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背后插旗的信使,在急促的悬铃声中,疾驰而入广州城,直奔广东按察使司衙门,将八百里加急的上谕送到了按察使徐本雅的面前。
徐臬台赶忙设香案接旨后,这才打开了那本奏疏,上头‘杀杀杀’三个杀气腾腾的大字朱批,便张牙舞爪映入眼帘,吓得他一哆嗦。
徐本雅赶紧收起奏疏,让人引信使下去休息。刚要再派人去请永嘉侯过来相商,朱亮祖却不请自到了。
“侯爷好快啊。”徐本雅赶忙起身行礼。
“大北门的士兵说有八百里加急送来,我就知道上谕来了。”朱亮祖昂首阔步而入,沉声道:“来的这么快,肯定是斩立决了!”
“让侯爷说着了。”徐本雅将那本奏疏捧给朱亮祖,看完三字朱批后,永嘉侯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事济矣!”
“那什么时候行刑?”徐本雅却依然提心吊胆。
“当然越快越好了!”朱亮祖大马金刀在正位上坐下道:“以免夜长梦多!”
“是啊。”徐本雅深以为然道:“这会儿那道同的奏本应该也到京里了,万一让皇上看到,定然又生风波。”
“皇上应该看不到。”朱亮祖摩挲着一圈虬髯道:“道同已经是罪臣犯官了,通政司不会再给他递送奏本了。”
说着他冷笑道:“没听戏文里说吗?天子是不能有错的。皇上已经下旨处斩道同,只要我们马上让他变成死人,这个案子就人人避之不及了。”
“有道理。”徐本雅心下稍安道:“怪不得侯爷这么赶时间。”
“没错,兵贵神速。”朱亮祖得意道:“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快者生,慢者死。他道同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无马,比不过我们有马咯!”
“是是是,还是有马的强。”徐本雅忙附和一声,然后请示道:“那明日午时开刀问斩?”
“干嘛要等明天,这不还没到中午吗?”朱亮祖却一刻也不想多等了。“就今天午时,送他上路!”
“哎,好吧。”徐本雅心说这都什么事啊,生怕下面人不知道,自己要弄死道知县。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也只能乖乖照办了。
……
按察司大牢内。
道同被抓进来已经五天了。
五天里,按察司的官差,在朱暹的亲自督促下,持续不断的对他严刑拷打,想要逼他承认自己和道原是同族。
然而道同的骨头极硬,嘴巴也硬,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依然坚决不承认。
“道知县,你就招了吧,还能少挨几下。”行刑的官差都服了,趁着朱暹不在,偷偷给他喂水道:“你能撑的住,我们兄弟都快下不去手了……”
“我说多少遍了……”道同两眼肿成鸡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有气无力道:“很多人因为我姓道,就认为我是蒙古人,但其实我是楚国大夫道朔的后人,跟他么鞑子没有一文钱关系……”
“唉,管他有没有关系了,少受点皮肉之苦是正办。”那官差叹气道:“你不承认,少侯爷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无所谓……”道同无力的摇摇头,闭眼不说话了。
“唉。”那官差叹了口气,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赶忙啪的一声,使劲空甩了下鞭子,厉喝一声道:“你招还是不招?!”
这时朱暹走进来,冷声道:“不用打了。”
“哎哎。”官差赶忙收住鞭子,刚想替道同高兴,却听朱暹又狞笑一声道:“给他收拾收拾,送他上路吧。”
“啊?”官差吃惊问道:“是押解进京吗?”
“什么押解进京?旨意到了,斩立决。”朱暹大声宣布道:“今日午时,开刀问斩!”
“这么急?”官差情不自禁道。
“哪那么多废话!”朱暹两眼一瞪,催促道:“赶紧的!囚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哎哎……”官差只好赶紧吩咐手下道:“快,给道知县准备壮行饭,辞阳酒!”
“什么断头饭,永休酒的,不用给他准备,让他饿着肚子上路。”朱暹却豪无人性道:“敢得罪我父子,做鬼也做不安生!”
法场
谁敢得罪权势滔天的少侯爷,那官差和他手下只好将道同从刑架上放下来,也不洗刷了,直接绑起来。不然道同浑身伤口,一碰水能活活疼死他。
官差又给他用胶水刷了头发,绾个鹅梨角儿,插上罪由牌;扶至青面圣者神案前磕头上香,便将他架到外头,送上囚车。
“莫回头,今生恩怨今生了。好人未必有好报,来生定能活到老……”官差带着哭腔高声唱道:“道知县一路走好!”
朱暹听着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啥词,便瞪一眼那官差,跟着出了大牢。
……
广州城杀人的地方在天字码头旁的南关刑场,离着按察司大牢有一段距离。
囚车在数百官兵的簇拥下一来到大街上,便有按察司的差役,按惯例打起了旗号敲起了锣,扯着嗓子高声道:“奉旨处斩通敌叛国犯官道同咯!”
几声吆喝,果然便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前来围观。
然而这回老百姓却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来送别道知县的。
这些年,道知县为官如何,广州城的百姓最清楚不过。他们能在权贵、恶霸、地痞重重欺压下,稍稍有些安生日子过,全赖道知县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