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汝泊都迎到跟前了,楞是不敢说话。站在旁边,低低的说了一句:「四弟回来了。」
四爷淡淡的『嗯』了一声,抬脚就往里面去。
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他的手没有停顿,推开门进去,迎接他的是一张张笑脸。可等看了他的表情,就都禁声了。
老太太却不管这些,急忙过去:「老四,你可回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多少年了这都……你就不惦记我跟你爹这两把老骨头。」
四爷拍了拍老太太,扶着她去坐。
对着坐在沙发上抱着孙子的金明钊,叫了一声父亲。
金明钊端着老子的架子,可这到底是这么些年了,真真陌生了。他干咳了一声:「你这副样子回来,是个什么意思?」
四爷看了几个女人和俩孩子一眼,就扶着老爷子:「书房说话吧。」
这几个女人四爷有印象的只一个大嫂,另外两个不认识,不是原主的两个姐姐,因此,他少了客套,就差没明说家里这样说话很不方便。
老爷子就深深的看了一眼金汝泊,金汝泊又瞪了他媳妇一眼,这才跟着朝楼上去了。
金大嫂张嘴要说话,老太太一把拦住了:「去吧!你们不是要吃蛋糕喝茶吗?去餐厅吧!」
那俩姑娘倒是知机的很,拉了金大嫂:「走吧,表姐。今儿的蛋糕是我看着现做出来的。」还顺手拉走了俩孩子。
而楼上的四爷,老实不客气的问:「有什么非来平津的理由吗?」
金明钊就看大儿子:「你来说!」
金汝泊尴尬的笑笑:「老四……来平津是我的主意。实在是这回,我怕了。」
四爷没说话,连大衣都没脱,隻解开扣子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说话。
「这次麵粉厂爆炸……我觉得蹊跷的很。」金汝泊就道:「他怎么就炸了?rb特务干的?结论是这么说的……他们还把人给抓住了,不过那rb人死硬,说是牙里藏了药,自杀了,什么都没审问出来……」
「除了咱们家,还有谁家出事了?」单单隻金家出事的话,这更说不过去了。
「还有俞家……俞家有一家酿酒作坊……烧了。」金汝泊就道:「咱两家的产业,距离相隔半个县,怎么就烧了?这要不是针对咱们这两家,我都不信。这次烧的是产业,下次呢?就怕人出事了!所以,把家里的产业托付给一个朋友,能处理的帮咱们家处理了,只留下老宅子就行了。家里的古董字画,全都抵押给银行换成美元存着呢……想想也没啥舍不下的,反正不能在家待着。你二姐没有消息,你三姐倒是在广zhou,可那边多远的,如今也不安全……隻你这里能来投奔。我是到家就出了这事,赶紧给你发了电报,你也回了电报,只说叫我带着家里人赶紧过去……谁知道来了才知道,你压根就不在。昨儿爹还駡我了,说来了未必就是福气。」
看来这父子俩脑子倒是清醒的很。
四爷的面色缓和多了,这金家出事,八成还是被自己连累的。当然了,也未必全是自己的原因。至少,毁了产业的,除了金家,还有俞家!
「既然来了,那就住着。」四爷摸了摸身边的包,想摸两个金条出来,这才想起金条在桐桐那里收着呢,「生活的事,不要太忧心,我明儿叫人送点钱回来……省吃俭用着,哪怕暂时没有营生,也能过活……」
「不是……」金汝泊就道:「哪能叫你养家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哥,我给了你就拿着。」四爷抬手道:「但外面的钱轻易别沾手。便是有人找上门来,你也别真就给接了……」
「这个有你老子看着呢,不会影响你的前程。」金明轩说着就起身:「老子下去了,还有什么事,你们兄弟自己说。」
「父亲。」四爷起身,对着老爷子的背影:「家里不要招惹不相干的人。如今这世道,是人是鬼可不是看表像看的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谁包藏着祸心,小心为上!」
这是说楼下那两个没见过面的姑娘。
金明轩气道:「你都这么大了,还真要打一辈子光棍?」
四爷沉默了一瞬:「我有人了。在这件事上了,你知道我的态度……」
金明轩想到跟俞家的亲事,他用拐棍狠狠的戳了地板,才说金汝泊:「你都听见了,叫你老婆把她娘家的表妹赶紧送走,明天就送!」
金汝泊应了一声:「是!明天我亲自去送。」
金明轩这才出门去了。
金汝泊回身跟四爷解释:「爹娘也是替你着急。」
