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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氏话没说完,就被薛良平出声打断。

「你天天咋就知道钱钱钱的?连儿媳妇自己赚的私房钱都要惦记,传出去还做不做人了?你不要脸我还得要呢!」

盛氏也知道这事儿是自己不占理,但就是心里不痛快想跟薛良平念叨念叨,谁知刚开了个头就被他劈头盖脸地训了,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薛良平!你这话啥意思啊?」盛氏脸一耷拉,「你当我愿意天天算计这些零零碎碎地小钱?不算计咋过日子?你若是个能赚大钱的,我倒乐得清閒,手里的钱花不完自然就不用算计。只可惜你没钱啊!天天赚那么仨瓜俩枣还不够一家子嚼裹,我不算计能行么?不算计全家人喝西北风去么?」

薛良平被她闹得脑仁儿疼,嘆了口气道:「你好歹替孩子们想想,远的不说,只说这眼巴前儿的,小芹可还没嫁人呢,若是家里传出啥不好的名声,让她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这也的确是盛氏所顾忌的,小芹比大萍生得还要好看几分,她可是指着小闺女再给自己找个乘龙快婿的,平时屋里外头的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做,生怕晒黑了脸磨粗了手,此时听薛良平提到小芹的婚事,自然要顾忌一二。

「行了,我也就是念叨念叨。」盛氏撇撇嘴,突然眼珠子转了几圈,又想出个主意,凑近薛良平低声道,「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让大壮媳妇把这做菜的手艺也教教大力和大勇,这样让他俩有个手艺傍身,以后说不定还能去城里开个馆子啥的,也不用跟咱们似的,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儿了。」

她这话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薛良平也不免有几分动心。

但他还是犹豫地说:「这、这不太好吧?虽然不知道月初这手艺是从哪儿学来的,但能让崔家三番两次地请她去,想来是不错的,这可是吃饭的看家本事,她能随便教给别人么?」

「看你这话说的,大力大勇怎么是别人呢!」盛氏推了他一把道,「俗话说长嫂如母,小叔子是儿,虽说月初年纪没那么大,但也是家里的大媳妇,拉拔拉拔小叔子那还不是分内的事儿。」

盛氏见薛良平还是一脸忧郁,又道:「再说了,大壮如今这样,以后能不能有孩子都说不定,今后过日子,还不是得靠兄弟们帮衬着。」

薛良平琢磨了半晌,觉得盛氏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若是大壮真是治不好了,以后少不得还要从两个兄弟底下过继个孩子过去,无论怎么说,都该处好关係才是。

想到这儿,他便点头道:「行,明个儿我去跟大壮说说。」

盛氏得了准信儿,这才吹了灯,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睡觉。

次日刚吃过早饭,薛良平就被盛氏催着去了薛壮屋里。

「大壮啊,这两天腿脚感觉咋样?」薛良平有些尴尬地找着话说。

「最近挺好的,爹,你坐下说话。」薛壮见他过来也有些意外,。

他知道薛良平很关心自己,但彼此之间到底还是有距离感,说起话来都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透着那么一股子尴尬劲儿,根本就不像是父子俩,所以薛良平也很少过来。

「那啥……」薛良平坐下搓着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最后还是挑了个安全的话题说,「过两日又要进城复诊了吧?」

「是啊!」薛壮笑着说,「唐大夫说我恢復的不错,只要坚持吃药按摩,以后还是有希望能站起来的。」

「好,好!」薛良平除了好也不知道该说啥,毕竟当时唐大夫说这话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的。

「爹,你有啥事儿就直说吧,咱们亲爷俩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薛壮见等他自己说出来意实在太难了,只得推他一把。

「是,是,亲爷俩没啥不能说的……」薛良平坐立不安地换了个姿势,最后终于道,「爹就是想问问你,你媳妇这么会做菜,那啥,爹没啥别的意思,就是寻思……你、你看你那两个兄弟,都跟我似的没啥出息,我好歹还会种地,他俩连种地都种不明白,我原来也想送他俩出去学点手艺啥的,可是咱家太穷,连去学徒的拜师礼都凑不起……」

薛壮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薛良平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是来意已经十分明显。

