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宰相?掌丞天子,燮理阴阳。你不能一味的顺从,还得让皇帝知道边界啊。”
“边界?”
“自古都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李善长加重语气道:“虽说皇帝是唯吾独尊没错,可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人独治!”
“这……”胡惟庸深感震撼,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不让皇帝做独夫!就是宰相的天职!”李善长沉声教诲道:“身为百官之师,丞相当率士大夫,与皇帝同治天下。做不到这一点,就不是合格的宰相!”
“为了天下苍生,就算是被免官杀头又如何?一定可以激励后继者,守住宰相的权威!让皇帝做不了独夫,这就是燮理阴阳!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胡惟庸重重点头道:“卑职果然太不称职了。”
“哼,知道就好。”李善长这才让他起来,淡淡问道:“皇上叫我来京里,不只是为了给燕王主婚吧。”
“应该是想跟恩相谈谈,大将军回来,皇上压力很大。”胡惟庸就有这点好处,他冥顽不灵。
“不是想拿咱开刀?”李善长问道。
“不可能。”胡惟庸断然道:“皇上极其看重燕王和徐大小姐的婚事,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开玩笑的。他请恩相来主婚,就是要主动跟恩相和好的信号。”
“唔。”李善长迟疑一下,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不像是皇上的作风。”
“人心向背,一目了然,皇上也难啊。”胡惟庸试探道:“但是恩相,把皇上逼急了,太危险了吧?”
“嗯。上位真要是掀桌子杀人,我们还真没办法。”李善长同意道:“不过现在天下未靖,内忧外患,还远不到兔死狗烹的时候。所以更得趁着这时候争一争,真等到天下平定,海内无事了,再这么折腾,那真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迁都的事,还要争吗?”胡惟庸问道。
“争,但只是手段了。”李善长淡淡道:“只要皇上承认共治,什么都好说。”
“我老了,这回恶人我来当,好人你来做。”说着他对胡惟庸道:
“进京讲数的官员,老夫就不和他们接触。我让他们去中书省跟你谈了。”
“是。”胡惟庸点点头,心中却难掩震惊?这尼玛啥意思?你老了别折腾啊,折腾到现在让我接手?
难道老李看穿了自己和皇帝的底牌?还是说只是巧合?
新年
爆竹声声辞旧岁,烟花簇簇又一年。
这是朱桢在大明过的第二个年了,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对宫里过年的这套流程不陌生了。
除夕晚上祭祖,全家吃年夜饭。正月初一五更,早起焚香放花炮,跌千金、饮用巨难喝的椒柏酒、吃饺子;然后穿戴整齐和一大帮兄弟汇合,跟父皇去太庙祭祖。
从太庙回来再上朝……
洪武九年的元旦大朝,依然是百官道贺,万邦来朝。只是少了凤阳老乡亲的问候,以及那熟悉的凤阳花鼓,让朱老板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好在还有老兄弟从老家来陪咱过年。”散朝后,朱元璋单独留下李善长,与他共进午膳。
“上位也不用那么认真么?还可以让老乡亲们再来的。”李善长笑道。
“唉,还是不了。”朱老板摇摇头道:“咱已经想清楚了,那样其实是害了他们,还是让他们在家里好好过日子吧。”
“也好。”李善长点点头。
“他们肯定,没少骂咱吧?”朱元璋忽然有些伤感的问道。
“呵呵……”李善长笑着摇摇头道:“老臣没听到过。”
“那你呢?你骂咱了吗?”朱元璋又问道。
李善长看一看朱老板,只见他双目低垂,难掩疲惫,便轻声道:
“老臣当初是有些情绪,但是上位有上位的难处,上位有上位的考虑,做臣子理不理解都要接受。”
“听听,你李伯伯还是有怨气。”朱元璋便对作陪的太子道:“快给你李伯伯满上,咱爷俩一起敬他一杯。”
太子笑笑,左手捻住右手衣袖,右手持壶给李善长倒了杯酒。
李善长忙口称不敢,双手端起酒杯,与天家父子虚碰一杯。
“喝了这杯,就都揭过去了。”朱元璋笑眯眯道。
“好好,上位说什么是什么。”李善长赶紧一饮而尽。
朱元璋看着他喝下去,端着酒杯顿一顿,才缓缓喝下了杯中酒。
然后太子把盏,朱元璋和李善长两人边喝边聊,聊了整整一下午,双方又芥蒂尽去,和好如初了。
至少韩国公这么觉得。
但朱老板还嫌麻痹他麻痹的不够……
晚上,朱老板按例宴请一众淮西老兄弟,虽然还是四菜一汤,却鸡鸭鱼肉都有,比去年绿的人心慌的那顿可正常多了。
酒席上,朱老板也是来者不拒,跟老兄弟们喝得酩酊大醉,还跟他们一起唱起了早年在军中唱过的那些黄色小曲。
这让李善长和一干淮西勋贵,难免生出一种,看来皇上还是怕我们闹的错觉,觉得朱老板服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