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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王桦连窜带跑地没了影儿,夏月初这才捡起掉在地上的铜钱,掀开盖在小篮子上的叶片。

篮子里一水儿刚撑起伞盖儿的嫩蘑菇芽,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特意挑出来的。

满眼娇嫩的鹅黄,还散髮着菌菇特有的香味,让夏月初的心情都跟着明媚起来。

夏月初心情大好地挎着篮子往家走,刚进大门就见盛氏怒气衝衝地从西厢房里出来。

门内还传出善大嫂子的声音:「老太太,我奉劝你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今月初的名声都已经传到东榆县了,连县令大人都对她讚不绝口,你以为她还是那个逆来顺受由着你揉搓的乡下媳妇么?」

盛氏看到夏月初,脚步明显顿住,满脸怒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听到善大嫂子的话,顿时把已经要脱口而出的骂吞了回去。

县城,县太爷……这些词离她的世界着实太远了,是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虽然对善大嫂子的话将信将疑,但之前老肖婆子也是这样说的……

盛氏跟夏月初相对而站,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儿媳妇了。

夏月初如今已经不再是以前那般干瘦枯黄的模样。

她的脸颊虽然还很瘦削,但却已经有了些白里透红的模样。

总是枯草一样的头髮如今也被梳得齐齐整整,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散髮出健康自然的光泽。

盛氏突然间有些茫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当真是那个嫁进来守活寡都不敢反抗的乡下丫头么?

夏月初被盛氏堵住去路,只得静静地站在原地,心里却随时防备着盛氏的突然发飙。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比太阳打西边儿出来还要稀奇,盛氏竟然只怔怔看了她片刻,便一脸茫然地转身回屋去了。

夏月初有些摸不着头脑,拎着篮子进屋。

善大嫂子立刻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顺手就开始择菜,还不忘得意地说:「月初,刚才你婆婆过来找事儿,被我怼得没话可说,灰溜溜地走了。」

夏月初想起刚才盛氏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对善大嫂子钦佩不已。

这战斗力,果然是不同凡响,自己要学的还太多了。

有善大嫂子的帮忙,晚饭的四菜一汤很快就做好上桌了。

除了善大嫂子点的韭菜炒核桃仁,还做了红烧肉,清炒榆黄蘑,酸辣土豆丝和一大碗茼蒿蛋花汤。

头刀韭菜的鲜美自不用说,在厨艺比试上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善大嫂子吃了一口之后,服气地说:「难怪连县太爷都讚不绝口,这韭菜,也真是让你给做绝了!」

薛壮和秦铮两个肉食动物,都不约而同地去夹红烧肉。

此时还没有后世那种养殖猪,所有的都是农家养的土猪。

一刀下去,横切麵都是五花三层的,肥瘦比例适中,看着就让人喜欢。

过水焯紧的肉块在熬化的糖汁中一滚,苍白的身上就裹上了一层诱人的颜色,散髮出淡淡的焦糖味道。

最后经过一定时间的炖煮收汁,五花肉块就变得香气扑鼻,瑰丽的颜色更是看得人食指大动。

肉炖得浓香酥烂,腴而不腻。

舀一勺汤汁浇在饭上,红棕色的汤汁均匀地裹在每一粒米上,给饭粒披上一层油亮的光泽。

满满一勺塞入口中,软糯弹牙的东北大米浸透了肉汁,浓郁而香甜的味道随着咀嚼充盈在口中,竟觉得比肉都不逊色。

137瞎撩犯规

夏月初口味偏清淡,先给自己舀了半碗茼蒿蛋花汤,夹了一块红烧肉,就着饭慢慢地吃起来。

寸把长的嫩茼蒿苗儿,鲜嫩得稍微用力就能掐出水儿来,连半点儿涩味都还没有。

洗净放入锅中,稍稍滚开打入蛋花便立刻盛出来。

嫩绿的身躯在汤中半舒半卷,在蛋花地遮掩下犹抱琵琶半遮面。

连菜带汤舀一勺入口,只觉得滑爽鲜嫩,满口春天的清香。

而王桦特意送的榆黄蘑,因为着实太过新鲜,夏月初不舍得用别的味道将它的鲜美掩盖了去,干脆直接素炒。

做法简单至极,但是却又美味得令人惊艷。

榆黄蘑是山里一种比较常见的蘑菇,就是一道极其普通的家常菜,善大嫂子常年在外面帮厨,各种做法的榆黄蘑也不知吃过多少了。

她着实没想到,就这样一道看起来不起眼的素炒,竟然会鲜让她差点儿吞掉舌头。

「月初,你这个菜是咋做的啊?」善大嫂子回味着舌尖残余的鲜味儿,忍不住问。

这话一问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摆手道:「不好意思,我就随口一说,千万别当真。」