「这事上大哥劝劝,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男女都一样。」四爷看了金汝泊,「如果不想害死我的话。」
金汝泊被这眼神盯着心里发怵:「这怎么就又是生又是死了……」
四爷用手指压在嘴唇上,叫他先别说话,然后就朝上看了看灯泡,看了几秒就站起来,立在凳子上,将灯扶了扶,叫他看灯上一个小物件。
金汝泊差点叫出声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弟弟从凳子上下来,听他说话:「……战时……谨慎是没错的!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要知道,我身处的位置,就是一个被人的惦记的位置。有很多人,怀着不知道什么的目的,会接近你。这些人,可能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女人……也可能是跟你志同道合兴趣相同的同性朋友……他们可能是rb人……也可能是工党……还有可能是很多想靠着情报发财的情报贩子……所有的人都善于僞装,你在他们眼里是透明的,而他们……怕是你被害死还搞不清楚是谁害死的你。这次咱们家的麵粉厂被炸了,你就该警醒了。这是有人逼着你带着家里人来投奔我,他们可能觉得,接近你们比接近我更容易。所以,越是如此,我越是得少回家。这些话,我没法跟父母说的明白,还得大哥帮我去解释。」
金汝泊有些畏惧的看了那灯泡一眼,然后点头:「明白……我会跟父母解释。」
「所以,我今晚就不在家住了。」四爷起身,「外面怪冷的,大哥就在吧,不用送了。」
出门的时候金大嫂追了好好几步:「四弟……饭都做好了……」
四爷上了车,开了就走,后面不管谁喊他都没回头。
内部监视这很正常,但摆了这么一个龙门阵给自己,就没意思了。
他开车回住的地方,从站里绕了一圈。吴先斋的车还在楼下停着,那说明他还在办公。周一本的车不在,但是丘香山的车却在。
他下了车,回办公室。路上碰到打招呼的,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只说:「突然想起来,办公室里的花这么长时间都没浇水了。」
办公室放着两盆兰花,有些干了。他用大衣包了,带着就出门。放到车上,直接往回走。
楼上的办公室里,吴先斋在窗帘后面看着车子远去,就指着桌上的机器:「你的人录下来的音我也听了,没什么问题嘛!他家麵粉厂被炸这件事,本来就透着几分蹊跷,他要是看不出来才叫奇怪。香山啊,你跟金汝清的关係平时也不错,如今这阵仗……不至于吧!」
丘香山脸上带着笑:「干咱们这个的……便是亲娘老子,该怀疑的时候也得怀疑,不敢有丝毫马虎。况且,我也是得了消息,中tong 那边盯上他了……我就想,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要是没问题最好,这要是有问题,宁肯咱们内部自己查出来,也别被别人查出点什么来。如今看着……不像是有问题,但我的意思,还是不能撤。这也是一种保护。就像是老金说的,他家的事蹊跷,这是不是别人偷摸的想干什么的第一步呢?倒不如就这么放着,也好守株待兔,您看呢?」
吴先斋拍了拍丘香山的肩膀:「你办事我一直是放心的。既然你觉得有这个必要,那就这么办吧。另外……这次副站长的事,应该跟金汝清没关係。他还想更进一步呢,你想,他能愿意女人压在他头上?以前呢?那点事就是风流韵事!如今呢?那位成了副站长了,他是下属。这上上司的床……他心里有没有负担?他没负担,可别人嘴里的话能好听?」
靠陪上司shui揽着权利?
是什么好名声吗?
吴先斋就嘆气:「但是呢,后勤那块,给金汝清管着,比在那位妖狐手里要好的多。你想啊,那位是连老闆的令都敢抗,抗了也没事的人。真要是给咱们弄个证据确凿……到时候可够咱们喝一壶的。老闆不待见她,不等于能容得下咱们的一些事。这个……你心里要有数。所以,哪怕是心里不舒服,也要收敛着些。况且,我许是在这里待不久了,要往上走一走,到时候,空出来的,可就是站长的位子了。你使点劲,别叫她在里面给你捣乱,不是就万事大吉了吗?如今何必把事情做的这般难看呢?」
邱香山就不好意思的笑笑:「您看……您到底是我老师,还得您的教导才成。您放心,学生知道事情怎么办了,不会出了岔子的。」
「那就回家!」吴先斋就摆手:「办公室再舒服,到底是不如家里。」
那是那是!
