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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大,人有相似也是有可能的,尤其你也从没见过那孩子,仅凭相似,未必就一定是故人之子。」

赵氏觉得周珩一定是因为无法接受薛家惨烈的命运,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周珩却皱眉道:「那人左耳耳廓有一处不大的豁口,而薛大哥也在同一位置有这样一个缺口。我当年曾问过他可是儿时受伤所致,他笑着说这是薛家人代代相传的印记,所有薛家男丁,生下来就会有这个一个缺口。而我活了四十多岁,也只在薛家人身上见过这样的印记。」

他说罢,又低头喃喃自语:「可他为何会是夏娘子的夫君?为何会成为参顶子村薛家的人呢?」

赵氏一听是夏娘子的夫君,顿时想起之前夏月初手腕的青紫,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她见周珩这样苦恼,还是建议道:「夫君既然对此事如此耿耿于怀,不如去参顶子村走一趟,免得一直悬在心里。」

周珩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去一探究竟,但又怕他不是,万一再把薛承的消息暴露出去,岂不是给他招惹祸端。」

赵氏闻言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了,二人相对沉默。

半晌后,赵氏忽然道:「夫君,当初娃娃亲一事,是你和薛大哥两个人的约定,其他人并不知道,不如你不要提京城薛家之事,只说觉得他像有过口头婚约的故人之子,先试探一下如何?」

周珩闻言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夫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是我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他说着急忙起身,片刻都不想耽搁,恨不得能立刻飞到参顶子村去一探究竟。

赵氏一把拉住周珩,嗔怪道:「你这样着急忙慌地跑去像什么样子,再把人吓着。」

她说着把周珩拉到桌边道:「你先把午饭吃了,我去准备点儿东西,陪你一起去。」

周珩一愣,道:「山路难行,你就别跟着去折腾了。」

「咱们到参顶子村,先去拜访崔老爷子,上次老爷子寿辰你没去,这次去探望一下也合情合理。从崔家出来之后,就说我想去看看夏月初,也好给你做个遮掩。」

周珩听赵氏这番安排,简直不能更妥当了,喜不自禁地冲她深施一道:「夫人真是女诸葛,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周珩兴冲冲地来到参顶子村,去探望崔老爷子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考虑着要如何验证薛壮的身份。

从崔家告辞出来,周珩顺口问崔荣鑫道:「崔兄,我岳家六月份嫁孙女,想找夏娘子去给回门宴掌勺,今日既然来了,打算一併把这件事谈妥再回去,不知薛家该往哪边走?」

崔荣鑫一听他问薛家,面色顿时就不对了,咳嗽一声道:「周老弟,你有所不知,薛、薛家昨夜出事了,我看你还是换个其他大厨为好。」

周珩闻言大惊,忙问:「出什么事了?」

赵氏赶紧道:「崔大哥,我与月初还算有些交情,不知她家出什么事了?连她也被牵连进去了么?」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我敢说一定不是小事儿。」崔荣鑫摇头道,「我都没接到消息,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官兵,半夜进村,薛家从老到小,全都用囚车给押走了。」

「押到哪里去了?」

崔荣鑫连连摇头,深深嘆了口气:「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了!只是可惜了夏娘子那样的人物。」

周珩闻言脚下一软,瞬间想起县里到处张贴的抓逃告示。

他虽然不喜官场,但到底还是在其中浸淫过几年,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肯定是冲着薛承来的。

想到这儿,他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为什么要那么前怕狼后怕虎。

若是自己能早点来找人,把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赵氏见他情绪不对,赶紧在背后捅了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

二人与崔荣鑫告辞上了马车,待马车一出参顶子村,周珩立刻就红了眼圈,捶着自己的头哽咽道:「都怪我,要是我早点来,说不定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儿了!亏我还一直自诩是薛大哥的好友,是交情过命的兄弟……大哥含冤而死我都不知道,如今大哥唯一的血脉又在我眼前被人抓走……这让我今后,如何有脸去九泉之下见薛大哥……」

144入狱探视

周珩回到镇上之后,就立刻想办法通过自己的人脉打探消息。

他在书房对着当年跟薛泰的通信呆坐了一夜,直到次日上午,陆续收到打探来的消息,他才走出书房。

他回房换了衣裳,跟赵氏说自己要去县城一趟。

赵氏心里担忧,但也知道不能阻拦,伺候他穿好衣裳,在床头匣子里拿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他手中道:「这个你拿着,都是散碎银两,找人行个方便的时候用得上。里面还有一层内袋,装着银票,预备着万一需要打点关係时候用。」

