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朱老板把儒教的命根子——科举,一停就是十几年,让全天下的读书人报国无门……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更准确的描述是,把他们隔绝在了政权之外。
这对刚刚复兴的儒教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如果不尽快恢复科举,他们将再次被边缘化,沦落到跟道教佛教一样的命运。甚至还不如人家……
所以从朱元璋停科举的那天起,一茬一茬的读书人,便为恢复科举奔走呼号,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宋濂、戴良、李仕鲁、陈汶辉……这一位位圣教先烈在天上看着他们呢,他们怎么能退缩呢?
……
“不会就好!”刘三吾满意的点点头,又语重心长的对三人道:“咱们跟老六胜负就在这一场,他赢了以后大明官场就是大学生的天下,国子大学将彻底成为他的道场,圣教衰亡,邪道大兴结局无可避免。”
“我们赢了,他的邪门歪道将被扫到历史的垃圾堆里,没有人才会信他那一套,国子大学也将正本清源,重新变成圣教的道场。”顿一下,他斩钉截铁道:“所以这次科举必须要将老六彻底击溃!要让他的大学生集体落榜!要让圣教重新一统天下!”
“是,掌院。”三人忙起身应声。不管心里怎么想,刘三吾的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容不得他们有别的看法了。不然就是自绝于士林……
“赵部堂那边,本院亲自找他。你们不用操心。”刘三吾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放缓语气道:“你们只需要到时候把考题告诉自家考生即可,当然,一定要严格保密。”
“是。”三人又应一声,董伦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一科最少也得录取两三百名考生,我们难道要让这两三百人都知道考题?那还怎么保密?”
“无妨。”刘三吾却信心十足道:“我们也不是谁都透露的。自己也要擦亮眼睛,挑选那些关系密切,脑袋清醒的举子。其实,他们只要脑袋没问题,就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那倒是,事关身家性命,个人前途,谁敢到处乱讲?”董伦点下头,话锋一转道:“可问题是锦衣卫无孔不入,谁知道会不会已经盯上他们了?”
“是啊,完全有可能。”朱善和张溥深以为然道:“锦衣卫可是连夫妻私房话都能探听到的。这么多举子里,难保谁身边就有他们的密探。”
“哈哈哈。你们还以为现在的锦衣卫是当年呀?”刘三吾却不以为意道:“燕王那时候确实可怕,但经过当年侦听百官的那场风波后,锦衣卫已经被胡惟庸连根拔起了。后来虽然他们又重新布置了密探,但已经没了精气神,不像当年那样,见人就咬了。”
“还是挺可怕的,不得不防啊……”董伦三人却依然不放心,文官对特务的恐惧是天生的。
“好吧,我给你们透个底。”刘三吾只好压低声音,告诉他们自己的杀手锏:“齐王已经保证,他会让潭王殿下视而不见的。”
“齐王也掺和进来了?”三人果然一脸震惊:“他会帮助我们对付自己兄弟?”
“那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老六老七打小就势成水火,老六还当街鞭挞过老七,所以齐王恨死了老六,只要能让老六倒霉的事,他一定会帮帮场子的。”
“这样啊……”三人倒还真听说过这些八卦,却还是不太相信道:“就算齐王和老六有仇,可潭王会听齐王的吗?”
“老六老七都是他哥,我看他未必愿意趟这浑水。”朱善皱眉道:“而且老八很怕皇上,每次面圣都战战兢兢,出来后总会长舒口气说‘可算熬过来了’,他敢帮咱们瞒着皇上?”
“放心,虽然都是他哥,但一奶同胞,跟同父异母还是差别很大的。”刘三吾笃定道:“再说知兄莫若弟,当哥哥的敢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的,不然齐王也不会主动趟这浑水。”
“也对。”三人想想也是,齐王肯定是有把握才说这话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开考
转眼就到了五月,南京城开始进入难熬的闷热季节。已经拖了几个月的会试,终于到了开考的日子。
虽然从春闱变成了夏闱,但其实是好事,这个时节在半开放的号房里考试,怎么也比二月时舒服多了。
而且对苦盼科举多年的考生们来说,能重新开考就谢天谢地了,还挑啥时候呀?
所以大明的读书人都十分重视这次大比,只要有资格参加的,基本都来了。就连已经在云南当了一年多县令的马君则、黄观、胡俨等人,也告了假千里迢迢回来考试。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人也亦然,比如铁铉因为不愿意耽误公务,就没回京赶考。而杨士奇虽然就在京里做官,却同样没有报名参加会试。
不过他还是在考试当天,早早来到夫子庙旁的贡院外,送几位昔日同窗入棘围。
看着贡院街上,尽是提着五花八门的考篮,穿着蓝色圆领衫的举人,和背着统一样式的考箱,穿着黑色圆领袍的大学生,杨士奇又有些羡慕道:“哎呀,是得进京赶考一次,人生才算圆满。”
“那你为什么不报名呢?”马学长就很不理解他跟铁铉的脑回路,问道:“明明以你们的水平,只要正常发挥,进士功名还不唾手可得?”
“哈哈哈。”胡俨笑道:“君则兄还不理解士奇兄?他从来不做无用功的。”
“是啊,参加科举是为了做官,我都已经当上五品官了。”总理海政衙门的经历杨大人,得瑟的撑一撑腰间的镂花银腰带道:“而且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为什么还要遭这个罪?”
说着笑呵呵的对马君则三人道:“倒是三位兄弟,都已经身为一方父母官了,还能背着书箱进号房里吃这个苦,真是让人佩服。”
“不进京赶考一次,总觉得人生不圆满嘛。”胡俨直接重复一遍他的话,然后笑道:“再说王爷也鼓励我们都回来参考,考个好名次,王爷和学校脸上还都有光。”
“我纯粹陪考,好名次还得指望你跟澜伯老弟。”马君则很有自知之明,立即做出免责声明。
“我也不稳,不过有澜伯在,会元状元都没得跑。”胡俨笑着揽住黄观的脖子道:“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县里的事情我都忙不过来,这一年没怎么看书,”黄观推了推眼镜,谦虚道:“第一不敢想的,力争前三吧。”
“哈哈哈!”几位同窗笑成一片。
说话间,来到贡院栅门外,送考的便就此止步了。
杨士奇将给三人准备的吃食,塞到他们的考箱中,正色道:“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好好考……那些人为了这次科举,一直不遗余力的攻击王爷。你们考好了,就能帮王爷减轻很大的压力。”
“明白。”三人跟杨士奇抱拳作别,信心满满的进了贡院。
在他们看来,以国子大学的实力,不说包揽吧,占个七八成的进士名额不在话下。
……
朱桢同样对他的学生们信心满满。
虽然负责录取的考官都是文官,但谁都会欺骗你,只有数学题不会,对就对,错就是错,不会就是不会,他们就是想捣鬼也无从下手。
那边贡院发卷之后,老六也终于恢复了自由。他抱着胖乎乎的孟煵,跟王妃一道走出皇宫,深吸了一口宫外的空气,如释重负道:“可算是结束了。他奶奶,跟坐了两个月的牢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