他面上露出沉重的神色,目露哀伤地看向薛良平道:「爹,儿如今这幅样子,说不定以后啥都得指望着月初,你就别为难儿子了行么?」

薛良平被他说得心里发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立刻道:「行,行,你就当爹啥也没说,只要你好好的,爹别的啥都不求!」

盛氏这厢还等着薛良平的好消息呢,结果看着他眼圈发红地回来,一问详情,竟是根本没谈妥,气得摔了手里的木盆,衝着东厢房破口大骂。

「我真是到了八辈子霉,嫁到你们老薛家,摊上这么个娶了媳妇忘了爹的白眼狼!我虽不是你亲娘,可你爹总是你亲爹,还能害你不成?自家兄弟不帮衬,就知道捧着你那媳妇。真当她是个啥香的好的呢?人家又会做饭又能赚钱,能守着你个瘫子过一辈子?到时候卷着钱跟人跑了,你想追都迈不开腿……」

059不安好心

盛氏惹了一肚子气,又拿薛良平没办法,一早晨都在屋里屋外摔摔打打,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把全家从老到少骂了个遍。

薛壮和夏月初在屋里各忙各的,权作听不到。

薛力和薛勇早都听惯了这些,依旧关着门睡大觉。

秦铮一大早从镇上回来,进门就正撞在盛氏的气头上。

「大清早慌脚鸡似的乱跑什么!」盛氏把手里笸箩一摔,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训道,「你一个大小伙子,不干活也不挣钱,成天游手好閒去镇上閒逛像什么样子?你当家里的米粮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么?吃的喝的都不要钱么?天冷那会儿我也不说啥了,如今天儿都暖和了,好歹该找个活计做了。」

秦铮去镇上卖药糖的事儿一直没有张扬,便道:「这不眼瞅着要开始下地干活了么,我趁着还不忙的时候去镇上看看热闹。」

「热闹有什么可看的,热闹给你钱么?你岁数不小了,也该考虑娶妻成家的事儿了,男人可是要赚钱养家的,总是想着玩儿以后怎么撑起门户?」

盛氏之前在心里盘算过,想把娘家侄女说给秦铮,便觉得自己该对他有所管束,语气也稍稍和缓下来。

秦铮听到这种诡异的长辈口吻,看着盛氏脸上挤出来的假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难道是昨晚淋雨生病了?

他抬手摸摸额头,也不烫啊!

盛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小子怎么看起来傻了吧唧的,耐着性子继续道:「虽说你不是薛家人,但既然你是大壮过命的兄弟,大娘就也把你当做晚辈儿一样疼的。要我说,你如今年轻力壮,正是该拚命赚钱的时候,存下些钱,大娘帮你说个好媳妇,到那时日子过得该有多滋润……」

秦铮听了这话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心想我倒看你这老刁婆子又要闹什么么蛾子?

他笑着说:「大娘,你有啥事儿就直说,只要是对我好,我自然是听得进耳。」

盛氏见秦铮态度端正,越发满意道:「我这几日一直帮你打听着,山上正招木把呢!你不是当地人可能不知道,这木把啊,管吃管住不说,开的工钱也比去镇上做事多,你去山上踏踏实实做上两年,回来开几亩地,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

秦铮听到盛氏说木把的时候就已经怒火中烧,打心里认定她是诓自己不知道木把是什么,打算把自己骗到山上去,巴不得自己死在山上,到时候就没人护着大哥了。

一想到若自己死了,大哥不良于行,指不定要被人如何欺辱……

秦铮的火气便越发压不住了,打断盛氏口沫横飞的白话,也顾不得大哥叮嘱过的低调隐忍,冷笑道:「我还当你真是转了性,真心想替我打算,谁知竟打得是这样恶毒的主意,真把别人都当傻子来骗呢?」

盛氏说得正欢实,冷不丁被噎了个仰倒,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愣怔怔地听秦铮骂了半晌,待他要走才回过神来,脱下脚上的鞋就抽过去。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鳖犊子,老娘好心替你打算,你不感恩倒还骂我。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倒好,吃得不比谁少,活儿却半点不做,天天游手好閒,都浪到镇上去了!我看你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赶紧给老娘滚!」