周珩这回什么话都没说,将赵氏揽入怀中,安慰道:「不要担心,我有分寸,会小心行事的。」

赵氏温顺地靠在他胸前,低声道:「我知道老爷跟薛大哥关係亲厚,无论是花钱还是求人你都只管放手去做,但只求老爷想要冒险的时候,能够想一下我和孩子们,还有书院里这么多还要仰仗老爷的学生们,」

周珩沉默地点头,在她头顶印下一吻,便出发直奔县城。

到了县衙周珩才知道,县令邓建丰这几日居然不在,去东海府公干去了。

好在县衙中的典史柴伟忠当年是他的学生,这次被留下临时统领县衙的公事。

柴伟忠被周珩约出来饮茶的时候,还以为是山长进城办事,顺便找自己小聚闲谈。

没想到他的屁股还没坐稳,周珩就直接问:「伟忠,你可知道昨天抓了什么人入狱么?」

柴伟忠被问得一愣,然后道:「山长,县衙的捕快这几日都没抓过人,但是最近府城派下来一批清查逃兵的官差,他们有令牌,可以直接用我们县衙的大狱。」

他说完这话见周珩的脸色有些不好,便问:「山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认识的人被抓了?」

周珩还记得出门前赵氏的叮嘱,努力压着自己急切的心情,喝了口茶道:「你该知道,端午节时咱们镇上办了个厨艺比试。」

「这当然知道。」柴伟忠点头道,「我们老爷当时还去出席了,回来之后对那个获胜的小娘子大加讚赏,还差点儿让夫人吃了一回飞醋。」

「唉,说的就是那个夏娘子。」周珩做出一副自己没法子的样子,「下个月,我夫人的娘家侄女成亲,想要请夏娘子去掌勺做回门宴,我昨个儿陪着她去了一趟参顶子村,谁知道村里说,薛家一家,大半夜都被抓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结果今天一大早,就非让我来县里打听一下情况,看有没有可能儘快放出来。」

柴伟忠闻言有些为难,一听这手法,抓人的肯定就是从府城来的那批人,若是县太爷在说不定还能问出点儿什么来,但是自己这位卑言轻的,去了人家也懒得搭理。

周珩见状道:「要不然这样,你带我进大牢看一下,我自己问问,若当真是犯了什么事儿,我回去也好交差了。」

柴伟忠一听这话笑了,心道没想到山长大人跟我们老爷一样,也是个惧内的。

不过进大牢看人这种事儿,对柴伟忠来说是小菜一碟,他本身就是管这一摊儿的。

「去牢里看看绝对没问题,只不过里头环境可不太好,您多包涵吧!」

柴伟忠带着周珩去了牢房,在门口遇到三个人,正在缠着看门的衙役想要进去探视。

衙役被烦得不行,但因为刚才收了钱才一直忍耐,没想到不管怎么说都撵不走,气得把之前收的一串铜板丢地上,不耐烦地说:「听不懂人话是么?都说了,薛家一家是重犯,是被府城下来的军爷抓回来的,没有命令谁都不许探视,赶紧拿着你们的钱滚吧!」

门口的三个人,正是夏洪庆、吴氏和夏瑞轩。

夏月初被抓走之后,陈婶儿担心不已,找人问了夏月初娘家在哪儿,赶紧打发大儿子去给送信儿。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吴氏差点儿没厥过去。

前几日刚得知女儿赢了厨艺比试,邻里乡亲都各种夸讚。

吴氏当时还念叨着,什么时候去看看闺女,或是叫她回娘家一趟。

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被抓了呢?

夏洪庆还算镇定,把家里的钱找出来,留下儿子照顾孙子和腿还未好利索的大儿子,自己带着吴氏和小儿子直奔县城。

但是夏家一无钱财二无背景,即便来到县城又能如何,完全是求告无门。

三个人像无头苍蝇般在县城里乱撞,最后还是在好心人的提醒下才找到大牢的门口。

但是无论他们怎塞钱和哀求,足足磨了有一个时辰,看门的衙役就是不肯通融。

衙役说完这话,意外地没有听到夏家人继续哀求,心下奇怪,难道真的放弃了?

