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壹垂着他那清澈的眸子,咕哝道:“真是奇怪……这世道,就连流着一般血的都能掺和至一块儿去,不清不白的,真真是……”
“谁说血一样了,那小子险些姓宋呢,那还能和我流一样的血吗?”宋诀陵云淡风轻地说,“他是我爹从沙场上捡回来的。”
“略有耳闻。”徐云承道。
栾汜那会儿也懂事了,自然有印象,倒是栾壹被惊得合不拢嘴,险些把嘴里美肉给吐了出来。栾汜赶忙扶着他的下颌给他摁上了,说:
“你当年才多大,记不清楚不奇怪,安心吃肉去!”
栾壹平时话不过脑,这会儿又口无遮拦起来:“可且不说他二人名头上还挂着个亲兄弟的名头,他俩也不是男女相思,而是俩货真价实的臭男人啊!”
“俩男人怎么了?”
宋诀陵不咸不淡地看向栾汜,那徐云承也跟着觑了栾汜一眼。
栾汜觉着身上躁得慌儿,登时撸起袖来,去把那惹了事又满不在乎地吃起肉来的栾壹的耳朵给揪了,说:
“小兔崽子!今儿肉也塞不满你这张大嘴了吗?!”
栾壹太缺心眼,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话,只当栾汜在闹他。
俞雪棠跨了木槛进来,笑道:“阿壹,你主子时常盘的那玩意儿,你平日里头吃点补补?”
“吃啥?”栾壹不知所以然,只把肉囫囵咽了,揉着耳朵问俞雪棠。
“核桃。”俞雪棠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以形补形。”
末了她笑吟吟又补了一句:“补胆的枣仁诸类可甭再食了,俞姐姐怕你家主子和燕小将军来日要抄家伙揍你。”
方纥进了宋府,先见着的是那一袭桃夭薄衫的俞雪棠。那方纥倒是半分不愣,只明了她是为了给他领路而来,便微微颔首说:
“有劳宋夫人。”
俞雪棠没有同他客套,只背身过去带路。探入廊中的泛黄枝叶擦过他二人的衣衫,蹭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响只消再沉一些,再重一些,便能同当年秋一般叫俞雪棠喘息不能。
方纥始终垂着眼睫,不去瞧俞雪棠的面容,乃至于背影也不去端量,只用余光罩着她的衣袂,见她步子停了,也就跟着匆匆顿步。
俞雪棠回身见他垂睫不掀,怒不可遏,便用刀鞘强硬地将他的脸儿挑起,一步步走入了他的视野当中,她说:
“大人就这么心愧,连我的脸儿也不敢瞧?我告诉大人您,纵然您有再多苦衷,您逼死我爹之事不假。刀剑无眼,别以为给自个儿戴上个为了天下苍生的帽子便会得我高看!”
方纥将眼阖上以回避一切乖违礼数之举,喉结却在那刀鞘的挑动下情不自禁地动了动。
“俞姐姐!”栾壹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快些领监军大人过来,饭菜可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