四爷回家打开门,就是扑鼻的饭菜香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所有的寒冷不舒服都被抛到天外了。
「没什么菜,凑活着吃点。」林雨桐端了瓷盆出来,往桌上一放。
「腊肉白菜炖粉条……」很好了!还能凑出一个菜来!
随后又端了一盘大葱炒鶏蛋,两碗米饭,「家里我看过了……」
嗯!是说可以放心说话。
四爷一边吃饭一边把事情说了:「丘香山这个人……太着急了!」
那些窃听器也就情报处能随便调用,不是他还能是谁。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林雨桐将腊肉给四爷夹过去:「这个人,不给一次教训,怕不知道收敛。」
「吴先斋会叫他收敛的。」四爷就说:「不过你得小心点,他有消息未必会告知咱们。我一直担心……」
「明白!」rb人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四爷叫自己啥也不用管,深居简出,未尝不是怕自己成为目标被刺杀。
这次rb人算是把脸都丢尽了,让人给连锅端了,足以叫他们惊惧的……但随之而后的便是疯狂的报復!
两人吃了饭,定点收听固定的频率,言安会不会有消息发过来,如今只有这么一个联络渠道。
结果,还真发过来了。
有给四爷的,也有给林雨桐的。
给四爷的,是一个联络方式,告诉他,给他派了一个单綫的连络人来。而给林雨桐的,是一份嘉奖,刺杀行动震慑了rb和r僞的嚣张气焰,记一等功。又告诉她,暂时蛰伏,保护好自己。
自己这个罢了,可四爷这个:「今晚是不能再出去了,太打眼了。」
嗯!得另外找时间。
联络的地址是一处理髮店,这地方进出很方便。男人不能天天去理髮,但是刮脸剃鬍子,总要有个地方的。很便于隐蔽!
四爷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出差一趟,这头髮也有一多月没理了。
一大早的,店门已经开了。有师徒二人,师傅年纪应该在四十以上了,年轻的这个也隻四爷如今这年纪,他见了客人就忙道:「您可真早,快里面请。是理髮还是刮脸……」
「既理髮也刮脸……」四爷坐过去,「不知道带不带修脚?」
那小伙计一楞,放下扫帚就道:「瞧您说的,头是头,脚是脚,做头的地方修脚,哪里还有客人来?」
「肖骁……」四爷还没说话,一直没说话的中年人就开口了:「去后面看看粥熬好没?客人问句话,怎么絮叨着半天。」他说着就走过来:「修脚的您出了店朝东走,第一个路口有个小门脸,那里就有修脚的师傅。」他一边说着,一边过来,「给您把头先洗洗……」
「我出门前洗了三回了。」四爷看了他一眼,「理完给我洗两回就行,记得用桂花味的头油。」
「对不住您了,没有桂花味的,有红梅味儿的,行吗?」对方看着四爷眼里就带了几分激动的笑意。
四爷点点头,也不知道这是谁设计的暗号。好吧,这算是接上头来,他闭眼等着对方动手,两人用极低的声音说着话:「……上次投递出去的消息老家已经收到了,这段时间,陆续已经有一批二十多人来了平津,混迹在市井中,等消息呢。」
四爷『嗯』了一声:「我会找机会尽可能多的将人塞进来。还有别的事吗?」
「保护好行舟同志。」对方就道:「我不知道行舟同志是谁,这是组织给你的任务。」
行舟是桐桐的代号。
四爷应了一声,又将金家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应该是被人盯上了,但如今尚且还有周旋的余地。麻烦你传消息给老家,能不能查一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这人一边给四爷理髮,一边嘴里说着话,「……我叫孙朝发,是五号首长派我来配合你工作的。这一条綫,属五号首长直接领导。不要有任何顾虑!」
「明白!」四爷应了,就睁开眼,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一眼,放下钱,起身就离开了。
专门传消息给自己,叫自己保护好桐桐,这样的命令只能说明,上面虽然没有确凿的消息,但一定从某种渠道知道有人要报復桐桐。
这是个特别危险的信号。
去了站里,他去找了吴先斋,把rb人可能会报復的事情说了:「……所以,我认为,大家聚居一处,好似有些不恰当了。咱们的人敢端了人家的老窝,那么对方只能是更肆无忌惮。说实话,要真炸起来,她倒是真能跑的了,可那一楼的人……可都是家眷。不瞒您说,从昨儿回来,我这心里就不怎么安稳。想来想去,还是跟您说一声。要是可能,咱们的家属楼还是解散吧!」
吴先斋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事给忽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