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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惨的还要数薛家了。」陈瑜白抿了口茶,觉得这茶似乎是泡过了头,浅浅一口,便喝得满嘴苦涩。

「薛家怎么了?」周珩听了这话心道不好,急切地问。

周珩当年与薛家长子薛泰同年中举,二人脾气性情相投,交情极深。

二人之间的交情,陈瑜白并不清楚,但沈江却晓得。

沈江面色沉重地拍拍周珩的肩膀,嘆气道:「可惜了薛家满门英烈,代代为国尽忠,马革裹尸仍不悔,最后却被扣上犯上作乱的罪名,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什么?」

周珩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惨白,猛地站起来,身子晃了两下,险些当场晕倒。

当初年少意气,他与薛泰在京城走马观花,吟诗作对,可谓是莫逆之交。

若非薛家执掌兵权,不敢随便攀交,二人怕是早就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朝中动荡混乱这十年,二人为避嫌断了联繫。

周珩本想如今明主登基,趁着陈瑜白来的机会,也可以打听一下薛家的情况。

谁成想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满、满门抄斩?」周珩在沈江的搀扶下换换坐在椅子上,却已经无法保持端正的坐姿,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他目光哀切地看向陈瑜白和沈江,多希望是自己刚才听错了话。

沈江垂下头不敢与他直视。

陈瑜白沉痛地说:「薛家,无论直系旁系,满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斩首,妇孺皆贬为奴籍,流徙三千里,如今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薛兄、我……」周珩哽咽得说不出话,将手中一盏茶洒在地上,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你若地下有知,你我兄弟一场,我以茶代酒,祭你的英魂……」

陈瑜白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巡查各道府的情况之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要寻找薛泰唯一儿子——薛承的下落。」

「承儿还活着?」周珩的眼睛猛地一亮,「老师,这个消息确定么?」

陈瑜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面沉如水,似乎有什么难处。

沈江替他开口道:「庆王与瑞王斗法,以薛家犯上作乱为由,带兵冲入薛府抄家抓人,当时薛承却并未在家,而是在离京三十里的军营中。老师偷偷派人给薛承送信,让他立刻离开。但是庆王的人手也很快发现,派人追杀薛承,只听说他在逃跑途中摔落山崖,生死未卜。」

「陛下派出去的探子得到消息,说是薛承有可能在东海府,所以我才着急地赶了过来,但是在这里暗查了近一个月,还是音讯皆无,如今庆王的人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我才只得将行程提前,以免被他们抓到把柄。」

周珩却很是激动地说:「老师,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学生不敢说对整个东海府都熟悉,但是找个人,应该还不是难事。」

「不行!」陈瑜白摇头道,「你如今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与庆王对抗?」

周珩急得抓住陈瑜白的双手,双目含泪地说:「老师,您有所不知,我与薛兄当年虽未能结为异姓兄弟,却曾为子女订下婚约。如今小女已近及笄之年,学生还一直在等京中来人提亲,谁知道薛家竟……若是能找到承儿,学生定会遵守当年约定,让两个孩子完婚,亦会将他视如己出,以告慰薛兄在天之灵。」

「鸿元,你听为师一句劝。」陈瑜白被周珩一番话感动,却还是摇头道,「你真的不能介入此事。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考虑家中的妻儿老小,还有书院里的这么多学子。」

听了这话,周珩才勉强冷静下来。

陈瑜白说的没错,一旦自己出事,受牵连的并不仅仅是一家老小。

所有从万里学院出身的学子,就等于在身上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即便自己为酬知己不惜性命,但是不能搭上这么多学生的前途。

「是学生太衝动了。」

「放心吧,寻找薛承之事,陛下和我都从未有所懈怠,只要他尚在人世,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116合作意向

酒宴置办完了,夏月初和善大嫂子带着人收拾好灶间,才去跟赵氏回禀。

赵氏办事极为细心,无论是工钱还是赏银,都是将二人叫进去单独给的。

夏月初连工钱带赏银一共得了八两半银子。

她感受着手中荷包的重量,再看到赵氏的笑容,便知道客人对这次家宴肯定是格外满意的。

赵氏拉着夏月初的手道:「这回辛苦你了,这回不但客人格外满意,连我们老爷也对你的菜讚不绝口,以后家里若是有什么席面,少不得还要找你了!」

夏月初冷不丁被抓住手腕,疼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赵氏见状向上撸起夏月初的袖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道醒目的淤痕,如蛇身般缠在夏月初纤细的腕子上。

