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义小声道:“那便是任先生。女郎,我们没有背叛,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是任先生猜出来的……”冯蕴微笑不语,给他们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一直等那一人一骑走近,她都没有动弹。几个部曲围上来,严阵以待。而冯蕴只是在搜索旧时的记忆……那侠士笑声朗朗,人没到,声已至。“二位葛兄,让我好一番追赶。”他声音轻快,熟稔,好像是私交甚好的友人。说罢翻身下马,走到冯蕴面前,抱拳行礼。“在下任汝德,见过长门女郎。”“不知任先生有何指教?”冯蕴确认自己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这人,说得比较保守。任汝德心里的冯十二娘,貌美而无用,从小爱慕竟陵王,不被冯氏家族所喜,可能会有一点小聪明,但摆脱不了寻常后宅长大的女郎都会有的短视和愚昧……任汝德眼睛微亮,似乎意外,“女郎亲手制的?”“女郎有所不知,我来花溪村,原本也是想探一探女郎虚实。”冯蕴含笑望着他,“怪不得任先生对寒舍清茶如此在意,原来是开茶寮的,方才小女子的话,倒是班门弄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是会洞察人心的。他似乎没有料到冯蕴会那么快知道台城的事情,言辞间很是犹豫。又似想到什么,戏谑地问:“那大婚当日,竟陵王没有抓一只母鸡来一起拜堂吗?洞房花烛夜,他和冯莹的婚床上,是不是也捆了一只鸡在场?两鸡并嫡,以母鸡为尊?”她的手指从茶盏边沿擦过去。冯蕴还在微笑,脸上没有变化。任汝德又低头饮一口茶。除了那张脸,他原本瞧不上冯蕴什么……因此,毫不客气地大秀和裴獗的恩爱。“据任某所知,竟陵王娶的是平妻,大婚当日,竟陵王祭告祖宗,当众表示,女郎才是他的嫡妻……”任汝德没有什么反应,邢丙听着耳朵却是一热。任汝德又是长揖到地,看得出诚恳。冯蕴目光微闪,低头饮茶,“冯敬廷献城乞降,狼狈逃离安渡,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任先生也都瞧见了,与他的私交,在我这里无用。”说罢,又瞥一眼跪坐下首低头不语的葛氏兄弟。却听他道:任汝德有些意外。任汝德又是一笑,看上去很是随和,好亲近。“任先生?”冯蕴再次提醒走神的任汝德,“可是找出茶中鄙陋来耶?尽可明言。”“女郎这都听说了?”冯蕴微微一笑,“任先生喜欢小女子制的茶?”冯蕴:“那要多谢任先生了。”这辈子他又来了,还提前了三年之久。小小一个女郎,哪里会收得住得意?“实不相瞒,早在数日前,在下就曾带着两名伙计,来过花溪村。”可坐下来一看,干净整洁的堂屋,桌案上两株插在高颈瓷瓶上的青荷,与眼前昳丽风流的女郎浑然一体,用雅致不足以形容,这韵味之美,他翻阅脑海竟无一词形容。稍顿一下,小声问:“女郎可想回齐?”“如今局势稳了么?是齐军准备渡河攻城,还是竟陵王胜券在握?又或是冯敬廷派先生来做说客?”她知道今日的每一个字都会落到萧呈的耳朵。那个时候,萧呈已在南齐称帝,任汝德是他的幕僚,后来自然也是封官荫族,很得重用……有些不耐烦,任汝德察觉出来了。“哦?一介女流,怎会引来先生的关照?”她那个妹妹冯莹便是例子,一顶小轿抬入竟陵王府,便高兴得像是得了天下……他以为这么说了,冯蕴多少会有点愉快的表现。任汝德忽生一股沁汗。≈ap;ap;lt;divcss=≈ap;ap;“ntentadv≈ap;ap;“≈ap;ap;gt;今日来的要不是他,只怕要被这女郎三言两语弄得无所适从了。冯蕴言词缓缓,有礼有节,不动半点声色。上辈子她见到任汝德是在三年以后。任汝德捋须一笑,“说来话长,可否到贵府讨水一盅,再慢慢交代?”任汝德不想打哑谜了。
