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承哑声:“杨元戚呢?”
“杨将军熬了一夜,今早随格图出城打仗去了,一时半会儿见不着。”
徐云承摇头,说:“这不行,他得时常见见我才行啊。”
钦裳垂头弄指,片晌支吾道:“您这话说的……莫非您对其仍怀……恻隐?”
“钦裳,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还不清楚我非君子么?”徐云承说,“杨亦信通敌叛国,忘本移根,我又最是怨恨欺瞒,自我得知杨亦信为蘅秦卖命时起,便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纵然挚友之情难磨灭,可情虽难论好坏,人却分善恶,事亦分黑白。于私情,我舍不得他死,可于人事,他罪不容诛!我要他回来,是想他困于城中,做等死的笼中兽!”
钦裳眨了眨眼,转身给他倒了杯温水润嗓子,又问:“大人,您可是同那阿勒起了什么冲突?”
“阿勒他闯了什么祸吗?”
“可不是么!那人今儿同杨将军吵了好几回,嘴上念着的皆是要取您性命云云。”钦裳眉心拧了又拧,“昨日奴不过往医馆跑了一趟,怎么回来就乱成了这个样子?”
徐云承笑着垂睫:“怎么说才好呢?那阿勒是由格图带来的。他虽说是个逍遥人,却格外重视与营中弟兄同寝同食一事。蘅秦兵士身板大,胃口也大,需要的碗亦然。可阿勒他哪怕吃得肚子滚圆,也要跟着他们用那大碗,若有人劝他换碗,他还会发起无名火来,那时我便料想他心中恐怕有什么东西搅得他分外不安,叫他要通过模仿他人行事来换取心中安宁。这营里收了多少流氓,阿勒他小小年纪便当了副将,却鲜少耍权弄威。他性子平易,原先对帐中兵士难改的恶习大都睁只眼闭只眼。可前些日子他却在得知营中一小兵干了偷鸡摸狗的窝囊事后,将那兵士活活打死帐中。我那时猜想他与偷窃诸事有些渊源,谁料昨日随口一试探,竟当真戳中了他的心窝。”
徐云承摩挲着手中那瓷杯,道:“我昨儿说了好些难听话,原是想激怒阿勒,叫他把我打死的。”
“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钦裳被他那番话给吓得花容失色,若非被徐云承扶了一扶,手上那瓷壶都得摔地上。
“我乃元戚手上人质,来攻打这烽谢营的不出意外该是义尧。义尧他把正道看得比天高,却又并非心硬如磐,若是敌人将我推搡到义尧他面前,纵然他终会择大义,可在此之前定会犹豫半晌。半晌算不得长,可他犹豫半晌,便多了半晌失性命的可能。”
“奴知将军打仗苦,也感念将士护国恩,可您同沈大将军之间寻根究底也没多深的情分,哪里值得您毁身保他?!您不是自称非君子的么?”钦裳不由得含泪。
“钦裳,你忘了……”徐云承拍了拍她的手,说,“义尧坎州剿匪立下大功,他乃我恩公啊!北疆人报恩的执念何其深,我岂能容忍他来日因我而死?——我昨日当真是想死啊,可惜元戚来了……不过这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莫要因此再伤神了!”
钦裳不说话,只到外头要下人将适才煎好的药端来。下人瞧过杨亦信对徐云承的上心模样,这会儿一分不敢怠慢,忙忙冲去取药。
不至一刻,那药已被钦裳端到了徐云承面前,她说:“大人,您快快趁热把药给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