善大嫂子一脸的不好意思,恨不得把刚才那句不走心的话吃回肚里去。

好歹也在这行摸爬滚打十几年了,居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厨师的手艺就是赚钱的资本,哪里能随便告诉别人诀窍。

夏月初却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不过是个家常小炒,又不是什么有独家配方的机密食谱。

「这个菜其实特别简单,把榆黄蘑洗净掰开放在大笊篱中,在沸水中一浸即出,目的不是为了让它熟,而是要锁住蘑菇的鲜嫩和水分。然后直接炝锅素炒,放一点盐提味,炒到蘑菇刚刚断生出锅即可。」

夏月初说罢又补充道:「不过这个菜还有一点最重要,蘑菇必须是特别新鲜鲜嫩的,否则也出不来这样的效果。」

「你说的是简单,但是这里头的诀窍哪有那么好掌握。」善大嫂子感慨道,「无论是时间的拿捏还是火候的把握,稍微差一点儿就不是这个味儿。」

「没事儿,嫂子啥时候馋这口儿了,就上我家吃就是了!」

「那敢情好,这话我可记下了,以后经常来吃你可别嫌烦。」善大嫂子见夏月初这样大方,心里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朋友交得靠谱。

「我恨不得嫂子就长住我家呢!」

「长住就算了,俗话说,亲戚远来香,更何况是朋友,我这人毛病多,若是天天腻在一起,就得把你烦死了。」

善大嫂子拿自己打趣,抬头对吃着饭还一脸严肃的薛壮道:「要我说,薛老弟真是有福气啊!媳妇手艺这么好,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

薛壮闻言停下手里的筷子,一连认真地看着夏月初,端详片刻,点头道:「至少得修八辈子才行!」

夏月初轰地涨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匆忙起身端起汤碗就往外走。

「锅里还有汤,我、我去多盛点儿。」

因为今天有客人在,所以夏月初做的菜量比平时大不少,但是到最后居然还是被薛壮和秦铮一扫而光,连汤底儿都没剩下。

虽然夏月初早就知道他俩胃口大,平时不管她做什么都剩不下。

她自以为早就摸清了两个人的饭量,谁知今天居然又吃出了一个新高度。

夏月初不由得怀疑,难道这俩人平时都是收着肚子,根本没吃饱不成?

收拾完桌子,夏月初泡了一壶茶端上来,几个人围坐一起,讨论去县城开酒楼的事儿。

「既然想去县城开酒楼,我觉得我就得抽时间去县城看一看,尝尝别人家的招牌菜,看看行情和铺面情况,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去开店。」

善大嫂子闻言道:「这还不好办,既然你最近都不接生意了,那不有的是时间?随时想去就去!」

薛壮点头道:「你定下来啥时候去,让阿铮跟你一起。」

夏月初连连摇头道:「我若真的去县城,可就不是一天能打个来回的事儿了,怎么也得去个天,阿铮得留在家里照顾你才行!」

善大嫂子见薛壮皱着眉头,满脸不同意的模样,便插言道:「不如我陪着月初去吧!」

薛壮闻言看向善大嫂子,但眉心的疙瘩却并没有舒展开来。

「我家在县城有亲戚,平时偶尔也会接县城那边的生意,所以还算熟悉,你就放心吧!」

听了这话,薛壮又看向夏月初,犹豫半晌才点头道:「那就劳烦嫂子了。」

善大嫂子也是个爽快的人,见薛壮同意,立刻对夏月初道:「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明个儿就跟我一起回去,找我弟来赶车送咱来去,这样也放心。」

