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两人互相看看,按察使吴印叹了口气道:“平都督归齐王殿下节制,不像我们说来就能来。”
“这是什么话?他这个山东都指挥使,什么时候归齐王节制了?”朱桢面色一沉道:“把我这个节制全省文武的巡抚当摆设吗?”
“王爷息怒。”两人赶忙起身抱拳,吴印硬着头皮道:“这当然不合规矩,但齐王殿下非要如此,胳膊拗不过大腿,平都督也很无奈呀。”
“是啊,那年他还专门上书,请求将山东都司衙门搬离青州,结果没有如愿。”胡让也接茬道:“后来齐王知道了这事,把他叫进王府里,关了整整一个月才放出来。”
“出来之后平都督就彻底没脾气了,齐王让干啥就干啥。”吴印苦笑道:“其实我们也差不多,真的顶不住啊……”
“看来你们还挺怕老七的?”朱桢明知故问道。
“是是,齐王殿下是亲王,又是山东的藩王,我们只有满满的敬畏。”胡让皮里阳秋道。
“那就先不管他了。”朱桢摆摆手,主动打住了这个话头。他就是要看看,省里官员对老七的感观……一看,果然很差。
“那倒不必,王爷要是传谕给平都督,他肯定会听的。”吴印赶忙劝道。
“是啊,平都督是拎得清轻重的。”胡让也点头道。他俩此来的目的,就是请老六赶紧让平安平叛。
“不急着派兵。”朱桢却依旧摇头道:“本王不是说过吗,平叛我还是有心得的,这平叛跟治病一样,你得先望闻问切,然后查清病因,才能对症下药,怎么能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乱下虎狼之药呢。”
“也是。”两人明白王爷的意思。现在老百姓只是闹事,还没有到叛乱的程度,但一旦出兵的话,局面很可能走向不可收拾。
可好奇宝宝不明白,一旁的老十二忍不住问道:“是因为“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吗?”
“你还“官来如剃”呢!”朱桢白他一眼:“我大明军队的军纪还没败坏到那种程度。”说着他吩咐吴印道:“你跟我十二弟解释解释。”
“是。”吴印忙恭声应下,然后对老十二道:“启禀湘王殿下,这是因为我大明军民杂处,双方的地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平日里难免为了争田争水,多有摩擦……”
“你不用说的那么好听,”朱桢打断他道:“出了多少人命了?还摩擦。”
“是。王爷说得是,双方矛盾很深啊。我们按察司每年不知要受理多少起这样的案子。”吴印苦笑一声,接着道:“这要是让军队平叛,确实可能会激起双方的旧怨,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哦,原来如此。”老十二恍然点头。
朱桢这才沉声道:“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这次民变更像是一次示威,还没到暴动的程度。我们如果能找到源头,说不定可以将事态化解于恶化之前!”
衍圣公,但是新的
兖州,钦差行辕中。
朱桢的判断让两位山东大员都神情一振。
“王爷所言极是,老百姓这次闹事确实不太一样。”胡让点头道:“人都说“杀官造反”,可他们只是扣押了各地的官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哪个知府知县殒命的消息。”
“看来他们也知道,一旦杀了官,事情性质就全变了。”吴印也沉声道:“但这应该只是其首脑的想法,下面人可未必能一直忍得住。”
“是的。”朱桢点点头道:“他们应该不是纯泄愤,而是有诉求的。所以才会扣押地方官员……莱州知府周世维,都快逃出莱州了,又被追上抓回去的吗?”
“但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诉求。”胡让轻声道。
“很快就会知道的。”朱桢却笃定道:“他们扣押李知府,追捕周知府,八成就是为了跟府尊大人谈判。当然要是谈不妥,几位知府就会变成他们跟你们二位谈判的筹码。”
“那王爷是说,我们先静观其变?”吴印小声请示道:“等他们提出要求再说?”
“不,不能等。”朱桢却断然摇头道:“骚乱也好,叛乱也罢,都逃不脱一个“乱”字。把老百姓煽动起来,事态会如何发展,就由不得任何人了。每拖一天,事态失控的风险就大一天,再拖上个天,说不定就真变成叛乱了!”
顿一下他又沉声道:“而且本王,从来不跟劫匪谈判……”
“可不谈判的话,怎么知道对方的诉求?”两人都有点迷糊了。既不打算派兵,又不打算谈判,怎么可能速战速决?
这不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吗?
“不需要谈判也能知道他们的诉求。”朱桢智珠在握道:“根据本王的经验,像这种闹事,台面上的往往都是让人当枪使的,真正的后台老板无外乎乡绅地主。”
“王爷真是太有经验了。”吴印叹服道:“那些乡贤缙绅,确实惯会拿百姓当枪使。”
“所以不管是在苏州、南昌、广州还是昆明,只要老百姓闹事,本王一律先抓大户。说来也怪,每次都没抓错人。每次一把他们抓进来,局面马上就会消停不少。也不知道是本王运气好,还是他们就是天生的坏种?”
“王爷的绝招还真是厉害……”两人不禁苦笑,可惜只有他自己能用。哪个大户在朝里没人?他们要是敢效仿,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说来也巧,山东地里最大的两位大户都在兖州府,本王已经请他们过来了。”便听朱桢淡淡道:“等他们到了,你们陪本王一起见一见。”
两人一听就知道王爷说的是哪两家?山东地里最大的地主,孔家,在距离兖州城三十多里外的曲阜;山东地里第二大地主,孟家,在兖州城南四十里外邹县。
这两家的祖宗,一个叫孔子,一个叫孟子,所以他们不光是最大的地主,在山东还有极高的话语权,以及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王爷找来这两位,还真是找着正主了呢……
大明开国以后,在全国范围重修城池,藩王的王城更是重中之重。
兖州城作为鲁王封地,因古城狭隘,朱元璋便令郭英,将城墙南移二里三十丈,把原来的南护城河变成了穿城河,并将城门楼、城墙加高加宽。在夯土城墙外,包上了重约四十斤的城砖重修。
其中尤以南门“德政门”的门楼最为高大雄伟、巍峨壮观。外门楼往南伸出数丈,似龙头南伸去泗河饮水一般。
此时,就在那龙头不远处,一支颇具规模的车队停在了官道旁。
车厢外观古朴典雅,饰以云纹,四角和窗框覆以黄铜,拉车的都是清一水白色骏马,不带一根杂毛那种。
更不用说那些干练的青衣健仆了,真是尽显世家大族的气派。
当然,红色的回避牌上,黑色的“圣公府”三个大字,足以说明人家确实够资格摆这个谱——千年世家,唯有南张北孔。
此时,大明第一任衍圣公孔希学已然作古,他的儿子孔讷继承了衍圣公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