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得一日两餐,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了,想要积攒下更多的钱粮,纯属做梦啊。就算他们从牙缝里抠出来积攒了一些,一旦遇到两月前的那种钱灾,他们的积存又会化作乌有,以前的辛劳也付诸东流了。
即便如此,他们还要面对官府的层层盘剥,缴税交铜钱要负担火耗,交粮又要面临大小斗,以及踢斛淋尖的盘剥。
云初,我知道此次作为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出一口恶气。
可就是这口恶气,已经填塞在百姓心中太久了,哪怕是看一场热闹,也能让百姓们有官府热闹可看,这就足够了呀。
你说,我还要谋什么呢?”
云初点点头道:‘说得很好,认识非常地深刻,不过,你还是要跟我说说这么干的个人目的才好。”
“我只是一心为民。”
“我知道你一心为民,问题是,为民请命之后呢,千万千万不要跟我说,你对这件事以后自己的前途没有想法。”
狄仁杰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云老弟也,一月后,我再进太学,将主攻律法。”
“以后当法曹还是进大理寺?”
“不在乎,只要能把那些令我感到恶心的恶人,送进监狱,或者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就好。”
听了狄仁杰的一番话,云初不得不感慨时空进程的巨大惯性,还以为自己改变了狄仁杰,没想到,千折百回之后,人家还是走上了神探的老路。
“醴泉坊呢,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不放弃不行,如果他们还在我的治理之下,不会有半点好处,除非我这一生都待在醴泉坊,否则,只要我离开,他们的下场就会很悲惨。
还不如现在就放弃。”
说到这里,狄仁杰重重地拍拍云初的肩膀道:“幸好还有你,你能力强,就把我的那一份事情一并干了。
我真得很想看到,你把整个长安包上金箔的模样。”
“你只要不是蛮干,我就放心了。”云初一口喝干了狄仁杰给他倒的清水。
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的意思。
离开狄仁杰居住的屋子,云初瞅着墙上那一树红梅,虽然被风雨侵蚀了一部分,却显得更加遒劲,枝干如铁的模样似乎要刺破这白粉墙壁。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
长安县终于被狄仁杰给弄散架了,县令自杀,主簿罢官,县尉流放西域,六曹被换了一个遍,就连县衙里的书吏,行走,狱卒,也基本上被换了一遍。
孙户曹从万年县调任长安县八品司户,其余官员,基本上不用长安本地官员,全部从吏部空降下来。
而《长安县秘闻录》继续在长安市上流传,只是风格有些奇妙的变化,主攻脐下三寸,于是,那些死掉的,罢官的,流放的官员们,就再一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避开妇人孩子的谈话主角。
这本书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自从长安县被连锅端掉之后,这种小册子,就时不时地会出现在长安的坊市上。
有时候是针对某一个人的,有时候是针对某一群人的,总之,只要这种手抄小册子出现,指向性就非常地明确,御史言官们最喜欢这东西。
哪怕是诬告,人家御史言官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告错了,也不打紧。
大理寺于五月初五破获了一起流言案,主谋是门下省的典仪周春,流言伤害的对象是门下省左拾遗祁安路。
内容其实并不严重,只说祁安路此人有偷窥癖,他偷窥的对象不仅限于女人,还有男人,还说他最喜欢看牛马交配,即便是在上朝的路上遇见了狗连环,都要停车观察,等彻底地满足了偷窥欲望,就让车夫打散这对连环在一起的狗,再心满意足地上朝。
谣言传播不久之后,门下省左拾遗祁安路,就获得了一个“狗连环”的外号,并且广为流传。
就是这个外号,让祁安路两次上书要求告老还乡,两次被皇帝拒绝之后,还自杀了一次。
想想也是啊,一个贞观年间的进士,干了一辈子的文书整理工作的老读书人,突然被人安上了一个如此不堪的名头,这对他维护了一辈子的清誉,造成了毁灭性地破坏,让他再也无颜苟活于人世。
案子是大理寺破的,却是御史台台阁御史,门下省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三家审理的。
这三家合作审理案件其实也叫作小三司,非大案要案达不到小三司审理的地步。
然而,这一次不同,在查明典仪周春纯属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目的在于败坏门下省左拾遗祁安路的名声,以报祁安路不将女儿嫁给周春儿子,还骂他儿子猪狗一样的人,也能配得上他家的虎女之仇。
人证物证俱全之后,周春竟然因为一桩流言案子被夷了三族,长安全城震惊。
自从周春被夷三族之后,长安市上的小册子才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然,流毒依旧未熄,就在周春三族被诛杀后的七天,洛阳坊市上又出现了类似的东西,而放眼全国,六月里类似的案件共有七十六宗。
对于周春被夷三族这件事,云初是不以为然的,既然要用这东西害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在大唐这个律法不完整,不公平的时代里,流言这种类似舆论监督的手段,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只是大唐读书人太少,而且良莠不齐的,没办法弄出《铡美案》这种,可以让一个好人蒙受上千年骂名的好文章,好故事。
手段多少有些低级。
晋昌坊的人今天非常地忙碌,每家每户都在忙着制作新鲜的食物,晋昌坊饭堂更是马力全开,从早上开始,就炊烟不绝。
朗州大总管赵孝祖班师回朝了,随行的还有一千一百余名,在丛林苦战两年的关中府兵,因为战功卓著的原因,需要迎接进城,在大校场接受兵部尚书李绩的检校,验功之后才能解散返乡。
白日里的长安城商贾云集,车船牛马不绝于道,不方便让赵孝祖这个六品地方羁縻州总管,跟这些带着满身征尘的府兵们进城。
真正的缘由却是,司天监的人认为,赵孝祖这些人杀气太重,煞气过甚,白日里长安城流年星官冲犯斗牛煞,位置在西,赵孝祖一行人又自西边来,会加重煞气。
只有等太阳落山,紫微宫在正天,才能消解赵孝祖这些人带来的煞气。