谁知他抬头一看,就看见典史柴伟忠黑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典、典史大人……」衙役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典史虽然是佐杂官,不入品阶,但也都是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属于朝廷命官。

更何况典史还正好掌管缉捕、牢狱,自己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柴伟忠懒得与他多说,看到周珩看向自己的眼神,会意地抬头问夏家人道:「你们是来探视夏娘子的?」

夏洪庆此时都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听到这话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夏娘子说得是谁。

好在夏瑞轩年轻脑子快,连连点头道:「回大人的话,夏娘子是我姐姐,我跟爹娘听说她出了事,赶过来想见见她,顺便送点衣裳和吃的。」

柴伟忠闻言道:「吃的不能带,太不吉利,要砍头了才吃家里送的饭呢!衣裳什么的拿出来检查一下,没啥问题的话就跟我进去吧!」

夏家人一听简直恨不得给柴伟忠跪下磕头,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带来的吃的都拿出来。

东西拿出来他们也不敢乱丢,干脆都送给了旁边的衙役们,倒把几个一直拦着他们不许进的衙役弄得很不好意思。

牢门打开,一股发霉又带着骚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几个人跟着柴伟忠进入其中,当看到牢房内昏暗脏乱的模样,吴氏终于忍不住,扑到栏杆上大哭。

「初儿啊,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145娘家人

夏月初没想到娘家人会来,更不知道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到底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进入大牢。

她起身上前几步,拉住吴氏一直伸向自己的手,刚要说话,余光却突然瞟到一个熟悉又意外的身影。

周珩?

夏月初心里疑惑不已,这个人为何会在这里?

吴氏抓着女儿的手,哭着说:「这次多亏了周山长,不然你爹和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来呢!」

夏月初闻言看向周珩,躬身行礼表示感谢。

周珩敷衍地点点头,眼神却一直看向对面牢房里的薛壮。

薛壮依旧靠坐在墙边,因为腿上难受,面色也不怎么好。

周珩忍不住担心,他本来就已经瘫痪,如今牢里的环境这样差,身子如何受得住。

与此同时,吴氏拉着夏月初一连串地询问。

夏月初没办法分心再去注意周珩,专心安抚着吴氏。

「娘,你放心吧,这回就是个误会,等事情弄清楚之后我们就能回家了。」

周珩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扭头问夏月初:「夏娘子,此话怎讲?」

夏月初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一时间没敢说话。

周珩也发现自己太过着急,笑了一声道:「我家夫人很喜欢你的手艺,让我过来看看,若是能帮上什么儘管说,不要客气。」

夏月初下意识地去看薛壮,见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这次道:「大壮哥回来之后,我们一直以为重新落户必须要到县城去办,因为他腿不方便,所以一直都没有去办。结果前几天听里正说,只要把文书都交给他,他会帮忙送到镇上,镇上每隔一段时间会统一送到县衙办理。

所以大壮哥就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交给里正了,里正也说已经帮我们交到镇上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户册还没办下来,就有官兵半夜衝进来说大壮哥是逃兵,把我们都抓进来了。」

夏月初说得条理清楚,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珩闻言,扭头去问薛壮道:「你是哪天把东西送到镇上的?」

「四天前。」薛壮脱口而出。

「咦?」柴伟忠闻言诧异道,「七道河镇昨天有人来送了一趟需要处理的户册和契约等物,当天就已经把户册都处理完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共三份需要处理的户册,绝对没有薛家的。」

对于薛壮就是薛承这件事儿,周珩在内心已经基本认定了,听了这话,登时就怀疑这肯定是一个阴谋。

柴伟忠犹豫片刻道:「县令大人还没回来,我在那些官差面前也说不上话,但若是能找到户册和退伍文书,我倒是可以试着去说项一二。」

周珩立刻道:「那这样吧,我反正也要回镇上,我亲自去亭长家一趟,说不定是家丁粗心大意,丢三落四少拿上一份也不是没有过,若是找到了,我立刻打发人给你送来。」

「没问题,这里您就放心吧,有我照应着!」柴伟忠当即保证道。

吴氏听了这话,扑通一声就给柴伟忠和周珩跪下了,连连磕头谢恩。

夏月初看到吴氏为了自己给人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心疼得不行。

被抓入大牢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她,这会儿早已红了眼圈儿,泪珠一串一串儿滚落。

