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9)
错当然是没错的。
但是吧……如今也不是金銮殿上,你说换了也就换了……不对!四爷赶紧打住这种昏君的思维模式,那真不是你说换了就换了的。官员的任免是有一套体系的,他便是不妥当,罪名呢?
没有罪名,你可以搜集他的罪证,你可以给他罗织罪名……好吧!搜集证据是对的,罗织罪名是不对的。这种想法也是错的。
桐桐睁着眼睛看她,水润润的,亮晶晶的,看她家爷的那个表情那个眼神,就跟看当年的四爷是一模一样的……于是,他点头,不就是弄下去一个七品县令吗?不就是换一个至少不找事的吗?
行啊!
怎么不行?
这有什么难的。
四爷一点头,林雨桐就笑了,朝老太太看,似是在问:还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觉得,大概齐是自己的见识有限,不如人家的见识多。想问题跟人家的高度不一样,这种父母官说换就能换?
父母官父母官,人无法抗争父母,就如同百姓不能跟父母官抗争是一个道理。给你什么,你便接着什么,受着便是了。能不能遇上一个好的父母官,这全看天意。
好吧!不管他们说的有几分真……反正,自己也不是想问这个。
她就再板着脸问:「还有呢?」
林雨桐就有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她试着道:「勤俭持家?」
老太太可算是鬆了一口气,「如今库里的东西,这几十年来,东西的量从来没有变的,不管遇到什么年景,家裏人都没挨过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裏面的东西可以用,但用了来年就得给补齐。或者,处理掉旧的,换成等量的新货。
林雨桐这么说,老太太就拍了拍桌上的帐本:「这是帐本,明年的今天,你带上一年的帐本来给我报帐。」说着,又从腰上摸出一个荷包来,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大把钥匙,「这是库房的钥匙。库房在哪,叫金一钱带你们去。」
行吧!住在老太太的地方,就得听老太太的差遣。如今,像是这么安全的住处,确实是不好找了。
她接了东西,就跟老太太道:「家难当,穷家更难当。富家过穷日子,这个家当的就更是难上难了。」
是怕人家说家裏明明有,却舍不得给人用吧。
老太太嘴角不由的就带了笑,她就是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别人也不知道咱家还富,那些东西你不说,难道我能去告诉别人?」
所以说老太太不一般呀。守着那么些个金银,藏着那么些个粮食,自己却粗茶淡饭一辈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林雨桐也不好意思霍霍,毕竟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积蓄了,没道理老太太从嘴裏省出来,就为了好过他们这些跟老太太原本一毛钱关係都没有的人?
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帐本接了,她也没在这裏看,抱着就起身:「那我这就忙去了。起来都没吃早饭呢,这粮食物品得看着拨下去。」
去吧!
两口子从裏面出来,站在大门口往下望,能将下面的村子看的清楚明白。这村口便是进个人,站在这裏也是能看的见的。
门前就是一条路,身后是茂林深山。只要不作死,这地方真就是好地方。
两人一路往家裏走,因着山风大,这各家的大门,若是不进出什么人,都是关闭着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干什么。
到了自家门口,四爷敲门。门马上就开了,是金嗣这个孩子,贴着门站着呢,冻得都流鼻涕了。林雨桐就道:「你在屋裏獃着吧,敲门能听见。」
金嗣隻挠着头,憨憨的笑。
大门一开,进入穿堂。穿堂的两边,林雨桐和四爷都撩开帘子看了看,竟是已经布置好的。两边都有炕,铺的也齐整。带着炕炉,炉子上还架着铁锅,锅里还冒着热气,这屋裏并不冷。结巴住一边,另一边的话可以接待一些不重要的客人。比如跟着主子出门的下人,都能在这裏安顿。
从穿堂穿过去,又是一重天。
这裏没有所谓的几进院落的概念,就是顺着地势,能盖就盖上了。反正是一路朝高处走,倒是有游廊一直通往上面。在跟屋檐下的台阶衔接的地方,游廊留着开口的。只能按照这个,勉强分划分一进二进。
琨哥儿叫金逸去忙,他自己带着父母,一路指一路看,「那裏地方宽,周围没有树木遮挡,给我爹当个外书房。会外客总得有个地方。」
四爷飘了一眼,有小游廊通往那裏,下雨下雪不怕淋着。而且周围确实没有山石树木,只有院子裏散落着几张石桌石凳,向来春日裏在那裏晒晒太阳是极好的。
再往裏,散落的房子多了:「儿子也没一一进去看……门都锁着,也没叫打开。咱们暂时也用不上。这院子到底是靠着山的,外面安全不安全也不好说。所以,咱们还是住的挨着些……就是金逸他们,也要靠着咱们住……」
选的住的地方,房屋最密集,带着一层厚实的红木门。门不大,进去之后院子像是椭圆的,一圈的屋子。
琨哥儿就道:「都住这裏,夜裏等闲不开门。」
哪裏就至于那么可怕了?