薛壮听善大嫂子安排得还算妥当,自己又的确离不开人,只得暂时把担心搁在一边。

大家又閒聊着喝了会儿茶,善大嫂子看出薛壮似乎有话跟夏月初说,便藉口困了,现行洗漱进里屋去了。

薛壮这才掏出一张纸递给夏月初。

夏月初伸手去接的时候,目光扫过纸面,吓得瞬间把手缩了回去。

纸面上赫然写着银票、一百两等字样。

这种只在古装剧中见过的东西,如今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还真是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先不说薛壮这么多钱是从哪儿来的,一百两银子也着实太多了。

「我只是去县里看看,若不是立刻就要租店面,这么多钱我可不敢拿着,万一丢了可咋办。」

夏月初见薛壮还要把银票往自己手里塞,赶紧退后两步,连连摆手。

「谁知道这次去会不会遇到合心意的店面,带着些有备无患,若是当真有看好的,先租下来也没什么不行。」

「你放心,我这儿还有钱用,这只是租房子用的。」薛壮见夏月初不收,保证后又皱眉道,「咱们是夫妻,你不用跟我这样外道。」

夫妻两个字从薛壮口中说出来,听在夏月初耳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夏月初斟酌着措辞,解释道:「我不是跟你外道。你也知道,我最近虽然赚了一些钱,但是离开酒楼的成本还差得远。既然决定要把酒楼开在县里,到时候少不得要找你借……」

薛壮听了这话,仔细看看夏月初的神色,确定她这话是认真的,才暂时把银票收起来,点头道:「夫妻本是一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要用就找我要,借字就休要再提了。」

夏月初只觉得自己耳廓发烫,脸颊也上升了不止一个热度。

若不是大家一起吃的晚饭,她几乎要以为薛壮吃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么一脸严肃地撩人真的好么?

138扛起一个家

参顶子村五月中旬的天儿,已经有些夏天的炎热了。

村里除了老人,大多都已经换上了夏装,但此时在灶间忙活的吕成武却还穿着一件薄夹袄,外面还套着坎肩。

面对着正冒热气的大锅,他额头却丝毫不见冒汗。

自从吕老汉死了之后,吕成武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呼呼地冒着凉风,让他整个人都越发冰冷起来,只有看到哥哥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真心的温柔。

吕成武把刚出锅的玉米面饽饽一个个摊开,晾凉后才捡到笸箩里,用快干凈的白布盖上。

吕成文含着手指,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打转儿,眼巴巴地看着黄澄澄的饽饽,却不敢开口讨。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原本温顺的弟弟身上就突然散发出一种摄人的气势。

当初对着吕老汉偶尔还会撒娇或是发脾气,但如今对着弟弟,他却莫名地全部收敛起来,乖巧得不像话。

他的智力并不足以支撑他分析出事情的原因,但并不妨碍他发挥动物般的本能趋利避害。

吕成武掰开一个饽饽,将大半个塞进哥哥手里,哄着他道:「哥,拿好了,去屋里吃吧!」

看着哥哥拿着饽饽兴高采烈地进屋了,吕成武微微翘起的唇角立刻耷拉下来。

原本还透出些温情的眸子,也瞬间变得冰冷渗人。

他抓着剩下的小半个饽饽,走到厢房门口。

这间厢房原本是吕成文和花氏的婚房,此时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

前后窗户已经被木条牢牢钉死,原本的薄木门换成仅能容纳一隻手臂通过的木栅栏,上面还挂着粗粗的铁链和锁头。

屋里散发着沉闷发霉的气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出物体的轮廓来。

而被锁起来的那个人,此时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处。

吕成武微微眯起眼睛,在栏杆前站了片刻。

待双眼适应了屋内的阴暗,屋内的一切才慢慢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抬手敲敲木栅栏,发出咚咚的响声。

屋内的人浑身一抖,迅速地扭头看向门口,看到他手里的饽饽,飞快地扑到门口。

突然跟屋里人近距离面对面,吕成武突然有些恍惚。

不过才月余,面前的人,哪里还看得出花氏当初的模样。

原本油黑水滑的长发干枯杂乱地披散着;丰腴水嫩的脸颊已经变得苍老粗糙;白到发亮的皮肤,如今也只剩下干瘪的苍白;水蛇般柔弱无骨的腰腹,此时却反常地微微凸起……

吕成武原本有些迷茫的眸子瞬间恢復清明,迸出骇人的恨意。

他一手抓着饽饽,一手解开了腰带。

花氏原本时时荡漾着水波的双眸,如今已经满是獃滞和麻木。

她在栏杆面前跪下,机械地吞吐起来。

半个月前还让她觉得屈辱作呕的事情,在生存面前,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半晌后,花氏呛咳一声,也不用吕成武逼迫,便顺从地咽下口中腥臭的浊物。