痕迹足有两指宽,青中带紫,肿得凸起一圈,十分骇人。

「老天,这是怎么弄得?」赵氏惊呼。

夏月初赶紧缩回手,放下宽大的衣袖道:「夫人,没什么,我干活不当心弄的。」

赵氏自然不信,但见夏月初不愿多说,也知道这是人家的私事,便也没再多问,只吩咐丫头去灶间给夏月初装些吃食,免得回家还要操劳。

夏月初谢过赵氏出来,回到灶间,拿出半两银子交给善大嫂子,让她帮忙换成铜板,分给帮厨的诸位吃茶。

众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直道夏娘子果然大方。

此时天色已晚,夏月初虽然是跟孙氏一起,但到底是连个女人家,不敢赶夜路回去,便打算寻个客栈住上一夜。

善大嫂子却是不依,连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外道?若是在别处倒也罢了,如今就在家门口,还要花钱去外头住店,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夏月初实在挡不住善大嫂子的热情,也知道她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婆婆和两个女儿,就也没有再推脱。

善大嫂子之所以这样热情,除了真心想交夏月初这个朋友之外,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七道河镇就这么大,如今在帮厨找人手这方面,她算是做得一家独大了。

但若是想要继续发展下去,镇上就已经没什么空间了。

她看中夏月初的手艺好,想要拉她一起合伙,到县里去闯一闯。

晚上她特意安排孙氏去跟婆母一起睡,叫夏月初跟自己一个屋。

两个人躺在炕上,善大嫂子就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通过这几回跟你一起承办席面,我也发现了,原本这种找些零散僱工的法子还是不稳妥,谁知道一个个儿都是什么心思,若不是你心灵手巧,别说是拿赏钱了,怕是连工钱都要倒扣。」

善大嫂子说着翻了个身,面对夏月初的方向继续道:「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咱自己出钱僱人,签长约,接酒宴席面,到时候掌勺、帮厨、走菜、做菜全都是咱们自己来,只要人选好了,肯定不成问题。」

夏月初听着善大嫂子的构想,心里也对她很是佩服,这个年代,一个女人家,能想出这样的构想,已经很是难得。

虽然她的想法还很粗略,但是听下来,大体上已经跟前世宋代承接设宴的四司六局很是相近。

对于夏月初来说,这并不是她的目标所在。

但是双方若是能合作,倒不失为一个各取所长的好法子。

「嫂子,你容我回去想想。」

「这个自然,这是大事儿,自然要慎重才好,你若是一拍脑门就答应下来,这会儿就该是我担心了。」

第二天一早,夏月初跟孙氏告别善大嫂子,准备雇辆车回家。

谁知竟在城门口遇到了薛萍和薛芹。

薛芹双目红肿,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

按理说,既然是一家人,既然碰上了,又是前后脚地回村,自然就该雇一辆车才是。

省钱只是一方面,主要是一家人前后脚地回村,若是还要雇两辆车,被乡亲们看到肯定要被说嘴。

薛芹看到夏月初眼睛都红了,但是昨个儿被她几巴掌打得有些怕了,此时缩在薛萍身后,坚决不肯跟夏月初同坐一辆车,

薛萍对夏月初也是一肚子的气,若不是她当众把薛芹丢给冯永元,自家夫君说不定还不会丢那么大的人。

只有孙氏丝毫看不出三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还笑着上前打招呼。

薛萍却只当没听到,拉着薛芹上了一辆牛车,直接叫车夫出发。

夏月初干脆带着孙氏去集市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才回来雇车回家。

薛萍和薛芹到家的时候,盛氏正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地干活儿。

看见有牛车在门口停下,盛氏立刻拎着扫把出了门,啐道:「不是说昨晚就能做完么,咋的这么晚了才回来,躲懒也没这么躲的,家里爷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就剩我一个人,这是要累死我不成?」

盛氏骂完,才看到车上居然是自家两个闺女,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上次小产之后把人送回去,这还是薛萍头一次回娘家来。

