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可这城隍庙,实在是太破旧了。
&esp;&esp;别说什么惊堂木拍桌,就连“肃静”与“回避”二字的开道虎头牌都倚在旁边有气无力。除了左右站着的黑白无常,没有记录的官员,更别说什么威严。
&esp;&esp;好是潦倒。
&esp;&esp;就算是普通的人间公堂都尚不至此。
&esp;&esp;便见堂下跪着的柳家老伯,擦起眼眶:“只是这一路来,从未见到拙荆,不知是她先走了,还是在路上。我与拙荆相依为命,只想去阴曹地府时有个说话的。老爷!恳请老爷给条明路吧!”
&esp;&esp;那堂上的城隍老爷,也是衣不蔽体,颇有些为难:“这……”
&esp;&esp;与一左一右的黑白无常相看。
&esp;&esp;“老伯!请起吧!”乃是白爷开的口。
&esp;&esp;白无常扶起柳家老伯。
&esp;&esp;“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你家妻子……”
&esp;&esp;惊堂木一拍,城隍老爷怒目,似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esp;&esp;白无常立马煞了嘴,歉然:“你也见着了,这是不让提的,来。”
&esp;&esp;拿起一旁的通关文牒,递与柳家老伯。
&esp;&esp;“拿着,快去吧!”
&esp;&esp;城隍老爷撇过脸挥挥手:“快去吧!”
&esp;&esp;自知是问不到了,柳老伯低下头,看向闪着光的文牒。
&esp;&esp;“老伴儿……”
&esp;&esp;本就苍老,那哭丧起来就更显得憔悴。
&esp;&esp;眼见柳家老伯从城隍庙中走出来,斐守岁妖身的瞳隐去,他知晓了这是神的手笔,便是让他看清老者的踽踽独行。
&esp;&esp;漫步出黑暗,柳家老伯像是脱离了一个黏糊糊的蛹。
&esp;&esp;柳老伯一瘸一拐地走,近了发觉他脸面青一块紫一块。
&esp;&esp;斐守岁知道,这是柳觉动的手。那夜柳觉将老伯拖拽在地上,老伯尚未凉透的身躯,一次一次撞击后山石路。
&esp;&esp;老妖怪侧过身子,给柳老伯让路。
&esp;&esp;老人家垂头,口内念叨:“唉,老婆子啊,这终究是要散的……”
&esp;&esp;通关文牒上有酆都鬼城的红章,他的手指按了按。
&esp;&esp;“我先走了啊,我去哪儿等你,也好让你有个盼头。你看看,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走的时候也这样的安静,唉……”
&esp;&esp;就这般擦身,与柳觉一样,脱离了暗,走入了混白。
&esp;&esp;斐守岁背手,收起纸扇,他看到幻境中城隍庙慢慢坍塌。城隍老爷坐在堂上如一摊化开的泥水,渐渐与黑白无常一起融于夸张的白雾里。
&esp;&esp;脊兽、石狮子还有歪斜的深红匾牌,都在冷的幻境中融化。
&esp;&esp;老妖怪叹息。
&esp;&esp;转身与陆观道:“走罢。”
&esp;&esp;此一路来,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走”,走去哪里无从知晓。救人?救了谢义山又如何。
&esp;&esp;这路走的时候,不曾看到尽头。
&esp;&esp;斐守岁看着一动不动的陆观道。
&esp;&esp;“怎的了?”
&esp;&esp;陆观道摇头,视线落在柳老伯远去的方向。
&esp;&esp;斐守岁顺着陆观道的目光,见着柳家老伯停下脚,竟是回首。眼神重叠,明明不是凝望,却好似被看透了心魂。那一张老脸没有眼泪,没有悲秋,只是看着什么,许是在看一个奔向自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