「我吃也没吃你的,住也是跟着我大哥住,你凭什么撵我!」

「他如今是能赚来金子还是能挣来银子?靠着他你就只有睡山洞啃树皮的命!这房子是我们老薛家的,老薛家的人住也就罢了,你一个外人也住着算怎么回事?要不就每月拿房租来,要不就赶紧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秦铮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得从怀里摸出一把铜板,一股脑砸在盛氏身上,啐道:「见天儿钻在钱眼儿里,你以为我跟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呢?告诉你,小爷自有赚钱的法子!」

他说着从怀里抓住一把铜板,朝盛氏丢过去道:「这是这个月的,您老人家收收好!」

盛氏劈头盖脸被砸得眼冒金星,但看到地上约摸足有上百文的铜板,顿时也不觉得疼了。

她狐疑地看向秦铮,心下还有些怀疑,眼珠骨碌一转,阴阳怪气地说:「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该不会是去城里赌钱了吧?哎呦,这种钱我可不敢要,以后要出大事的呦!」

秦铮到底年轻气盛,哪怕知道这是盛氏的激将法,还是忍不住道:「小爷我做得是正经生意,以后每个月给你一百铜板,你少来管头管脚!」

盛氏一听居然是每个月都有一百铜板,这可真是意外之财,她也懒得再跟秦铮多说,赶紧蹲下|身,把所有的铜板都归拢起来。

她翻过来掉过去数了两遍,这才找了截绳子串起来,美滋滋地回房去了。

盛氏刚进屋,西厢那边门帘子一挑,露出周氏小半边脸,脸上满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盛氏揣着钱直奔西屋去看薛萍,笑呵呵地问:「大萍,有啥想吃的,娘给你买点排骨炖汤好不好?」

薛萍歪在炕上,神情恹恹的,嘆了口气道:「娘,你别忙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哎呀,你天天这样可怎么行,小产跟生孩子都一样,月子做不好以后是要落下病的。」盛氏看着闺女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薛萍小产之后,盛氏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吃的,还有薛芹陪着说话解闷儿,刚开始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但冯永元上次暴怒离开,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她也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若非小产之后身子不好没法出行,她早就急着回家了。

眼看府试的日子也过去了,不知冯永元考得怎么样,冯家也没人来送个信儿。

算日子公婆也该带着儿子从老家回来了,分别一个多月,如今又丢了个未成型的孩子,让她对儿子格外想念。

薛萍心里装着这些事儿,晚上就总是睡不好觉,精神也越发萎靡下去。

060烫手山芋

盛氏也知道闺女的心事是什么,可之前姑爷在家闹得村里皆知,自家着实没脸,总该等着冯家来请才好圆回脸面。

但眼瞅着女儿刚被补得有些红润的脸颊又肉眼可见地灰暗下去,盛氏也是疼在心里,咬牙道:「罢了,你也别闹心了,让你爹套车去城里看一眼。」

薛萍的眼睛瞬间亮了,赶紧撑起身子道:「让爹带些家里的黏米面去,也不知道志君回来没有,他最爱吃那个。还有家里的干豆角,永元喜欢吃干豆角炒肉,还有……」

「行了行了,你就少操心吧,娘办事你还不放心么!」盛氏掂量着手里的铜板,「正好今个儿得了些钱,再让你爹买两坛子酒,割点肉带过去,还有我上回给志君做的衣裳,这个时候正当穿,一併给他带过去。」

盛氏难得大方一次,说完自己想着又有点儿肉疼。

但转念一想,姑爷如今正是奔前程的关键时候,一旦考中那可就是秀才老爷了,还是得赶紧趁着没考完赶紧把关係修復好,不然以后地位有了差距,就更不好说话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心疼那钱了,想到自己以后成了秀才老爷的丈母娘,村里头一份儿,那风光可不是这点钱能买得来的。

盛氏顿时风风火火地去找薛良平,交代他去城里姑爷家看看,虽然不能明说,但姿态放低些,适当地服个软,顺便再问问姑爷考得怎么样。

薛良平却并不想进城,虽说闺女在娘家小产是个理亏的事儿,但那毕竟是个意外,冯永元来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让他这个做老丈人的心里颇有些不痛快。

如今盛氏让他拿着大包小包地主动登门,他着实拉不下脸。

盛氏见他蹲在门口抽着烟袋不吭声,气得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怒道:「闺女天天吃不下睡不好的,让你去一趟还屈了你了?麻利儿地套车给我去!」

