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524(2/2)

所谓枪打出头鸟,比如陈家、梁家、崔家、许家这些领头的,肯定是先遭殃的。

所以陈伯运、梁尚均,还有崔家许家的大族长,全都不敢吭声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土豪自然没了声势,很快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全都乖乖闭嘴。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办吧。”何迪这回是听了大哥的话了,不再替别人家操心:“给你们一天时间,把那些违法犯罪的子弟全都抓起来,然后你们亲自带着去投案。”

“我们会不会回不来了呀?”有人小声问道。

“去了就别想回来的事了。”何迪沉声道:“你们的事情可大可小,就看楚王较不较真。至于楚王会不会较真,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顿一下,他又对满脸不情愿的陈伯运等人道:“明天一早,我大哥也会去找殿下负荆请罪,尽力帮你们争取从轻发落的。”

“何老大仗义啊。”众土豪听说何真会出面,登时像吃了定心丸,心里松缓了。

“他老人家一出马,我们就有希望了。”

“是啊,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何迪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反应,终于明白人家来找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大哥。

明白这一点他反而有些轻松,终于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了。便吐出长长一口浊气,对众人道:“大哥让我转告你们,从今往后要换个观念了。现在是洪武十四年了,元朝那一套该抛到脑后去了,大明是不允许有国中之国的。”

“是。”众人心有戚戚的应声,当然也难免不甘。只是形势比人强,徒呼奈何?

“大哥说,早点把观念变过来,适应大明的规矩,各位的宗族依然可以长盛不衰。”便听何迪接着道:“反之,就只能被无情的抛弃了……”

“明白。”这下的答应声,甘心多了。

高端局

这世上的死硬有两种,一种是至死不变的顽固,另一种是有恃无恐的嚣张。

广东土豪显然属于后者,当他们意识到没了倚仗,无力自保时,还是能迅速放低身段的。一如十几年前,审时度势及时向明军投降一样。这回他们又在危险的边缘悬崖勒马,及时打起了白旗。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优秀的能力。虽然前倨后恭的样子没那么体面,但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大家族,最能拎得清,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第二天,羊城百姓惊讶的看到,前一日还紧闭庄门,摆出一副坚守到底架势的广东土豪,一夜之间忽然全都转了性。

他们相继打开庄门,由大族长亲自带队,将犯罪的族人绑送官府。沿途的百姓议论纷纷,都说是不是昨天的暴雨,把他们的火气浇灭了。也有人说,是何老大连夜出面,劝说他们不要跟朝廷对着干。

不管怎么说,羊城百姓都直观的感受到时代变了,广东的老大换人了。昔日里无法无天的大宗大族,终于低头认怂了。

……

按察司衙门。

官差们忙成一锅粥,将投案的嫌犯登记收押。但对那些来自首的大族长,他们不敢擅作主张,只好请示道臬台。

道同早就得了老六的吩咐,对前来请示的按察副使道:“来都来了,就收下吧,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不过别往牢房里送,这么热的天,关进去死上几个就不好交代了。”

“是。”副使明白道:“下官叫人收拾个小院出来,把他们软禁起来。”

“嗯,条件不要太好,他们是来投案的,不是投宿的。”道同轻咳一声道:“太舒服了怎么能行?”

“明白。”副使小声笑道:“我给他们凳子锯条腿,床板挖个洞,饭里掺点沙,菜里不放盐。”

“可以可以。”道同满意的点点头:“你们按察司真专业。”

“臬台此言差矣,是咱们按察司。”副使赔笑道。

俩人客气几句,道同又吩咐道:“也别让他们闲着,给他们笔墨纸张,让他们写交代材料。”

“啥交代材料?”副使没听过这词儿。

其实道同也没听过,这些从楚王嘴里,隔三差五蹦出来的词儿。他按照自己的领会解释道:“就是深刻检讨,深刻反省,深刻认识自己问题的严重性,老实交代所有违法乱纪的行为。”

“哦,就是悔过书啊。”副使恍然道:“不过指望他们主动交代不太现实吧?”

“你告诉他们,谁检讨的最彻底,反省的最深刻,交代的最老实,谁就有机会见到殿下,当面聆听教诲。”道同不慌不忙道:“问题交代不清楚,或者让别人把他的问题交代出来,别说觐见殿下了,直接把牢底坐穿吧。”

“明白了。”副使点点头,心说互相揭发确实是个好办法。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钦差行辕。

何真已经在八面来风阁外跪了一个早晨。

他天不亮就在行辕门外等着了,一开门就投贴求见。但殿下迟迟不肯见他,却没撵他走,他便老老实实跪在那里,等着殿下的传召。

日上三竿时,邓铎出来,把已经跪麻了腿的何真扶进阁中。

看到何真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迈个门槛还得用手搬着膝盖窝,朱桢问道:“何老这又是干什么?”

“小老儿是来负荆请罪的。”何真苦笑道:“但小老儿骨瘦如柴,光着膀子背个荆条,太难看了,所以还是简单跪一跪吧。”

“你又何苦代人受过?”朱桢叹气道。

“殿下,小老是为自己的错误来请罪的。”何真却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小老儿是有责任的。”

“当初殿下抓了朱暹和徐本雅,老朽就该劝那帮广东土豪投案自首,但是我没有。后来殿下派官差上门拿人,老朽应该劝他们交人,我还是没有。”他说着再度跪地俯身:“给殿下和道臬台添了大麻烦,真是莫大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