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与你同在(32)
画面里, 乱的很,满院子的人。院子里的圆桌上, 放着一个极大的蛋糕, 跟个蛋糕塔似的。老爷子作为寿星, 在圆桌边站着,老爸低着头,好像正跟爷爷说什么。不知道怎么的,老爸身后一下子变的嘈杂起来,跟爷爷的话说了一半便抬起头来,朝身后看去, 却见后面两个人撕扯了起来, 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墨镜被人揍了一拳, 然后直直的朝后倒下去……这一倒下去可了不得, 支在院子里的圆桌连同蛋糕,一块儿就撞到在地上。好巧不巧的, 那圆桌的腿翘起来戳到了正端着茶水过来倒茶的大伯母的腿上, 她本就一瘸一拐的扭脚样儿, 结果被这么一撞, 手里的茶壶瞬间就飞了过去, 衝着老爷子的面门而去。老爸唬了一跳,赶紧将老爷子往怀里一拉, 背过身去替老爷子遮挡,结果这滚烫的水壶连同一壶的水全泼到林爸的脊背和脖子上。
林雨桐不由的『啊』了一声,紧跟着画面消失, 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看那场景再看画面里各人的穿着,这无疑都是老爷子过寿的这一天。也巧的很,大伯娘今儿确实是扭了脚了。
难道是看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吗?
明明之前还不能看到爷爷奶奶的面相,这次怎么就能透过爸爸的眼睛,看到将要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呢?
本来以为亲近的人是看不见这些,但好像也不全是。
除非,本来是不能看见的,而有些变故因自己而起的时候,却又能够提前预知?
是这样吗?
这玩意除了自己以后慢慢验证,也无法得到别的证实。便是自己看到的画面,是不是自己将要看到的,这都是未知数。
心里正寻思呢,林爸就先变了脸色:「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这孩子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他才说怕是刚才说的话叫她不高兴来,就见这孩子眼里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林雨桐拉着她爸,低声道:「爸,我要说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看到了,你信吗?」
林爸当然不信:「别为了学那个给我胡编乱造。」
「爸!」林雨桐低声道:「今儿给爷爷过生日,您和大伯请了多少客人?」
林爸被问的莫名其妙:「没请人。哪年不是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就好了?」
「那您给爷爷订了多大的蛋糕?」林雨桐又问。
「够一家人一顿吃的……」林爸说着,就要进去,「你这孩子今儿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听话?」
「爸,今儿会来一屋子的人,有人会带来这么大……这么高的蛋糕。」她用手比划着,「还有……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墨镜的人……」说到这里了,林雨桐想起来了,这个人好像是姑父来着,只是姑父后来跟姑姑离婚了,具体原因姑姑也没说,倒是不知道。再后来,这个人就不知道被塞到记忆的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刚才只顾着惊讶了,竟是都没想起来,于是她马上改口说:「我姑父今儿穿着白衬衫戴着墨镜……他今儿要被人揍……」
林爸被闺女这乱七八糟的说的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摩托车的声音就传来,然后一个刹车,摩托车停在门口了。
「二哥,跟桐桐在门口看什么?」摩托车后座正下来一个红裙子女人,正是林小姑。
林爸『哦』了一声,才发现妹夫真就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墨镜。他就回身瞪了闺女一眼,这熊孩子一准是看见她姑姑姑父过来了,才这么说的。于是就说妹妹妹夫,「巷子里这么多人,怎么骑这么快?」
林姑父指了指:「从小巷子里穿过来的。」
林爸一楞,回头去看。巷子里有些人家,开着侧门,两家之间留着一个两米的小过道。近处的这个过道就在二十米外,刚才说话的时候,桐桐不可能看见。
他心里有些惊疑不定,心说:难道今儿被这小丫头给忽悠进去了?不能呀。
