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455(2/2)

其余大儒名士也纷纷上车上马,紧随着宋濂的马车返回京城。

……

宋濂的马车很宽敞,四个老头在里头一点也不挤。

戴良三个都是浙人,在文坛的地位也都很高。

其实今天来迎接宋濂的,全都是在当世响当当的大儒名士。说是大明文坛的半壁江山都不夸张……

这还多亏了朱老板之前的‘求贤若渴’。在发生了有人为逃避征辟自残的事件后,朱元璋亲自下场了。

他一面写文章怒斥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行径,一面命令天下衙门,将各省各府所有的元朝‘耆硕’都开名单报上来,凡是不肯来京的,就让他摸不着头脑……

无奈之下,戴良、苏伯衡这些榜上有名的宿儒,只好乖乖进京,没有皇帝旨意,谁也不敢擅离。

结果南京迅速成为大明的儒教中心,天下泰半大儒汇聚于此,所以爆发出来的能量也是最大的。

车厢里没了旁人,四个老头说话也直白多了。

“皇上到底想干什么?”宋濂去岁圣寿节没捞着进京,他长子还被发配去出使乌斯藏,当时他单纯的以为,是因为国子学的案子牵扯到自己父子,遭到了皇上的惩罚。

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还能干什么?恁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一直看咱们圣教不顺眼。在皇上看来,咱们是三教最逊,甚至不如僧道。”戴良愤愤道:“这些年,皇上一直想方设法要削弱咱们,这次那老六又逢君之恶,弄了些账房、小吏之类的进国子大学,想要教出一干文法吏来取代儒生。”

“嗯。”胡翰点点头道:“别看楚王年纪不大,却是法家的忠实信徒,是打定了主意给文法吏招魂哩。”

“伯温怎么说,不管管他么?”宋濂沉声问道。

“诚意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胡翰闷声道:“是打定主意不问世事了。”

“教不严、师之惰,他倒是沉得住气。”宋濂心里清楚,楚王如此离经叛道,办法还一套一套,刘伯温怕是脱不开干系。

“算了,他老且病矣,放过他吧。”不过这时候,不能长他人志气,所以他叹口气道:“说回正事儿吧。”

“嗯,眼下最可怕的是,皇上已经完全被楚王蛊惑了,不然借老六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孔孟动手。”

“唉。真要让他搞成了,就是个古经废而不修,圣学暗而不明,儒者寂于空室,文吏哗于朝堂的丑陋景象了。”苏伯衡满脸痛苦道:“莫非我圣教被喇嘛欺压了近百年,又要让法家骑在头上了?”

“绝对不可放弃!”戴良着急的大声道:“这十多年来这么难,咱们不还是勉力支撑?管皇上多不喜,好歹保着圣教不坠。只要坚持到太子爷当国,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是这个理儿。”宋濂点头道:“我致仕时就跟你们说过,这些年先惨淡经营,坚持守住就会好转。老夫现在还是这个判断。”

“咱们还能守得住?”胡翰小声问道,他这话也是京城大儒们共同的心声,不然也不会一块跑这么远来接宋濂。

“怎么可能守不住?圣教经过磨难?却能千年不坠,这才哪到哪?”宋濂先给三人打个气,又问道:“太子爷什么态度?”

“太子爷当然是想着咱们的,不光保住了那陈汶辉的家人,还一直在帮着劝说皇上。”戴良这才略感欣慰道:“唉,幸亏太子爷是我孔孟门徒,不然这日子没指望了。”

“是啊,看到太子爷站在咱们这边,好歹还有希望。”另外两人也附和着点头,夸赞道:“都是太史公教导有方啊,今日我等方能受益无穷。”

“呵呵……”宋濂矜持一笑道:“太子爷秉性纯良、仁厚好学,是天生的仁君,老夫可不敢居功。”

说着他沉声道:“一进京,我马上就去见他,先听听太子爷怎么说,咱们再做定夺。”

“妥。”三人点头道:“能化解眼下局面的,也只有太子爷了。”

“他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我们就怎么配合。”

太子爷的光辉暖人心

这一天,老天爷也不爽利。一直断断续续、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日暮时分,雨倒是停了,还出了会儿太阳,可又起了西北风。

这下可把跪了一天,又累又饿的的文官们冻坏了,一个个鹌鹑一般缩着脖子,还在那里不由自主的筛糠。

“阿嚏……”

受寒的喷嚏声此起彼伏,好些人不时甩出长长的鼻涕。

“薛,薛部堂,这一晚上下去,怕是又要出人命了。”郑九成面皮发白、嘴唇发紫,对跪在一旁的薛祥颤声道。

“要的就是这效果。”薛祥不愧是干工程的出身,有那股子韧劲,他擤一把鼻涕,低声道:“皇上心硬,死的人少了,根本没用。”

“啊这……”郑九成面露难色,别的他不担心,他只担心,万一死的是自己怎么办?

其余摇摇欲坠的文官,也没一个想死的。咬碎牙根儿,也不让自己倒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就在他们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之际,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文官们吃力的转动脖颈,纷纷向后看去,只见胡相带着一大帮中书舍人、书办,从午门进来,上了内五龙桥,正朝他们走来。

那些中下层官吏怀里,还都抱着两到三床被子,有灰色、有蓝色,还有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些半新不旧的货。

跪地党却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给他们披上。”胡惟庸把手一挥,彭赓和曾泰几个赶紧将一床床棉被,搭在跪地党的身上。

“不要不要!”

“拿开……”跪地党们嘴上拒绝,身体却很诚实,纷纷紧紧抓住被子,把身体尽可能的裹住,有人甚至连脑袋都包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