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个白门从上到下,都跟坦诚不相干。她在心里自我安慰,能指望整天跟鬼打交道的人嘴里有多少真话?
她严肃着一张脸收回视綫,看着吴鹏举:「请继续。」
吴鹏举一肚子客套的话也没用武之地,干脆直奔主题:「我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吧,但经营的也还算可以。不过这做贸易的,做到我这份上,再说能做多大……我便是有雄心壮志,看也没那么个能耐了。如今,手里也有了几个钱,就想着,不行的置办成产业,总比放在银行等着贬值强。如今投资什么划算?除了房子,再没别的。前几天吧,公司楼上的那一层,说是整层往出卖。原来的房主吧,不知道什么原因要出国,说是那边等着移民款还是啥的,反正急着用钱,因此这价钱就相当合适,我这一寻思,如今可不好碰这样的好事,还是那么一个相对不错的地段。就是租出去,一年不说别的,那钱够我们一家子开销了,还是比普通人奢侈一点的开销。再说了,这房价总还是涨着呢嘛。当时一听这消息,手里又正好有这笔钱,对方呢,房子的手续什么都是现成的,当天我们把材料一拿,找个中介,就把事情给办了……要么说这不管什么事情都得慎重呢。出问题的就是这房子。」
这人懊恼的不行,跟林雨桐唉声嘆气的:「我开公司的那一层,原本就是我的产业。那栋写字楼,我把八层整个一层给买下来了。当年是按揭,后来生意还可以,就都给还上了。我这人……是老思想,能不欠谁的,都儘量不欠谁的。要不然浑身都不得劲。」
林雨桐敲了敲桌子,提醒他拉回话题。
吴鹏举一楞,抬手錶示抱歉,习惯于说生意场上的话,这不是顺嘴又开始了嘛。他赶紧转回话题:「……我这买了九层,也急着想租出去。可这碰上个租客,也整层想租的,可就是一点,没瞧上九楼,瞧上我那公司所在的八楼了。说是觉得『8』这个数字吉利。我回去就跟媳妇商量,两人合计了半晚上,她就说,遇上一个整层租的不容易,要是你零散的租出来,专门还得一个人应付租客,麻烦死了。我想也是,我把自家公司搬上去,隻麻烦这一次。要不然,估计麻烦的更多。叫公司的人晚上加班,就把公司搬到九层,把八层给租出去了。公司搬进去三天,出了三次事故。第一天,叫了保洁过来,把员工打扫不到的地方……玻璃擦一擦,公司挂在户外的招牌也给换一换。结果,出了人命了。擦外墻的保洁工,不知道是自己操作的原因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是摔下去,当场就没命了。」
林雨桐皱眉,那这事可不小,这是惹上人命官司了。便是说工人的操作不当导致的,保洁公司有责任,但他们公司作为当事方,不管怎么着都得出些钱的。这种事一般还都爱私了,有些家属就是那样,不给钱就堵在你公司,你这生意也就别做了。做生意的人遇到这样的事,觉得触霉头这很正常。
因他这么一说,林雨桐才看此人的面相。
这一盯着的时间长了,吴鹏举就明白了,他急忙问:「大师,可看出什么来了?」
林雨桐收回视綫,面色多有缓和。此人的面相是个好面相:「……幼年丧父,幼时家境贫寒。青年发迹,多亏岳家扶持。跟妻子相处和睦,家里婆慈媳孝。跟妻子育有一子,此子身体康健,想来不会有大灾大病……毕竟,你的面相上看,你是晚年子孙满堂……」
吴鹏举先露出几分惊容,算的都是对的。继而又大喜:「借您吉言。」
林雨桐安了对方的心,这儿才往下说:「这次的事端,你没讲完,但观你面相,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误交损友、运犯小人。仅此而已!」
吴鹏举一楞,露出几分犹疑来,好半晌才又摇头:「还请大师指明……我这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症结出在哪里了。」
林雨桐只问:「你这当初从谁那里听到那个房源信息的?」
「我……」吴鹏举皱眉,继而脸上露出几分羞恼之色来:「大师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次了了人命官司的钱,正好把低价买的房价给补上了。说到底,要不是我贪图便宜,也惹不下这次的麻烦来。」
他不预说他跟他朋友之间的事,她也不问。
却听对方总算反应过来了,问说:「大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其实是被骗了……那九层本来就是有问题的。」可这也不对呀,这要是九层有问题,楼下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
他越发的急切起来了:「大师,请您无论如何,都跟我去一趟,我这八楼租出去了,咱也干不出出尔反尔的事叫人家给我的公司他腾地方。可这九层有问题,我更干不出瞒着别人再坑谁一把把这房子再卖出去的事……咱……有问题解决问题,拜托了!」
至少心眼是正的!