见柴伟忠和周珩要走,夏家三个人也没法再继续待下去。

吴氏把装着衣裳的包袱塞给夏月初,想要叮嘱什么,眼泪却瞬间糊住双眼,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月初伸手给吴氏擦着眼泪,自己也哽咽着说:「娘,放心吧,山长大人帮忙呢,只要找到户册,用不了几日我就能回家了。」

她说着又拉住在一旁强忍着眼泪的夏瑞轩,叮嘱道:「瑞轩,出去之后就跟爹娘赶紧回家,你们留在这里也是白着急,倒不如回家去等消息。」

「姐……」夏瑞轩一张嘴鼻子就发酸,用力揉揉鼻尖道,「你那天在台上做菜,我都看见了。县太爷那么喜欢你做的菜,等他回来一定会帮你的。」

虽然这话透着满满的稚气,但是夏月初珍惜的是他这份心意,所以伸手揉揉他的头,安慰地点头道:「是啊,等县太爷回来就好了,放心吧!

夏瑞轩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一脸悲壮地点头,重复道:「恩,等县太爷回来就好了。」

周珩离开大牢就急忙往回赶,到了镇上便直奔贾士杰家。

贾士杰今日在家请了一班戏子,正在花园临时搭出来的小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

「庭院内静悄悄花筛月影,夜沉沉想起了那位书生。初相识引得我心神不宁……」

台上的戏子穿得单薄暴露,一脸狐媚子样,把原本好端端的戏文唱得如淫词艷曲般。

周珩本就急得不行,听到这个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贾士杰最近正迷这个戏子,坐在下面听得如痴如醉,听下人报周珩到访,心里也有些奇怪,

周珩在镇上算得上是个比较超脱的存在,自己虽然身为亭长,但是也低他一头。

二人一个喜雅一个爱俗,连交际圈子都基本没什么重迭,此时突然登门,也不知所为何事。

贾士杰摆摆手,示意台上的不要唱了,起身迎上来道:「周山长,今个儿是什么香风把您吹到我家来了?」

周珩没工夫跟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参顶子村薛家的户册是不是送到你这里来了?」

贾士杰被问得一头雾水,圆胖的脸上满是愕然的神色,傻傻地问:「什么参顶子村?什么户册?」

「四天前,参顶子村里正来送过一次户册,当时你送去镇上的户册里面却没有,少了一本户册哪里去了?」

周珩简直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恨不得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一摇,看能不能让他稍微清醒一点。

但是手指在身侧用力伸开后又用更大的力气蜷缩起来,紧紧地捏成拳头。

此时最要紧的是找到户册,不能再横生枝节。

146寻找户册

被周珩连问了两边,贾士杰才终于想起来。

前几日参顶子村的崔荣鑫的确是来送过一份户册,当时他还特意说了句,这户册就是之前厨艺比试夺魁的夏娘子家的。

若是不提这句还好,一听这话,贾士杰顿时想起来那个憋屈的厨艺比试。

原本自己之所以同意办这个厨艺比试,是因为荣炳华给自己送了不少银子。

后来因为县太爷要来,自己还殷勤地忙里忙外张罗了一番。

谁知道最终的结果,县太爷居然丝毫不听取自己的意见,把四道菜的胜出名额都给了夏月初,自己竟连一个都没争取过来。

比试结束后,荣炳华就跟疯了一样,他怕把自己收钱的事儿牵连出来,只得翻倍备了礼叫人悄悄送去荣家,才算是把这件事儿压下来。

当真是里子面子都掉光了。

所以当他听说这户册就是夏月初家的,顿时就厌烦得不行,看都没看就往旁边一丢,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是参顶子村薛家的户册,跟周珩又有什么关係?