要真是如此,老太太也不会叫住在这裏了。
不过孩子这么小心考虑也是对的。
老太太应该是早有搬出来的心了,这屋裏什么都是齐全的。甚至是炕,炉子,都是叫人烧起来的,要什么有什么。林雨桐还担心今儿的粮食得赶紧发下去,结果金双过来说,「粮食是三个月的量,都在厨房放着。另外,各色蔬菜干菜,也存了一屋子,够吃一冬的。」
林雨桐进了这边的卧室,开了柜门,裏面各色棉布放了一柜子,璇姐儿低声道:「我那边都是棉花,嫂嫂那也是。」
吃的够,穿的够了。
至少这一冬不用操心了。老太太还是体贴的,至少给自己一冬的时间梳理一下这个帐目。另外,也是提醒自己,明年这个时候,也得这么细心体贴的给每一房准备好这些东西。
既然啥都有,那就不忙着收拾了,先吃饭。
吃完饭慢慢的收拾。等收拾停当了,这都是三天以后了。
住在这裏,是不太习惯。晚上能听见狼叫,你说人心裏毛不毛?四爷和林雨桐两人,专门顺着梯子上围墙,朝外看了看。可这一看,两人就放心了,没事!这院墙外面,还有好几米深的沟壑呢。这就是个天然的屏障,你就是熊瞎子,也不可能攀爬上来。
动物不行,但也得防着人。
这世上从来没有完全的事,于是,四爷没顾上其他,找金一钱要木工的傢伙,带着几个小子,做陷阱去了。没人做坏事则罢了,有人胆敢从这边上来,那还真就是有来无回了。这种像是暗器的东西本身的杀伤力有限,但架不住桐桐的du好用呀。想叫你三天死,那你想多活一分钟也没戏。想叫你见血封喉,那这辈子想多呼吸一口气也没用。
珅哥儿还奇怪:「我爹什么时候会做这个了?」
「在西北的时候跟人家学的。」四爷这么说,没人能证实不是。他有那么一段时间,确实不在金家人的视线里。
珅哥儿蹲在边上,「西北呀……也不知道我舅舅他们得没得到消息……」
四爷放下手裏的活,沉吟了一瞬,「也该给他们去封信了。」
结果,不等四爷说去信,第二天晌午,金一钱就急匆匆的过来禀报:「四爷四奶奶,林家来人了,已经进村了。」
林家?
林雨桐的娘家?
四爷和林雨桐赶紧起身:「快请。」这会子两人正试披风呢,这种天出去穿好歹能暖和些。如今一禀报,两人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赶紧就起身,抓着披风裹上就往外走。
几个孩子听了信儿,都跑出来。儿子们要跟着她不管,儿媳妇和璇姐儿却算了,她吩咐两人:「准备客房,准备吃食热水……」
也是!
