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还是大明开国的第一位状元,被称为‘国朝开科第一状元’。
两大殊荣兼而有之,吴伯宗自然前途一片光明,起步就是礼部员外郎,后与宋讷共修了《大明日历》及后妃功臣传。书成宋讷入国子学为司业,他则到东宫为太子进讲。
宋濂等一干老臣致仕后,吴伯宗差不多就是东宫讲官之首了……朝野以储相视之,一干江西籍官员也以他的的马首是瞻,俨然一副赣党首脑的气象。
这样的人物老六自然不陌生。
“吴状元精通算学,你也精通算学,看来你们渊源颇深啊。”宋祭酒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道:“他身在东宫,你的条子是东宫递给吏部的,看来你还是他的心腹子弟啊!”
此时朱桢面上尽是震惊之色,宋祭酒一看,就相信这是他被自己戳穿了秘密的表现。
遇到这么个脑补怪,老六省了多少事儿啊……
“管你怎么说吧,我事无不可告人!”朱桢便使劲涨红了脸,卖力表演道:
“伯宗师兄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阴暗——他一心为国,怜惜学子。跟我说起国子学今年死了很多人,还叹气说你的心是好的,但太严酷了。过犹不及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吧。总之让我来这里,就是想帮帮那些可怜的学生们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道理,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宋讷冷声道:“就算老夫要求严格了点,绝大多数生员不都好好的。只有个别人那么脆弱……”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他们进国子学第一天起,老夫就说过,三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做官,其余的当吏员。其实下去了他们就会知道,吏员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我罚你儿孙都去做吏员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毁掉了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未来,他们的荣誉啊!”朱桢拍案怒道:
“寒窗十年,在国子学三年,他们已经成为全乡的骄傲。拼尽全力后却被罚做吏员,这让他们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没有寻死的才见鬼!”
“朝廷培养的是国家心怀感激的官员,而不是被折磨到心理变态的奴隶!”朱桢继续怒道:“你再不松松紧箍,奴隶都要造反了!”
“注意你的身份!”宋讷勃然变色道:“造反这种词,能随便说出口么!”
“我就是注意这个身份,才跟你说这么多的,我要是换个身份来,早把你给撅了!”朱桢冷笑一声道:
“就像你不许学生议论饮食好恶,难道难吃的饭菜就会好吃了么?你不让说‘造反’两个字,被你逼急了眼的学生们,就不会造反了么!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啊,祭酒!”
说完一抱拳,气呼呼的推门出去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以至于宋讷冷眼看去,觉得他这个年纪要是能装出来,那真是见了鬼了。
‘唉,你不知道他是曹贼在世啊……’罗老师暗叹一声,也起身抱拳道:“祭酒消消气下官出去劝劝洪学丞,回来跟恁认个错。”
“不必了,”宋讷却摇摇头道:“原来是个愣头青……那些人派他来,无非就是想让我跟他斗,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我偏不上这个当,让他跟空气斗去吧!”
罗老师听得这个汗啊,心说祭酒大人这戏也太多了吧。快脑补出一部《三国演义》来了都……
“在新官告下来前,这段时间你就在他身边,盯住他,别让他折腾的太过火就成。”宋讷沉声罗贯中吩咐道:“但他要是有什么过火的举动,一定要及时禀报。”
“哎,明白。”罗贯中点点头,心说宋祭酒是真没人可用啊,居然让我盯着老六。那不肉包子打狗么?
他又赔笑道:“那下官带他去拜见王司业了。”
“嗯,去吧。”宋讷点点头,继续解他的数学题……
罗贯中退到门口时,忽然听祭酒问道:“那个什么三角……函数,你懂吗?”
“不懂。”罗贯中心说我不过是个臭写小说的,懂什么三角函数?
倒是对三角关系更感兴趣。
司业的温柔
罗贯中离开祭酒堂,便见老六蹲在树荫底下,看蚂蚁搬家。
“这有啥好看的?”他蹲在一旁。
“呵呵,你知道这针鼻儿大的洞口里面,有多大吗?”朱桢用一根草茎去逗弄洞口的蚂蚁道:
“里头沟壑纵横,建筑栉比,结构超级复杂,是个超级大的迷宫,你想象不到的大。”
“恁是在说宋祭酒口中的南蛮子吧?”罗贯中恍然道:“那确实够大的。其实可以叫南人帮。靖康以后,南北泾渭分明了数百年,南人北人间各方面的隔阂,大到超乎想像。”
“你们作家是真爱瞎联想啊。”朱桢嘿嘿笑道:“是不是早晨从看到我起身,到给我拿尿壶之间,都脑补出一个中篇小说来了?”
“别瞎说,充其量算首诗,自嘲自艾的诗。”罗贯中郁闷道,他就知道老六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奚落自己的机会。
“你这个年纪,不尿一手湿就算成功了。”老六哈哈笑着起身,施施然往对面的司业堂走去。
“他怎么这么了解……”罗贯中顾不上生气,反而感到有些奇怪。这难道不是到了一定岁数的人,才会自然了解的冷知识吗?
难道刘伯温连这种苦恼都会向他倾诉?
……
司业堂内。
王司业正在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对弈。
长随通禀之后,他丢下手中白子,笑脸迎到门口。
“来来来,洪学丞请进。”王司业亲热拉着老六进来自己的值房。“等你半天了都。”
“宋祭酒太热情了,所以多聊了会儿。”老六随口敷衍着走进来,便见里头还有个老者,盘膝坐在棋枰旁。
那老者也朝老六含笑颔首:“在这里都听到洪学丞跟祭酒大人的热情对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