林雨桐点头,既然求到白门了,不解决干净这不是砸牌子吗?她没为难人家,直接起身:「那就走吧。」
出去的时候程昱在外面正跟一个前臺模样的姑娘说话,看见林雨桐出来了就迎了过来:「车准备好了,就在车库。」
说着,跟在林雨桐的身后就往电梯里进。
电梯里三个人,林雨桐不鸟程昱,程昱也知道林雨桐不高兴,除了必要的话,再不开言。吴鹏举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到底是闭嘴了。
车停在外面林雨桐不上,却跟着吴鹏举上了吴鹏举的车。程昱一脸无奈的看着,只能自己上了车,叫司机跟着。
吴鹏举尴尬的笑笑:「对了,大师,咱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呢。这第一天我本来就觉得挺晦气的,结果这件事还没处理利索呢,公司的保安,好端端的晚上不在值班室睡觉,光溜溜的睡在九楼的电梯口,还是早上起来被公司的人叫醒的。这事一出,公司里就什么传言都有。这不,昨晚又出事了,晚上加班,有几个单子客户突然催了,我就叫了业务部的经理还有几个能干的,我们一共五个人晚上十点多到公司加班,大概加班到凌晨一点左右。处理完了,我说请大家吃个宵夜,第二天给他们几个放一天的假好好的休息……结果进了电梯,看着电梯是在动的,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可到了一,门也打开了,外面却不是一楼的大厅,依然是我们公司的大厅,来来去去几次,感觉电梯是动了,可实际上连楼都下不去。开始我们以为是电梯坏了,就说干脆走楼梯吧。九楼下去也不费劲。这次可好,一层一层的下,看的清清楚楚的,是到了一楼了。然后转出来,还是九楼……你说这……邪性不邪性……跟鬼打墻似的。」
林雨桐听完了,这才问说:「上一个在九楼开公司的……是什么人?他们现在在哪?」
吴鹏举皱眉:「人我倒是认识,不算是熟悉。当时出面卖这房子的倒不是他,是他的女婿。至于他……他我倒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了。我还听说他女婿是准备带着一家子去国外定居的……这消息肯定是真的。」他说着,就问说:「要不等会儿我打电话约一下。」
林雨桐点头,问题肯定不在吴鹏举的身上。他完全是因为交友不慎和那一点贪心,才跟着倒了霉运。哪怕是出了人命,可他身上不见丝毫的因果。那就说明,人命的事原本就跟他不相干,另外,他给出事的那个工人的抚恤金一定给的很大方。
吴鹏举的公司不算远,市中心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他急着去帮林雨桐摁电梯,林雨桐抬手制止了。她左右看了看,一进地下停车场,她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于是就先问对方说:「这地下停车库里,是不是还有杂物间这样的地方?」
啊?
吴鹏举倒是真没留意过这个,隻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我只知道那边是物业。当初这开发商,原本是把楼顶盖了一半,是给物业预留的。这不是后来又时兴什么楼顶餐馆吗?那半层房和半层的露臺全卖了。物业搬到地下车库去了。另外,您看见了没?这进出都是有写字楼的保安的……」
「写字楼物业本就有保安,你们每个公司再另外招聘保安,是不是多此一举?」林雨桐就问说。
「嗐!我们公司那保安,是我老婆的远房表弟。谁家都有几门穷亲戚。我当年是受了岳家的提携,你说我这丈母娘打电话叫安排个人,包吃包住一个月六百……我能为了这个事撅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就我们公司有保安,别的公司可没有。」
林雨桐点头,看了他所指的方向一眼,却没过去,而是进了楼梯间,一层楼一层楼往上走。程昱全程都跟着,却不多一句嘴。
爬上九楼对林雨桐和程昱来说,不算什么。但吴鹏举却上气不接下气,头髮湿了,身上的短袖也都湿了。
叫他喘了几口气,把气倒腾匀称了,才叫他打头往出走。却不想门刚拉开,就被堵回来了。大门口有一旧沙发,沙发上靠着个人睡的正香,呼噜那个响哟。这么一挡,把出楼梯间的门堵住了大半。
吴鹏举就拍对方:「狗子,起来!回去睡去吧。」
狗子一下子给醒了,跳起来,朝吴鹏举咧嘴笑:「姐夫你来了!」说着,又挠头嘿嘿的笑,朝后退了两步:「姐夫你赶紧进来。」
吴鹏举拍了拍沙发:「把这破玩意拿开。」
狗子才如梦初醒,哼哧哼哧的又挪沙发。
林雨桐看了看这狗子,原来是个脑子不大机灵的。等吴鹏举出去了,林雨桐紧跟其后,然后那狗子就使劲盯着林雨桐看,一边看一边笑,一会子脸到脖子都红完了。
林雨桐就问吴鹏举:「在电梯口睡了一晚上的是他?」
「是!」吴鹏举拉了狗子到跟前:「是这小子的八字弱?」
「不是!」林雨桐看狗子:「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脱了衣服睡在外面。你见到了什么?」
