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不说话,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一般,只是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他抿紧了唇,静静地看着她,让她更加地往自己的怀里贴,沉默地告诉她,他在陪着她,他的体温,是热的。
林梦怀里的小傢伙,却是突然之间一个扭身,伸出小手,很是用力地去推他的双臂,似乎是想让他放开林梦。
容凌没有动,沉默如山地抱着她。
小傢伙推了半天,脸都涨红了,却没撼动分毫。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小傢伙龇了龇牙,将容凌的衣袖拉起,露出了他结实的手臂。
「放开我妈咪!」小傢伙闷闷地吼。
容凌没动。
小傢伙低下头,猛地咬了一下他的胳膊。
「放开,不让我还咬你!」
小傢伙红着眼,瞪着胳膊上留下的两小排牙印,粗声粗气地吼着。只是仔细听,能听得见他嗓子里强忍着的哭意。
容凌依然没动。
小傢伙也是说到做到,低下头,再度咬上了他的胳膊。这一次,小傢伙不再鬆开,而是执着地不断增加力气往下咬。尖锐的牙尖,开始一点点地穿透皮肤,扎入那结实的肌肉之中。小傢伙再度感到了熟悉的铁锈味,是来自血的。这个味道,就如同他刚才咬上那个女坏蛋一样。也像刚才一样,小傢伙流下了泪--感伤和愤恨夹杂的泪。只是不同的是,之前他愤恨的是那个女坏蛋,感伤的是他妈咪;现在他愤恨的是容凌,感伤的……却有自己,有妈咪,还有他曾经高高兴兴地叫着的那个「干爹」!
咬了他,小傢伙心里也痛!
可是,他还是要咬!
他觉得委屈,替自己委屈,替妈咪委屈,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只能幼稚地咬着!
容凌沉默地任凭小傢伙咬着,手依然是一动未动地紧紧搂着林梦,另一隻手,则是轻轻按在林梦的脑袋上,帮着护士,固定林梦头上的头髮,好方便护士止血上药!
血,很快就溢出了小傢伙的嘴,顺着胳膊开始往下流!
林梦看着这一幕,心里刚刚筑起的堤坝,再度崩溃。热烫烫的泪水,又一滴滴地从她的眼眶里落下。
从上而下的泪,砸在了他的胳膊上,让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就是受了伤、流了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被小傢伙这样咬,都像是机器人一般地无动于衷着的,可是她的泪,却让他敏感地立刻察觉到了,然后,身子再度紧了一下。
「疼了吗?!」他哑声喃喃,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询问,只是毫无疑义的呢喃。因为,疼的,绝对不止是伤口那么简单!
「别哭,要是疼,就咬我好不好?!」
他将另外一隻胳膊凑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碰上了她的唇。
这样偿还的做法,笨拙至极,却也真挚至极!
她胡乱地摇了摇头,两手抱住了他的大掌,盖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热烫烫的泪,瞬间滑过他的手掌,继而蔓延,又很快,将他的掌心用泪水浸透。
这种湿热的温度,让他微微游戏恍惚,陌生而又熟悉。她总爱这样哭,用手遮住自己的眼哭,不是用自己的手,就是他的手。这是一种不愿意被人看见的可怜坚持,又是一种脆弱的自我保护!
一句话,在他的心头滚了滚,带着刺痛,出了口。
「对不起!」
他轻喃,温柔地在她的耳后落下抚慰性的一吻。
小傢伙一把放开了他的胳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瞪大着眼,委屈而怨怼地看着容凌。
「明明是那个小姐姐的错,你却不信我,不信妈咪……呜呜……我就打了她一下的,就打了她一下,可是,她以前那么对妈咪,太过分了……她说谎,她骗人,她害妈咪再也不过生日了……呜呜……每年都只有我的生日,却没有妈咪的生日……都是那个小姐姐的错……她诬赖妈咪,害妈咪被抛弃了,再也不过生日了……呜呜……我替妈咪报仇,打她一下又怎么了……她是一个小坏蛋,是我见过的最坏最坏的小朋友了……呜呜……坏透了……我下次还要打她……呜呜……还要打她的……我不用你相信我……我就是打她,怎么了,就要打她……谁稀罕你信不信我啊……」
小傢伙的话,不啻于给本来激荡的湖面再投下巨石。容凌震惊了,他实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生日……生日……那个生日!那一年的生日!那一年的游乐场!那一年的……
他暗下了眼,因为明显地感觉到,掌心中滚动着的泪水更加汹涌了!
有些事情,他大大咧咧地以为过去了,却没想,会成为别人抹不去的伤!
「你放开我妈咪啦,妈咪是我一个人的,我会保护好妈咪的,不用你啦,你放开她啦,呜呜……」
他伸手,又开始推起了容凌的胳膊。
护士在一边皱皱眉头,顶着压力,基于职业道德,不得不低低地来了一句。「这个,您的伤口还是处理一下吧,血流的有些多了!」
这指的是容凌胳膊上被小傢伙咬出的伤!
小傢伙「嗝」了一声,立刻瞪大了眼,像是被电到一般地立刻缩回了手。然后,又哭了起来,吼着:「让你放开我妈咪的,你却不放,都是你的错,呜呜,都是你的错……」
他重新半蹲了下来,却是流着泪,重新捧住了容凌的胳膊,伸出舌头,像只小狗一般地,一下一下地给他的伤口舔着血,一边舔着,一边哭,稚嫩的小脸上,伤心中透露的却是认真。
他嘴里说的再倔强,表现地再不喜欢容凌,可是心里呢,却还是向着他、依恋着他。
若不是将他看的重,现在又哪里会这么的在意?!又孩子气地说着「谁稀罕你相不相信我」!
他反而是太希望被相信了,所以现在才伤地像是一隻受伤的小豹子,嘶吼着、哭泣着、暴躁着,却也软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