一说到闺女,薛良平登时就没脾气了,磕打磕打烟袋,长嘆一声道:「罢了,为了闺女,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薛良平上午进城去了,不到晌午竟就赶着车回来了,一张脸拉得老长,乌云密布。

盛氏迎出去道:「咋这么早就回来了?亲家和志君回来了么?姑爷咋没留你吃晌午饭啊?」

「吃个屁!」薛良平黑着脸,梗着脖子进了屋。

「这是咋了?」盛氏跟着进去追问,「姑爷府试考得咋样啊?你倒是说个话啊!」

薛萍和薛芹在屋里听到声音,也停止聊天,支棱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说啥啊!」薛良平气哼哼地坐在炕沿儿上,抓过烟袋塞了烟丝进去,点燃后猛抽了几口。

盛氏气得抄起扫炕笤帚打了他两下子,道:「快说到底咋回事,你是要急死个人啊!」

薛良平长嘆一口气道:「亲家已经回来了,但我根本没瞧见姑爷和志君,还没进门就被人打出来了,酒坛子也砸了,肉也被扔了,给志君做得衣裳都被亲家母给撕了,说让咱家以后都不要登门了,他家要休了大萍!」

「啥?你说啥?」盛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姐,姐你咋了!」西屋传来薛芹尖声的喊叫,「爹!娘!快来人啊!姐晕过去了!」

家里顿时忙乱做一团。

薛萍醒过来之后就哭着闹着要回家。

「你现在这样咋去,去了再让人打出来?你爹可丢不起这个人!」薛良平气得摔了手里的烟袋锅子。

薛萍哭得更厉害了。

盛氏气得把薛良平撵出屋,自己偏身坐到炕上,劝道:「你爹那人不会说话,但话糙理不糙。况且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如今早晚都还冷着呢,万一着凉啥可不是闹着玩的。」

薛萍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自己费力地翻身爬起,从炕琴里扯出个包袱皮儿,胡乱开始收拾行李。

家里谁来劝都没用,最后没法子,盛氏只能喊薛良平去套车,再带上两个儿子,一起把薛萍送回去。

薛良平今天在城里受了气,当着那么多人被亲家砸了礼物,还挨了骂,这会儿气还没消,坚决不肯再去。

盛氏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最后拿这个倔老头也没法子,只得转身回屋,气得呼哧呼哧,点着薛萍的脑门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老薛家的,你也是死随你那个死爹,都是个■驴性子,我说不动他也劝不动你!」

盛氏最后只得命令薛力和薛勇把薛萍送回城。

兄弟俩自然也是不愿的,可架不住盛氏的闹腾。

「麻利儿给我套车去,我管不了你爹还管不了你俩了?非要气死我才算完是不是?」

周氏见薛勇一脸的不乐意,眼珠子一转便得了个主意,附在盛氏耳边低语几句。

盛氏顿时眼前一亮,衝周氏露出个讚许的目光。

正房里鸡飞狗跳吵得热闹,秦铮正幸灾乐祸地趴在窗边听热闹。

薛壮看不过眼地皱眉嫌弃道:「瞧你那德行,哪里还有点儿当过兵的模样,都快成那些喜欢东家走西家串的长舌村妇了。」

秦铮赶紧下来坐好,笑着说:「大哥,我就是听个热闹,又没出去到处说,哪里就至于成长舌村妇了。」

「还好意思笑呢!」薛壮放下手里的木雕,「跟你说过多少遍一定要低调,说话办事要走脑子,你可好,今天早晨在院儿里闹得像什么样子?」

秦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讨饶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不该为了一时之气把自己的底儿露给别人。」

见薛壮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秦铮又大着胆子补充道:「其实我就是有点气不过,大哥,你不知道,老盛婆子想让我去山上做木把,那不等于让我去送死么……」

话音未落,盛氏突然门也不敲径直走进来。

秦铮还以为是自己说人坏话被抓,盛氏跑来跟自己算账,下意识地挺身挡在薛壮前面。

盛氏却理都不理他,直接衝薛壮道:「大壮,明个儿你又该进城复诊了,正好顺路把大萍送回家去。」

秦铮一听就竖起眉毛,怒道:「家里没人肯去了就丢到我大哥头上来?」

盛氏翻了个白眼道:「今天你爹刚套车进了一次城,怎么也得让牲口歇歇脚,明个儿你本来就要去镇上,如今这不是正好捎带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