盛氏拉着薛萍的手,还没来得及询问近况,就看见薛芹一脸狼狈的模样。

「哎呀妈呀,你这是咋的了?」盛氏被吓了一跳,「这是让谁给打了不成?」

薛芹刚想开口告状,却被薛萍推了一把道:「你回屋洗把脸去,我跟娘说几句话。」

薛芹一脸不情愿,但是已经被薛萍骂了一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心里也忐忑得很。

加之盛氏的脾气素来不好,平时虽然比较惯着薛芹,但那也是建立在想要让薛芹嫁得好给自己长脸的基础上。

可如今她犯的错,完全就是戳在盛氏的肺管子上,到时候会不会发飙,那可是谁都说不好的事儿。

「你这孩子,到底啥事儿啊,咋还这么鬼鬼祟祟的?」

「娘,进屋我跟你说。」薛萍心里想着该怎么跟盛氏开口,便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盛氏被薛萍这样子弄得心里直突突,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她看着薛萍一脸严肃的模样,心惊胆战地问:「大萍啊,到底啥事儿啊?该、该不会是小芹跟她姐夫……」

117新的财路

薛萍闻言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顿时羞得满脸涨红,啐了一口道:「娘,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说得这是啥话!」

「当着闺女的面,还有啥不能说的。」盛氏狠狠地鬆了口气,只要不是闹出这种丑事就好。

「娘,是这么回事儿……」薛萍将事情一五一十同盛氏说了。

盛氏听了这话,此时都已经顾不得追究夏月初打薛芹的事儿,脑子里嗡嗡作响,心也凉了大半。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

「哎呦我可怜的闺女啊!」盛氏哭得抑扬顿挫,一句话里能拐三道弯儿,「你咋就这么糊涂咧!娘还指望着你能够嫁个好人家,以后吃香喝辣跟着你享福咧!如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遮掩都遮掩不过去,这要是传出去坏了名声,这亲事可怎么是好啊……」

因为薛萍嫁得好,而薛芹的模样比薛萍还要更俊俏一些,所以盛氏一直期望薛芹能嫁得更好。

所以虽然如今薛芹都快十六了,但上门来说亲的她还一个都没看上眼。

先前薛芹说看上了崔青书,还说人家对她也有意思。

盛氏原本有点不信,但是架不住被薛芹反覆念叨。

加上她一直浅薄地认为,男人喜欢女人,看的还不就是身材和脸蛋。

虽然从长辈的角度来看,崔家和薛家自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但是年轻人若是互相看对了眼儿,哪里还会考虑那么多,自然是看着好看就心生欢喜。

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小姐看上穷书生,或是大家公子找了个落魄妻的戏文儿故事。

若是薛芹当真能勾住崔青书的心,也用不着套牢一辈子,只要能嫁进崔家,趁着头两年还有那股子新鲜劲儿,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到时候地位稳了,就也不用担心了。

只要崔青书还想走仕途,就绝不敢背负个抛弃妻子的名声。

但是盛氏万万没想到,薛芹之前说的话,根本就是她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如今在书院门口闹成这样,那么多学生看着。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怕是用不了多久,整个七道河镇周边的村子就都得传遍了。

自己一心想再找个读书人做女婿的念想儿,怕是彻底没戏了。

盛氏越想越伤心,拍着大腿哭道:「你这个死孩子,咋这么傻啊!如今闹成这样可怎么是好,娘还盼着给你嫁个好人家去做少奶奶呢……」

「娘,你快小点声,别给别人听到了。」薛萍见盛氏哭起来没完了,赶紧拦着,「我看还是趁着如今事儿没有传扬开来,赶紧给小芹说一门婚事为好,不然到时候真的传出去坏了名声可怎么是好?」

盛氏自然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但之前媒婆登门说的,都被她坚决拒绝了,这一年多,家里连个媒婆的影子都没瞧见过,一时半会儿让她上哪儿找个合适的人选。

薛萍突然想起之前见过的秦铮,赶紧道:「娘,你看秦铮如何?他跟小芹年纪相当,我之前见过两回,长得也很是周正,当过兵身子骨硬朗,而且他孤身一人在这边,少不得要靠着咱家,到时候也不怕小芹被人欺负……」

薛萍这话倒当真是替妹子考虑,但是盛氏听着却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你自个儿嫁得好了,如今怕小芹嫁得越过你去不成?瞧你选的这是啥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让小芹嫁过去喝西北风不成?」

