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初喝完三罐子罐罐茶之后,万年县的晨会结束了,刘钰,魏冕两人在总结了昨日的工作之后,提出来了一些很幼稚的问题,不过呢,没有人笑话他们,主管户曹还开口夸赞了他们,认为两个新来者,就有这样的认知,非常的难得,最后,还鼓励他们两人再接再厉,争取提出更加有建设性的意见,好让万年县的户曹工作更上层楼。
出身大户人家的刘钰跟魏冕脸上继续保持了自己出身大家族该有的云淡风轻。
心海却像是刮起了超级飓风,户曹坚定严肃的几句夸奖的话像狂澜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心岸,以至于让这两个从小就接受打击教育的青年俊杰晕晕乎乎的。
直到一个肥胖且却穿着一身雪白衣衫带着雪白高帽的女大厨,亲自从后厨端出来两盅炖品,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放在刘钰,魏冕面前,还笑眯眯的冲着其余人道:“米主簿让送来的,没你们的份。”
刘钰知道自己不该流泪,努力的喘着粗气想让自己安定下来,他知道这一点奖励不值得自己流一滴眼泪,无非是一盅银耳莲子汤,他以前在家里没少吃,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
可是,这东西与同僚羡慕的目光,抬起的拱手礼混合之后,刘钰的眼泪还是如同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就倾泻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刘钰看到魏冕此时的状态,并不比他好多少,泪水如同瀑布一般飞流直下。
云初听了米主簿的汇报之后,对这样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
鼓励教育这种事只有万年县跟长安县有。
在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大唐社会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大唐的年轻人从小接受的不是棍棒教育,便是严苛的挫折教育,这些可怜的孩子把事情做好了,换不来父亲的一声夸赞,据说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孩子骄傲自满。
至于做错了事情,迎接他们的除过各种变态的惩罚之外,再无其它,越是被父亲看重的孩子,越是从父亲那里得不到好脸色。
心智坚如磐石的温柔,在云初,狄仁杰,钟馗三人的刻意赞扬中,都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要说刘钰,魏冕之流了。
回想起温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哽咽着告诉云初,他这个出身豪门大族的孩子,小时候饿肚子的次数比云初这个野人还要多,谁敢相信啊。
至于狄仁杰在云初讲述了何为鼓励教育之后,也习惯性的摸摸自己肥厚的臀部,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家中的那条叫做家法的鞭子。
也就是云初只想好好的培育出一批长安系官员,没有想着跟李敬玄,魏东城争夺女婿跟儿子,否则,通晓人性的云初一定会让李敬玄,魏东城家中出现两个逆子。
当官其实很难
经过十五年的发展,无数新的规章制度设定,长安与大唐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是不同的。
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人们对于律法的认知不同。
外地来的贵人们,他们在原来居住的地方往往凌驾于律法之上,来到长安之后,律法的约束力往往会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们带来长安的那些个爪牙,可能在故乡横行不法习惯了,来到长安之后,开始还能忍耐一阵子,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故态萌发。
