿时脸上就有了笑意:「表哥果然是康健了。」
金伯仪回头温润一笑,「表妹来了。」
小徐氏点头,回头在屋裏瞧了一眼,就见炕桌上倒扣着一本书,像是解梦的书一般。她就凑趣,「难不成表哥做了什么好梦?」
金伯仪点头,「梦见菩萨,隻说得找个人诚心祈福,三年我身体便能康泰。」
「哦?」小徐氏立马急切的起来,「可有言说是什么人?只要有这么个人,我便是求,也得求来。」
金伯仪轻笑一声:「表妹这般急切的盼着我好起来?」
当然!
没有人比小徐氏更急切,说起来两人坐了小二十年的夫妻,可实际上打从怀上孩子,两人亲热的次数,一隻手也数的过来。都说文氏守寡艰难,却不知道他何尝守的不是活寡。看着丈夫戏谑的笑脸,她脸一红,叫了一声『表哥』,声音里还带着少女般的娇嗔和羞意。
金伯仪垂下眼睑,「这人得属鼠,得跟我至亲至近……」
小徐氏皱眉,「老爷太太都不属鼠……三弟和四弟……也不属鼠……二弟倒是属鼠的,可二弟早不在了……」才想说接下来就是儿子,可突然觉得不对,儿子当然不属鼠,属鼠的另有一人,便是自己。
金伯仪却笑道:「二弟比表妹你小三个月,他私下总不肯叫你表姐,还是你嫁过来了,这倔小子才肯叫你嫂子的……」
小徐氏皱眉:「可我不是至亲……」
「这话傻了,至亲莫过夫妻!」金伯仪问说,「难道表妹不愿意?」
小徐氏一愣,「自然不会不愿……只要表哥能好,要我怎么着都成。」
「那就从明儿开始吧。」金伯仪朝边上指了指,「这裏是家庙,供奉的不是佛祖菩萨。也就不能留表妹在这边了。以后,今儿回去,就在院子裏设一静室,供奉一尊菩萨,安心的侍奉菩萨三年,可好?」
小徐氏看着男人的脸,不由自主的点头。
可扭过脸,看到边上放着的药匣子的时候,她微微变色,「刚才可是四弟来过?」
金伯仪脸上的温和和笑意一点一点的收了,「大奶奶……你逾矩了!」
小徐氏被这一声『大奶奶』叫的,脸上的血色瞬间便退了,她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出走,隻觉得之前那句『至亲莫过夫妻』的话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至亲莫过夫妻,至疏亦是莫过夫妻。
他哪裏是要求神拜佛,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关起来,叫自己少掺和外面的事。
刚被姑太太给了个难堪,正不得劲了,他这边一叫,所有的事她都不记得了,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可结果呢?
他的心裏有金家,就是没有她。
他怎么忘了,当年她是如何爱慕他,哪怕是冲喜成亲,一进门就要守寡,会搭上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的嫁进来了。
出去的那一瞬,她回头问说:「表哥,你还记得当日冲喜的情分。」
金伯仪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眼裏难得的带上了几分难堪,但良久之后,还是『嗯』了一声。
小徐氏等了半晌,那边再没言语。她便知道,今儿的夫妻会就这么着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的院子,面对儿媳妇,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隻问说:「白氏这两天没过来?」
姚氏低声道:「被四婶禁足了。」
小徐氏眼睛眯起来,然后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再不言语。
姚氏追问道:「一会子老太太那边开席……素席面都备好了……」
姑太太一家来了,这怎么着也得认亲吧。
小徐氏摇头:「去叫人去老爷那裏取一尊菩萨像,拿回来供奉着吧。」
老爷的练手之作,实在说不上多好。而且,这菩萨是要请的,取回来是个什么说法,大不敬呀。
小徐氏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失言一眼,隻道:「去安排吧。」
姚氏到底不敢违拗,她也以为是小徐氏被姑太太给了个难堪,所以才如此躲了的。她想劝一句,说这么着越发的叫老太太不高兴,但看看姨妈煞白的脸色,她到底是把话给咽下去了。
这边正准备开席,却不知道正有一人带着随从,一路打听一路寻,终于,在这一日,找到了镇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