也许是花氏的逆来顺受取悦了吕成武,也许是他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并没有过多地折腾她,直接将手里的半个饽饽丢进屋里。

花氏合身扑上去,抓起滚落在地的饽饽,也顾不得臟,大口大口地吞食起来。

吕成武系好裤带,转身出了厢房。

如今吕老汉没了,吕成武自己扛起了下地干活、赚钱养家和照顾哥哥的重担。

家里虽然有几两银子,但毕竟也是有数的,三张嘴要吃饭,他总不能?等坐吃山空。

但是吕成文离不开人照顾,让他没办法去城里做事,只能一边兼顾着自家的地,一边做些当天就结账的零工。

今天这趟活儿却有些特殊,一位老闆有一批急货要送去东榆县,次日就要出发,但是一时间内却凑不齐人手。

老闆出的价钱已经是平时的三倍了,这让手头拮据的吕成武完全无法抗拒。

但是这一趟连去带回,万事顺利也需要三天时间。

花氏会不会饿死,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他担心的是哥哥吕成文。

但是自从当初那件事之后,他跟村里的人都断绝了来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可以託付一下。

吕成武回到正房屋里,吕成文此时已经吃完饽饽,弄得满脸满手都是碎渣。

他拧了帕子给哥哥擦着脸和手,心里不免不免有些犹豫。

但是想到工钱,三天就能赚到一两银子。

他牙一咬,心一横,把吃喝的东西全都准备好放在屋里。

虽然明知道没什么用,走前他还是不放心地反覆叮嘱吕成文,这才锁上大门离开。

因为运送的货有些沉,一路上走得不算太快,早晨出门,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到达东榆县。

吕成武是头一回来县城,看着面前巍峨耸立的城墙,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嚮往。

但是很快,这点儿心动的小火苗儿,就被他自己碾压熄灭了。

以他的能力,能够赚钱维持兄弟俩的生活,不辜负爹临死前的託付,就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了,县城这样的地方,哪里是自己能够肖想的。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吕成武跟着车队进入了县城。

车队的领头带着人把东西送到一家商行,然后领着他们吃了顿饭,又安排在一个客栈的大通铺住下。

「明天等老闆过来,生意做成之后,还会买一批货运回七道河镇,按照之前说好的,大家在这儿住两天,咱们后天一早出发回去。明天没有活儿,你们自己看着安排吧。」

立刻有人问:「大哥,能不能先把工钱给了,好不容易来县城一趟,想给家里人买点儿东西呢!」

领头大哥闻言笑着啐道:「想你的美事儿呢!别说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就算是有,也没得提前结算工钱的道理,万一我把钱给你结了,你明天捲铺盖跑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送货凑不齐人手,老闆也饶不了我是不是?」

发问的人也不过是试探一下,这会儿一听说得也在理,便也没有再多纠缠。

139復仇之火

好不容易来县里一趟,大家都兴緻勃勃地聊着,要买点儿什么东西带回家。

吕成武虽然不舍得花钱买什么,但也想去街上转转,好歹是县城,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兴许大家都是这么个想法,第二天一早在客站吃过早饭,就都三三两两地逛街去了。

吕成武空手逛了一天,晌午也只买了个烧饼干啃了填填肚子,打算等晚上回客栈再多吃点儿,反正老闆也都给了钱的,不吃白不吃。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回到了客栈,直奔昨晚住过的房间,打算进去洗把脸就出来吃饭。

谁成想却被小二伸手拦住道:「这位小哥儿,可是要住店?」

吕成武以为人多小二没认清人,便道:「我昨晚在这儿住过的,我们老闆包下这间房了。」

小二把手里的白手巾往肩膀上一搭,翻楞着眼睛道:「你们老闆只包了一夜住宿和一顿早饭,今天还要住的话,那可就得自己交钱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吕成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呼呼地往上涌,眼中看到的东西都似乎覆上了一层血色的轻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好在此时,其他人也陆续回到了客栈,知道事情经过之后,便气愤地吵嚷起来。