刘钰,魏冕对于律法的认知跟长安人的认知也是有偏差的,他们的父亲告诉他们,律法对于勋贵们来说,仅仅是一个博弈的战场而已,律法呢,也是一个可以伸缩的尺度,同样的案子放在黔首身上是一种尺度,放在勋贵身上又会是另一种尺度。
刘钰跟魏冕把这样不公平的行为认为是一种日常。
颍川陈氏绝对是一个底蕴丰厚的大家族,这一家多出纵横家,谋略家,以战国颍川陈轸为源头,其中著名的‘画蛇添足’‘卞庄刺虎’两个成语,就出自这个家族。
刘钰跟魏冕两人都认识陈竹,是在洛阳的酒会上认识的,此人确实是一个没遮拦的好汉。在青楼画舫中以豪放多金出名。
喝高之后更是狂放不羁,往往会脱掉衣衫,着长安包臀短裤在舞姬群中共舞,酒兴高涨至极的时候,还喜欢用笔墨在舞姬的玉背上涂抹赋诗,而后击鼓高歌,在洛阳城中有裸衣风流之称。
这家伙的疯狂不仅仅在此,还在于他对美人的喜爱,行走在乡间之时,只要诗兴大发又恰好遇到一个眉目姣好的女子,就会上前扯掉人家的衣衫,在人家的后背上赋诗一首,而后丢出一袋钱,便扬长而去。
因为钱给的多,就有不少的妇人专门守候在陈竹出行的道路上,期待陈竹再一次诗兴大发。
刘钰跟魏冕在东市上查验商户堪合的时候,在一家卖凉皮的小摊子上再一次看到了陈竹。
当时,陈竹一边吃着长安特有的辣子凉皮,一边媚眼如丝的瞅着切凉皮的小娘子,估计快要诗兴大发了。
因为正在忙公事,刘钰跟魏冕就没有上前打招呼,准备等下差之后,再去寻找陈竹共同去平康坊玩耍一番。
至于那个卖凉皮子的小娘子,这一次算是发了,被人撕扯一回衣衫,在背上写几个字,就能换来五贯钱,半头牛到手……
目光从陈竹那里收回来,刘钰开始正视眼前的这家专门卖竹盐的店铺。
“长安城里的盐巴一部分是官盐,也就是所谓的海盐,这种盐最便宜,就是杂质太多,味道发苦,却是长安城百姓们的主力用盐。
另一种盐巴,就是从吐谷浑回来的青盐,这种盐巴因为不是官盐,所以会上很重的一笔税,导致青盐价格居高不下,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就算是小有资财的人家买来青盐,也仅仅用于刷牙,因此,销量不高,不过长安城富人多,这种盐的用量也不算少。
比青盐价格更高的就是竹盐,竹盐与海盐,青盐不同,是一种极为消耗人力的盐巴,价格腾贵,长安城里用这种盐巴的人家不多。
你们两个要记住,海盐,青盐的质量标准,朝廷已经拟定了,所以,只要是从钞关进来的,基本上都是好的,不用我们多事。
竹盐不同,这东西本身就是用价格低廉的海盐装竹子里烧出来的,一般情况下,烧九次才算是真正的竹盐,而且,最后一烧必须把海盐烧化,而后凝结出来的盐巴,才可以叫做竹盐。
我们今天要查验的就是竹盐的质量是否达标,如果烧的次数不足九次,也没有彻底的将海盐融化……那就是商家在赚黑心钱了,对我长安的商誉是一种伤害,这种事不能……”
“啊——救命!”
老张正滔滔不绝地向两个新丁介绍如何辨别竹盐的时候,长街那边就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刘钰,魏冕闻声顿时就笑了,正要跟老张解释一下的时候,却发现瘦弱的跟猴子一样的老张已经蹿出去了,手里还抓着一个墨汁淋漓的砚台。
女子的一声惨叫,动起来的不仅仅是老张,还有跟着他们以前查验商铺的不良人跟火巡铺的人,他们跟老张一样,往那边跑的时候各个面目狰狞。
等刘钰,魏冕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他们两个隔着密密匝匝的人群,就听到了陈竹发出来的高亢的惨叫声。同时发出惨叫的还有陈竹的护卫。
一个纨绔子弟的护卫标配为六人,这样的武力足以支持他们在洛阳横行无忌,现在看来,在长安是不够的,半条街的人都跑去打陈竹去了。
这些人也不看陈竹那一身富贵人家子弟的衣衫,也不看那些张牙舞爪的护卫,就不管不顾的开打,这一幕实在是让刘钰跟魏冕没办法理解,这些人这样做,会给云初这个地方管理者带来极大的麻烦的。
“住手,再打就死了,还怎么从他身上找钱赔偿杜家小娘子?都给老子住手。
没事的都散了,不要拥堵街道。”
老张威风凛凛的声音从人群里的传出来,那些手里拎着凳子,棒子,扫帚,菜刀,杀猪刀的街坊们这才骂骂咧咧的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