周珩见贾士杰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立刻道:「就因为薛家的户册被你落下没有送到县衙,如今府城来的官兵把薛壮当做了逃兵,全家都抓起来了。我在县里听到消息就急忙赶回来给你送信儿了,赶紧趁着县太爷还没回来主动送过去,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不然等上头追查下来,就算不抓你,最少也得把你带到县衙问话的。」

贾士杰一听这话,吓得汗都下来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里子面子,赶紧一路小跑去书房找那份户册。

好在他平时也不用书房,东西还在原本丢着的地方。

周珩比他手还要快地一把抓住户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见里面每个人的户籍单页,薛壮迁出和迁回的文书,以及薛壮在军中立功的文书,到最后因伤退伍的文书,果然十分齐全,他总算鬆了口气。

周珩将户册塞到贾士杰手中,催促道:「还不赶紧派人送去县衙。」

「对对,我这就派人去送。」贾士杰顿时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细想刚才周珩的奇怪举动,忙叫来家丁,让他立刻赶车将户册送到县里。

从贾士杰家出来之后,周珩一想到邓建丰此时不在城中,只有柴伟忠一个人,怕是扛不住府城来的官差。

想到这里,他家也顾不得回了,叫下人驾车追上前面贾家的家丁,还是看着他将户册顺利送到才能安心。

夏月初虽然说让夏家三口回家去等消息,但三个人看过牢里的情形,哪里敢随便离开。

夏洪庆蹲在大牢外面足足抽了三袋烟,这才磕打着烟袋锅子道:「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下来,咱们三个轮流来大牢门口守着,免得有啥事儿都得不到消息。」

吴氏一听这话就急了,上去一巴掌拍在夏洪庆的后背上,哭道:「呸呸呸!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我闺女福大命大,能出啥啊事儿?啥事儿都没有!」

但话虽这样说,吴氏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

虽然夏月初口口声声说没事,但是啥事儿没有就被抓去顶缸的事儿又不是没有过。

不过是个水花儿都翻不起来的贱命,除了亲人,又有谁会在意呢!

夏瑞轩站在旁边的太阳地儿里一言不发,额头上满是晒出来的汗水也不知道往旁边树荫下挪几步,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

晚上,三口人为了省钱,在附近一家客栈的大通铺住下。

好在来的早,占了靠墙边的位置,让吴氏靠墙边儿躺着,有夏洪庆和夏瑞轩挡着其他人。

因为大通铺不提供被褥,所以晚上,大家都合衣睡在土炕上。

屋里其他人都已经鼾声震天,但夏家三口人心里都装着事儿,翻来覆去谁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瑞轩觉得身边终于安稳不再翻身了,便将早就写好的书信塞在枕下,悄悄起身下炕。

「干啥去?」

夏洪庆一声带着倦意的问话,吓得夏瑞轩差点儿一头栽下炕去。

「爹,我去解手。」夏瑞轩低声道。

「哦,去吧!」夏洪庆到底年岁大了,后半夜着实有些撑不住了,翻身又睡着了。

夏瑞轩站在炕边,借着月光看向头髮都已经花白的爹娘,情绪差点儿失控,又被他及时地压下去,一时间胸口不停地起伏,鼻子也忍不住开始发酸。

他轻轻跪下,冲着夏洪庆和吴氏磕了三个头,喃喃道:「爹,娘,儿子若是有幸能活着回来,一定好生孝顺您二老。若是不能……二老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太伤心难过。」

夏瑞轩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他走得很坚定,早在牢房中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他明白这件事耽搁不得,毕竟抓人的是从府城来的,若是把姐姐带到府城去了,到时候死在牢里怕是都没人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邓建丰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敢随便开口询问。

所以他打算用一个最笨的方法——去府城堵人。

夏瑞轩没有去过府城,只知道大概的方向。

他一路沿着官道走,渴了饿了就找个路边茶摊儿,花一文钱喝个水饱,然后继续往府城走。

夏瑞轩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从黑天走到白天,路两边都是陌生的景色。

他脚步渐渐发沉,最后只能一步步地拖在地上走。

感觉这一天走的路,比他这辈子走过的加起来还要多。

不知道该说他命好还是不好,就在他快要走到府城的时候,迎面驶来一列车队。

车队两旁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马鞭甩得如炮仗一般。

府城附近的百姓见惯了这样的情形,都退让到路旁,垂手肃立,等着车队经过。

有个老汉见夏瑞轩呆愣愣地站在路中间,好心地拉他一把道:「这位小哥儿,赶紧让路,这可是县太爷的车队,站在这里挡路的话,打死你都没处说理的。」

夏瑞轩一听说县太爷,原本疲倦暗淡的双眸瞬间迸射出光亮。

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