那边林雨桐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问候了姑姑姑父,又问说:「怎么不见藤藤?」
藤藤是林小姑的女儿,今年也初三了。如今放暑假,没来挺奇怪的。
小姑就说:「那死丫头,跟同学夏令营去了,别管她。」然后拉着林雨桐往里面去,问一些高考的事。
家里的饭才开始做,父女俩出去幷没多长时间。
院子里葡萄架下,圆桌支着。大伯家的俩堂兄,正在那儿收拾鱼呢。这两人是早年学了厨子,如今哥俩在县城弄了个店面。大堂哥呢,是卖午饭晚饭,弄个炒菜麵条啥。二堂哥呢,是卖早饭夜宵。早上卖包子油条豆浆稀饭,晚上是烤肉馄饨小笼包子凉菜。共用一家店面,却基本是谁不打搅谁的生意。晚上的宵夜稍微有点重叠,但一般吃烤肉的都在外面坐,那么多的桌椅板凳,客人开了只管坐,里外都行。要哪边的,哪边给做就行。
饭馆开了两年,生意不会太差。至少两人一人一辆崭新的麵包车开着,是为了进货的。两人离家近,昨儿晚上又不想耽搁晚上的生意,所以,一早就到了。今儿就是他们下厨了。进去的时候二堂哥正抱怨大伯娘呢:「说了不要在村里买肉,非不听。你看那肉买的,一水的肥膘。」大堂哥就说:「行了,少说两句。晚上包饺子,牛肉馅的太柴了,放点猪肉进去正好调和调和……」
「晚上包饺子呀?」林雨桐进去叫了两个哥哥,就问说。
这两个也回头看林雨桐笑,却先跟后面跟进来的二叔小姑小姑夫打招呼去了。
林雨桐洗了手,就过去帮忙,今儿这俩弄回来的是小鱼。
「水库里捞的野鱼,不是老客户都买不到。」二堂哥跟林同意炫耀,「一会儿先炸了给你吃。」
三人小声说着话,气氛太挺好。
那边男人一拨女人一拨,男人陪着老爷子在廊下喝茶,女人们在厨房叽叽喳喳。
饭这都快得了,大堂哥就喊着:「要不先吃蛋糕?」
蛋糕是林爸打电话在县城定的,今儿早上现做的,俩堂哥回来的时候顺带着就给捎回来了。
林爷爷就摇头:「讲那个形式干什么呀?那玩意好吃吗?叫别买那个,每年还非买。洋人的东西就那么好?」
每年老人家都这么说,但看表情就是高兴的。
二堂哥进了堂屋把蛋糕都给拎出来了,结果门口就有人来了:「三伯,给您祝寿来了。」
外面一嚷叫,好傢伙,院子里乌泱泱的涌进来一大波人来。这个叫三伯,那个叫三叔的,一个个的都给林爷爷拜夀。带礼物不带礼物的,人反正是来了。晚辈给鞠躬的,小辈给磕头的,一时之间热闹的不得了。
林爸猛地想到什么,就朝闺女看过来。
而林雨桐则是看向林爸边上的大姑父,这大姑父也是奇怪,刚才进了家门就把墨镜摘下来了,可如今呢?家里这么多人来了,正需要招呼的时候,他反倒是把墨镜给戴上了,看起来牛气哄哄的样子。
林爸顾不得多想,先招呼人吧。
这个族里的七哥朝外喊:「赶紧送进来。」结果就见四个大小伙子抬着一个小方桌大小的蛋糕进来。
人多手杂的,轮不到林雨桐,她就隻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姑父身上,这个人今儿很有些古怪。也不往前凑,带着墨镜竟是往后院去了。
她想盯着看看人家的脸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征,可人家是一点机会也没给,就这么扭身躲开了人群。
这么多人来了,又拿着大蛋糕,自然是要吃的。七手八脚的点上蜡烛,叫寿星吹蜡烛的吧。
于是,林妈帮着分餐盘叉子,林大伯又喊大伯娘:「赶紧泡茶呀!楞着干啥。」
这么多人来祝寿了,今儿是无论如何要留下吃饭的。村里没饭馆,就是在家坐了。大堂哥二堂哥赶紧去了厨房,怎么也得凑出五六桌席面来。菜肉这些料又不够,还得再去采买。
林爸就从身上掏钱,找林姑父,却没瞧见,只能问林小姑:「小妹,妹夫呢?叫他骑车去买,镇上订一家,就说要的多,叫他们给送来。」
林小姑把从后院出来正要从拱门去大伯家的姑父给拽回来往过拉,「二哥找你,赶紧过去。这么多人,你不去帮忙,躲什么懒。」
林雨桐这才大致看出林姑父的面相。这种看,只能是大致看。因为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能从唇上唇下鼻翼看。这么一看就会发现,林姑父的鼻下唇上的位置,有一条横长赤色如蛛蜘綫的细綫,再往上看,山根位置有两条黑綫往上延伸,往左右眼的位置而去。
看清楚了这个,心里就有了清楚了认识,这是沾花惹草婚姻不稳之相。
林雨桐恍然:最后小姑离婚了,只怕便是这个原因了。
她看向小姑的背影,心里怪不得劲的。小姑在县城郊区的一所中学任教,据说当年介绍了那么多对象,她都瞧不上,就瞧上了在镇政府做办事员的姑父。说就瞧上姑父为人老实憨厚,这辈子走不了大褶子。可有时候,这憨厚不憨厚,真不是随便谁都能看出来的。谁能想到呢,这么一个在林家人心里的老实人,会干了对不起小姑的事。
这么一晃神,那边就争吵起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狗r的,原来是你小子!」
