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金符,填补后的缝隙里渗出些许蓝紫色的光芒,有水汽附着在其上凝成白色的霜,又在空调的暖风下化成水滴落到地毯上,一缕肉眼看不见的黑色气息,在百里明的房间中徐徐散开。
……
“嘶———”
百里明被闹钟声惊醒,痛得差点倒回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锻炼少了这次累过了头,他只觉得浑身痛得要命,头也昏昏沉沉。
他在医药箱里找出体温枪给自己检测了一下,体温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拖着疲惫的身体,百里明起来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正式的会客服装,在准备出门前,他盯着床头柜边的金符,最后还是一咬牙将它重新戴回了脖子上。
从他成年礼之后,这东西就从来没从他身上下来过,贸然摘下,他担心爷爷会起疑心。
等到了他爷爷所在的那栋主宅,中午看到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宴会厅里灯火通明,连顶上的水晶灯都明显被拆下来重新洗过,地面纤尘不染,亮得可以晃眼睛。
李叔正在指挥其他人改动宴会厅的布局,见到百里明后快步迎上来:“大少爷,家主在楼上。”
百里明颔首,爬到二楼的阶梯上时他转头,一楼的宴会厅里,佣人们忙忙碌碌,李叔检验得分外严格,连角落的鲜花都容不得一丝枯萎,看起来重视到了极点。
一般只有别人上门求他们,难得有他们有求于人,这贵客好大的排场。
百里明将目光收回来,敲响二楼最里侧的房门。
“进。”
他听到他爷爷的声音。
百里明推门进去,宽大的红木桌后,他的爷爷正拿着一份资料在看。
如果说他的奶奶六十多岁的人保养得看起来像四十来岁,那他的爷爷就显得更年轻。年幼时他爷爷是这副容貌,如今他二十多岁,除了额头多了几条细纹外,他爷爷的容貌几乎分毫未改。
联想到他脖子那里挂着那枚“定时炸弹”,百里明就更担忧了。
他暗暗调整了一番,脸上挂起一个和平时差不多的笑:“爷爷,什么贵客啊?神神秘秘的。”
他的爷爷目光终于舍得从手里的资料上挪开:“这次来的客人特殊,脾气有些喜怒无常。你这吊儿郎当的性格收敛些,当心惹到他头上。”
“我们讲话的时候你不要随意插话。”他的爷爷说,“就当自己是个长了耳朵的木头桩子。”
百里明:“……?”
这几年他跟着爷爷见客,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嘱咐。
他嘟嘟嚷嚷的,显出几分属于年轻人的不服来:“有必要这样夸张吗?”
他的爷爷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小孩子不听劝,可是要吃亏的。”
下午六点,天色渐渐黑沉,在一楼宴会厅里忙忙碌碌的佣人们都不见了踪影,唯有通明的灯火与长餐桌上热气腾腾的美食,昭示着这一下午的成果。
百里明跟在爷爷身后,一起站在大门边,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不耐烦之余,心中的好奇倒是愈发旺盛。
在他们的翘首以盼下,被清空的路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谁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现在路灯下的,就好像是一眨眼,他就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了。
随着他越走越近,百里明也看得越发清晰———是一个年轻且好看的男人。
他的容貌清隽,看着就是那种很舒服的长相,但瞳孔赤色,眼尾也是赤色,于是便无端显得妖冶。
百里明可不会傻到以为那赤红的瞳孔是美瞳的效果,经受过鲛人可能真的存在这种冲击,他甚至怀疑眼前走过来的这个人,说不准也不是人类。
“谛先生。”
百里明听到他爷爷的声音,带着一种少有的恭敬。
那个年轻的男人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他的爷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边吃边聊?”
那个被称呼为谛先生的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他维持着一种懒洋洋的调子:“随意。”
经过百里明身边时,他忽然转头看了百里明一眼。
百里明很难形容那一霎的感觉,恐惧似乎油然而生,好像夜色中店主将金符的残骸放在他手心的那一个对视,相似又不同。
他们好像都无所不知,但百里明在他们面前,只有疑惑与惊惧。
那双赤红的眼瞳盯着他瞧了好几十秒,瞧得他冷汗直冒,才施施然收回。
“百里诚。”赤色眼瞳的谛先生不知是在高兴还是在叹息,“你的运道可真不赖啊。”
这或许是句很好的话。
“这是我那个不争气的长孙。”百里明看到他爷爷乐呵呵对他招手,“明明过来,陪谛先生说几句。”
全然忘了一开始在二楼,他认真嘱咐百里明当长了耳朵的木头桩子这件事。
从内心的直觉讲,百里明不想和他打交道,但又碍于爷爷的吩咐,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摆出一个标准的商业化微笑:“谛先生好。”
谛先生也回以他一个笑容,不过那笑容,百里明总觉得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