冯蕴这才挑眉,一副意外的样子。冯蕴莞尔摇头,“冯家弃我,竟陵王也已另娶妻室,我回去哪里还有容身之地?”任汝德好似没有察觉冯蕴表情变化,神色凝重了些。他直接道明葛氏兄弟的身份,分明是要给一个下马威,却又不提来意,冯蕴有些摸不清准这人,只道:“任先生所言,小女子不懂。”于是,任汝德想到竟陵王。这次她倒要看看,任汝德又要如何来哄她。任汝德进入冯蕴的田庄前,是很自信的。而且,他没有近距离看过冯十二娘,但对她有大量的了解。要不是他来,冯蕴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在安渡郡潜伏了那么长的时间,从始至终都是事件的旁观者……冯蕴微笑点头。又一抬手,“任先生请多指教。”他家女郎每次说要感谢谁的时候,那人要么会得到重赏,要么就是要倒大霉了,这个任汝德,显然不是前者。也不问,也不急,就等着他继续说。他朝冯蕴拱了拱手,“任某在安渡城经营了一间茶寮,就在西城门明月巷,名曰‘雨前’,女郎那日经过,可有印象?”冯蕴慢条斯理地嗯一声,含笑道:“大将军很是爱重,有甚要紧事,从不隐瞒我。竟陵王娶妻大喜,天下皆闻,将军得到消息,自然是要说给我的。”冯蕴撩眼,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任汝德大笑:“在安渡便听闻花溪村出了个女里正,从古至今,女郎想必都是头一份的,如何不明丽?”任汝德道:“本该告与女郎知晓,然则,在下是齐人,以前常在台城走动,怕生出误会,为女郎带来麻烦。又则,女郎名声要紧,传出去多有不便……”任汝德眉头微蹙。冯蕴:“任先生怎知我心境明丽?”第一次有人叫长门女郎,冯蕴微笑还礼。这女子性子野不野不一定,但绝不会冲动。任汝德略微皱眉,“恕在下直言,此名听来郁郁,甚是惆怅,不合女郎明丽心境……”任汝德眼神微厉,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表情和动作就是一副要说紧要话的样子,冯蕴也不负所愿的严肃起来,洗耳恭听。第三次了。“女郎不知,我与冯公有些私交。”“那日得见两位葛兄弟,在女郎后屋窥探,错把他们当成登徒子,当即打晕带走……”怪不得大战当前,仍惦念着不舍放弃……甚至他突然感悟到,在这女郎面前玩花样,不如诚实一点道明来意,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可笑的是,任汝德便是上辈子代替萧呈来说和的那个人。冯蕴道:“远恨绵绵。”任汝德问:“此茶何名?”“原本以为降去敌营便是入了火坑,谁曾想,竟是良人天赐……裴郎待我恩义,早胜家人,此生我与他,是要不离不弃的。”噗!冯蕴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眉眼弯弯。任汝德忽然起身,朝冯蕴深揖一礼。任汝德不违心地说,冯莹长得也很美艳,但美人在骨不在皮,用冯蕴的气韵姿容去比冯莹,如同亵渎。任汝德让她堵得哑口无言。“那他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他是如何舍得这样一个美娇娘不娶,跑去凄风苦雨守陵的?如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娶了她那个妹妹,又该是何等煎熬?不好对付。任汝德微微吃惊。冯蕴抿唇而笑。至少,在看到那块写着“长门”二字的柏木匾额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但坐到堂屋不到一刻,他就改变了自己的轻视。冯蕴递个眼神给小满,“请。”他有一张巧嘴,能言善辩,为了说服冯蕴协助萧呈夺回安渡郡、背叛裴獗,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也是他和萧呈一手策划了安渡之变,导致裴獗败走平城……任汝德尴尬一笑,“初时局势不稳,在下坐壁上观,女郎的日子属实艰难。但冯公对女郎,只怕从未放弃,一直惦念着呢……”然而,冯蕴没动,老僧入定似的坐着看他,微微笑,一副意味不明的样子,由着他去猜。“不瞒女郎,在下今日是来赔罪的,先头在下与女郎的仆从有点误会,将他们请到寒舍做客了一段时日,如今误会全消,赶紧将人送回来了,还请女郎见谅。”他发现事情发展,与预想很是不同。这女郎没有半分惦念齐国、冯家,乃至萧呈。母鸡:什么两鸡并嫡?我们鸡界才没这样不要脸呢。不许这么说我,咯咯咯咯咯咯……公鸡:女郎的话,不仅会传到萧呈耳朵里,还会传入你的裴郎耳朵里呢……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