白氏急着去安排了,可家裏的饭菜实在是拿不住手。璇姐儿回房,把钱匣子裏的铜板都倒出来,用衣襟兜起来,叫了金双和金柳来,「你们跑一趟,去下面的猎户家,看看谁家有肉有蛋,不拘是什么,先买了来,厨房等着呢。」
金双连忙应了,「姑娘等着吧,我跑的快,一会子就得了。」
那边,四爷带着几个儿子迎到庄子外面,林雨桐却在上山的游廊的尽头等着,把记忆里的每个人都细想了一遍……其实这自打嫁过来,跟林家也就是年节来往,平时书信来往也频繁。但林家在西北戍守,轻易不能离开。而原身嫁入高门,等闲门也出不去,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回娘家。
大房和三房也得了信儿了,急忙都赶过来。三爷追着四爷去了,小徐氏和孙氏陪着林雨桐等着。姻亲上门,没分家这本就是该有的礼数,另外,不管怎么说,林家现在还是官宦人家。虽是武官,可这也是正五品。之前还因为小小的七品县令,被威胁说要移民……此时有个五品的姻亲上门,这足以跟金家一些依仗。
四爷带着几个儿子在庄子门口等着,眼看着金双兜着钱跑出去。四爷又给叫住,从身上摸了银子递过去,「多买些,拿不上叫人送上去都使得。有多少要多少……」
金双应了,然后低声道:「村裏还有养猪养羊的人家,要是要,叫他们宰杀了也送上去。」
要的!鸡鸭鱼肉,有什么要什么。
金双应了,急急的就往出跑。
金叔同过来的时候,林家的车马隐隐能看见了。他跟四爷嘆道:「林家能来,殊为不易。有情有义呀!」
四爷应了一声,问说:「没跟孙家联繫?」
金叔同尴尬的摇摇头:「还没顾上。」可心裏却道,孙氏倒是想联繫,可联繫了有什么用。她本就是庶女,她姨娘还死了。剩下的哥哥嫂子裏又没有一母同胞的。以前跟她好,那是她嫁到自家,两家还有相互利用的余地,如今……隻余一声嘆息罢了。
四爷也没深问,这眼看,车队就到了跟前了。
打头骑马的一共三个人,这三人并排二行。靠在两边的,四爷有印象,是大房的儿子。具体是排行老几,具体叫什么,他是真不知道。
想来大房也知道了林家的来历,一进村他们就知道了,巴巴的护送过来了。而夹在中间的人,应该就是林家人。四爷翻腾记忆,然后好容易才叫他把眼前的这个人跟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千鹤?」人一到跟前,四爷貌似犹豫的问了一声。
马上的人马上就滚了下来,铁塔似得汉子一下子就扑过来,「姐夫竟还能认出我来?我姐呢?我外甥外甥女呢?可都还好?」
林家人口简单,这一辈只有兄弟姐妹三个,林福娘上面只有一个哥哥林百岁,下面也只有一个弟弟林千鹤,都是一母同胞。
四爷一把扶住他,「你姐在家等着,她一切都好。」说着,就看几个儿子,「还不见过你小舅舅。」
「给舅舅请安。」
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孩子,林千鹤畅快大笑,急的都给扶起来,「起来起来,地上凉。」挨个的打量了一遍,在珅哥儿肩膀上多拍了一下,「怪不得姐姐写信说着小子像是林家人,果然,这跟大哥家的几个孩子站一块,不知道的准以为是一母同袍。」然后又从怀裏掏,一人塞了一个大荷包,「拿着吧,还有好些东西,回去再给你们分。」
他说着,就朝站在四爷身边的三爷见礼,「金三爷大安,姐夫写信常提起您,今日得见,果然觉得亲近。」
礼数周到,言语亲近,豪爽非常。叫人一见就喜欢。
三爷反倒是不好意思,「好兄弟,能来就好!能来就好!」他殷勤的将人往裏让,「咱回家,这一路没少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