林雨桐顾不上其他,眼前的情形跟之前看到的画面重叠了起来。她也管不了别人,隻奔过去扶起不明所以的爷爷,然后拉着老爸,也不管后面踩了奶奶辛苦种的菜,拉着人就躲到墻根底下去了。
人还没站稳呢,就听见『踢里哐啷』的声音夹杂在大伯母惊叫声……林爸扭脸看过去,只见一壶的热水正好泼在老爷子坐过的凳子上,撒的周围一片都是。
林爸心有余悸,他想起闺女之前说的话:来很多人……很大的蛋糕……姑父穿的是白衬衫戴着墨镜,会跟人打架。
那她没来得及说的,只怕还有这场不知道为什么而引起的乱子里,自己和老爷子应该是被殃及的池鱼,所以,她先一步过来拉老爷子和自己。
院子里吵嚷纷乱都从林爸的耳朵里屏蔽了,他这会子的世界静悄悄的,满脑子都是闺女说的那句话:爸,我能看到你们都看不到的一些东西……
这句话在脑子里无限的循环重复,还是林雨桐拉了他爸:「赶紧的,回头咱们再说。我看着爷爷,您赶紧看看去呀……」
打成一锅粥了都。
打人的是林家族里另一个女婿,今儿带着媳妇回娘家,正好,大舅子小舅子都说给这边祝寿,他也不好意思不过来。其实,他属常年在外的,很少回来,更是很少到娘家来。这是最近跟媳妇之间出了点事,又因为有孩子,他也不想把好好的一个家给拆散了,所以就到老丈人家,有些事就得说明白。谁知道坐下还没说到正题上,就上这边做客来了。
更没想到,就碰上了这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王八蛋。
这会子这院子里的也都是林家人,这个拉那个,那个拉这个的,这好端端的打人,总得问个为什么吧。到了这份上,想瞒也瞒不住了。
该说的都说了。
他丢人,他老丈人家丢人。难道这边就不丢人?
林姑姑都跟傻了一样:「不可能!」
他们这意思是说自家丈夫偷了自己的族妹,哪里有这样的荒唐事?族妹一个人带着俩孩子,丈夫不在家,有个重活累活,像是扛个煤气罐之类的活叫一声,她就藤藤爸过去给帮忙……如今却说这两人……勾搭在一起了?
这叫人怎么接受得了?
林奶奶当时就捂住额头人直直的往下倒。林妈在边上护着,林雨桐是得顾着这边身体已经摇摇欲坠的爷爷,还急着想去看看奶奶怎么样了。
这大喜的日子,闹了这么一出。
林爸把人都弄到外面,村里卫生所的人来也给奶奶看过了,爷爷坐在奶奶身边,是一言不发。大伯娘还被大堂哥二堂哥赶紧带上车,送县医院了。这一摔,摔的可不轻。
家里这乱像,隻大伯和林爸在处理。
那位暴发户族兄是林爸送出去的,他也不好意思:「本来是想跟三伯祝寿的,你看这事给闹的。」
林爸这会子也没闹明白,好好的怎么都跑去给自家老爷子祝寿来了,就不免试探着问了一句:「不是请了大师吗?大师人呢?」
这位就道:「兄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认识侯大师怎么不早说……咱自己家就有真神,却叫我满世界打听,搭上去多少人情……」
被妈妈派出来找爸爸的林雨桐正好听到这句话,她当时就明白了。
说到底,今儿这一场变故,还是自己引起的。
没有自己跟老侯认识,没有自己看出五色气,没有自己给师父发的那个短信,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人上林家,就不会有后续的很多事情。
所以,有些改变,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林雨桐还真就觉得,这真闹不好就是自己看破天机且道出天机之后得到惩罚的结果。
这个惩罚,连累的都是血亲呢。
这叫人心里怎么能不敬畏?
林雨桐觉得一刻都不能多等了,等林爸把客人送走,她马上出去。其实,到了这种时候,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得硬着头皮先说:「爸,你先回去吧。我去村口……等等师兄,我有很多事得问问……」
林爸嘆了一声,伸手拉住闺女摸了摸她的头:「别怕!有我跟你妈呢。」
林雨桐:「……」虽然有你跟我妈幷没有什么用,但心里还是酸软到不行。
啥话也说不出来,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奔着村口而去。
老侯不知道怎么跟请他过来的那位暴发户说的,反正如今站在村口树荫下的,只有他和两个助理。见林雨桐过来,他还奇怪了一下:「不是不来吗?」
他表情严肃,林雨桐的表情比她还严肃:「有些事,等不及想见到师兄。」
四个人就这么站在路口的杨树下面,老侯一根一根的抽烟,突然就问了一句:「你师父到底怎么样了?」
「师父?」林雨桐故作不解:「我师父怎么了?挺好的呀。」
老侯便笑,指着林雨桐摇头:「你师父算是个实诚人,却没想到收了你这么一个不实诚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