薛萍一片好心没想到被盛氏歪曲成这样,突然想起昨晚冯永元说过的话。

当时她还只是半信半疑,但这会儿听到盛氏这样说,再想起之前自己在娘家没了孩子,如今丈夫又在书院被妹妹闹得没脸。

自己一心为妹妹打算,居然还要被亲娘怀疑,原本的三分信渐渐变成了六分。

说不定自己还真是跟家里有什么衝撞了。

想到这里,薛萍就再也坐不住了。

一来是生盛氏这话的气,二来是担心待久了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

薛萍起身道:「行了,娘,我把小芹送回来就算功德圆满了,至于以后她嫁得如何,我这个出了门的姐姐本也不该再搀和了。」

盛氏一听便瞪起眼睛道:「你这是啥话!」

「反正嫁得好我也沾不上光,万一嫁得不好,倒是要怪罪我的。」薛萍说着往外走,「我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儿,车还在外头等着呢,我就不多坐,先回去了。」

「你这个死丫头,果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啥事儿都指望不上你了是吧!」

盛氏赶紧下地穿鞋追了出去,她还指望着薛萍能在城里给薛芹介绍门亲事呢!

如今虽说惹出这种事儿来,但到底不是什么坏了贞洁的大事儿。

虽说想找个读书人怕是不成了,但在镇上寻一户殷实些的人家,哪怕年纪大一些,也比嫁个庄稼汉整日介土里刨食儿要强。

但是她哪里有薛萍速度快,等追到门口,只看到个牛车的尾巴,气得她只能干跺脚。

盛氏刚才急着追薛萍,没瞧见周氏从正房窗边悄悄地溜回房去。

周氏吓得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盛氏那脸黑沉得要命,一看就是在气头上,若是被她瞧见了,少不得就是一顿臭骂。

薛勇如今债还上了,整个人一身轻鬆。

最让他舒坦的是,薛力为了多得些好处,近些日子一直对他溜须拍马,甚至连地里的农活都抢着干,这让他又开始窝在家里躲懒。

周氏蹑手蹑脚地从外头进来,坐在炕沿儿上,一巴掌拍在薛勇身上。

薛勇正做美梦呢,眼看自己摸了一手好牌,就要通杀赢把大的了,结果被拍醒了,一脑门子官司地嚷道:「拍什么拍,妈的老子的财运都被你拍没了!」

「做梦的财运有个屁用,我这儿可是有实实在在的财路指给你!」

「切!你能有个屁的财路!」薛勇不屑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看能不能接上刚才那个美梦。

「我说真的!」周氏又拧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前些天不是说,镇上的郭员外要找填房?如今可是有个正好的人选!」

「你不要再说小芹了,爹娘不会答应的。」薛勇都快被烦死了,「我一开始就不该跟你说这事儿,你都絮叨多少天了。」

「之前娘的确不会答应,但现在,能不能答应就看你会不会忽悠了!」

薛勇听出周氏话里有话,顿时一骨碌翻身起来,笑着拱手作揖地讨好道:「夫人,你可是又听到什么消息了?快给为夫好生说道说道。」

118家的味道

夏月初跟孙氏到家稍晚,那会儿盛氏正在屋里跟薛萍说话,她乐得没被瞧见,赶紧拎着东西回屋。

虽然在善大嫂子家歇了一夜,但是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劳,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缓解。

一大早又坐在牛车上颠了一路,让她越发觉得疲惫,到家后只想躺下饱饱地睡上一觉。

她进屋就见薛壮在桌边坐着,秦铮不在,估计是下地干活去了。

薛壮因为之前吵架的事儿,心里一直有些忐忑。

知道夏月初今天应该回来了,他早早儿地冲了一碗糖水,放在桌上预备着。

见夏月初进门,薛壮赶紧摇着轮椅上前,把糖水送到她手里。

夏月初伸手去接碗,没想到手软得使不上力气。

薛壮刚一鬆手,水碗就从她手中滑落,糖水洒了一身,瓷碗也摔成了几瓣儿。

薛壮见夏月初准备蹲下去捡,赶紧伸架住她的手臂道:「你别乱动,小心扎脚。」

「嘶——」夏月初右手猛地一抖,急忙向缩回身后,却还是被薛壮一把抓住袖口。

薛壮撸起夏月初的袖子,顿时傻眼了。

之前吵架的时候因为太生气,下手也没个轻重。

「这……我……」

薛壮自己都没想到会伤得这么严重,看到夏月初手腕的淤伤,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事儿的,过两天就好了。」夏月初说着想要缩回手。