吕成武被这样一闹,才算是从刚才那种恍惚中回过神来。

大家吵着要去找老闆算账,但是谁也不知道老闆在什么地方,连昨天那个领队大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于是便有人提议去之前卸货的商行,大家立刻响应,十几个青壮汉子,呼呼啦啦地就把商行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但是商行却是一推三六五,根本就不认账。

本来就一肚子窝囊火的众人当即就被激怒了,抄起东西就要开打。

但是商行却也不是软柿子,做这种勾搭肯定也不是头一回了。

掌柜的一拍手,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就从后面冲了出来,手里还都拿着棍棒。

被骗的一群人都是趁着农活不忙出来做点儿零工的庄稼汉,虽说身板儿都还可以,但到底打不过十几个手拿棍棒的壮汉,没多久就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丢出商行。

打架的时候吕成武没往前凑,但也没能倖免,被人一棍子打在左脸颊上。

脸颊很快就红肿起来,鼓得老高。

这一棍的力气着实不小,吕成武半口牙都被打得鬆动,左眼看不清东西,头也晕得不行,站着不动也觉得天旋地转。

从商行被撵出来之后,其他人很快就都没了踪影,只剩他一个人头晕眼花地留在原地。

吕成武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茫然地站在县城的街头,心里的窟窿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温暖的夜风穿胸而过,留下的却只有彻骨的寒意。

父亲惨死,花氏有孕,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加上生活的压力……

吕成武其实早就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今天被骗与其他事儿比起来,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吕成武站在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头,突然间泪流满面。

他仰天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些都要落到我头上!老天爷,你回答我啊——啊——」

周围的人见状全都绕路而行,生怕这个人突然发疯伤人。

吕成武又喊又叫了半晌,嗓子已经喊哑了,终于停下了这毫无意义的疯狂举动,满脸的鼻涕眼泪也懒得去擦,脱力地靠坐在路边不知谁家搭的凉棚柱子上。

突然,他茫然散乱的视线突然间集中到一处,猛地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盯着街对面。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这是县城最中心热闹的街市,说是灯火通明都不为过。

吕成武看得清清楚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走入对街的松月楼。

那不是薛家老大的媳妇么?

吕成武下意识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松月楼门口就要进去,被门口的两个小二伸手拦住。

「去去去,哪儿来的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松月楼是你能乱闯的么?」

吕成武此时脑子都是木的,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若是城里人他也不说什么了,难道连薛家人都比自己高贵不成?

「你才是叫花子呢!」吕成武伸手胡乱打着眼前的人,硬要往里闯,「你们凭啥不让我进?为啥薛壮媳妇能进,单单要拦住我?」

两个小二见他脸上身上脏兮兮的,眼中满是红血丝,一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模样,怕是谁家的疯子没看好跑出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为了不影响到其他贵客,同时伸手架住吕成武,不顾他的挣扎踢打,将他丢到旁边的巷子里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呸!」高个子的小二一口痰啐到吕成武脸上,鄙视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闯我们松月楼,不知道这是县城第一酒楼么?把你卖了也不值我们酒楼一道菜钱!」

听了这话,吕成武更加抓狂,县城第一酒楼,为何薛壮媳妇有钱能出入这样的地方?

当初让薛家赔钱,他家还推三阻四各种哭穷,如今却在县城里大吃大喝?

见吕成武居然还想起身,高个小二又给了他一脚,威胁道:「离我们酒楼远点儿,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吕成武气得肺都要炸了,但是浑身上下的疼痛感让他知道,自己没本事跟他们硬抗,最后只能屈辱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等两个小二离开之后,他才慢慢爬起来,不敢再去酒楼门口,便选了个能看到门口的角落处蹲着,一直等到夏月初出来。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吕成武不吃不喝地跟着夏月初,夜里便在夏月初住处外面找个地方一缩。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看着夏月初一天三顿下馆子,去遍了县城里那些看起来就无比昂贵的酒楼。

吕成武此时已经忘了回家,忘了家里的哥哥,甚至都忘了自己的饥饱,只觉得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而这把心火,在他无意中看到城中到处张贴的告示时,终于烧成了燎原的復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