吴鹏举嘿嘿笑:「我妈说叫我到城里找我表姨妈,我表姨妈肯定给我说媳妇。要是媳妇敢对我妈不好,我就休一个再找一个……我妈真的没骗我,那天晚上给我找了两个媳妇……一模一样的媳妇……我叫她们媳妇……然后……嘿嘿……要跟媳妇睡觉,当然就把衣服脱了……」
这话把吴鹏举说的后脊背发凉:「你这憨子,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呀。」狗子说着,就委屈的嘟着嘴。
吴鹏举无奈的摇摇头:「要睡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睡去。别在这里堵着路。」
再没理狗子,吴鹏举带着林雨桐往他的办公室去。今儿没人上班,楼上就只一个狗子在看门。
一进这办公室,林雨桐不由的『咦』了一声,这个办公室很好,布置着风水阵。而且布置这阵法的,一定不是无名之辈。
程昱也不由的多看了两眼,问吴鹏举:「既然认识别的高人,不知道怎么就找到我的门上?」
吴鹏举指了指这个办公室:「这原本就是老江的办公室,就是原来的房主。他不知道哪里请的高人给布置的。这地方正经不错。后来他多半不管这边的业务了,一直是他女婿帮着处理的,后来我搬过来不是搬的急嘛,紧跟着又出事,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收拾……」
「不用收拾,这就很好。」林雨桐在客位上坐了:「儘量联繫原房主吧,问题不在你身上。只是,这办公室内部这么好的风水布局,是怎么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的?最快的办法就是能见到当事人。」
吴鹏举连忙给对方打电话,两次那边没接,第三次再打,人家直接就关机了。
这下吴鹏举傻眼:「这是什么意思?」合着都是心知肚明这房子有问题,就欺负自己这个老实人!他这边生气,那边却跟林雨桐道歉:「那什么……要不……我先连络人,随后再去找大师……」
「你能打听到老江家的地址吗?」林雨桐起身:「我陪你找去。」
这个楼里确实有问题,也确实有阴气。可奇怪就奇怪在,在底下车库里感觉到的气息,跟在楼梯间走了一圈感觉到的气息是有些差别的。
留在写字楼里的这个倒是暂时无碍,只是那个混杂进来的气息是什么呢?
林雨桐都乐意去,吴鹏举有什么不乐意的?打了两个电话出去,就找到老江的地址的。不过老江不在家里,而是在医院。
在车上,吴鹏举就嘆气:「好端端的,不知道怎么就中风了。」
顺利的到达省一院的加护病房门口,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倒是瞧见一个熟人——钱兴。
林雨桐斜眼朝程昱看去,程昱一脸疑惑的看林雨桐,眼里分明写着:师叔,有事请吩咐。
一副对钱兴的事毫不知情的样子。
钱兴是谁?钱兴那就是被花格子碰了那么多次,仍然坚强的没有死掉的那个渣男。女朋友心理受了刺激,精神分裂的那个。
自己之前碰到过,关于那个分裂成两个的鬼魂幷没有完全解决。后来怎么样了,她也没精力管。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叫自己给碰见了。
巧?
好巧啊!
这要不是特意安排给自己的就见鬼了。
林雨桐看程昱,低声道:「这种试探有必要吗?」
程昱站的直溜,反正看谁都不去看她,也低声道:「师叔,您别怪我。这都是师祖安排好的,我是按照师祖的吩咐办事,半点不由人。您别迁怒弟子才好。」
这句听着倒是句实话。
林雨桐就继续问:「只是叫我把我的尾巴扫干净吗?」
程昱低头,继续装死。
呵呵!
果然不是隻这一点事的。
林雨桐扭头作势要走,程昱赶紧道:「师叔,这次可不能任性。咱们白门能不能跟以前一样站在人前不跌份,您这趟……至关重要。」
林雨桐没走,但也没回身说要留。
程昱无奈的道:「您这会子都想到了不是吗?何必为难弟子!」
林雨桐瞪他:「回去咱们再慢慢说话。」
前面吴鹏举此时已经回头招呼了:「林大师,就在前面了。」
林雨桐正要往前走,结果身后的电梯叮咚一声响,从电梯上下来一串的黑西装戴墨镜的壮汉,这些人跟清道似的,把林雨桐和程昱挡在身后,林雨桐几乎都能贴到墻上了,那医院不大的走廊给清理出来了。
再不大工夫,才从电梯里出来三个人。打头一个是一身正装的年轻姑娘,最后头那个比所有的壮汉还要壮硕,中间的那个才是正主。此人看起来年纪很轻,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文质彬彬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更是没有血色,十米不到的路,咳了三声,一直用一条雪白的帕子遮挡着嘴。
许是林雨桐的眼神太犀利,这人抬头跟林雨桐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双瞳!
而这人也愕然,惊讶于林雨桐的面相:这又是怎么一副面相?
两人就这么隔空相对,谁也没动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