手腕上的淤伤看着严重,但其实若不碰到,并不觉得疼,过两日也就下去了。

她之所以右手酸软无力,完全是昨个儿累的。

先是给蹄膀雕花,手臂和手腕完全悬空,又怕一不小心搞砸了,所以肌肉一直紧张得绷紧。

加上昨天上菜速度要快,所以最后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切配、炒菜。

昨天晚上还不觉得,睡了一夜起来,都返上劲儿来了。

如今整个右手都酸软无力,稍微用力就抖得厉害。

但是薛壮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坚持认为,若不是先被自己弄伤,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夏月初也没力气再跟他解释,便由着他把自己拉到桌边坐好。

薛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盒,打开只见里面是透明的膏状物,带着极浅的青碧色,散发着清凉的气味。

他用手指挑起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夏月初的手腕上。

夏月初看着瓷盒发獃,心里想的却是,当初来的时候,两个人分明身无长物。

之后的银锭子、金疮药、匕首乃至如今的药膏,究竟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呢?

薛壮根本不知道她在乱想什么,将药膏厚厚地涂在淤伤处,又用手指轻轻打转按摩。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皮肤时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夏月初发痒,想要抽回胳膊,手却被薛壮轻轻握住。

薛壮这次可不敢再使劲儿了,他握着夏月初的手,简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力道太大怕捏坏了,力道太轻又怕握不住,掌心都开始冒汗。

夏月初的手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但是握在掌心,却让人莫名踏实。

这双手,无论食材是贵是贱,都能做出让人大快朵颐的味道。

也是这双手,时隔许久后重新带给了他家的味道。

那是一种让人想要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想要从此不再奔波,可以就此安顿下来,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的味道。

药膏被揉开,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渗入还带着青紫的淤痕中。

薛壮还在继续,原本觉得有些清凉的药膏,随着揉捏渐渐散发出药力。

一种热乎乎的感觉顺着手腕渐渐传到全身,夏月初觉得自己脸颊和耳垂都开始发热。

而薛壮那种珍惜的姿态和神色,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放空自己的大脑,什么前途理想都不去考虑,只专心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月初……」薛壮低低地唤出声来。

夏月初微微垂眸,虽没有应,却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薛壮受到鼓励,上身前倾,身体更加凑近,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月初,我……」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满头大汗撞进来的秦铮打断。

「哥,大嫂,可晒死我了,晌午吃啥啊?」

夏月初飞快地缩回自己的手,放下袖子起身道:「晌午就吃疙瘩汤吧。」

薛壮被秦铮破坏了气氛,心里恼火得很。

秦铮闻言笑着道:「还是嫂子记性好,还记得大哥之前说想吃疙瘩汤呢!」

薛壮听了这话,不由得心头一喜,火气顿消。

「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切菜。」薛壮说着,自己转动轮椅,跟着夏月初来到灶间。

夏月初虽然手上没什么劲儿,但是觉得自己切个白菜还是没问题的。

更重要她见识过秦铮切菜,简直是惨不忍睹,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自己返工。

但是薛壮格外坚持,夏月初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便拿出一棵白菜,去掉老帮老叶,洗干净递给他,说只要宽窄差不多地切丝就好。

薛壮将案板架在自己腿上,也不用菜刀,抽出一把匕首洗干净,盯着白菜看了片刻。

然后只见他左手按住白菜,右手飞快地起落。

夏月初只觉得匕首在自己眼前划过一道道残影,然后整齐划一地白菜丝就出现在案板之上。

薛壮扫了一眼,心里很是得意,面上却并不显,将匕首擦凈收好,佯装不在意地说:「好久没练,刀法都有些退步了。」

「已经很好了!」夏月初捧起白菜丝丢进锅中,稍微扒拉一下,添汤进去煮开。

白面中稍微加一点水,拨弄几下,一个个麵疙瘩便在筷头下源源不断地滚入锅中。

薛壮在旁边道:「疙瘩弄大一点儿,吃着有嚼劲儿才好吃。」

「人家都说疙瘩汤又叫珍珠汤,这麵疙瘩,就是要一粒粒如珍珠般大小才对,偏你喜欢挑大块儿的吃。」

夏月初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倒入的水却比之前多了,筷子下面拨出来的麵疙瘩,也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什么珍珠汤,不过是那些闲极无聊的人附庸风雅罢了,吃着烦得很。嚼又不值当嚼,不嚼又觉得疙疙瘩瘩不舒服。」薛壮不屑地说,「我从来不喜欢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好吃又能吃饱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